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攖寧65.靡荼·迷途]

——2206年11月20日。

結束ROSE年末最後一個大項目，殷寧一回房就趴倒在休息倉裏的床上。

殷寧記得回屋前，薄雪對自己微笑道：“之後就清閑了。”殷寧明白，ROSE的各位所謂的清閑生活，不過是指個人自由工作研究學習，怕是會比做項目時更加忙碌。

殷寧合上眼深吸一口氣，睜開眼擡手操作視鏡查詢日期年月。距離上一次查詢已經過去六個月，這六個月，尹熙頻繁出現在殷寧的夢裏。

多數時，夢裏的尹熙站在不遠處，揚著他一貫意義不明的微笑。少數時，殷寧會與夢中的尹熙發生互動，比如尹熙握著殷寧的手，輕吻殷寧的臉頰。更惡劣一些的情況，殷寧就會面臨需要自己解決生理需求的麻煩。面紅耳赤從夢中驚醒後，殷寧會失意難堪把自己埋回被鋪。即使這個小空間裏只有自己一人。

最初一些時日，殷寧難以自抑瘋狂地想念尹熙。想念尹熙的眼睛，笑容，聲音；他的觸碰，擁抱，親吻……當時躲避的人，現在無比想靠近。直到ROSE工作的重擔壓下，殷寧把心思全轉移到研究學習中。

眼下殷寧得到了空閑的時間。殷寧垂眼，感到疲憊。

如今，殷寧與薄竹共同探討機械設計時，中年人願意接受殷寧的意見；殷寧能夠與薄蕓拼拼手速，當然相比薄杉、薄櫻還是差一大截；薄柘最關心他的試劑與植物園，偶爾和殷寧進行語言交流，給予殷寧一些來自兄長的鼓勵；與薄堇比武時，殷寧多數情況能與之打成平手，只是薄堇對輸贏毫無興趣……察覺到殷寧在ROSE總部的不適應，薄雪在自己的空閑時間盡量陪著殷寧，附帶而來的薄荷與殷寧在虛擬空間比試，令殷寧一次次受挫。薄蘭與薄蓮較少回總部，許是他們接應了薄雪的部分工作，雙倍忙碌。

這裏很好，有著強大的對手或者應該稱其為同伴，有夢想中的科技，有新奇的知識……只要留在這裏學習，有一天這裏會屬於自己，自己能掌握並習得她的一切……可是那又能怎樣？

我擁有了這裏又能怎樣？毫無意義！

尹熙的笑容又浮現在眼前，殷寧閉緊眼抱住自己。

——原來會這樣想念你……

——原來你在我心中已經那麽不一般……

——這是愛嗎？

——我寧可這就是啊！

……愛就是，你會隨時想著一個人，希望他快樂、安心，想在他身邊，想更靠近他……

殷寧霍然起身。

薄杉頓住手中的筆，冰涼的目光直視前方的離沚。機械椅上的Olivia（奧利維亞）似笑非笑著說：“你想要離開？”在對面桌前端坐的離沚冷淡地回答：“是。”

薄杉放空大腦註視離沚與Olivia過於相似的面容，年輕人直視Olivia，目光毫不退縮。薄杉記得，Olivia前幾日才表達了對離沚的滿意，似乎已經在計劃卸任，這時離沚卻提出終止，要求離開。

薄杉心說，你自覺離開才最好。

Olivia平淡地說道：“這裏怎麽了，哪裏逼著你離開。”薄杉明白，Olivia已經起了怒意。憤怒的Olivia會做出什麽，薄杉不言自明。

只聽離沚回答：“這裏不似人間，我無法繼續留下。”一向鬥志昂揚的年輕人合上眼睛。薄杉不動聲色。

“真奇怪，”Olivia輕笑道，“雪兒在這裏成長生活，明明十分適應，你卻受不了。我原以為你會和她一樣，畢竟只有你們糾結這些感情。”

離沚的眼神有些閃爍，薄杉看不懂離沚的情緒。離沚垂眼道：“是麽，也許就像你所說的。但是對薄雪而言，她所在意的就是你們，她與你們在一起就能感到愉悅。我與她不同……”這時離沚擡眼看著Olivia，目光堅定，“我在意的人，他不在這裏。”

機器運作發出微小連綿的聲響，捕捉這常人難以察覺的聲音，是薄杉慣於的計時方式之一，還有諸如數心跳。離沚離開後，Olivia一直沈默著。

出乎薄杉的預料，Olivia同意了離沚的離開，並委任薄雪送行。薄杉原以為，Olivia會殺人滅口。

Olivia突然發聲：“阿杉，一切結束後，你們都離開這裏。”

