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啊。幾個小時前‘窗’確實表示觀測到了鬼城方向異於尋常的咒力波動，但因為那邊發生咒力波動是常事，所以並沒有在意。”

趕到現場的五條悟看著一地廢墟，輕聲感嘆：“唔啊……還真是慘烈啊……”

目光從地上的廢墟一路移到站在廢墟上的埼玉身上，五條悟從鼻子裏發出輕輕的“唔”聲，歪了歪頭。

只見埼玉站在公寓樓的廢墟上，正彎腰不斷翻找著。

光頭順手拾起幾塊石塊扔到一邊，然後“轟隆”一聲掀開了一塊足有五六米寬、邊緣還墜著鋼筋的斷墻，彎腰在斷墻下搜尋著什麽。

“埼玉君，你在找什麽？”五條悟好奇地問道，“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嗎？”

“啊，非常重要。”埼玉背對著他，鄭重地說道。

原本只是隨意問了一句，沒想到竟然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五條悟反而微微一楞。

鬼城的事情確實太過反常，加之埼玉這副緊張搜索的模樣，一個答案在五條悟腦海中呼之欲出。

莫非——將鬼城破壞成這樣一副慘狀的罪魁禍首，是打算尋找位於鬼城的什麽東西嗎？

但是要說來被廢棄已久的鬼城尋物的話，最有可能做出這件事情的人……在一年前已經死了，不是嗎？

還是說有別的人來找其他的東西？而那件東西又只有埼玉知道下落，所以他才在這裏不斷翻找……？

想到這裏，五條悟忍不住追問道：“要找的是什麽東西？難道是特級咒具什麽的？”

“不……”

埼玉保持著鄭重的語調翻找著，眉毛擰成了結，“我……上周才買回家的二手微波爐……花了一萬多日元呢。也不知道能不能被找回來。”

“……”

五條悟大無語。原來只是微波爐嗎？

看著埼玉在廢墟裏四下翻找的樣子，五條悟忍不住插嘴：“埼玉君，那些東西扔了也沒關系吧。高專可以給你提供新的。而且你馬上就要正式成為四級咒術師了，只要完成規定的最低活動標準，專屬的補助也很快就會發放下來。”

“實在不行還有我啦。我可以借錢給你哦。”他建議道。

“不用啦。”

埼玉握著被砸得歪歪扭扭的金屬衣架，掂量了一下後“喀拉”一聲把它掰直了：“這些東西都還可以用，浪費了也不好。”

對於身上一件普普通通襯衫就價值二十多萬日元的五條悟來說，埼玉這種為了區區一個大概率已經被砸扁的二手微波爐而滿身塵土地翻找的行為，令他很難想象。

但他想了想，並沒有制止埼玉，而是踩著瓦礫堆走了過去。

“我來幫你忙吧。”

五條悟走到埼玉旁邊，伸手一托，就把一塊沈重的混凝土掀了起來。

“哦……”

埼玉直起身，怔怔地看著五條悟的手——雖然五條悟看似用手將混凝土掀了起來，但實際上，他的手掌卻與混凝土塊保持著一厘米左右的距離。

“你看看這下面有嗎？”五條悟問。

“啊，我的仙人掌！”埼玉連忙彎下腰去，把一棵已經從花盆裏掉出來的小仙人掌拾了起來。

下一秒，他的手就立刻被仙人掌的刺猛紮了一下。埼玉像拋球的滑稽藝人一樣拋接著仙人掌，兩手不斷交替：“嘶，這個好紮！”

五條悟手一松，混凝土塊就“咚”地一聲重新落了下去，掀起的灰塵瞬間如同巨浪般撲了埼玉一頭一臉，把他的腦袋染成一顆瞪著死魚眼的灰雞蛋。

然而在五條悟的身邊，猛撲過去的灰塵碎石卻奇異地沿著他的身體輪廓滯留在了半空，仿佛人體描邊般描摹出一小片五條悟形狀的塵膜。

“沙沙”一片輕響，灰塵掉落在地。而五條悟依舊一塵不染地站在原地。

他的圓片墨鏡鋥光瓦亮，身上的白襯衫白得像是在夜色中燒了一個洞，與埼玉那身已經變成灰色的披風形成了鮮明對比。

“你還真厲害啊。”埼玉羨慕地看著五條悟，一張嘴臉上的灰塵就簌簌往下掉。

“哈哈，這個是我的術式‘無下限’的效果。”

