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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癡玉兔覓設桃源 弱書生欲情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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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江南曰:

三生閑賦為誰來,未曾托付已舊顏。

墨濃紙淡情難畫,白絲霜發心不嫌。

半杯薄酒同交飲,一間陋室兩相歡。

知它晚霞幾空度,恨盡芳草碧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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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葉惜蓮連喚數聲,不見金雨良醒來。只好嫣嫣而出,至閨房尋思:此洞府乃是吾等修煉之所,眾姐妹中有窺視公子陽寶的,說不定待我離府,暗中偷取。公子為我前世恩人,我心存報恩之情憐惜不舍,眾姐妹卻未必懷有什麽慈悲心腸,倘若趁我外出,肆意茍合,豈不傷了公子性命?那林少亭所居處不過數十裏開外,不如與他做個鄰居,一來可保公子無礙;二來等公子赴京趕考後,亦可吸取那林姓人陽氣,以成正果,如此方兩全其美!想到這,遂扭腰騰雲,飛至林家村落山腳下,尋了個僻靜場所。然後口中念念有詞,少頃玉手一揮,眼前登時顯出一座宅院。

只見這進所在齊整非常:

桂香合院通幽處,月洞圓門便出入。

素壁亞似白面塗,小徑顆顆鵝卵鋪。

六角亭榭花中聳,兩行玉欄鑲詩賦。

庭內樓閣分前後,屋檐棟梁鐫古圖。

當真是修飾華麗,精而不俗:

庭院深深馨香馥,假山堆砌繞微湖。

疊翠簇綠匿崎嶇,直松彎柳守捷路。

朦朧罩紗掛窗欞,蜿蜒玉階繡蔭幕。

花園內,奇葩異卉仿仙都。

書齋裏,罕世珍書琳瑯府。

更有那沈色瑤琴堂前擺,橫列七弦分文武。雙王草行墻上懸,款款副副有名目。

又有那弈盤刻著交織線,黑白棋子潤如珠。對坐論先後,執手分賓主,決高低分勝負,展謀略鬥心路。得意時,刀光劍影陣中伏,閑暇間,疆土河山案上布。

還有那稀文函,孤本貯,桃木架上堆列處;標著簽,分名目,行行猶似兵士樹。悄悄放,按出路,檀香薰,怕蟲蛀。千冊萬套無數卷,校兌明白不差誤。上古的五經五典、前人的丹青墨寶,理成章聯成幅,於那高高的壁面掛起。

寢室內,彎金鉤,紗帳朦朦垂四周;臥榻上,蘭麝枕,錦褥暖暖灑蕊粉。

葉惜蓮滿心歡喜的點點頭,自言自語道:“這才不至委屈了恩公。”

常言道:色字頭上一把刀,理智盡失命相交。倘若只圖春景美,花毒侵心魂魄消。

葉惜蓮遂又回到洞府,暗中將恩公攝來。放於臥榻錦被內喚道:“相公醒來,相公醒來。”

金雨良正在夢中游離,忽聽有人嬌喚,忙睜二目,見一妙齡女子俯坐身旁,即起身言道:“娘子,客人已辭去了麽?”說著,握住素手,將她攬在懷中。

葉惜蓮左右忙活了半個時辰,風催酒興,未免有些春心亂蕩,恨不得即時貼胸交股,共赴雲雨。

因而也不啰嗦,便俏滴滴攜手入幃,滋情尋歡,至佛曉方止。

自此,葉惜蓮便於洞穴、金府兩地奔波,自是心性使然,不辭勞累。

金雨良在溫柔鄉中夜夜暢游,漸漸將科考之事拋於腦後。

有日恩愛完畢,且纏綿呢喃片刻。

葉惜蓮方掀被穿衣,正要返回洞穴。忽暗付道:哎喲,吾一時疏忽,竟忘了離開之後,恩公孤燈枯讀,定然無趣的緊。遂笑言:“相公,奴婢不在時,想你一人用功,必寂寞得緊。不如拿些銀兩,去窮苦人家換個聰慧少年,聊作書童丫鬟,也好有個說話的伴兒。”

金雨良不勝感激,輕輕握住她的玉手道:“此事不妥,為免在下伶仃,卻逼得別人骨肉分離,這絕非君子所齒。”

葉惜蓮頷首道:“依相公之意,該當如何?”

