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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願與你有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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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裴池玉在公館門口情緒崩潰之後, 半個月的時間,施欲陸續收到了他寄到公司的禮物。

千萬級別的近代名家畫作、極具收藏價值的古籍孤本、七位數的奢侈品珠寶配飾、甚至空中環球豪宅、海島名車……揮金如土的程度與溫時修不相上下。

似乎是某種刻意的補償和討好。

一輛貨車在流水豪墅前停下來,助理May跳下副駕, 指揮著拉貨工人將一尊一人高的“九龍獻瑞景泰藍”大瓷器從車廂裏搬下來。

“小心點, 碎了你們可賠不起。”May走到一邊,給施欲的管家打電話, “陸先生, 裴池玉先生送的瓷器到了, 麻煩您簽收。”

片刻後, 一襲高定小黑裙的施欲從豪墅裏走出來:“有完沒完, 這是第幾次了?”

“施總。”May恭敬地低下頭。

施欲看著比她還高的大瓷器, 心累地扶額:“別搬了,家裏放不下, 給裴池玉送回去。”

目視貨車慢慢離開,施欲進了屋, 看著客廳花樹下的貌美管家,揚揚眉毛:“寒叔, 你好像……”一點都不生氣?

別的男人送她這麽多禮物, 寒叔好歹給個反應吧?

管家彈琴的手指停下來, 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對她微微點頭:“大小姐想說什麽?”

瞧見他鎮定自若的表情,施欲遲疑一下,朝他走過去,在吊椅上坐下來。

蕩了幾下,她撐著下巴轉頭:“寒叔,你喜歡我嗎?”

客廳很靜,只剩下悠揚的鋼琴聲。

修長的手指按下白鍵, 管家破天荒彈錯一個音。

停頓一下,舒緩的音樂再度響起,寒叔垂眸不說話,一曲結束,才擡起頭來,慢慢回答:“您認為呢?”

他慣來從容溫和,脾氣好到不可思議,上次從游輪上把她接回來,他難得露出幾分真實情緒,之後,施欲從未見過他失態的模樣,更別說吃醋了。

施欲望著管家散淡的笑容,悠悠開口:“要做我男朋友,還是寒……爸爸?”

微風輕送,柳枝拂過清泉。

金毛和傻狗在草地上追逐,偌大豪墅內落針可聞。

管家垂斂眼睫,默默望著自己的手,古潭般的眼眸掀起細微的波瀾。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站了起來,來到她面前,嘴角牽出一抹極淡的笑意:“這兩種身份,有什麽區別?”

“區別不算大,”施欲擡起兩根手指,“男朋友呢,可以親親抱抱舉高高,如果要做我爸爸,只可以舉高高。”

“聽起來,”寒叔內斂的黑眸裏,浮現出狡黠的光,“爸爸不錯?”

施欲驚訝地望著他。

眼前的寒叔外表秀麗清雅,分明是個俊俏的年輕男人,一頭不符合皮相的白發,不但沒有折損他的顏值,反而看起來有讓人把心都交給他的安全感。

“這可是你說的,爸……”那個羞恥的稱呼,她怎麽也叫不來,怎麽想都覺得自己吃虧。施欲想咬人:“陸清寒,你到底幾歲?”

“記不清了。”

管家譏誚地笑了笑,仿佛蝶翼從繭中破開那一瞬,黑眸內浮現出不可思議的光芒,笑起來人畜無害,氣質隨之一變,美麗得像杏花微雨下悠然徐行的少年郎。

寒叔的年齡真是個謎,施欲心想。

他外表看起來這麽鮮亮,又在某個不經意間,浮現風霜打磨過後的眼神,似乎經歷了歲歲年年,才再次來到她面前。

她被突然冒出的念頭震住,怔了片刻:“你真記不得了?”

這一次,寒叔沒有回答。

他偏頭沈默良久,忽然苦笑一下,神情似乎頗為無奈。

“大小姐,”寒叔凝視著施欲,眼神深處藏著令她讀不懂的笑意,“有人年紀尚輕,心態已到了暮年,或許我就是這樣一種情況。”

“我看出來了,你是存心想當我爸。”施欲偏不讓他如願,“我看你笑起來挺甜的,要不就叫你寒甜甜?或者,寒九歲?”