五條悟笑瞇瞇地接過埼玉手裏紮人的小仙人掌，往空中一拋，又在仙人掌落下的方向展開了手掌。

仙人掌往上空飛到了最高點，在短暫的滯空後開始垂直下落。但就在堪堪落到五條悟的掌心之前，忽然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懸停在了他手掌上方的半空中。

仙人掌白色的刺距離五條悟的皮膚只剩下幾毫米，但這幾毫米，卻仿佛永遠無法觸及一樣。

“哦，你還能空手接仙人掌啊，就像魔術一樣。”埼玉感嘆道。

“魔術？哈哈，那種耍小竅門的雜技可不能和我的術式相比。”

五條悟的唇角彎起了一個頗為自滿的弧度，“我的無下限術式能夠讓外物無法觸及我的身體，當然灰塵什麽的也一樣。它們能觸及的，就只有隔在我和它們之間的‘無限’而已。”

五條悟托著仙人掌，突然湊過來，揚起眉問道：“埼玉，我記得這件事我早就告訴過你了吧？你看，就在你入學那天帶你參觀校區的時候——”

埼玉臉上的表情有點傻兮兮的：“是嗎？我當時沒怎麽聽，也不記得了。”

“……誒。”五條悟頓了頓，又自信滿滿地說道，“那現在你親眼見證了一遍，是不是對咒術的世界更有興趣了呢？”

“完全沒有呢。”埼玉還是那副表情說道。

“……啊，是嗎。”

五條悟面無表情，手掌一翻，把仙人掌重新放到了埼玉的手裏。

“啊，好紮！”

……

在廢墟裏仔仔細細地翻找了一番後，渾身灰撲撲的埼玉背著一大袋他翻出來的、稍微還能用的破爛，跟著五條悟來到了咒術高專的門口。

夜色中的高專校區十分靜謐，夜風吹過郊外的林海，在枝葉間掀起隱隱約約的濤聲。五條悟帶著埼玉直接向男子宿舍的方向走去。

“原本高專是不開放見習生的宿舍申請的，但如果見習生是已經有等級的咒術師的話，這事就要另當別論了。”五條悟一邊走一邊悠閑地解釋，“七海已經跟我說過了，你的升級十有八九能成功。反正你很快就會成為四級了，提前給你批個宿舍也不是什麽問題。”

“可真是幫大忙了啊。”埼玉高興地說，背後背著的大包發出了一串乒乒乓乓的響聲，“原本我還在為今晚住哪裏發愁，差點就想去網咖，或者在廢墟上搭個帳篷了呢。”

包裏東西相撞的響聲隨著埼玉的行進響徹了整個走廊。終於，一個房間裏傳來了動靜。

房間門被人“啪”地一聲推開，隨後一個海膽般的腦袋探了出來。

“在走廊上聲音放輕一點……”伏黑惠抓著一頭濃密的黑發，有些不耐地說到一半，看清來人是灰撲撲的埼玉後不由得楞住了，“埼玉？你怎麽來宿舍了？而且怎麽是這副樣子？”

“這是因為……”埼玉沈默了幾秒，“我家塌沒了。”

“……”

伏黑惠先是露出了楞怔的表情，隨後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麽一樣。

他踉蹌後退兩步，擡起手捂住了嘴，雙眼震驚地睜大，目光直視五條悟。

“五條老師……”少年震驚道，“真沒想到你為了把工作甩給埼玉，竟然不惜做到這一步……”

“我不是，我沒有！”五條悟立刻擺手否認，“惠，不要用看垃圾的目光看著老師！”

將前因後果告訴伏黑惠之後，伏黑惠這才用不信任的目光看了一眼五條悟（五條悟：惠，你的目光讓老師的心很痛），接著轉而對埼玉說道：“既然是這樣，那埼玉的宿舍房間已經選好了嗎？”

“不，還沒有呢。”埼玉回答。

“那我先給你介紹一下。”

三人正站在一樓。伏黑惠抓了抓腦後的頭發，解說道：“這棟樓是男子宿舍，對面樓是女子宿舍。一年級的房間都在一層，二層住的則是二年級的狗卷前輩和熊貓前輩。”

“我的房間你已經知道了，然後我旁邊這間是虎杖的房間。那邊那間是吉野的房間。他們兩個人在進行其他訓練，目前並不在房間裏。其他的都是空房間。”他說道，“你想住哪裏都可以。”