金雨良稍加思索,言道:“何如在附近村落,看那戶人家可憐,又生得一男半女,請來便是。”

葉惜蓮俏目含情,媚笑道:“所言甚是,奴婢就依相公。”說完,頻頻回眸而去。

午後,金雨良便在鄰近村落,踅摸了一戶清貧人家,與之商議。

那人家姓汪,名誠,歲三十有餘,本地人氏。聞聽大喜,翌日便同夫人及小兒一並搬入金府,每日裏端茶送飯,好生侍奉。

乃至時久,不說未見公子出過門,就連讀書之聲也難得幾聞。

汪氏夫婦雖疑竇心生,卻不敢冒然上問。

其子汪小山詫然道:“咱公子終日裏若非悶坐,便既睡臥。剛來時還常見他在庭院中捧書誦念,近些天卻瞧他臉漸消瘦、弱不勝衣的,亦不賦詩弄文,揮毫潑墨了。兒聽他念詩吟詞怪好聽的,為何卻不作了呢?且每晚老早就吩咐我,不必再來伺候了,遂將書齋的門緊掩,獨留房中。父親,這是何故?”

汪誠對金雨良的濟助感恩不盡,早把一顆衷心完全交付。聞聽心中尋思:“小兒這般形容,必有緣因而起。莫非夜半,有人與公子作些勾當不成?然此處荒郊僻陋,從未聽說有這等風月女子。即或偶爾出府游玩,逢有女子與他說話,卻寥寥數句,難付鐘情。”當下皺眉苦想,不能立時揣摸出頭緒來。少頃,忽萌想出個主意來,言道:“現元辰節將至,過幾日請公子回故鄉祭祀,到那時看他意欲如何,再作道理。”又囑咐小兒道:“不可只貪玩耍,忘了做下人的本分,你在家好好服侍公子,我去田園勞作。”言罷,走出府門。

孰料金雨良的身體越發虛弱,像患了重疾一般。凡府中大小事物,具交給了汪氏夫婦打理,非但不管,連問也不曾問過。晝則眠夢思春,夜則懷玉偎香。久而久之,那經得住縱色無度?只堪剩憔悴身形,恍惚神氣,似病入膏肓的樣子。然精神如此,猶不醒悟。即便偶然告誡自己,想著禁情收欲、靜養數日。乃當葉惜蓮款款而至,見其翩翩衣裙下的三寸金蓮,及鴛鴦籠袖下玉筍柔荑,綽約風姿,窈窕撫媚,便情欲陡起,仍溫柔相迎,共枕同衾。

況葉惜蓮族非人類,怎知厲害關系。來必陽臺數赴,陰關幾疊。

眼看金雨良的身體日漸消瘦,病起懨懨,只有增添,沒有少減之理。

閑來無事,汪誠夫婦便在金府後園內種了許多果樹,無外乎是些杏梨桃梅什麽的,有些皆陽成熟。

這日金雨良自覺形體乏累,心中火燥,正坐立不安,忽想吃幾個果品。

汪小山湊巧前來送茶,聞聽急忙跑出摘下一盤。端進屋裏,躬身言道:“公子,前幾天說好了,今兒個要返鄉祭祖,我伺候你更衣罷?”

金雨良皺起眉,茫然道:“祭什麽祖?我幾時答應的?”

