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敏知道, 劉瑜這是在故意逗她開心。

今天這事原本就有些沈重，他第一個答應了，陳敏已經很是感激了。

劉瑜說的也是實在話, 這孩子的確是得給個來歷說法, 眾口鑠金。劉瑜是大齡未婚單身男青年，忽然間帶這麽一個小女孩回去, 不知道會被人謠傳成什麽樣。

謠言, 能毀了一個人呀。

“也別擔心那麽多, 這車到山前必有路, 還不知道人家小女孩答應不答應呢。”現行階段下, 法律關於收養的規定比較嚴苛，不過這並不是在福利院辦收養，其實也沒有那麽的麻煩。

社會新聞上也經常看到那種老人收養孩子的新聞，在某種程度上，不也是給社會減輕負擔嘛。

他們家社會地位好，辦理下來收養手續那可以說是簡單不過的事情，畢竟不管是衛大鈞生前留下的人脈，還是陳敏的學生, 那都多得是, 不過家規, 嚴禁找她的學生幫忙做事, 所以之前劉瑜找到的公安系統的熟人是傅文瑄，不是其他人。

規矩可以通融，畢竟現在是特殊情況。然而小女孩那邊, 可是得讓人家自己做出選擇。

那是個很機靈的孩子，誇張點的說小小年紀就知道如何斷臂求生。這樣的孩子教育好了那絕對是培養了人才，可若是教育上稍不註意，就可能楊處一個白眼狼。

教書育人，從來都是一件麻煩事。

劉瑜現在唯一的擔心是，老太太上了年紀，又是覺得這孩子可憐，到時候心慈手軟了些，反倒是養出一個不成器的，真要是這樣的話那得多傷心。

兩人各懷心事，一時間都沈默了下來。

手術進行了將近兩個小時，醫生從手術室裏出來的時候，陳敏都覺得自己的腿有些麻木了，之前保持一個坐姿，不知覺中她就是腿抽筋而不自知。

“……接下來這段時間好生照看著，這孩子還小，活潑好動，又是骨骼發育的時候，這要是照看不周，胳膊短了一截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發生。”說著醫生也是笑了起來。

一個小女孩，胳膊短了一截的確不太美觀，所以還是得好生照顧著才是。

劉瑜扶著陳敏，遵醫囑。

“那她飲食上有沒有禁忌？”不同的病人對於飲食的禁忌是不同的，照看病人方面，劉瑜頗有心得，不過還是得看情況治病。

“那還真是不少，過會兒我寫個單子，讓護士給你，你們也註意著點。”

這麽一說，倒是讓陳敏想起來，之前衛研新不是也傷了胳膊嗎？倒是可以從衛研新那裏取取經。

送走了醫生，陳敏和劉瑜跟著去了病房，裏面已經住了兩個人，一個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不小心把腳給傷著了，等著明天的手術，另一個則是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出了車禍，相較於年輕人還有剛住進來的瑤瑤，他算是常駐了。

劉瑜等著護士拿來單子，所以便是先讓陳敏吃點東西。

這中午飯也沒吃怎麽行？

菜已經涼了，到最後陳敏倒是把那份粥給吃完了，還不忘點評一句，“沒你熬的香。”

這話說的劉瑜忍不住樂呵起來，“您這是誇我，然後回頭讓我繼續給您做飯吃？”看著還沒醒過來的小女孩，劉瑜臉上笑意也是慢慢消失。

當然，他往後興許還要多做一個人的飯。

下午的時候公安局和交警隊的人又是過來了一趟，那時候瑤瑤還沒醒，只能約定第二天再過來。

劉瑜明天還得去上班，又不可能讓陳敏這麽個上了歲數的在病床邊守著，到最後還是想辦法把瑤瑤給弄到了單人病房裏面，起碼在這要是歇著，還能好好睡上一覺。

剛轉了病房，衛研新和徐文珊過來了。

早前衛研新倒是打電話給了劉瑜，也是擔心陳敏這突發狀況到底怎麽一回事。

劉瑜當時就知道，老太太這是打電話了，但是卻也是語焉不詳。他也沒仔細說，就是跟衛研新說到下午給他發個坐標讓他過來。

結果衛研新五點多鐘等到坐標的時候嚇了一跳——這什麽時候去了醫院？怎麽回事呀！

和徐文珊是一路提心吊膽的到了醫院，衛研新看到好端端的沒事的陳敏這才是稍微松了口氣。

這會兒瑤瑤正好醒了，劉瑜特意回家做了點她能吃的東西，小姑娘正艱難的用左手吃飯。

衛研新一眼看到小女孩是楞了一下，然後目光在劉瑜身上來回打轉兒。

劉瑜傻眼了，“你看我做什麽？”

