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青樓紫煙

那一日，雨下得很大，瀑布一般潑下來，空蕩蕩的南城，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她在無人的街道上一路奔跑，想找一處草棚避雨。可是南城之內又怎麽可能會有荒廢的草棚，它再怎麽敗落，畢竟也還在天子腳下。

南城門外，紫煙偷偷地躲在城門墻角下，她蜷縮在那個小角落裏，大雨還是水柱般傾倒下來，高大的城墻卻遮擋不了她幼小的身軀。

再然後，她渾身都濕透了，迷迷糊糊地在雨中昏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看到一雙漂亮的眼睛，這讓她忘記了冰冷的雨水還在不停地往下落。

他的眼睛那麽好看，右眼是暗紅色的眸子，透著邪美，左眼是墨綠色的眸子，凝著幽深，淡眉如峰聚，淺鬢似雲飄，他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微微的往上翹，就像紫煙夢中的王子。

他披著一件絳紫色的袍子，料子是上乘的，看得出是富家公子，身邊一個書童為他撐著傘。紫煙覺得這一幕，就像一副漂亮的水墨畫。畫中的少年是那樣的俊美，特別。

他接過書童手中的傘，走到紫煙跟前，為她撐起一片天地。遞一塊幹凈的手帕過去，替她拂去額頭不小心沾上的淤泥。

他把傘交到她的手中，一句話也沒有多說，轉身離開。

他的馬匹在不遠處淋著雨，他起身上馬，轉眼便消失在煙雨朦朧之中，身邊的書童緊追其後。

紫煙撐著那把傘，扶著城墻站起來的時候，甚至已經來不及看清那個消失的背影。

十二年來，第一次有一種溫暖縈繞在心間。

紫煙認得，當初幕雨中的水墨畫少年，就是現在獨占王域的嘉裕帝——夜之魂。

之後，紫煙終究還是流連在煙花一帶，一個脆弱女子，她只能這樣養活自己。她去當鳳筱閣的接客姑娘，老鴇誇她很伶俐。她不必再受父親的打罵，她一個人一樣能過得很好，哪怕就是這樣慢慢墮落下去。至少她還活著，而父親早已在那一場牽連甚廣的貪汙案中，被判秋後處決。翻出此案的正是當時最受希皇寵愛的玉妃，魂皇子的母親，所以楚蕓恨夜之魂，把所有對玉妃的仇恨都轉嫁到他的身上。紫煙卻覺得很可笑，父親做了一世的清官，到最後到底是沒能夠逃得過金錢的誘惑。紫煙突然間覺得父親本來就不該活著，從他拋棄母親的那一刻起，紫煙早已恨透了他。

至於楚蕓，她那個所謂的妹妹，她還是憐惜她的，畢竟楚蕓和她的母親，也只不過是，那個男人背叛下的犧牲品。

想起父親，紫煙願意就這樣墮落下去。白天的時候，唱著小曲兒，笑對著自己的恩客們。

看到了嗎？那些個腦滿腸肥的貴族老爺們，他們就是她的恩客。白天的時候他們可以用他們醜陋的嘴臉，弄臟她絕世妖嬈的笑顏。夜晚的時候，他們用他們那些骯臟無比的身體，糟蹋著她的尊嚴。真是笑話啊，她一個青樓女子而已，何來尊嚴。

尊嚴，這個玩意兒，唱曲兒的處子們或許還可以提提，借以維護她們不堪一擊的卑微身份。可是她，她憑什麽提，她甚至連一個幹凈的身子都沒有。

四年之後，還是一個雨天，鳳筱閣來了一位貴人，出手闊氣的包下來整個場子，叫出了樓裏的所有姑娘，還趕走了這裏的老鴇，一出手便買下了鳳筱閣。

樓裏的姑娘排著隊，一個一個地從他面前走過。他口中喃喃：不像，不像，這個也不像。

紫煙擡起頭的剎那，突然間覺得黑暗的世界裏閃起一線光明，因為她記得四年前大雨之中消失的背影，她記得那一雙漂亮的眼睛。

“她，很像，留下來。”那個男子淡淡說道。

就是這樣紫煙留在了他身邊，成為他的安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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