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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護主心切遭叱責 除妖生計按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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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家《龍門心法》曰:

生死無常須自悟,死得自家人不顧。

莫將自己靠他人,就是神仙也自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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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鄉鄰各手持家什器械,交頭接耳的擁簇欲進府門。

馬姓男子攔住沈聲道:“大夥莫吵嚷,別驚走了妖怪。須依議好的計策,聽汪管家分派。”

年輕小夥道:“何勞費那麽多事,待晚上我先拿這柄單刀,在院中耍練個幾招半式,唬一唬妖怪,管教她聞風喪膽!”

那勞工小夥也道:“吾這弩弓,善能射殺野獸。把弓弦往後一拉,後手一抖,利箭比飛還快,管教妖魔鬼怪躲避不及。”

汪誠擺手道:“休要賣弄,咱們協力擒妖,也須養精蓄銳才是,何以未見真章就說這些用不著的話?依著我,咱這府邸雖不甚大,但加起來也有三四進院,又兼墻外就是果圃樹木,焉能看得周詳?不妨三五一群,四面分頭去尋。咱將這面銅鑼懸於墻上,若誰瞧見了,遂將銅鑼篩響,大家夥疾奔一處,並力捕妖,豈不妥當?”

那中年男子頷首道:“還是汪管家有見地,說出來的話,皆有道理,咱們就依令而行。”

鄉鄰們聞聽,便結夥拉幫,分散在府邸果園內,將蔭蔽隱密之處,像竹耙摟草般搜了一回,誰也沒發覺異常。

少頃,眾人覆又一處相聚。問道:“汪管家,你莫非看錯不成?咱們找了個遍地,也無甚麽見聞啊。”

汪誠急赤白臉道:“焉有此理,現今我這裏有對證。爾等倘若不信,且一齊去看看,以驗虛實。”

即引著一眾人,直奔那人獸廝打之處。繞過院墻,走至書房屋後。

汪誠觸景生悲,不禁哽咽道:“小山子啊,你死的好苦!”旋哭旋說:“眾位,就在此地,吾的兒被妖怪所害,如今被游方道士帶回了抱樸觀,這等天大的事,豈能當玩笑耍鬧?”

眾人紛紛上前,俯身細看了一回,言道:“那道士真來的奇異。”

有人寬慰道:“汪管家,你先收住悲啼。依我說,小山亦許命不該絕。不然,那來的游方仙長?”

汪誠方止濁淚,言道:“在下雖無大德,然非善不為,何蒼天卻不佑庇,致使我汪家斷後絕嗣!”

眾鄉相勸道:“小山既被妖怪所害,你老人家誠然心疼。奈逝者難以覆生,子女也是強求不來的。你偌大年紀,倘再有個好歹,教汪嬸子怎個活法,勸你先料理正事,想主意捉住妖怪報仇,才是最當緊的。”

汪誠點點頭:“內人得知小兒橫禍,已抱恙癡臥。而今我家裏是亡的亡,病的病,皆拜妖怪所賜,我與那畜生勢不兩立!乞各位商個穩妥的法子,接下如何打算?”

中年男子道:“咱們齊心協力,今晚先設套捉一次,如若得手,自不必說。倘真不濟,即去尋找那位道長。據你而言,他定有降妖伏魔的本事,彼時將之請來,準保禍害消除。也可請他給金公子瞧瞧,其病必然痊愈。”

汪誠豁然道:“你的主意甚好,大夥忙活半天該都乏了,咱們先到前邊歇息歇息,吃了晚飯再按機行事。”

中有人便轉身去尋來眾鄉鄰,聚集在廂房內。

汪誠坐於木椅上言道:“多蒙眾位鼎力相助,本該治酒酬謝,但因系主人安危,間不得暇,俟過幾日,定行擺筵補情。”

眾鄉鄰道:“汪管家見外了,不必如此。這等事本是咱們該效力的,有何謝之圖?”

