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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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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省報一出,立即在省城引起了軒然大波,拿著報紙的市民都奔走相告。

“聽說了嗎?省報要出特刊,公布全省各大學的錄取名單!”

“看到了,而且還說了,以後每年都會公布錄取名單。這樣咱們再也不用擔心錄取通知書遺失或是被人拿走了!”

“我看報紙上還說是一家叫‘清河鴨’的工廠讚助的這筆錢,你們聽說過這個廠子嗎?是幹什麽?”

“清河鴨你都不知道啊?賣鴨子和火腿腸的那個,以前在第二百貨公司有個貨架專門賣這個。後來開了一家店,就在第二百貨斜對面!”

“你說那個啊,我知道。這家廠子的廠長可有魄力了,我記得當初有人吃出了煙頭,人家把那批貨白送給大家夥吃了,我表哥的小姨子的同學的妹夫的媽就去領了一份。要我說,這家店是真不錯!”

“確實不錯,不管別人怎麽說,我待會兒要去買點鴨子吃。我家二小子明年就要參加高考了,有了省報出通知,也不用擔心別人冒領了我們二小子的通知書了。”

“三花嬸,你說得有道理,我家小閨女後年也要參加高考了,我也要去支持支持這個清河鴨,咱們下午一道去。”

“別去了,人家廠子的東西做得好吃又新鮮,而且衛生幹凈,早就賣光了,現在有錢也買不到。前兩天我路過他們家的店鋪,準備去買點回來過年給孩子們吃,結果人家已經關門了,說是沒貨了。”

……

這樣的討論在省城不絕於耳。所有的人都由先前的義憤填膺轉變成了興奮和激動,同時也很感謝省報和清河鴨,還有政府的努力。當天好些人寫了感謝信送去省報,還有的寫給清河鴨的,因為找不到人,就到處亂送,有送到省報委托轉交的也有送到門市部塞進門縫裏的。

不過因為傳遞方式的滯後性,這些目前還沒傳到縣城。餘思雅還在按部就班地工作。

大清早,她就領了七個年輕人,自費坐自家廠子裏的大貨車去了縣教育局,根據梅書記的指示,再查一次錄取名單。

因為全縣總共就考上了兩百多個人,其實很好查。餘思雅將連同她在內的八個人分成了兩組,馬冬雲帶兩個人郵電局,查找錄取通知書的郵遞記錄,餘下的人跟她一起查考生資料。

同時,她還讓人在教育局門口左側的地方,讓人掛了一個木箱子,歡迎教育局工作人員匿名提供相關線索。

如此忙了大半天,等馬冬雲從郵局那裏統計出考生名單後,再跟教育局的這裏一對比,餘思雅發現,名單都對得上,應該是沒問題。

她松了口氣,就在這時,卻聽外面吵了起來。

“怎麽回事?”餘思雅揉了揉額頭,問道。

沒人回答,因為大家都窩在辦公室裏查驗數據,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

過了兩分鐘,馬冬雲匆匆跑了進來,激動地說:“餘廠長,有個知青說他沒收到錄取通知書,他覺得自己肯定能考上,懷疑是錄取通知書出了問題,來教育局要求調查他的高考成績。”

餘思雅拿起名冊,問道:“他哪個公社的?”

“北丘公社的。”馬冬雲馬上回答道。

得益於上次跟馮主席到處跑籌辦養殖場,如今餘思雅對全縣的地理位置非常熟悉,一提起北丘公社的名字,她腦海中自動浮現出該公社的地理位置。

這個公社位於縣城西北端,離縣城不到五公裏,地勢相對平坦,在縣裏的位置算比較好的。

“我們去看看。”餘思雅站起身說。

兩人走出辦公室,看到教育局的院子裏,一個鼻梁上架著一副斷了一條腿又重新用鐵絲綁上的眼鏡的男子倔強的站在那裏。他一身衣服非常破,幾乎打滿了補丁,頭發有點亂,嘴巴周圍有一圈青色的胡子。整個人看起來落魄又頹喪。

“我肯定考上了,我成績是我們那一屆最好的,在公社也是最好的,我不可能沒考上。”男人幾近瘋瘋癲癲了,嘴裏瘋魔地念著這些話,車軲轆一樣的,翻來覆去。

教育局的工作人員勸他:“你回去等消息,咱們在徹查了,等有消息一定會通知你的。”

現在局長不在,主管招生的領導都進了公安局。其他的幹部不管這個,也不願惹麻煩,便勸男子回去等消息。

男子揚起手裏的報紙,烏黑的眼珠子裏寫滿了不信任:“我不回去,這個楚同學來教育局你們也是這麽騙他的吧。我不上你們的當,我肯定考上了……”

