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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秦蘿:=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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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秦蘿:=口=!!!

奶香彌漫的小室裏, 出現了一陣尷尬的沈默。

或是說,只有秦蘿一個人在尷尬的沈默。

駱明庭看熱鬧不嫌事大,被秦蘿的留影石計劃逗得樂不可支, 這會兒環抱雙手靠在墻上,止不住地悶聲笑。

雲衡是只很有道德素養的食鐵獸,如今慘遭秦蘿現場打臉,又得了秦樓毫不留情的一頓奚落, 垂頭喪氣地站在角落, 兩只爪爪垂在身側。

至於秦樓儼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面上雲淡風輕掛了笑,指節一下又一下扣上劍柄,如同觀摩一出好戲。

“你這廚房裏都是些什麽?”

玄亭道人頭疼不已,垂眸就望見小孩鼻尖上的一團雪白, 再看不遠處的鍋碗瓢盆, 同樣溢出了滿滿當當的白色雪沫。

他活得久,見識廣, 自認眼界開闊, 這玩意兒卻是從沒看到過, 一時生出了好奇:“那白花花的東西是何物?”

“是奶油。”

秦蘿放棄掙紮,乖乖應答:“我在古書上找到的一種吃的,能和甜糕混在一起吃。”

玄亭哼笑:“所以你不在學宮念書,弄了那麽多花裏胡哨的小伎倆,就是為了回來做這個?”

他真是不明白了。

除開字跡醜了點, 秦蘿這幾日還算規矩, 不像曾經那樣壞脾氣。他本以為這位小祖宗決定改過自新,沒想到才過了三天,就又整出這一遭。

莫非於她而言, 修習當真如此無趣,還不如回到廚房裏做點心?

被提在手中的小孩低著腦袋。

“長老對不起。”

好一會兒,秦蘿終於輕聲開口。不似他想象中那般嘴硬,也沒有嘻嘻哈哈敷衍過去,小姑娘的語氣一本正經,帶著點兒內疚和膽怯,小心翼翼響起:“我知道這樣不好,以後絕對不會再做。可是今天不一樣。”

玄亭道人微微楞住,險些以為耳朵出了毛病,遲疑之際,又聽她繼續說:

“今天哥哥閉關結束,我想把自己做的蛋糕送給他……他一定很久沒吃到好吃的東西,如果有人能拿著蛋糕等他出來,哥哥說不定會開心一些,不覺得那麽累。”

青年聞言動作一頓,目光上挑,掃過角落裏的秦樓。

這倒是他從沒想過的理由,秦蘿的反應更是出乎意料。

在往常的大多數時候,這個孩子都顯得頑劣不堪,每每犯錯以後,都會硬著嘴插科打諢,無論如何,絕不可能承認自己的錯誤。

如今秦蘿認認真真道了歉,說出來的理由同樣令人信服,他心中的火氣咕嚕嚕散去大半,沈默剎那,把她放回了地面。

“罷了罷了,這次便原諒你,日後莫要再犯。”

玄亭心下雖軟,不忘維護自己身為師長的威嚴,說著加重語氣:“不可以再裝病!留影石和人形立牌更不行!還有你的字,給我好好去練!”

小蘿蔔丁一個勁點頭。

“不過你那所謂‘奶油’,我活了這麽多年,倒是聞所未聞——”

青年衣袖微振,朝著另一邊扭頭:“秦樓小道友,你可嘗了味道如何?”

等等,秦樓?