埼玉的目光移向最近的一間空房間——那是伏黑惠的房間另一側的空房：“哪間都無所謂啦。其實這邊這間就挺好……”

埼玉的話還沒說完，宿舍門口方向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埼玉老師！”

“哦，是傑諾斯的聲音！”

埼玉一楞，連忙扭頭看去。然而，在看見快步走來的傑諾斯時，無論是埼玉，還是五條悟、伏黑惠都呆住了。

只見大步前行的傑諾斯外表和往日截然不同。他的上身並未穿著任何衣物，甚至連胸口的外殼蓋子都沒有裝上，露出了胸腔裏的動力核、齒輪和管道，手臂上的部分零件也被拆卸，有的地方只剩下中間作為骨架支撐的金屬支架。

但最引人註目的還是傑諾斯的腦袋——只見他那頭原本閃閃發光的金發中間赫然禿了圓形的一塊，就像是河童頭頂盤子的位置一樣。那是因為傑諾斯頭部的外殼同樣有一部分已經被拆開，還沒有重新安裝回去。

“唔啊！傑諾斯！”埼玉大吃一驚，“你怎麽露著腦子就跑過來了！”

“昨天我因為改造而錯過老師的郵件、導致我不得不扒飛機跟去京都。所以這一次，我和博士約好在改造過程中也讓我隨時註意手機消息。”傑諾斯抿了抿唇，鄭重說道，“剛才收到老師的郵件時，我原本正在博士那裏進行改造工程，得知老師的家被毀後就立刻趕過來了。”

“也不用這麽急吧……”

埼玉嘟囔了起來，但這時候傑諾斯並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而是問他：“埼玉老師接下來要住宿舍了是嗎？那我也申請住宿舍吧。老師打算住哪間房間？”

“我覺得這裏的房間都挺不錯的。”埼玉擡手一指剛才看見的房間，“這間就挺好，亮堂又寬敞。而且落地窗正好面對著宿舍後面庭院裏的假山流水，怎麽說呢……風景比較能讓人靜下心來。”

“是嗎？果然不愧是老師的判斷。”傑諾斯頷首讚嘆，“那老師，天亮之前我就會把我的東西也搬到房間裏來。”

“誒？”埼玉大吃一驚，“你要和我住一個房間？別了吧！”

“為什麽不可以呢？”傑諾斯不解地頂著沒蓋兒的腦袋問道，“宿舍的房間本來就和老師之前的家面積差不多。而且我是改造人，不需要像普通人一樣占用大量生活空間。老師只需要給我一個一平方米的位置，夠我坐在那裏觀察老師變強的方法就好了。把我當做家具擺設、用來掛披風也沒問題的，老師。”

“不，我絕對要拒絕！”埼玉斷然否決，“正常人都做不到把你當擺設吧！想象一下就覺得那種情景很恐怖啊！”

“……是嗎。既然這樣的話。”

下一秒，露著腦瓜的改造人突然向前一步，站在了伏黑惠的面前。

“雖然突然這麽說可能會有些唐突，但是伏黑，你把老師隔壁的房間讓給我吧。”傑諾斯理直氣壯地說道。

伏黑惠的表情保持著剛才看戲的模樣凝固兩秒，之後突然變得無言了起來：“哈？”

“距離我回去庫斯諾博士那裏完成改造，再整理好東西，大概還需要五個小時。就麻煩你在這段時間內把自己的東西清理好。到時候我會把我的行李搬進去。拜托你了。”傑諾斯似乎絲毫察覺不到伏黑惠溢於言表的抗拒之情，這樣說道。

“不是，你就不能稍微放棄一下你那非得緊跟著埼玉的堅持嗎？”伏黑惠雙手交叉，“我已經在這個房間裏住了幾個月了，東西也很多，不想搬走。”

“不行，我必須住在老師的隔壁。”傑諾斯堅持道，“老師選擇的房間正好是最盡頭的房間，隔壁就只有你這間了。”

“那就讓埼玉換個房間吧。”伏黑惠不悅地說道，“空房間不是還有好幾間嗎？”

“你是打算讓老師放棄看上的房間嗎？”傑諾斯的語氣也變得激烈了起來，“這可是埼玉老師親自挑選的房間。老師說正對著假山流水能讓他平靜下來！”

“……”

在傑諾斯和伏黑惠的爭執聲中，五條悟沈默了片刻，湊過去對楞楞傻看著的埼玉問道：“放任他們就這樣吵下去真的好嗎？萬一演變到大打出手的狀況，那兩個人一瘋起來，搞不好連宿舍都會被毀掉。那埼玉君今晚就真的沒地方睡覺了。”