“你叫什麽名字?”餘思雅大步走下臺階問道。

男子擡起頭,盯著餘思雅看了幾秒,見她這麽年輕,不像是能作主的,搖了搖頭說:“小姑娘,我不是找你的,你也做不了主,我不為難你。我找領導,我要反應情況……”

其他的人聽到這話都露出一副便秘的表情,什麽叫她做不了主,。沒看她前兩天來了一趟,現在高主任腸子都悔青了嘛?她都做不了主,別的人更坐不了主了。

雖然心裏瘋狂吐槽,但沒人吭聲。

餘思雅走近男子的面前,揚起手裏的名冊說:“你不說怎麽知道我不能為你作主?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餘思雅,梅書記任命我組成小組來徹查錄取通知書的事。你信不過,也應該信得過咱們的黨和政府才對。”

男子怔怔地楞在原地,嘴裏呢喃:“你……你就是餘思雅?”這麽年輕?

餘思雅聽出了他的畫外音,有點無奈,她這輩子的年齡實在是太小了點,走到哪兒都被人質疑。

“沒錯,不信可以問他們。你填報的哪個大學?我幫你查查。”餘思雅點了點名冊。

男子這才回神,激動地說:“杜鋒年,我報了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人民大學,覆旦大學!”

好家夥,一溜的名校,不知道他是對自己特別自信還是對自己心裏沒數。

餘思雅打開冊子,一邊查找一邊安撫他:“不用擔心,省報會將全省所有大學的錄取名單……”

說到這裏,餘思雅忽地停住了。她想起了一個漏洞,他們只顧著本省的大學去了,那報考外省的考生呢?雖然這個比例很少,但全省加起來,考上的怎麽也有個幾百上千人吧?

不行,她回頭得跟路明惠商量一下,反正錢都花了,多印刷幾頁紙的時,不如讓省報去教育廳那裏拿到所有的錄取名單,全部打印出來,這樣就沒有漏網之魚了。

於是她慢悠悠地改了口:“過幾天,省報會出一期特刊,將所有的錄取名單公布在上面。如果有跟你一樣對自己成績質疑的朋友,到時候找一份特刊查查就知道自己考沒考上了。”

男子聽到這個消息,兩眼發亮:“真的?”

餘思雅擡頭,朝他手裏的報紙點了點下巴:“這還能有假啊。你這份報紙是前幾天的了,縣裏和市裏、省裏的領導知道這個事後極為震怒,即將派出調查小組,徹查此事。所以你放心,如果你考上了,那麽你的……你叫杜鋒年對吧,看看,這是你的名字嗎?”

餘思雅把名冊遞了過來,心裏很是無語。她剛才還在說一定會作主呢,這就出了亂子。

男子低頭看著餘思雅指的地方,見杜鋒年後面的北京大學四個字,激動得眼淚馬上滾了出來:“我……我考上了,我就說嘛,我肯定能考上的,我肯定能考上的……”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越來越啞,只剩下不停的呢喃。

見到這驚人的反轉一幕,原本不以為意的教育局同志和馬冬雲幾個全傻眼了。他還真考上了,那他的錄取通知書去哪兒了?

杜鋒年激動得跪在地上,抱住自己的頭,哭得不能自已。但這一刻,沒人打斷他,因為每個人都從他的哭聲中聽出了他的激動和歡喜,這是苦盡甘來,這是沈冤得雪的喜悅。

過了好久,他才按住雙腿,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看著滿院子的幹部,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你們,謝謝你們,你們是我的大恩人!”

不少教育局的幹部垂下了頭,第一次感覺到了羞愧,愧對年輕時候發下的宏願。是什麽磨平了他們當初的雄心壯志,是什麽讓他們忘記了為人民服務的初衷?

餘思雅伸手要回了名冊:“現在說謝還早了。名冊上記錄了,你的錄取通知書10天前就已經到了縣裏,並由縣裏發到了你們公社。你說現在還沒領到通知書,那其他人的通知書到了嗎?”

“到了,有三個同志都收到了,就我的還沒收到。領導,我的通知書什麽時候能收到?”