汪誠道:“觀我家公子似已傷了真元,恐命在旦夕。今晚大夥將書院暗困,若拿住妖怪就不用說了。若拿不住,也不知抱樸觀的道士怎麽稱呼?諸位誰有見聞說給我聽,捱等日後好去找來。”

大夥面面相窺,紛紛晃首。

中有一絡腮胡須的男子道:“游方道士來去匆匆,恐無人知其仙號。不過我常聽言傳,觀內還有位本領高強的法師,大家都稱為梅真人。你若尋不見仙長,可前去請梅真人,他就在觀外擺著卦攤兒,到那一探便知。但此事也須稟明金公子,再竭誠去辦方好。”

汪誠聽罷,言道:“說的正是,大夥先請用飯,待我去稟明主人,回來再作計較。”遂起身來到書房,推門掀簾而入。

霖江南賦曰:

露水姻緣皆不長,憂思獨臥青幔床。

夢醒裘空探繡枕,被冷魂消滿地霜。

佳人月下來相會,不圖富貴與元陽。

奈何殊途難同歸,恨把恩情作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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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金雨良仍昏昏沈沈的,躺在床榻上合衣而寐。

汪誠凝目端詳,果是面如金紙,不禁搖頭暗嘆,一陣心酸早淚落臉頰,暗呼:“老天爺,主人一向積善行德,你怎叫他逢此厄災,病至無可救處。”

正唏噓間,忽見金雨良似南柯黃粱一般,雙眼迷離,紮掙起爬下床,蹌蹌踉踉的朝前行走幾步,握著他的手,含笑喚道:“蓮兒,蓮兒……”

汪誠忙上前攙扶住,顫聲道:“公子,是小的進來了。沒有什麽蓮兒,入了書房。”

金雨良聞聽,陡將雙眼圓睜,方知夢言,自悔失態。欲要遮掩,又登時改不過口來,不覺惱羞成怒,遂擺起公子的氣派。賭氣一擰身坐在椅上,瞪著眼大聲訓斥:“老汪,告訴過你沒有?我若濃睡未醒,你不可擅自私闖,為何偏要進來擾亂,如此懷何居心?你還委屈的眼淚汪汪,到底是甚麽心意,難道說你一哭,這病便能好麽!你也不想想,我如今的身體不比尋常,往往會夢魂不定、胡言亂語的,倘若猛不防的突來驚嚇,我這條命可也就快了。以後你再毋踏入書房,讓我安靜些!”

金雨良夢寐游離之間,錯認仆人當作葉惜蓮來拉扯。乃至醒悟自覺羞愧,故此先發一個霹靂,欲拿話將其壓攝住,使他不能開口,就可把窘態敷衍過去,免得汪誠拿話戳自己的心病。

孰料汪誠忠耿之心棒打不滅,見主人這般憤怒,並未在意,仍和顏悅色道:“公子,適才眾鄉鄰至府邸、果圃去覓妖怪,卻了無蹤影,因而想夜晚圍伏,特遣小的前來稟報。不意公子竟把老奴當小姐稱呼,想來公子染病定被妖精所惑。不然,何至如此虛危。而今隱微既現,公子性命要緊,切莫顧忌羞口難開,快將緣由本末道出,大夥好尋拿妖精。再者,聞聽抱樸觀有位仙長,法術高深,百姓稱為梅真人。此人不單能診治沈屙疑癥,亦善驅除妖孽,小的尋思將他請來,給公子調治一番。”

金雨良聽罷,心中甚是煩悶,暗付:“若依了他的主意,且不說畫符念咒、步鬥踏罡的攪得寢食難安,明燭暗火、晝夜施法這般胡鬧,即便惜蓮是人非妖,見狀也難來相會。他兒子教野獸吃了,就說我的病也系妖精所為,難道故意想拆散我們的姻緣?莫若仍不吐露實情,說些夙不信邪的話語,將汪管家唬住,以免與惜蓮斷了來往。”想畢,便面帶慍色,手指厲聲道:“你來金府不止數日,怎地連規矩也記不清了?小山雖說被害,你準知被何野畜吃了?未見真章,為何即斷定是妖怪。而今又帶頭兒率領街坊四鄰,無事生非,你顯然不把我放在眼裏,故意為難!這怎地是治病,是追我的命罷!你這麽大年歲,甚麽事沒經見過?為何把江湖中算卦討生的老道,弄來誑哄銀錢?倘若我耳根一時發軟,豈不叫爾等鬧個雞犬不寧,此事毋須再提,吾不能依你!”

