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把出村的路都封住了，除了每天都要早起挑水的司念，現在四五點的光景還沒有人起來。

因為挑水司念早就練出了一身力氣，推著這個比自己大好多的人感覺也沒有那麽費力，一路上司念都在試圖叫醒他，可是他都沒有半點反應。

臨近村子的時候，司念把那人放在了一顆大樹的後邊，又仔細的確認了一下現在村子裏還沒人起來，才又折回來繼續拖那人。

司念也沒有什麽別的想法，畢竟自己在村裏是個招人嫌的，在一個連自己人都會被排斥的村裏，司念突然救來一個外鄉人，很難保證村民們不會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

司念的家就在村口，然而自己的爹爹並不會讓她住進屋子裏，從司念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她就一直生活在羊圈，當初娘親還在的時候不時就是去山上砍些木頭，修修補補也算是讓這個破爛的羊圈變成了一個可以遮擋風雪的小屋。

跟五六只羊住在一起，羊圈裏難免會騷臭難聞，看著這個白白凈凈書生模樣的人，司念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忍受的了。

十幾年的積攢，從娘親開始就收集這羊毛搟氈，這是娘親從小叫司念的技能，她們住的地方冬天實在是太冷了，雖說司念天生不懼寒冷，但是如果在大雪天睡著，身體熱量不斷流失，也很難保證自己的安全。

司念把那人拖到自己床上，用厚厚的幾床羊毛氈把他包裹起來，不知道這人什麽時候會醒，又害怕他醒了之後出去會被別的村民發現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司念也不敢去取回自己的扁擔和水桶，只好蹲在自己小床前守著這個昏死的人。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那個人終於翻了個身，嘴裏喊著：“水……水……”

聽見他的話，司念趕忙從水桶裏取來一瓢，扶起他來把水放在他的嘴邊讓他喝了兩口。

直到現在司念才看清楚了他的眼睛，是那麽的純粹幹凈，就像那山泉水一樣不摻雜任何東西。

那人見到是一個女孩子救了自己，有些害羞的撓了撓頭，很明顯的可以看出他並不能適應這裏的環境，羊糞的氣味甚至讓他有些條件反射的幹嘔，可是他都忍住了。

“請問，你有什麽吃的嗎？我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那人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

平時的司念都不會和人接觸，因為這村裏的每一個人對她都是厭惡避之不及，忽然有人主動和自己說話，司念反而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只是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個布袋。

布袋包裹的整整齊齊，裏面又一個餅子，上面還生著幾個黴點，這一個餅子便是司念一整天的夥食。

小時候半饑半飽還可以支撐下去，現在司念長大了，一天一個餅子已經不太夠她吃，每次上山的時候都會去挖些野菜，有時候運氣好打山泉水的時候能撈上幾條小魚，這對司念來說就如同過年一樣。

司念仔細的把上面的黴點全部揪掉，本來就不大的餅子，被這麽一揪少了至少一口的量，見那個人有些疑惑的看著自己，司念終於跟她說出了他醒來的第一句話：“這黴點吃了會壞肚子，到時候難受什麽都幹不了得不償失。”

說完，司念把餅子遞到那人面前，又給他舀了一瓢水：“你就著水吃，這樣可以吃的更飽一些。”

那個人實在是太餓了，沒有多想接過來餅子，三兩口就吃進了嘴裏，險些被噎到又連忙喝了兩口水順氣，才完全的把幹到噎人的餅子完全吞了進去。

“咕嚕嚕～”司念的肚子叫了起來，她有些尷尬的轉過頭，這時候那人才反應過來，自己可能是把這個小女孩一天的夥食給吃掉了。

“那個……你還有東西吃嗎？”那人尷尬的問道。

司念不知為什麽，心臟好像被人擊中了一樣，因為在這世間除了自己娘親，他好像還是第一個關心自己的人，在這個村子裏不管老幼全都對自己心懷惡意，哪怕自己拼了命的想要做好，可是也換不來他們的半分真誠。

“我有，謝謝，你不需要管我，我還有別的事情，你如果還沒休息過來就先不要走。”說完，司念便離開了羊圈，緊緊的關上了門。

其實司念是不需要害怕的，因為村子裏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爹爹都對自己避之不及，哪怕是沒有一個的餅子，也是到傍晚時候才會隨意扔在地上，又是司念撿不及還會被狗吃掉。

一個人又踏上了那條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路，撿起了被自己扔到路邊的水桶，司念又去到了山泉水邊，這次她不止為了打水。