餘思雅被這聲“領導”弄得頭皮發麻:“你叫我餘廠長吧,我這個小組長只是暫時的。我是清河鴨養殖場的廠長,叫我餘廠長,餘同志都更合適。根據教育局的記錄,你的錄取通知書已經發到了你們公社,但你現在還沒收到,那問題應該出在公社。查案這種事應該交給專業人員,這樣吧,一會兒我帶你去公安局報個案,讓公安同志隨你去公社查找錄取通知書。”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杜鋒年激動壞了:“好,餘廠長,我聽你的,謝謝你。”

餘思雅朝他笑了一下,扭頭對教育局的同志說:“像杜鋒年這樣的事不知道還有沒有,為了避免其他看到報紙報道,對自己成績存疑的考生挨個來教育局查成績。我有個提議,咱們在教育局門口貼一張紅榜,公布所有考中的名單。本來嘛,考上大學是一件大喜事,這麽多人考上,也是咱們辰山縣教育局的成績,張貼出來,大家都沾沾喜氣,你們覺得怎麽樣?”

這樣萬一這兩天還有聽到風聲跑來查成績的考生,就可以完全自己去看紅榜了。

只是貼幾張紅紙而已,教育局的同志都沒意見,於是這個事就這麽定下來了。教育局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一旦定下來,就有毛筆寫得很好的老同志主動表示要來謄寫紅榜上的名字,於是這個事就交給了他們。

餘思雅則帶著杜鋒年去公安局報案。

她之所以不介入,一是不想太過出風頭得罪人。正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這些能無視法紀,以個人之私扣留別人的錄取通知書,鐵定不是什麽好人,能不正面跟他們對上就盡量不要。

此外,公安的處罰更重一些,抓起來就要進牢房。一旦進去,哪怕出來了,在村裏的名聲也別想好了,大夥都會很瞧不起坐過牢的人。還是那句話,憑什麽毀了別人的前程,毀了別人一輩子的命運,就擼個職就完事了?這天下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到了公安局,羅援朝看到餘思雅,立馬笑了:“弟妹,你怎麽來了?這是?”

餘思雅笑著說:“羅隊長,我們是來找你報案的。這位杜鋒年知青的錄取通知書不知所蹤了,得請你們幫他找找。”

羅援朝想起就短短幾天時間,這位弟妹在全縣乃至全省刮起的旋風,頓時不敢小覷,指了指椅子:“大家坐下說,我做個筆錄。”

餘思雅朝杜鋒年使了一記眼色。

杜鋒年已經從狂喜中回過神來,知道自己是遇上了跟楚玉濤差不多的情況,錄取通知書被人扣下了。他非常憤怒,但還是克制著怒火,將事情的原委講了一遍,最後補充道:“我跟公社管文教的副主任關系不大好,曾因為一點事得罪過他。”

這時候管文教的副主任相當於後來的副鄉長,主抓教育。

羅援朝多了問了一句:“哦,你因為什麽得罪他的?”

杜鋒年支支吾吾了一會兒,不得不如實說:“他……他想讓我做他的上門女婿,我沒幹。”

誰都沒想到是這個原因,羅援朝楞了一下,繼續問:“什麽時候的事?”

餘思雅邊聽邊打量了一下杜鋒年的長相,這小子雖然不修邊幅了一些,但其實長相還不錯,眉是眉,眼是眼的,而且眼睛裏有一種跟同齡人不符的成熟。

而且聽他的口氣,他出身應該不錯,只是後來落魄了,家裏長輩被下放了,他也到了辰山縣插隊。估計那位副主任察覺到了這兩年時局的變化,知道這個人遲早會回城,加上閨女喜歡,便在上半年的時候托人帶話,讓杜鋒年上門說親。

誰料杜鋒年不知好歹,竟拒絕了他。這可惹惱了順風順水大半輩子自視甚高的副主任,所以開始屢次針對杜鋒年。

羅援朝調查清楚了狀況,又從餘思雅這裏確認了,教育局的名冊上確實有杜鋒年的名字,遂帶了兩個人:“杜同志,你跟我們一起去北丘公社吧。”

杜鋒年趕緊站了起來。

餘思雅笑著說:“羅主任,我得去找梅書記匯報工作,就不跟你們去了。”

“好,有他這個當事人跟我們一塊兒回去就行了。”羅援朝爽快地說道,然後騎著自行車,帶著杜鋒年走了。

餘思雅也從另一條路趕去給梅書記匯報這事。

梅書記聽說自己縣裏竟然還真有第二樁扣留考生錄取通知書的事,差點氣得罵娘。這都什麽東西,狗膽子不小啊,什麽都敢幹。

“查,一定要嚴查,繼續查下去,凡是敢對高考下手的,通通讓公安局給抓起來!”梅書記惱怒地說。得虧他同意了餘思雅的提議,先自查了,不然要等調查小組來查到,他們辰山縣這回只怕是全國都要出名了。

餘思雅趕緊表態:“是,梅書記,你放心,我們會再仔細查一遍,應該不會再有這麽多鋌而走險的人了。”