汪小山惑然道:“你和我父親……”

金雨良似有些不耐,言道:“此事容後再議,我有些困了。”說罷自食三、五枚,餘多的賞給了他。

孰料汪小山天性頑皮,早想去園裏偷摘果子。

因父親汪誠叮囑過:“這園子裏的果實雖已成熟,然公子尚未回鄉祭墳,咱們一定仔細看護,斷不能讓別人采了去。”故此和內人看守甚嚴,專候公子祭祀采鮮。

豈知金雨良被妖媚所惑,一時真性迷亂,竟將祭祖之事,忘得幹幹凈凈。

原本安排好的,今日回鄉祭祖。天剛亮汪誠就收拾妥當,與夫人園中等候,直至傍晚,還無動靜。又聞聽公子與小兒所言,不解何故,遂相視搖搖頭,忙活其它的家務事來。

再說汪小山因先前未曾得手,也就罷了,今忽嘗到甜頭,又見有機會,便想著去摘幾顆,悄悄偷吃。

待翌日天色未白,他便起身溜下床,輕輕拉開門栓,一溜煙直奔後園,順著墻頭爬上樹,伸手去摘果子。

哪知葉惜蓮此刻業已剛剛醒來,披衣下床,坐梳妝臺前打扮一番,正欲離去。

金雨良依依不舍,想要牽手送別。

葉惜蓮朱唇微啟,關切的說:“相公近日身有不適,須歇息調養方好。外面風寒露冷的,恐君貴體難以禁受。再者天色尚暗,我去後公子正好錦被暖臥,安心周公,俟晚間再來相歡。”

金雨良聞聽,也不糾纏,遂點頭言道:“多蒙娘子體諒,在下莫敢不從!”

葉惜蓮踮起玉足,在他臉頰上柔柔親了一口,方將門推開,邁出書房。見四面無人,便在院中姍姍而行,一邊走一面秀眉微蹙,低頭盤算:“當初與林少亭相交,一為竊采陽寶,煉氣補精。二見他年少風流,亦可貪歡取樂,此乃一舉兩得,遂了心願。孰料竟邂逅前世恩公,怎能棄而不報。倘若如此,我何時才能修成仙體?此刻欲將他撇開,再覓相與,又於心不忍。可再與他相纏,又不能如意,這教吾如何是好?”自忖良久,忽自言自語道:“我何不在僻鄉偏野,尋攝來兩名男童,暫且續接精氣,以補急需之缺,捱到明年月圓之時,再做計較。由著此生:或好或壞,或生或死,皆隨之去罷。”

葉惜蓮輕輕一聲嘆息,走到府門前,剛要抽開木栓,忽聽樹枝沙沙響聲,唬得一跳,以為是有人來查自己的行跡。急忙忙擡頭去看,乃是一個小孩子,登時心中竊喜:“我剛尋思到何處攝兩個男童來,不料隨即卻在這裏撞見,當真是大大的造化!何不趁此無人之際,將他誑下樹,引至暗處吸取真氣。”想到這,欲張開招呼,忽又暗付:“觀此少童,定是那汪誠之子。這孩兒生得很有靈性,又在書房伺候,倘若將他吞入腹內,汪誠必不肯罷休,到時吵嚷起來,相公必定生疑。唉,毋須睬他,佯當作未曾見過,趕快回洞府去罷。”於是,便用手去推大門,偏又‘吱呀’一聲響。

汪小山以為被父親發現,特地趕來拿他。唬得手抓腳蹬,幾乎從樹上掉下來。慌忙中他抓住一枝杈丫,順勢跳在墻頭,暗暗擡起腦袋,向四面窺看。

葉惜蓮亦恐被旁人瞧見,也不免回首探望。

二人正好四目相對,頓時怔在當地。

葉惜蓮此刻欲進不能,欲退不便,只見她柳眉微蹙,計上心頭。裊裊娉娉的走至墻角,仰臉悄聲說道:“你這小孩兒,還不快快下來!登高爬低的,要是跌傷了可怎麽好?讓你家大人看見,少不了一頓打罵。若不聽說,我便告訴公子,讓他重重的責罰你,到那時可別怨我多嘴。”