總不能懷疑這孩子跟自己有關吧？

被這麽看了一眼，衛研新有些不好意思，也是他不該懷疑劉瑜的人品的，再說了，劉瑜讀大學那會兒自己不也是在學校嘛，他們倆考大學就中間隔了一年而已，那會兒都在北京，雖然不是一個學校，可平日裏也沒少來往，沒聽說劉瑜有什麽女朋友。

倒是當初劉瑜去找過他，弄得班裏幾個女生還問他劉瑜有沒有女朋友。

衛研新一下子回憶起了自己那點青春歲月，被徐文珊掐了下胳膊這才是回過神來。

又是仔細看了下那小女孩，確定跟自己家裏人長得都不像，衛研新這才稍稍心安。

一旁徐文珊早就好奇了，輕聲問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陳姨，這孩子是……”

不是劉瑜的私生女，難不成是老太太老家那邊的孩子？不然的話連帶著劉瑜都在這伺候著？

徐文珊認真想了想，老太太的父母早在她嫁過來的時候都沒了，倒是聽說有幾個兄弟姊妹，不過好像早些年因為老太太離婚的時，也是吵得不可開交，然後就斷絕了關系往來。

反正嫁過來這麽多年，她沒聽說過老太太跟家裏人那邊有什麽往來。

不過年輕時候發生的事情嘛，這現在都五六十歲的人了，半截身子入土，有些事情也就是相逢一笑泯恩仇。

可是單單把這孩子留下，那……

那這孩子原本的家裏人怎麽也沒在呀。

徐文珊覺得自己的想法好像也不太對，就是哪裏不太對的樣子。

“這是瑤瑤。”陳敏把小姑娘介紹了下，“這孩子還有些怕生，你們別跟她一般見識。”

下午那會兒剛動了手術，麻藥的勁頭過去後餓得肚子咕咕叫，然後看到劉瑜帶來的飯菜那簡直是眼睛都直了。

也不知道這孩子多長時間沒吃飯了，陳敏看著心酸。

麻藥的勁，再加上左胳膊實在是不怎麽靈活，所以看著就是讓人心酸。

醒來後也沒跟小姑娘說幾句話，陳敏還是把不好聽的說在前面。

徐文珊聞言一楞，老太太如今這可真是慈悲心腸，不過當了媽媽的也知道，什麽樣的孩子都有，所以她也不跟這孩子計較，剛要說沒事，就聽到小孩子脆生生地喊了句，“叔叔阿姨好。”

病房裏的幾個人楞了下，大人們面面相覷。

劉瑜一旁呵呵一笑，“我這是又把人帶到醫院又跑交警隊，還當起了夥夫給做飯，結果都沒換來這麽一句。”說著還感慨了一句，“看來我就是長了一張兇神惡煞的臉呀。”

這都什麽呀！

怎麽都覺得劉瑜這話像是在吃醋，這至於嘛。她不也是沒聽到小孩子喊一句嗎？她說什麽了嘛。

制造了尷尬氛圍的小孩子又是開始吃飯，她左手不太穩，有些菜好不容易夾起來就又是掉了回去。

衛研新看到這一幕覺得熟悉，畢竟之前自己傷了胳膊也跟著孩子一樣行動不便。他還是傷了左臂，平常用的右胳膊一點事都沒有。

當獨臂俠的感覺一點都不好，一時間他倒是對這孩子起了幾分慈愛之心，“慢慢吃，別著急。”

徐文珊一旁弄不清狀況，她走到陳敏面前輕聲問了句，“陳姨，這是怎麽回事呀？”

