寒羽翻身上馬坐到她身後。

“這蜘蛛蜈蚣都不過百年。這樣的妖獸，不敢輕易主動襲擊進萬妖林人。”

他聲音很平靜，說出來卻讓人很有安全感。

人總是本能的害怕背心被偷襲，自己坐到她身後之後，她明顯地放松了很多。

再看到野豬那麽大的刺猬，野狗那麽大的蟾蜍時她不僅不那麽害怕，還探出小腦袋看得頗為認真。

她的適應能力之快在寒羽意料之外，“仙君，那頭兔子有五十年沒？好大一只。”

“好奇怪，有你在後面，我怎麽一點都不害怕了？”

她的笑容澄澈明艷，讓人覺得舒適。

他一開始答應送她雖說不上是一時興起，卻也說不上多麽樂意，畢竟他獨來獨往慣了，喜歡清凈。

而現在覺得這一段路途，倒是讓他並不難受。

這時她身上那股苦澀中帶著甜味的茶香若有若無地隨風向他飄來。

他這個人除了修行外，為數不多的愛好是喝茶。

甚至可以說嗜茶成癮，她身上的味道撓得他口幹舌燥，心中發癢。

他捏著韁繩的手用了一些力，冷白色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空氣中飄來了淡淡的血腥味，他五感靈敏，遠遠地看見了遠處支離破碎的屍體，和浸入土壤變得深紅的血跡。

想起她看見黑豹咬下宦官頭顱，嚇得嘔吐的樣子，他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臉上一涼，視野一片漆黑。

“仙君？”

看起來有一些驚訝，卻很安靜配合，任憑溫潤冰涼的手覆在自己臉上。

很是乖巧。

寒羽發現，她那張臉真是挺小，自己這麽一捂，把她的額頭和鼻子都快遮完了。

於是把手往上挪了挪，避免堵住她的呼吸。

她仿佛也聞到了血腥味，細長柔弱的睫毛不斷地顫動，撓得他掌心發癢。

看著地上那被妖獸分食的屍體，不用猜也知道是進來捕捉靈獸的修士。

這樣的事本是見怪不怪。

但是，他走的這條路，是連通冬淩城入口和九蓮城入口的直線，修士出現的頻率多，極少出現百年以上的妖獸。

走近後他發現不止一具殘骸，

零零落落有四五具被妖獸們爭相分食，有兩具死前還是虛丹修士。

這樣一群修士不可能會被百年以下的妖獸所殺。

直到路過那些殘骸，他才把捂在她眼上的手松開，然後握住了韁繩。

“坐好。”

他不想在萬妖林與妖怪過多糾纏，說罷夾了下馬肚，白馬就在林中路上飛奔起來。

林小茶只見周圍的巨樹在視野中飛快倒退。

馬速很快，一起一落，她的背在他胸前廝磨，他的呼吸均勻地吹過她的耳廓，讓她耳根酥麻。

“仙君，太快了。慢點好不好？”她緊張地喊，小手趁機緊緊地抓住了他堅實的手臂。

突然馬兒一陣長嘶，前蹄離地，站立了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林小茶整個人倒在寒羽的懷中。

她可能會隨著慣性摔下去，於是他一手攬住了她的細腰，將她整個人扣在自己身前。

林小茶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臉紅了一些，但沒有掙紮，安靜地任他摟著。

直到馬徹底站穩，他才立刻松開她。

寒羽看著地上那張幾乎是透明的縛妖網。

這匹馬進了萬妖林後就被自己灌入了靈識，感知到陷阱，突然停了下來。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居然布了不下百張二品縛妖網，這些都是法器中的上品，可以捕捉五百年以下的妖獸。