秦蘿飛快眨眨眼睛,露出有些怔忪的神色,

玄亭長老之前說過,祥瑞降臨在早上,她哥一定是傍晚出關。現在他應該還在山洞裏,可是……

循著玄亭的視線看去,秦蘿見到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極為漂亮,自有一派慵懶自在的風流蘊藉,只可惜被沈沈的陰影遮住了大半,瞧不出什麽情緒。

有點像她娘親的眼睛。

鼻子則是跟爹爹差不多,還有臉上似曾相識的輪廓、時時刻刻微笑上揚的嘴唇。

身為兄長,倘若讓一個七歲小女孩來主動打招呼,似乎有些過於混球。

抱劍的少年對上她的目光,眼中雖然沒生出多麽明顯的笑意,嘴角卻是一勾:“你好,我是秦樓。”

他嗓音淡淡,聽不出波瀾,倒是另一邊的女孩驀地站直身子,如同立定。

如果這這這就是秦樓哥哥,那他豈不是知道了自己逃課離開學宮、被長老像小雞崽一樣提起來……還還還還有被同學們以為死掉後變成鬼魂燒紙錢的事情!

秦蘿耳朵騰地通紅,在識海裏戳一戳伏魔錄:“怎麽辦啊伏伏!”

出乎意料地,若是以往,伏魔錄定會嘰嘰喳喳為她支招,今天卻像神游已久、持續不在狀態,被她突然一碰才回過神來,茫然問了句:“怎麽了?”

盟友沒了。

於是灰頭土臉的小朋友表情更加絕望。

冷靜,這種時候一定要冷靜。

秦蘿努力板住臉,整理一番被晃亂的頭發,雙手筆直貼在兩側,脊背立得像根鐵桿桿:“你好!我是秦蘿!”

……也有點像鐵憨憨。

駱明庭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你們倆還沒認識嗎?”

玄亭略略一楞,神識輕飄飄掠過秦樓。

他身為蒼梧長老,識海深不可測,要想探查一個年輕弟子的修為,可謂輕而易舉。

秦樓囿於金丹,遲遲不得精進,閉關是為突破瓶頸,可惜結果似乎不盡如人意——這孩子的靈氣滿滿當當溢了出來,然而始終沒入元嬰。

按理來說,早在八年以前,他就應當是個元嬰修士。

玄亭道人沒提這一茬,沈吟出聲:“今晨才現了祥瑞,你為何出關如此之快?看如今這陣仗,你爹娘應當不知情吧?”

玄亭曾是秦樓在學宮裏的師長,面對恩師,少年溫馴頷首:“正是。”

他說著一停,嘴角的笑裏多出幾分諷刺:“二位皆是大忙人,指不定如今在什麽地方,還是不勞煩他們,我自行解決便是。”

得,他還是從前那個德行,沒有一絲絲改變。

對於這一家三口的關系,玄亭有所耳聞,正打算轉移話題,耳邊忽地傳來一聲清脆童音:“爹爹娘親就在蒼梧哦!為了慶祝哥哥出關,他們還準備了好多好多禮物!”

而且娘親還親手做了一頓大餐。

這是個不能透露的驚喜,秦蘿把它乖乖咽回了喉嚨裏。

她不清楚秦樓的心思,也沒聽出哥哥那番話裏的言外之意。

作為自小生活在關懷疼愛裏的小孩,秦蘿一心覺得家人之間就應該和和美美、彼此掛念,這會兒見到哥哥,兩只眼睛像星星一樣布靈布靈閃。

“我的蛋糕還沒有做好,其實它長得不奇怪,做完以後很漂亮也很好吃的!”

秦蘿看一眼廚房裏的滿地狼籍,耳根上紅暈未散,抿著唇摸了摸耳朵:“哥哥提前回來,去見一見爹爹和娘親吧?這幾天他們一直對我說你以前的事情,一定很想你。”

想他。

這兩個字讓他覺得莫名好笑,自心底發出一聲輕嗤,明面上沒有掃小姑娘的興致,懶懶道了聲“嗯”。

“那我先行去看看他們。”

秦樓面色不改:“你若要繼續留在此地,我們不便多做叨擾,先行告別,如何?”

哥哥比想象中溫柔好多好多!

