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場面很混亂。

派出所的幾個民警連著打了好幾個電話, 有個剛畢業的小年輕說話都變了調，半天沒講清楚情況，被一年長的拿過電話。

米越在罵娘, 只不過罵聲裏好似帶上了哭腔。

相比之下，葉宗易更鎮定些，依然維持了平日裏的儒雅，關切地問伊年：“還好嗎？”

伊年點頭, “我還好, 不用擔心我。”她說著, 還把手裏的手機遞了出去, 給剛打完電話的民警, “我錄音了，你們得拿去留證吧？”

民警一經提醒, 忙點頭, “對對對。”接過了伊年的手機, 順道把葉宗易的也先借走——他手機裏還有黃悅失蹤前最後一通電話的錄音。

後來民警沒能再顧上伊年他們，但到了這時候, 他們不可能離開，之後恐怕還會有調查，就坐在休息區等待。

米越摟著伊年肩膀, 明明她自己慌得已經亂了陣腳，卻還是一個勁兒地對伊年道：“沒事沒事，不用怕，警察都知道了, 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伊年柔聲道：“你不用慌，我沒怕。”

她的確沒怕，一直很鎮定, 鎮定地對身邊人說“不用擔心我”，鎮定地提醒民警留下錄音，鎮定地讓那年長的警察看了她好幾眼。

雖然接電話後她沒怎麽說話，但並不是怕，她只是在腦中搜索著所有她認識的人。

“我覺得你好特別。”這是兇手借由黃悅的口說出的話。

為什麽特別？哪裏特別？如果對方只是從網上獲取有關她的消息，那一定不會用“特別”來形容她。

伊年在公眾眼裏的形象，一個撒嬌狂魔，絕對不會引得一個兇手“想了解你”。

所以，兇手一定知道她行為處事上的轉變，所以很好奇，所以想了解她。

而知道她行為處事改變的人，一定是她碰到過的人。

未必認識，未必熟悉，但一定碰到過。

娛樂圈內的，酒莊現場的，甚至還有可能是她在超市拿下劫匪時，一個暗中關註她的人。

誰都有可能。

葉宗易也一直沒離開，哪怕他接了不少工作上的電話，但都遠程處理著，人一直沒走。

他見伊年鎮定自如，道：“我以為你會嚇壞，沒想到你反而是最冷靜的。”

伊年道：“最冷靜嗎？你看上去比我更冷靜，還能絲毫不受影響地處理工作。”

葉宗易道：“我不是直接接到電話的人，如果那些話是對我說的，我一定立刻雇幾十個保鏢，到哪兒都讓他們寸步不離地跟著。”

他這話像是想讓伊年放松下來的玩笑話，不過伊年並沒有配合地笑一笑，她雖然挺冷靜，但的確笑不出來。

那個叫黃悅的姑娘，還能活下來嗎？

會不會，那通電話，那些她說的話，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後的聲音？

伊年不知道，也不敢想像。

他們並沒在派出所等太久，四十來分鐘後，從警局來了人。

那些人伊年認識，是刑警二隊。

顯而易見的，警方已經把張琳失蹤案和黃悅綁架案聯系在了一起。

張隊見到伊年，目光覆雜又同情，此時他都不得不嘆一聲：這個藝人，真的是倒黴催得，被兇手給盯上了。

他走到伊年面前，“麻煩你了，還得再和我們走一趟，你別怕，之後我們會派警員24小時保護你。”

伊年點點頭，“謝謝，麻煩你們了。”

還真是冷靜啊，張隊想。

不過他也見怪不怪了，上次伊年收到那樣的短信，也沒見她有多驚慌。

其餘的幾個隊員向民警具體了解狀況、取走目前為止的案件資料，隨後，伊年就跟著二隊一起前往警局。

同行的還有葉宗易，不過葉宗易沒跟伊年坐同一輛車，到警局後，也去了別的會議室做問詢，伊年之後沒跟他碰面。

而米越則先行離開。

天色漸漸暗下來。

如今天氣轉涼，白天也變得越來越短，很快，夜幕降臨。

伊年坐在一小會議室裏，看著門外來去匆匆的警員們，明白找到活著的黃悅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黃悅的男友已經被帶到了警局，警方的效率很高，在伊年到達警局沒多久，黃悅男友就被帶了過來，但他處於爛醉的狀態，到現在，幾個小時過去，他也還沒醒酒，什麽都問不出來。

但伊年估計，就算他清醒過來，恐怕也問不出什麽。

這案子大概率和他是沒關系的。

黃警官走進來。

一整個下午，黃警官和趙警官都有過來問過她話，她把詳細的情況能說的都說了。

黃警官這次進來時表情不怎麽好，帶來的恐怕還是壞消息。

“我們找到了黃悅的手機，根據最後和你打電話時的信號來源找到的，在一個爛尾樓裏，這是地址，你看看，你了解那兒嗎？”

他還拿了張地圖，標出了所在位置。

伊年看了看，搖頭，“我沒去過那裏，那一片都不熟。”

“你有認識的人住在那一片嗎？”