每張價值不菲，而這一下上百張的手筆，除了皇室，怕也只有金玨城那兩個二世祖了。

若是平時在這條道上鋪那麽多，也只會讓人覺得他們人傻錢多腦子有坑，可是想起剛才那堆殘骸，寒羽隱隱覺得另有蹊蹺。

這時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撐著劍踉踉蹌蹌地從林中走來。

少年紮著馬尾，未被血染的地方看出了衣服的金色。

“金止楓？”林小茶認出了他。

金止楓捂著傷口擡起頭，絲毫沒有在客棧時不可一世的樣子，有氣無力地道：“是你？”

“你怎麽了？璇兒呢？”林小茶很是焦急地問。

金止楓避開這個話題，虛弱地喘著氣，過了片刻，才道：“你們往回走，別去送死。”

兩個不知天高地厚，處於逆反期的二世祖，旁人越把萬妖林說得危險，越不準他們靠近萬妖林，他們就越想去一試。

仗著自己有仙家法器，便偷偷溜了出來，準備捉一頭百年妖獸回去證明自己。

來前他們自以為做好充足的準備，知道這條道上不會有修為太高的妖怪，卻不想萬妖林瞬息萬變，不可捉摸。

他搖搖擺擺地向密林深處走去，去繼續尋找金璇兒。

整個人沒有在客棧時意氣風發的模樣，背影蒼涼又絕望。

林小茶看到渾身是血的金止楓，猜想金璇兒八層是遇難了。

而寒羽神色平淡至極，絲毫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系統跳了出來，【我提醒一下，金止楓如果死在萬妖林，這個200萬的任務就算失敗。】

林小茶一個激靈。

這！不成。

她醞釀一下情緒，用有些帶著顫的聲音問：“仙君，璇兒是不是被妖怪吃了？”

其實她猜到金璇兒暫時還沒死，不然金止楓不至於身受重傷不離開，一定是還想去救自己妹妹。

而這樣下去，金家兩兄妹都得死在這裏。

寒羽沒說話，這個妖獸的修為極高，金璇兒死是遲早的事。

於是用無聲代表默認。

林小茶的眼淚好巧不巧的掉在了自己身前握著韁繩的寒羽的手上。

讓寒羽想到她在冬淩城的種種。

知道她的同情心又泛濫了。

他淡淡道：“修士和外面流民不同，修士進萬妖林幾乎是為了捕捉妖獸，即便是死也是他們該承擔的後果。”

這便是人對力量的貪婪所該付出的代價。

所以在萬妖林內，他不救人。

她眼淚似是又掉了滴了兩三滴。

“仙君，你說得我懂，只是我不像仙君這般萬法通透順應自然，見其生，不忍見其死。我見了璇兒活蹦亂跳的樣子，想著她被妖獸吃掉，就……”

“而且當時在客棧她還好心提醒過我，讓我不要來萬妖林……”

寒羽想著她剛才的話：見其生，不忍見其死？

寒羽垂眼看著她嬌小的背影，淡薄的肩膀。

她在這個世上能夠被人輕輕捏死。

卻還是總想著去救別人。

罷了，破例一回。

他讓馬停了下來，伸出雙指，在空中畫了一道橢圓形光符。

光符越變越大，成了一扇門這般的大小。

只見金止楓從光門中走了出來。

他看見自己回到原處的時候，以為自己花了眼，晃了晃腦袋，轉了一圈，看見了身後的光符。

又看見了騎在白馬上那宛如神祗的男人。

符修？

而且是個修為強到可以扭曲折疊空間的強大符修。

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他之前之所以看不見他的靈力，是因為他的修為遠遠高於自己。

而自己居然只是因為他騎著一匹馬就小瞧了他，以為他是靈力低微。

金止楓知道一入萬妖林，生死各有命的說法。

但是關系到自己同父同母的妹妹，雖然兩人平時吵吵鬧鬧，卻任然手足情深。

他放下他金玨城少城主的驕傲，用劍撐著地，單膝下跪，對寒羽拜倒。

“求仙君救家妹一命。”

他這次的仙君他叫得無比誠摯，沒有了當時的諷刺和輕佻。

“什麽妖？”寒羽淡淡問。

“蛇妖。”

作者有話要說：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出自《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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