秦蘿嗯嗯點頭,興高采烈向他揮一揮手,被身邊的玄亭道人敲了一記爆栗。

秦樓聲稱要去見秦止江逢月,駱明庭與雲衡自是跟在他身邊,玄亭還有一大堆學宮裏的事務要忙,也很快道了別。

等身邊的客人逐一離開,廚房中恢覆了最初的寂靜。

“我還以為哥哥會很嚴肅,沒想到這麽好說話。”

秦蘿得了意料之外的驚喜,心中愉悅的情緒劈裏啪啦往外冒,迫不及待想和伏魔錄分享快樂:“你覺得他會不會喜歡奶油蛋糕?我要做甜一點還是淡一點?”

她說著說著總覺得不對勁,嗓音漸漸沈靜下來,碰了碰識海裏的小黑團:“伏伏,你怎麽了?”

“嗯?我?我沒怎麽啊!挺好的!”

伏魔錄如夢初醒,勉強笑笑:“蛋糕嗎?做甜一點吧,他看起來像是愛吃甜的。”

秦蘿年紀小,在情緒的感知上卻是極為細心,雖然聽見了它的幾聲大笑,但還是擔心地皺起眉頭:“伏伏,你是不是不開心?出什麽事情了嗎?”

“能有什麽事,我不是一直在你識海好端端待著嗎?”

伏魔錄道:“我只是在回憶和主人有關的線索,想快些找到他,偶爾走了神,抱歉。”

原來是這樣。

秦蘿松了一口氣:“沒事就好。不過伏伏,你還能從一個人的長相,看出他喜不喜歡吃甜的嗎?”

識海裏的聲音嘚瑟一哼:“那當然。我的直覺,從來沒錯過。”

小女孩被它叉手手的模樣逗樂,發出鈴鐺一樣悅耳的輕笑,伏魔錄靜靜看著她攪拌奶油,沒再說話。

為什麽會覺得……秦樓一定會喜歡甜食呢。

無影無形的激流於心頭暗湧,它閉上眼,回憶方才見到秦樓那一刻的感受。

烏發鳳眸,瞳仁好似琥珀,手中懶洋洋抱著把劍,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脊背挺拔如長刀。

在它記憶深處,也曾有個這樣的人。

二者的五官輪廓截然不同,看見秦樓的瞬息,伏魔錄卻出現了剎那的錯覺,仿佛那個人終於回到它身邊。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單純的相似、奪舍亦或轉生?可是……

主人怎麽會死?它分明還能感應得到,屬於他的邪骨仍在繼續燃燒。

曾經相依為命的無數個日日夜夜都無比清晰,直至今日它依舊記得,當年執劍的少年鳳眼含笑,身後堆滿了邪魔橫七豎八的屍首,以及一聲又一聲淒厲慘痛的哀嚎。

而他在屍山血海之中悠悠踏過,悠然自得仰起頭,手裏丟出的甜糖劃開一道淩空弧度,不偏不倚,正好落入口中。

無人知曉也無人關心,被正道厭棄的邪魔霍訣,口袋裏總會揣著一顆甜糖。

另一邊,庭院外。

秦樓將一顆石子彈飛到半空,落地之前又順勢接下。

這是個百無聊賴的小動作,一旁的駱明庭打破沈默:“你真要去見兩位前輩?”

少年咧嘴笑笑,露出一顆尖利虎牙。

“去見爹娘”自然是胡謅出來的幌子,用來離開那間廚房,以及那個看上去不大聰明、格外黏人的妹妹。他與秦止的關系冷如冰封,即便見面,也只會徒增尷尬。

雲衡瞥他:“你覺得秦蘿如何?”

“是挺好。”

石子被碾作齏粉,秦樓語氣如常:“爹娘應該很中意她。”

他不是刻薄的性子,即便生不出好感,也絕不會詆毀一個七歲的女孩。

若是秦蘿,一定能討得江逢月歡心,秦止亦不會刻意為難,標準的一家三口,幸福又和諧。

“其實兩位前輩都很不錯,只不過要事纏身,沒辦法時常逗留蒼梧。”

駱明庭聽出他話裏的自嘲,默默嘆一口氣:“雖然不明白你與他們為何生出那麽大的間隙,但……既然是爹娘,總歸不會虧待家裏的小孩。”

“他們?”