寒叔笑吟吟望著她,嘴角綻放柔和的弧度:“大小姐喜歡就好。”

施欲:“……”這人怎麽這麽欠啃呢?

想當我爸?想得倒美。

想起馬上到十一黃金周,公司和學校兩邊放假,施欲決定跟這位……她單方面認定的男朋友出去旅個游。

“你準備一下,我們去羅馬,看許願池。”施欲從吊椅上站了起來,足足比他高一個頭,厚著臉皮伸出手,“抱我。”

管家看她一會,輕微地笑了下,順勢俯下身,慢慢把她打橫抱了起來,步伐沈穩,抱著她上了樓梯,回房間。

……

飛機抵達市區西南的達芬奇機場,再坐短途巴士去酒店,已經是當地的晚上八點。

剛放下行李箱,施欲換了身清純靚麗的行頭,拉著沈默寡言的男朋友往外跑。

“慢點。”

寒叔素來不驕不躁,走路沈穩,從沒這麽不顧形象地在大街上跑過,不禁啞然失笑。

去當地的頂級餐廳嘗了嘗美味的魚宴,又去參觀了教堂和古跡,施欲漸漸發現,管家對這裏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知道哪家餐廳的口碑不錯,會不經意說出幾種拉齊奧的特產;偶爾提幾句羅馬的歷史和人文,知道地鐵AB線臨經的酒店和廣場,宛如全能的導游。

更神奇的是,施欲隨口說想坐馬車,他還跟架著馬車的老紳士聊了兩句。

他說外語時發音偏軟,語調不急不緩,讓人如沐春風,氣場卻不容忽視,老紳士對他的態度稱得上親切了。

“寒叔,你說的是意大利語嗎?”施欲露出沒見過世面的眼神。

管家偏頭望了過來,輕聲說:“托斯坎納方言,相當於官話。”

施欲的眼睛閃閃發光,感覺自己學霸的光環被寒叔秒殺了:“你會多少種語言?”

“一點點,不精通。”寒叔笑了笑,“要坐馬車嗎?”

頭還沒點下去,施欲忽然微微變了臉色,安靜幾秒,朝管家默默搖搖頭。

寒叔似乎有些奇怪,但沒有多問,低聲和馬車夫說了一句什麽。

等馬車離開之後,他偏頭看她,淺淺笑起來:“不是想去看許願池嗎?”

從這裏步行就可以過去,巴洛克風格的室外噴泉景觀美不勝收,傳說可以許下三個願望。

“好啊。”施欲也笑了一下,耳朵尖紅紅的,硬著頭皮和他往前走。

她的例假本該在十天之後才來,或許不適應羅馬的環境,吃了辛辣食品引起血熱,也或許別的什麽原因。

……總之,她可能要在新交的男朋友面前社死了。

從酒店跑出來太匆忙,她什麽也沒拿,畢竟寒叔太強大也太慣著她,就像無所不能的神,她連前後左右都不需要分,一切聽他的就對了。

可現在……

施欲閉了閉眼睛,想起自己穿著白色小短裙,慢吞吞走了幾步,拽住眼前男人的袖口,欲言又止:“寒叔。”

管家回過頭來,浪漫的光線映亮他白凈秀美的面容。

瞧見她的情緒不太對勁,寒叔擡起手指,輕輕蹭了一下她微燙的臉頰,柔聲問:“不舒服麽?你的興致似乎不怎麽好。”

從這裏趕到酒店要好遠,施欲覺得天要亡她,睫毛翕動著,用生平全部的力氣向這個男人求助:“哪裏有衛生間?”