這孩子到底是什麽來路，怎麽還讓劉瑜跑前跑後的忙？

“就是不小心遇到個小孩，對了小丫頭，你往後打算怎麽辦？”劉瑜把徐文珊的話岔開，其實他也是早就猜到了老太太的心思，然後才讓衛研新和徐文珊兩口子這會兒過來。

收養孩子總是得咨詢家裏人的意見，先斬後奏固然是一時間爽快，不過後面也是後患無窮。

除了衛瑾現在不方便，家裏人還是聚在一塊說清楚比較好。至於當著孩子的面說，那可不是得先把這小姑娘的心思給問清楚？

老太太想收養，那也得看人家孩子樂意不樂意才是？

衛研新和徐文珊都被劉瑜這話弄得是一頭霧水。

能不迷糊嗎？

這原本就是夠迷糊了，現在又是這麽一句。

病床上的小孩子聽到這話看了眼劉瑜，然後又是沈默地低下了頭。

這孩子心裏頭明鏡似的，可就是不願意說話。可真是一個特別難搞的小孩子呀。

病房裏的尷尬氛圍持續，陳敏剛要開口，病房的門就是被人推開了，從外面進來的人大喘氣，“劉哥，你這換病房也跟我說聲呀，害得我從六樓跑到了十二樓，累死我了，可……阿姨，您也在呀。”

原本還軟著身子撐在門上沒個正形的傅文瑄瞬間擡頭挺胸站直了身體，展現出良好的精神風貌。

衛研新和徐文珊看著這闖進來的人楞了下，有點搞不懂這到底怎麽一回事了。

他倆還不認識傅文瑄。

傅文瑄倒是知道衛研新和徐文珊，連忙打招呼，“衛哥，嫂子，我是小傅，之前跟阿姨認識的，和劉哥關系挺好的。”他在陳敏家看到過這兩口子的照片，一眼就是認了出來，覺得徐文珊似乎比照片裏又瘦了些。

衛研新跟人打招呼，然後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什麽時候陳姨又是跟公安局的人有了來往？這穿著的可不是公安局的制服嗎？

倒是傅文瑄特別自覺地就是坐到了病床邊，“小朋友，看看這是什麽？”他指了指自己的臂章、胸徽還有警號，“真的是警察叔叔喲。”

劉瑜看到小兒科似胡鬧的傅文瑄，特別想要把他給丟出去，這就是中午跟自己說的有辦法問這小孩子話？

這是哄幼兒園的小朋友吧？那要不要再來唱一句“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呀？

實在是沒眼看下去了，尤其是這家夥還掏出了自己的證件，劉瑜剛要上前把傅文瑄給拉出去丟跑，就看到小女孩忽然間用左手抓住了傅文瑄，然後抱住了他。

原本邁步過去的人一瞬間便是停了下來，神色之中帶著幾分覆雜的情緒。

好吧，他覺得小兒科的東西可不是這小孩子心底深處所期盼的嗎？

畢竟是人民警察，一個從小就知道的概念。

傅文瑄連忙把小孩子給哄住了，“別哭別哭，哭了就不漂亮了。叔叔這不是在這裏嗎？”他還真怕，怕碰到這小孩子的胳膊，這會兒動作都有些僵硬，只敢說話不敢動彈自己的身子。

他家裏有不少警察，所以劉瑜之前一說，傅文瑄就想到了辦法。不過之前都是聽長輩們說，現在自己第一次處理，經驗和實踐之間未免有些差距——差點把自己眼淚逼下來就是其中一項。

傅文瑄的到來，讓病房裏的幾個大人也都清楚了事情的經過，“……他們一般不帶我去人多的地方，因為怕我跑開，我之前試過一次，可是很快就被他們抓住了，然後說這是家裏孩子鬧脾氣不聽話，大家都相信了他們的話，根本不聽我說的。前幾天他們剛把我推到一個車下面，然後賺了一筆錢……”

這次不再是瑤瑤要去人多的地方，而是那“養父母”主動帶著過去的，並非是想要再制造碰瓷現場，而是想要用事實告訴一直企圖逃跑的瑤瑤，就算是跑開了，那也不會有人幫她。

哪想到瑤瑤這次沒有再跑開，而是在紅綠燈前制造了一起“車禍”，她很是拼命，把自己摔得很疼很疼，疼到不至於昏厥過去，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胳膊沒有了知覺。

這次的嘗試很成功，不再是私了，甚至於那兩個人再也沒出現過，等到的是救護車還有好心的奶奶和叔叔。

病房裏一陣沈默，徐文珊靠在衛研新胸口，眼淚也是把衛研新那深色的襯衣都浸泡了。

“千殺的。”傅文瑄不由罵了一句，拿小孩子來賺那些昧良心的錢，這不怕天打五雷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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