秦樓輕笑:“你當真相信,他們會特意為我接風洗塵,還準備所謂的禮物?”

幾個時辰之後。

秦樓面無表情坐在餐桌前,面無表情看著桌上死魚的大眼睛。

就很離譜。

他居然當真收到了接風洗塵的禮物。

雖說他與父母的關系並不親近,但作為長子,還是應當禮貌性地告知一聲自己出關的消息。

秦樓發出傳訊符時沒抱期待,沒想到不過一會兒,立馬就收到了江逢月的回覆。

接著便被叫到這裏來了。

此地是他八年前居住的小院,灰塵被清理得一幹二凈,院子裏的花草居然生機盎然,如同被修剪過一般蔥蘢有致,不至於生得淩亂不堪。

院子中央擺了張木質圓桌,桌上大大咧咧陳列著不少菜肴,上下左右各一把椅子,被端正放在木桌旁邊。

“快嘗嘗這個!這是我特意學來的糖醋蝦,你以前最愛吃蝦和螃蟹。”

江逢月給他夾了只大蝦,和記憶裏一樣,說起話來沒完沒了:“還有這個!紅燒獅子頭,特色菜,來來來!”

秦止默默扒飯,一言不發。

娘親努力緩和氣氛,爹爹與他沈默無言,對於這樣的場景,秦樓並不陌生。

因為那個持續不斷的噩夢,他對旁人防備極強,即便面對家人,也會下意識生出恐懼與忌憚。

幼時的秦樓日日夜夜生活在恐懼之中,本應是與他最為親近的爹娘,卻有大半時間不見影蹤——

彼時妖魔大亂,正需要正道之人出手相助,秦止與江逢月德高望重,自是應當離開蒼梧,降妖除魔。

別的孩子哭了怕了都有人陪,唯有他在長老們的看護下一天天長大,找不到可以依傍的對象,無論遇上何種艱險,都只能獨自一人去硬扛。

夢裏的“家人”個個唯利是圖、盡數背叛,身邊的“家人”將他置之不顧。

久而久之,這兩個字成為了笑話的代名詞,即便後來妖魔平歇,夫妻二人回到蒼梧,可那時他已經長大,早就不需要這種一無是處的情愫。

於是關系越來越淡,越來越薄。

秦樓刻意回避,覺得彼此之間的聯系可有可無;秦止一根筋,被他的態度氣到好幾次大發雷霆;只有江逢月仍在嘗試挽救,一無所獲。

“娘親今天做的菜!好好吃!”

坐在他身邊的小女孩嗓音清脆,瞳孔澄澈清透,幾乎藏不住情緒:“是因為想給哥哥一個大驚喜嗎?”

秦樓咀嚼著嘴裏的糖醋蝦。

其實僅僅只有能吃的水平而已。

“不錯吧?我今日可是用了十二分的精力,特別特別認真。”

江逢月像個長不大的小姑娘,迅速接下話茬:“好吃你就多吃點,來來來,再來兩只蝦!”

“爹爹今天也吃了好多。”

秦蘿看向瘋狂扒飯的秦止,自從上了餐桌,他就一直埋頭大吃大喝,一句話沒說過。

“他——”

江逢月不便提及父子兩人的矛盾與爭吵,打了個哈哈敷衍過去:“他太餓了吧。”

秦蘿恍然:“一定是因為見到哥哥,開心到想吃好多好多碗飯。”

他們說得有來有往,言語之中的笑意沒停過,秦樓默默夾了口菜,沒吭聲。

果真是和諧美滿的一家三口,要是換作他,定不會用那種近乎撒嬌的語氣同當代劍聖說話。

他的存在突兀又尷尬,就算被毫不留情地刪去,也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耳邊的交談聲忽然安靜了下來。

秦樓心有所感,擡眸的剎那,正對上一雙黑溜溜的眼睛。

秦蘿彎了彎眼:“哥哥會去衛州參加百門大比嗎?”