管家怔了怔,竟一時沒有說話。

他沈默的時間不長,施欲腦海裏卻仿佛響起了秒表計時的聲音。

“許願池附近,有麥當勞餐廳。”寒叔柔軟的薄唇吐出一句話,手臂輕輕搭上她的後背,帶她往店面的方向走。

戳破那層尷尬的紙,施欲的心裏輕松了一些,但很快又被更濃重的窒息籠罩。

——難道她要寒叔在羅馬街頭為她買那個?

——她裙子後面……有沒有被寒叔看到?

嗚嗚她剛談沒幾天的戀愛,還沒來得及在男朋友面前留個好印象,就要草草結束了嗎?

寒叔是個思維縝密的男人,極其有涵養,說話滴水不漏,有分寸,就算面對粗鄙的施震海,他也不會表露出輕視的態度。

見慣了大場面,目光掃向對方那一瞬間,內心就有了精準的衡量。

施欲突然覺得,男人深藏不露也挺讓人有壓力的。

比如現在,她琢磨不透寒叔的真實想法。

“在這裏等我。”耳邊響起寒叔輕淡的聲音,施欲站定腳步,看見他進入一家標註著英文的店面。

十分鐘後,他提著一個袋子走出來,面色平靜地遞給她,低聲叮囑道:“衛生間裏面排隊的人比較多,你可能得稍微等一等。”

施欲心情低落地應了一聲,聾拉著眼睫:“陸清寒,回去以後我們分手吧。”

管家輕擡眉梢,墨色的眸底浮現出訝然的神色,默不作聲凝望著她。

“好丟人。”施欲接過袋子,心裏不好受,“還讓你給我找廁所,買這個。”

她從沒見過寒叔丟過面子,這個男人無論什麽時候都舉重若輕,不會哭,不會崩潰,更不急躁,一切困難在他面前都能輕易化解。

他做事周到,聰明機變,優雅如初。

在寒叔的襯托下,她現在的樣子,太狼狽了。

“怎麽會丟人呢?”頭頂傳來男人好聽的聲音。

她擡起頭,肩上一重,聞到一縷冷杉幽香,被寒叔俯身抱住了。

他拍拍她的後背,溫柔安慰她:“沒事的,別多想。”

施欲凝望著他,寒叔目光純摯,嘴角扯起一抹好笑的弧度,仿佛她糾結的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聽他耐心地說沒關系,一遍遍哄她,施欲心裏冒出一個念頭,值了。

……

從人多的店面走出來,施欲環視一圈,管家站在不遠處,眉眼彎了彎。

她的心情瞬間變好,走過去:“你準備硬幣了嗎?我要許願的。”

面前攤開一只雪白修長的手,指尖撥弄著掌心的硬幣。

寒叔遞給她兩枚,微笑道:“夠嗎?”

施欲忽然想起了許願池的傳說——拋下第二枚硬幣,可以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寒叔給她兩枚,是這個意思?

噴泉旁游客很多,施欲拉著他走過去,欣賞了一下瑰麗的景觀,隨後,背對碧藍色的許願池,閉上眼默念願望,從左肩往後拋進了水裏。

氣泡裹挾著硬幣逐漸沈底,老外們的歡呼聲此起彼伏。

“許了什麽願望?”寒叔神色溫和,拇指彈起硬幣,升到半空,又精準地落入他的掌心。

希望大管家不要離開我,施欲心想。

“願望說出來不靈了怎麽辦?”施欲見他拋啊拋,沒有許願的打算,好奇道,“寒叔,你怎麽不許願?”

寒叔輕笑了聲:“許過了。”

時間太過久遠,久到仿佛是上上輩子的事情。

親自為女主人下葬後,他沈寂多年,獨自一身守著冰冷的大房子,看日頭東升西落,春暖花開,一晃神,窗外已然落了雪。

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他回到歐洲辦理遺囑。

那年的羅馬是冬季,多雨的季節,本地人和游客並不是很多。

站在碧藍的許願池前,管家撐一把黑傘,在雨中靜默良久,常年冷酷決然的眼神逐漸變得柔軟。

咚一聲水響,第二枚硬幣拋入池中。

白發蒼蒼的寒叔許下一個願望。

——如果愛有天意,願與你有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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