微小連綿的聲音響徹薄杉的耳旁。

返回由薄雪、薄荷同行薄荷一身ROSE專屬緊身制服，長發束起模樣瀟灑。

殷寧看著腳下塵封的沙漠，覺得三年時光恍然如同一場夢。

離開令殷寧比預想中更加愉悅。

薄雪柔聲詢問：“您想去哪裏？抱歉，最近總部系統有些異常，我們不方便離開太久……”殷寧隨即答道：“送我到A國首都就好，我可以自己計劃接下來的行程。”薄雪撫下眉：“實在抱歉，無法送您到達目的地。”殷寧淺笑：“我更應該感謝你們送我離開。最後還是決定放棄，給你們添麻煩了。”

看著眼前青年彎起的唇角，薄雪開口回覆：“您客氣了。”

——2206年11月25日。

1:36。

飛機在淡合市降落。

機場等候廳冷清而寂靜。在稀少的滯留的旅客中，形單影只、兩手空空的殷寧格外特別。

交互信息及付費通過腕表就可實現，所收集的資料都存在視鏡裏。在秋冬之間的氣候，穿著幾件單調的衣物輾轉幾個國度回家，殷寧有了幾分候鳥的心情。站在透明的墻邊向外望，遠處燈火輝煌的市內，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殷寧從墻面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的眼中讀出無助和無奈。

……我該去哪裏。

聯系尹熙的念頭強於回家，可是這麽多年過去，憑那個人的個性，真的還記得我是誰嗎？殷寧淒苦地想著。殷寧有點後悔沒選擇直接去大阪看望師父和大家，那裏是一個無論自己何時去都不會顯得突兀的所在，無論怎樣的出場都會帶給故友驚喜。

大腦放空時，很多熟悉的面孔在殷寧的腦海中閃過。父親、哥哥、明朗、明妃色，甚至有明朗那位嬌小的妻子……最後，看見尹熙站在遠處，背對自己。似乎穿著正裝，寬闊的肩，直挺的背，端正的身姿。殷寧才想靠近，恍神間只看見空闊的等候廳一角滅下了燈光——眼簾開合，殷寧已回到現實。

真的好想他……

殷寧心生疲憊，索性轉身走向一邊無人的等候席的休息倉，坐下陷進靠椅中。

“請選擇模式。”機器提示音輕輕響在耳旁。殷寧壓低聲音，按習慣回答：“維持現狀。”座椅內部發出頓頓的運行聲，幾秒後安靜下來。殷寧閉上眼休憩，心說，要做什麽明早再計劃吧，我現在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了。不待休息離開ROSE總部，不眠不休在異國輾轉最後回到國土，憑著一時的沖動來到這裏，如今卻看不見接下來的路，現在的殷寧身心俱疲。

不知何時，殷寧感覺有一雙溫熱的手掌溫柔地捧住了自己的臉。那個時常出現在夢裏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呼喚著自己的名字：“殷寧、殷寧？”殷寧半睜開眼睛，雖背光，適應了黑暗的眼還是看清了面前人的面容。

殷寧開口輕聲應道：“尹熙……”

殷寧的大腦遲鈍地運轉，心說：他在微笑呢……這是在做夢？

尹熙處理完事務直接從倫敦回到淡合市，深夜抵達。尹熙路過機場等候廳，看見E區有一個人睡在敞開倉室的休息倉中，孤零零的十分醒目。無意多看了一眼，尹熙就楞在了原地。

那個人竟然是殷寧！

幻覺？夢境？相似的人？快步走近的短短幾秒，尹熙大腦高速運行著，待看清對方，所有的思路一時間卡了殼。

這樣一個人，除了殷寧還會是誰——額前參差的黑發掩著上挑眉，鬢角細碎，睫毛勾勒出形狀溫和的淺弧，秀麗的鼻梁和緊閉的唇，共同拼合出一副令尹熙魂牽夢縈的面容。

尹熙呆站在休息倉旁。

三年了，他消失無蹤已經有三年了。期間無論自己怎麽調查都得不到半點消息。明白自己的心意後，自己拋開所有歡場聯系，第一次這樣企盼一個人，即使明白等待的最後可能一無所獲。他的網絡動態單方面加了鎖，G·T上下至今無人能破解。他在外的消費、出行記錄都是空白。起初自己自嘲、惱怒，後來不安乃至絕望。自己甚至懷疑他已經死了，渾渾噩噩一段時日，很久才恢覆。無望的等待至今，他卻突然這樣出現在自己面前。

生怕吵醒眼前人，尹熙調整呼吸，癡迷的盯著殷寧的臉龐。尹熙感覺出些許異樣，此刻殷寧周遭透著祥和寧靜，當年殷寧的氣場明明冰封冷漠。

眼前人睡得不穩，此時微微皺起了眉。

殷寧、殷寧、殷寧……尹熙心裏呼喊著，俯下身，伸出雙手捧起殷寧的臉，觸到微涼的幹燥皮膚。“殷寧？殷寧！”尹熙小心翼翼地呼喚，不自覺就揚起了笑容。

殷寧微微睜開了眼，四目相對之時，尹熙聽見殷寧低喃道：“尹熙……”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之後就是發糖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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