汪管家本一片丹心,實為主人擔憂。有妖怪出沒,也是眼見的事,況汪小山遇害,眾人皆知。

不想金雨良竟憤出乖謬之言,也不查問其子被害原由,只說一些不信邪的話遮掩。

汪誠知他被妖色迷惑,誠心護短。但自己忠心為主,於心無愧,遂言道:“公子既有正道存心,諒妖邪也不敢侵犯。是老奴昏聵,有失檢點,公子不必徒生雷霆之怒,待小的命廚子煮碗鮮湯,或熬點粥飯,公子消消氣,多用點飲食,身子也就日益健壯了。”說罷,躬身施禮,邁出書房。

金雨良皺眉暗思:“許或隱事洩漏,被其參透矣。他欲給我乞人治病,顯然盡是情意,但說我被魅惑,卻叫人實在可惱。惜蓮明明如花似玉的美人,偏要冤她會變妖精,在果園吃了小山。要我說,似惜蓮這樣嬌弱,桃口櫻腮的,別說吞下一個活人,就是稍微大點的東西,也未必能咽得下。我二人雖非光明正大,暗中悄悄私會,然情深義綿,猶賽結發夫妻。況相交多日,亦絲毫未發現有甚麽異常姿態。縱然是妖,她與我這般恩愛,定會對我言明,絕不至瞞得如此嚴密。且並無兇惡的形跡,怎就認定她是妖精幻化而來的呢?待今晚來時,不妨拿話探問,倘察出她果是妖精,可與之好離好散,免得汪誠常出瑣碎之言,在耳邊鼓噪。”恍恍惚惚想了會,又仰臥於榻。

再說汪誠離開書院,低頭來到廂房。見眾人皆翹首等待,便言道:“唉,適才我將請梅真人的話說出,誰知公子仍執迷不醒,不但厲聲呵叱,還怨我遇事生風。眾位吃了飯先散去罷,將這些刀槍棍棒留下,捱晚上再來,暗中布置妥當,仍齊心努力擒妖。”

眾鄉鄰點頭曰:“如此也可,然就怕失手鬧大,又不令去請梅真人,恐將來禍患無窮。”

汪誠惑然道:“那便如何是好?”

中年男子說道:“我倒有個善全的主意:莫若汪管家請托媒婆,與金公子踅摸個良家女子,早早把親約定。成婚後,再置辦府邸搬出,那時有了人陪伴,妖精或許也就不再來了。即使不得其解,正值新婚燕爾之際,夫人若再生得貌美,金公子見之暢心如意,戀著新歡,許將妖精置於腦後。日久公子必頭腦靈清,省悟過來,自會派你請人,前來捉妖。”

汪誠擺擺手道:“你雖計劃的周全,奈其中仍有不妥之處。與公子私會的妖精,必定變化的萬分美麗。倘若迎娶女子稍遜,主人一定怪罪。再者,私會的倘若是人,她見公子另娶妻室,或恐人笑話,不敢明來擾鬧,雖然羞惱亦只能匿在心裏。然看起來和公子相與的明明是妖精幻化,平常女子吃惱羞尚不易處置,況妖怪本就毫無人性,再加上羞怒,豈不變本加厲的兇鬧。乃到其時,公子倘若明白,還可控制,若他仍執迷不悟,豈不更難解決?大夥先散了罷,就按議好的計劃,候到天黑,在府邸四面埋伏。見著妖怪即刻動手,可否?”

眾鄉鄰作揖言道:“如此吾等先行告辭,稍晚前來聽汪管家吩咐就是。”便三三兩兩的,各歸各家。

汪誠便坐在寢室,守著妻子。

待晚霞消殆,月暈泛白。鄉鄰們紛紛趕來,不大會,俱已來齊。

汪誠立在眾人之間,說道:“諸位,今晚須分作兩班。前半夜巡伏的,後半夜歇息。後半夜值守的,前半夜睡覺。一定要格外小心,倘若見著妖怪,先別動手,跑來將大夥俱都喚醒再行圍拿!”

眾鄉鄰皆打起精神,齊喝了聲是!

然後俱遵調派,分班潛在府邸角落,手持器械,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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