汪小山正滿心高興的撇枝折果,惟恐被父親撞見。忽聽‘吱呀’聲響,唬了很大一跳,遂低頭去瞧,見並非金府的人,倒是一個絕色女子,立在墻根之下。只見她柳眉未畫,青絲亂挽,仿佛大夢乍醒的梅蕊一般。剛要發話問詢,忽見她款步前行,反倒吆喝自己起來。

此時正值破曉之際,四處顯得更加灰暗。

汪小山初始未及看清,亦不知是誰。今身形湊近,觀之面目,似曾哪裏相識,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聞其說話,幡然醒悟,心言道:“前晚半夜,我去送茶水,偷瞧到在書房與公子私會說話的,不正是此女子麽?怪不得我家公子越來虛弱,必是被這姑娘纏住了。我父百思不解,正查不著原由嘞!如今撞見,不悄無聲息的藏避,反倒拿話誆嚇我,豈非自尋欺辱?”想到這,遂將小臉一沈,厲聲道:“你這女子真不知羞,大清早的有甚麽事情?府門未開,你是如何進來的?我想必是你昨晚偷偷潛入,跟我家公子在書房裏睡的。合計我不認得你?前個兒夜裏,我悄悄去送茶水,瞧見你和我家公子在書房裏眉來眼去,悄言低語的,唧唧喳喳了好大工夫。那時因礙公子的情面,不屑與你吵嚷。倘若我將你的醜事傳揚出去,你一個尚未出閣的姑娘,必定好說不好聽的,受盡街坊四鄰的唾罵。你也應該自己想想,丟了這行徑才是。誰知你卻敞開臉皮,鬧到金府院子來了。我且來問:你家居何處,我怎麽見也沒見過?如是別的莊裏人,離著好幾裏路,是誰送你來的?還是公子接你來的?我想你必跟吾家公子睡了,且不止過三五次。你神不知鬼不覺的、悄沒聲息走了去,豈不完了?為何遇著我,反倒陰個臉管我爬樹摘果子吃?難道你偷跟我家公子勾搭,就自以為是了少奶奶,就算是,這果子許你管不著!我不怕你對公子講,讓他重重責罰。倘若我惱上一惱,大聲給你喊叫起來,驚動出左鄰右舍,看你年歲輕輕的姑娘,臉上羞也不羞!”說罷,頓了一頓,又道:“如何,我說的是也不是?”

葉惜蓮聞聽,不由得俏容一癡,想不到這孩子外面平常,卻是外濁內秀,竟有這一通思忖,說出這麽一番話。

原本金雨良乃文才秀士,但從與她偷香竊玉後,滿腹心思都在論愛說恩上,早忘了嚴親服制、倫理綱常。較真論起,許不如面前這個孩童有見識呢。

然汪小山終是個未經塵事的頑童,雖有猜疑,卻未想到,面前女子即是妖精幻化的。他只想說些厲害的話,嚇唬她走,大家各自相安罷了。

葉惜蓮聽罷,一時無言以對。欲騰雲離開,又恐露出行藏。水眸一轉,暗付:“若將這孩童留下,必生枝節,讓相公得知,豈不恩斷情絕。何如將他吞在腹中,至洞府內打坐練功,一來有助修煉,二來免除後患。”遂笑吟吟道:“好孩兒,你莫嚷嚷。倘讓人聽見,你是叫姐姐活著,還是死了呢,豈不羞煞我也!煩你將門打開,我好趁早兒離去。適才同你說的玩話,是姐姐怕你跌下樹摔著。你喜吃什麽果子,不妨對姐姐講,今晚就給你帶些,此事萬萬不可對外人說。”

向來孩童都歡喜哄擡,吃軟不服硬。汪小山見這女子央求,說話又柔順動聽,便信以為真,倒先覺得不好意思起來。當下訕訕言道:“姐姐稍等,我這就下去給你開門。”說著話,便順著墻頭蹦在平地上。

葉惜蓮見狀,怎敢怠慢,一晃身形現出本相,趁勢猛撲上去!

只聽“啊呀”一聲,汪小山早唬得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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