百門大比匯集了各大門派世家的精英弟子,比之前的新月秘境更為盛大,是整個修真界翹首以盼的盛事。

她聽說哥哥曾在金丹期的弟子中奪得魁首,一定很厲害,要是能和大家一並前往,他也不會覺得無聊。

秦樓靜默須臾,應了聲“嗯”。

他對百門大比的興趣不大,但無論如何,必須去衛州探上一探。

隨著夢境越發清晰,他逐漸看清了那個模糊的故事,結局末尾,在被正道齊齊圍剿的瀕死之際,主人公便是前往了衛州——衛州以後,所有記憶不覆存在,最終成謎。

當年衛州究竟發生過什麽,他必須調查個水落石出。

念及此處,俊秀的少年眸光微暗。

他說不清這是邪術還是轉世,曾經請教過德高望重的前輩,只道萬物皆在輪回之中,倘若心有執念、凡緣未斷,上一世的記憶也許會被帶到這一世裏頭。

他不是一竅不通的傻子,從那個夢裏,已然窺見了主人公的名姓。

可如果一切真和夢境一樣,那……一千年前那個人神共憤的魔頭,居然是被他人設計汙蔑、一步步踏入萬劫不覆的麽?

“哥哥喜歡吃甜的東西嗎?”

突如其來的嗓音打破了思緒,秦蘿撐著腮幫子,臉頰兩邊的軟肉圓鼓鼓堆起來,變成兩個粉雕玉砌的團:“蛋糕好像有一點點甜……”

“你哥哥小時候特別愛吃糖。”

江逢月笑笑:“當初我和你們爹爹在外除魔,每次回來,都會給他買上許多當地的糖果和點心,越甜他越喜歡。”

小女孩露出了更加開心的神色。

伏伏猜對了,好神奇!

小孩滿懷期待盯著他瞧:“哥哥想嘗一嘗奶油蛋糕嗎!”

秦樓看一眼她的眼睛。

滿滿當當全是欣喜,分明寫著大大幾個字:嘗嘗吧嘗嘗吧超好吃!

現在的孩子,全都這麽自來熟嗎?

秦樓:……

秦樓:“好。”

於是小蘿蔔丁歡呼一聲,噔噔噔跑去廚房拿來了切好的蛋糕。

她將那玩意兒稱作“奶油”,說是在古書裏學來的甜食,秦樓怎麽看怎麽奇怪,總覺得像團白花花的泥巴。

他已經準備好了筷子,沒想到秦蘿手中握著一根勺,還沒等他有所動作,便挖出一大塊甜點,一股腦伸到秦樓嘴邊。

秦蘿像在哄小孩,擡眼望著他的時候,又如同毛絨絨的、目光赤誠的狗狗:“啊——”

少年習慣了與人拉開距離,而今長睫一顫。

蛋糕被她送入口中的一剎,帶來秦樓從未體驗過的濃香。

他不習慣這樣直來直往的熱情,眸光晃了晃,別扭地轉向另一邊,落在開得正盛的花叢。

身邊的江逢月亦是扭頭,循著他的視線望去:“這些花開得不錯吧?”

久違的甜意在口中化開,裹挾著牛奶濃香與清新的白糖,勢如破竹,填滿口腔裏的每一處角落。

“你爹得了空,總會到院子裏來,要麽清清灰塵,要麽修剪花枝。”

耳邊的女音繼續道:“他說閉關本就辛苦,想讓你回家的時候,能見到一幅叫人舒心的景象——”

舌頭像是踩在雲間,軟綿綿的甜香沁入胸膛。也許是因沁入了涼涼春色,在濃甜之餘,蕩開令人心安的微波。

噩夢帶來的壓抑與心慌,不知不覺消退了些許。

秦樓無言,與女修四目相對。

“恭喜出關。”

江逢月笑笑:“我們都在等你回家。”

秦蘿咧開嘴笑,雙眼變成小小的月牙:“歡迎回家!”