她知道對於那個人來說一個餅子根本不可能吃飽，現在這麽大的雪想要挖些野菜也根本沒有，司念只能盼著自己可以撈到幾條小魚烤一烤，至少可以先讓兩個人果腹。

在冰冷刺骨的水裏努力了半天，司念終於撈到了三條不算小的鯉魚，即使是司念這天生不懼寒冷的身體，站在這水中還是凍得她雙腳發紫失去了知覺。

烤魚的事情不能被發現，司念只好在山泉水的旁邊撿了些枯枝升起火來烤魚，沒有調料純是烤魚的鮮香，司念吞了吞口水還是忍住沒有去吃。

把烤魚裝進了布袋，司念揣進懷裏，挑著扁擔就往村子裏走，現在已經有不少村民醒來，在村裏四處閑逛溜達著，可是他們又是那麽統一，每個看到司念的人在她走後都會在她身後啐上一口。

許是習慣了，司念就裝作自己沒有看見聽到，把山泉水一股氣都倒進了一家水缸裏便回了自己羊圈。

一進去就看見那人好像已經適應了羊圈的生活一樣，正抱著一只小羊羔無聊的在自說自話，說著司念完全聽不懂的話語。

司念把烤魚從懷裏拿了出來，放在那個人面前：“你吃吧，現在有點涼了會有腥味，但是我也不能給你什麽別的吃食了。”

那人起身恭敬的跟司念行了個禮：“多謝姑娘救命之恩，這烤魚我就不吃了，姑娘自己吃就好。”可是話剛說完，他肚子咕嚕一聲讓司念沒忍住笑了起來。

這也是司念臉上久違露出的笑容：“你吃就好了。”司念直接塞到了他的手裏。

那人實在不好意思再次拒絕，便拿起了一條又把剩下兩條烤魚推了回去：“姑娘你若是不吃，我實在是難以下咽。”

拗不過他，司念又實在餓得難受，沒有再推拿起一條魚便啃了起來，從小沒有人教司念也不講究什麽吃相，只認為是填飽肚子才最重要。

司念吃著魚，忽然發現旁邊的人竟然一直在看著自己，有些疑惑的回過頭去問她：“我臉上是抹到碳灰了嗎？”

那人噗呲一笑，回答道：“沒有，我只是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女孩子。”

司念以為他只在抱怨自己，下意識就承認道：“是的，我並不是什麽好人，村裏的人都很討厭我……”

“不是，我不是說你不好，你人很好，長得好看心地又善良。”

……

兩個人聊了很久很久，司念第一次和人聊這麽久，甚至都忘記了去打水。

也是通過聊天才知道，原來這人是一個家道中落的書生，這次是進京趕考回來的路上，被歹人劫走了身上的盤纏，又遇上大雪本想要走條小路快些時日到家，卻沒曾想饑腸轆轆餓暈在了路邊。

夜晚的天很冷，司念和書生對立而坐在小床的兩端，夜深啦幾頭大羊把小羊羔圍在中間。

司念也昏昏欲睡，可是看著這書生也不知什麽時候他就走了，心中竟然還生出幾分不舍。

“小念？你的大名叫什麽？”書生突然問她。

司念翻遍了自己所有的記憶，也沒想起自己的全名，老實的回答道：“我娘親一直都叫我小念，我也不知道我原名叫什麽，你是讀書人懂得多要不就給我起個名字好了，權當是你報恩了。”

書生勾起了嘴角，月光透過羊圈的縫隙撒在了地上，書生撿起一根樹枝蹲在地上寫下了“司念”兩個字。

司念不識字，以為他在畫什麽東西：“你這是在畫什麽，怎麽既沒有身子也沒有頭？”

“我在寫你的名字呀。”書生拉著司念蹲下，一邊教她一邊跟她解釋：“這兩個字是司念，因為我當時路過了你們村，我記得口的石頭上刻著司仁村三個字，但是我不知道娘親所叫你的小念的念字是哪個，便寫了個讀音相同的。”

“司念，這個名字挺好聽的，我就叫這個吧。”司念開心的笑著，今天這短短一天的時間，卻好像勝過了之前所有日子加在一起的開心。

書生一遍一遍的教著司念寫自己名字，兩個人聊了整夜，書生跟司念講了很多她從沒見過的東西，有夫子教學的私塾，開在鬧市的酒樓，女兒節時滿河的蓮花燈，還有各種神話故事。

這些都是司念不曾經歷過或是見過的，聊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天亮，司念又要出去挑水，再三叮囑了書生讓他再住一晚，自己挑完水回來還要繼續聽他沒講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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