伊年搖頭，“我知道的沒有。”

黃警官揉揉眉心，罵了句臟話。

伊年問：“手機丟在那兒，就是人去過，除了手機什麽都沒有嗎？”

“沒，那兒偏，道路沒監控，那撞爛尾樓也沒人管，除了車轍子印，什麽都沒有。”

“不過，”黃警官頓了頓，拉開椅子，在伊年對面坐下，面容變得更加嚴肅，“那兒並不是只有黃悅的手機。“

伊年一震，凝眸看著他。

黃警官道：“我們還在那兒找到了張琳的手機。”

這是確定了，兩個案子就是同一個兇手。

兇手在那兒打的電話，肯定知道警方能找到那位置，但他不僅僅丟下黃悅的手機，還把張琳手機也丟下，這是擺明了告訴警方，兩個案子都是他做的。

囂張，一如他發短信、打電話的舉動。

“這是連環綁架案了。”黃警官說。

其實基本上張琳和黃悅生還的可能性很小，但因為還沒找到人，所以還是稱為綁架案。

黃警官：“局裏已經緊急成立了專案組，因為性質嚴重，還會調側寫師過來輔助調查，到時候可能還要你繼續協助，我們認為，兇手應該是你認識的人。”

伊年點頭，“嗯，我會配合的。”

“今晚你就先回吧，我們會派警員24小時保護你，你不用太擔心，我們不會讓兇手找上你的。”

因為電話裏的說辭，對於伊年的人身保護，警方很重視。

黃警官剛說完，會議室門被猛地打開，動作挺大，而來人正是程維晉，“怎麽回事？你接到兇手電話了？”

黃警官見到程維晉見怪不怪，因為上回得知程維晉和伊年晚上一起吃飯，局裏都傳遍了程維晉追求伊年的事兒。

見他過來，黃警官就自己走出會議室，給他倆挪了地兒。

程維晉氣喘籲籲，像是聽到消息後就一路小跑過來的。

他在伊年身邊坐下，“我今天外勤，現在才聽說這事兒。所以你是真的接到兇手電話了？兇手說什麽了？”

伊年把大致狀況與程維晉說了遍，她越往下說，程維晉的臉色就越沈。

“他盯上你了。”最後，他說。

伊年挺認同的，她大概是被盯上了，要不然哪有那麽邪門，一件件刑事案件全往她身上撞？

“有懷疑的人嗎？說說直覺也沒事，他一定是你認識的人，你就憑感覺說說看。”不是正式調查，就是私下的討論，程維晉就想聽聽她的感覺。

伊年搖頭，“真的想不出來。上次聽你說的側寫，我就想到一個葉宗易，但這次葉宗易都成了其中一個當事人。他接到黃悅電話時在公司，讓助理去找人，黃悅失聯後他報了警，後來就和我一起到派出所，我接到電話時，他也就在身邊。雖然他被牽扯進來的確挺巧的，但從時間上來看，不可能是他。”

“確實，黃悅打的那通電話，兇手明顯在她身邊，除非有同夥，不然不可能。”

伊年想到在派出所時，葉宗易從頭到尾冷靜的態度，以及如此奇異的巧合，再加上一個側寫，她總覺得不太對勁。

她道：“你說，兇手是盯上了我，那他是不是找目標就是從我認識的人中找呢？張琳和黃悅，我都和他們見過一面，雖然只見過一面，但的確是和我有交集的人。”

“不排除這個可能。”

“那就奇怪了，知道我和張琳、黃悅有交集的，能有幾個人？和黃悅碰面的那晚，只有葉宗易在，之後此事我也沒跟任何人提起，也就是說，只有葉宗易知道我見過黃悅。而張琳來找我的那天，葉宗易也是在悅鑫會所的，我不確定他聽沒聽到我和張琳的對話，但他當時的確在包廂裏。”

伊年越往下說，心裏頭的那股懷疑就越強烈，不過，她還是考慮到了各種可能，“這前提是兇手在和我有交集的人中找目標，但這不一定成立，從黃悅的那通電話來看，他未必知道我和黃悅之間的發生的事，有可能就是單純盯上我，又恰好這次受害人是我認識的，借黃悅的口打電話。而且，如果真是葉宗易，那就一定有同夥了。”

“其實單從側寫看，”程維晉道，“有同夥的可能性不大。兇手極度自信，目空一切，他的行為也越來越囂張，這樣的性格，合夥作案的案例很少。而且即便合夥作案，他一定是主導的那個人，但今天的事情，他根本沒有時間去插一手，這和側寫相矛盾。”

程維晉說得不無道理，而伊年也覺得，她現在對葉宗易的懷疑，起因就是一個籠統的側寫，以及今天讓人心裏不安的巧合。

並且，她自我反省了下，有可能還因為葉宗易在派出所時還會說玩笑話的狀態，讓她對他產生了些反感，所以懷疑變得更強烈。

這些懷疑，都一點證據也沒有。

“我送你回去吧。”程維晉道，“已經不早了。”

伊年想到還會有警員和她一起走，本想拒絕，但話到嘴邊，還是成了“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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