秦止:“……飯菜不錯,多吃點。”

然後便是一連串的嘰嘰喳喳。

“對了對了,這是娘特意給你買的新衣服,最新款式,絕對有魅力!你有沒有心儀的姑娘?趕緊穿去人家跟前轉轉。”

“還有我給哥哥準備的靴子和發帶!我問過謝哥哥和小師姐,都說很好看。”

“這是什麽東西?噢,你爹連夜剪的小報合集,說是不想讓你變成八年前的老古董,有時間記得看看——哇塞!這條消息我怎麽從沒聽說過,勁爆!”

秦蘿嘴裏塞著圓鼓鼓的小蛋糕,聞言睜大雙眼:“什什什麽消息?”

百門大比很快如期而至,坐在前往衛州的飛舟上,秦蘿好奇探出腦袋。

九州各有特色,比起仙氣飄飄、宗門匯聚的寧州,衛州以草原荒漠為主,蠻族、邪修與魔修盛行,放眼望去一片青青草地,要麽則是禿頭一樣的大漠黃沙。

“衛州民風剽悍,信奉強者為尊。”

楚明箏站在她身邊,摸摸秦蘿腦袋:“你盡量不要和他們起沖突,否則很可能招來決鬥——但也不必擔心,倘若有人找茬,我們定會護你。”

伏魔錄在心中暗暗腹誹:連遇上七歲小孩都要決鬥,不愧是衛州。

它這幾日整頓心思,決定先從秦樓入手,進行多方位打探,與此同時衛州的線索也不能落下,必須盡快找出主人下落。

無論如何,能與主人一點點靠近,它如今真是超開心的!

“百門大比以擂臺賽為主,嚴格劃分了弟子的等階,只有處在同一等階,才可彼此對戰。”

楚明箏溫聲道:“你到了築基,遇到的對手也會是築基修為,對了,在擂臺賽之前,還會開放幾處秘境。”

秦蘿認真聽講,癟了癟嘴。

之前的新月秘境已經很是叫人緊張,現在倒好,又來了個擂臺賽。

這就相當於期末考試變成一對一的知識搶答,旁邊有一大堆人圍觀,爹爹娘親哥哥師兄師姐陌生人,想想就異常恐怖。

“擂臺賽你或許不喜歡,秘境倒是可以去玩一玩。”

楚明箏瞥見她的神色,輕輕笑開:“衛州的秘境,可比新月試煉有趣許多。”

秦蘿當即被勾起好奇心:“真的?”

“讓我想想……築基的話,有個秘境很是吃香,據說非常有意思。”

少女道:“那處秘境曾是一個小部落的聚居地,後來邪魔入侵,城池隕落,形成了一方與世隔絕的天地。至於為何說它有趣,你試試便知道了。”

賣關子的效果不錯,秦蘿很快由憂心忡忡的怏苗苗滿血覆活,變成活蹦亂跳的蹦蹦精。

因為想帶著幾個孩子體驗風土人情,比起百門大比拉開序幕,他們到來的日期要早上幾天。

衛州開放的秘境多是玩樂性質,大比期間隨時開放,恰好秦蘿有興趣,便先行將她帶去試上一試。

“哦——你說那個禦龍城的秘境?”

江逢月對此異常感興趣,不知想到什麽,笑容愈發詭異,拍了拍身邊謝尋非和陸望的肩頭:“祝你們玩得開心。我們會在水鏡旁為你們加油的。”

秦蘿:?

娘親和小師姐表現得神神秘秘,把她心裏的好奇一股腦全都勾起,在幾個衛州大哥哥大姐姐的牽引下,很快入了秘境。

出乎意料的是,踏進秘境入口,既沒有她想象中的連綿城池,也並未出現廢墟的斷井頹垣,放眼望去一片雪白,什麽也見不到。

秦蘿還在四處張望,猝不及防,陡然聽見一聲低語。

“伏魔錄?”