埼玉猛地一個激靈，“嗒嗒嗒”上前幾步：“餵，你們，別在我的新家這裏打架啊！傑諾斯，不準用燒卻炮！”

拳頭已經舉起來、準備像小學生一樣激動互毆的傑諾斯和伏黑惠聞言都停了下來。

埼玉板著臉繼續說道：“而且傑諾斯，對面的房間是空著的，你住我對面也是一樣的。”

“好的，老師！”傑諾斯立刻同意了下來。

“什麽嘛……”伏黑惠見狀，不由得愈發無語了。

這時候，在一旁看戲的五條悟插嘴說道：“既然這樣，那埼玉和傑諾斯，你們兩個來簽一下宿舍申請書吧。”

簽好申請書之後，傑諾斯就離開高專，去庫斯諾博士處完成剩餘的修覆去了。

埼玉將自己從廢墟裏撿回來的東西往宿舍房間地板上一放，開始一件一件地往外掏。

隨著一陣丁零當啷的聲音，歪歪扭扭的衣架、帶著缺口的茶具食器、缺了一只耳朵的小豬存錢罐、手柄已經摔沒了的大象澆水壺、臟兮兮的坐墊等，都被埼玉一件件放在了地上。

除此之外，堆在一邊的還有一堆埼玉的奇怪文字T恤和衛衣。衣服上的文字有“OPPAI”、“鼻毛”、“熱水”、“味淋”等等，不一而足。

“茶具還能用，衣服什麽的都得洗一洗……”

他一邊檢查著其他東西，一邊又掏出幾本搶救回來的漫畫書，“《太陽俠》只找到了第一冊 和第三冊。可惡，我還沒看完最終話呢。”

最終，埼玉把帶回來的東西都洗洗刷刷，擺在了宿舍裏。原本像樣板房一樣的宿舍房間頓時多出了幾分埼玉家特有的生活氣息。

把洗幹凈的衣服、床單、窗簾之類紡織品通通晾在了陽臺上之後，埼玉從衣櫃裏翻出了高專配備的床品鋪在空蕩蕩的床上，穿著伏黑惠借的深色無字T恤和長褲往上一躺。

換下來的緊身衣、披風、手套和靴子已經被埼玉一起洗刷幹凈了，正和其他東西一起，用歪歪扭扭的衣架掛在陽臺上，往下淌著水珠。

埼玉的目光盯著黃色緊身衣看了一會兒。

“真閑啊。”他自言自語，“衣服和披風還沒幹，所以也沒法出門散步，順便打打咒靈。如果弄臟伏黑的衣服，會被說的吧。”

“仔細想想，我進入高專已經有一個月了吧。本以為進入高專能給我的生活帶來巨大的轉變，但好像這一個月裏，也沒幹什麽值得回憶的大事，敵人也還是像以前一樣，一拳就解決了。”

想到這裏，埼玉無神的目光投向了白色的天花板。

“都在幹什麽啊，我。”

突然，房間門被人敲了敲。

“哦？”

埼玉從床上擡起光頭，便看見門口探出一個淺米色頭發、被高領擋住下半張臉的腦袋，以及一顆圓滾滾的熊貓頭。

“聽說埼玉搬了進來，我們也來看看。”熊貓憨憨說道，“怎麽樣，還習慣嗎？”

“還好啦。就是太閑了。”埼玉重新躺回原地回答。

“那……”熊貓猶豫了一下，“棘的房間裏有游戲機，要來玩游戲嗎？”

埼玉一楞，連忙爬了起來。

“好啊，我們走吧！”他興致勃勃地說。

……

十五分鐘後。

“埼玉，你怎麽又死了呀。都說了挑戰最終選拔的手鬼時要註意閃避它的手了。你怎麽完全不知道躲、只知道打普通攻擊啊。”

“被野豬撞死，被毒蘑菇毒死，挑戰小boss被打死……這已經是你第三次死掉了。”

“大芥大芥，明太子。”

熊貓和狗卷棘手握手柄，回頭看向埼玉。而埼玉的整張臉都漲得通紅，五官再次因為壓力過大而變成了顫抖著的波浪線。之前因為無所事事產生的、追尋人生意義的疑惑感早就在游戲中煙消雲散了。

“糞作！糞作！糞作！”（←除了這個以外埼玉說不出別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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