識海裏的伏魔錄猛然擡頭。

“你不用擔心,秘境尚未開始,你們在我的小世界裏,不會被外面的人看見。”

那聲音看出它的驚慌,輕聲笑了笑:“怎麽,當年大名鼎鼎的你,如今竟要寄住在這樣一個小女孩體內麽?”

伏魔錄的躁動慢慢趨於平緩,秦蘿很快聽見它的回應:“怎麽,當年大名鼎鼎的你,如今不也淪落在了這一處秘境裏頭?”

“這是千年前的一樣聖物,名為《天書》,這家夥嘴欠得很,我曾與它見過,關系不是很好。”

伏魔錄低聲解釋:“它能制造十分逼真的幻境,這方秘境的成因,應該與它有關。”

它沒把話挑得太明。

當初正邪混戰,它跟隨霍訣墮入魔道,《天書》則是邪修部族的秘寶,雙方都不是好人,常常鬥嘴掐架。

“彼此彼此,千年前倒是威風自在,如今都成了沒什麽出息的老東西。”

天書笑意更深,靈力洶洶,一股腦侵入她識海之中:“不過你似乎境遇更差一些,讓我看看,喲,這是從哪兒來的小黑煤球?”

靈力下壓,把黑球球按著揉了揉。

伏魔錄拼命掙紮。

伏魔錄:“滾!!!”

“罷了,不同你們多說,還有其他幾個小孩等著我。”

天書話音落下,一卷白紙出現在秦蘿眼前:“這是我的一張殘頁,仔細看看,寫下你心中所想的文字。”

它和這家夥沒什麽好說的。

不等秦蘿拿起一旁的毛筆,伏魔錄默念法訣,一行字跡匆匆浮現,龍飛鳳舞:

[我的憨孫,你爺爺我到此一游。氣不氣氣不氣,誒嘿誒嘿打不著。]

天書:……

天書:“要不,你再更加仔細地看一看?”

秦蘿呆呆低頭。

伏魔錄寫得飛快,她之前沒來得及細細觀察,這會兒定睛看去,才望見紙頁最上方的一排小字。

密密麻麻,浮著層金光,幾乎與白色的背景融為一體。

[歡迎來到《天書》世界,在小世界中,將為您隨機分配人物角色。為增加體驗感,請填入您的姓名——]

她沒來得及看完。

在視線匆匆掠過這排字跡的瞬息,眼前一道白光突現,再睜開眼,身邊已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秦蘿恍恍惚惚,看見近在咫尺的一張大臉。

周圍彌漫著酒香和菜香,迎面而來的女子微笑看著她,輕啟朱唇。

……等等,不要,秦蘿覺得非常恐怖。

如果真如那行小字所寫,那她在這個小世界裏的名字——

伏魔錄悄咪咪縮成一個小球,再無聲息。

與此同時的秘境之外,水鏡徐徐展開,浮現出女孩纖細的身形。

楚明箏眼中含笑,安靜註視著鏡面裏的光影浮動。

“蘿蘿特別有意思!上回在新月秘境,她就出乎我們所有人的意料,最後甚至拿了個第一名。”

江逢月樂呵呵坐在樹下,給秦樓遞過一塊甜糕:“你看你看,她來了!你覺得蘿蘿會給自己取什麽名字?”

小孩能取出多麽驚世駭俗的名姓,無非是“蘿蘿”、“秦蘿”或者更夢幻一些的“某某仙子”、“冰靈蝶夢”。

秦樓對小孩子過家家的游戲沒什麽興趣,指尖撚了片草葉,輕輕一旋。

水鏡裏的畫面漸漸成型。

四周一時沒人說話,圓臺偌大,少年把甜糕送入口中,聽見一道再清晰不過的女聲,滿含歡喜,一氣呵成:

“你醒啦,我的憨孫!”

秦樓:“噗咳——!”

秦蘿:。

秦蘿:=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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