這才第一屆高考,全縣就考上兩百多個大學生,就鬧出兩樁這樣的案子,要真還有,別說梅書記要氣瘋,她都要氣炸了。

梅書記現在沒這麽強的信心了:“但願吧,要再出這樣的事,我真沒臉去見領導了。”

“梅書記,這不怪你,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張,你又沒有千裏眼順風耳,哪能知道下面的人都搞了些什麽小動作啊。”餘思雅寬慰他。

梅書記搖頭嘆道:“我是一縣父母官,不管出了什麽問題,那都是我的責任。”

這話沒法反駁,餘思雅也不好多說,便轉開了話題,說起了讓教育局張貼紅榜的事。

聽到這個提議,梅書記讚許地點頭:“你這辦法不錯,讓考生有知情權,這樣能從一定程度上杜絕這些人徇私舞弊了。”

“是啊,人都有私心,人性也是覆雜多變的,有的人可能因為一念之差就做錯事。我們不能去考驗人性,指望人性,不如從制度上制約人性,如果信息更公開更透明,每個考生都享有知情權,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又都有申訴檢舉的權利,能為自己伸張正義。那麽當個別幹部想以權謀私的時候,他們會不會掂量掂量被發現,被查處的風險?當這個風險過高時,很多人都會收手,畢竟人總是趨利避害的。”餘思雅微笑著說。

梅書記宛如醍醐灌頂,是啊,如果每個人都能知道自己的成績,都有伸冤的渠道,那作惡者是不是會顧忌很多?他一個人的能力有限,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更重要的是信息透明,讓下面的人有申訴的辦法。

“餘廠長,你剛才說你在教育局設了個木箱子,你說,我在縣政府門口也設一個怎麽樣?”梅書記到底是個有智慧的人,馬上就能舉一反三。

餘思雅高興地說:“當然可以,梅書記,你可以弄一個‘書記信箱’,掛在大樓門口,鑰匙由你親自保管,定期更換鎖。歡迎大家有不平之事,或是好意見的都寫信投進信箱裏,你定期查看一次,了解下面的民意和問題。”

這不就是後世市長熱線的翻版嗎?不管有沒有用,給廣大老百姓多一個反映問題的渠道總是好的。

這個法子在目前的時代來說是非常超前的。梅書記也很興奮:“我待會兒就讓小胡去外面掛一個綠色的信箱。”

兩人真是越說越偏,直到公安局那邊關於楚玉濤錄取通知書的調查結果出來了,他們才停了下來。

等小胡去叫人後,梅書記說:“餘廠長,這個事跟你們息息相關,你也留下一塊兒聽聽。”

餘思雅便又含笑坐了回去。

兩分鐘後,胡秘書領著一個公安同志進來。

那公安同志將一個報告遞給了胡秘書,胡秘書再轉交給了梅書記。梅書記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餘思雅瞟了一眼,明白梅書記為什麽不看了。這位公安同志的文化水平可能不是很高,字寫得長牙五爪的,有指頭那麽大,而且排序很亂,一般人還真很難看懂他寫的是什麽。

低咳了一聲,梅書記問道:“坐下說結果。”

公安同志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張口說起了調查的結果:“梅書記,我們已經查清楚了。這件事是招生辦的高主任所為,他姐姐的小兒子今年也參加高考,但成績不好,連預選都沒通過。正好他姐夫也姓楚,看到楚玉濤同志的錄取通知書後,他就動了心思,便將錄取通知書扣了下來,交給了他姐夫。目前楚家人已經去大隊給孩子改了名字。”

梅書記擰著眉頭:“改成了楚玉濤?要是不姓楚,是不是把老祖宗傳下來的姓也一塊兒改了啊?”

別說,還真是。也不可能每個頂替者都跟被頂替者同一個姓,可不得換姓。不過嘛,現在戶籍制度不完善,改名字改姓之類的簡單得很,連派出所都不用,直接去公社就行了,用一個姓換來一輩子的前程,劃算。而且等念完大學,參加工作了,還完全可以改回來嘛,什麽損失都沒有。

沒人回答這話,梅書記也不需要他們說什麽,繼續問道:“除了羅主任,還有哪些人員涉及此案,通通抓起來,等法院判決。”

這是恢覆高考以來,第一次徇私舞弊案,也是反響最強烈的案子,不嚴肅處理,起不到殺雞儆猴的作用,也沒法平息廣大考生的憤怒和質疑。

公安同志從梅書記這裏得了準話,便回去了。

梅書記將楚玉濤的錄取通知書遞給了餘思雅:“拿回去,交給楚玉濤同志,讓他好好學習,為祖國做貢獻!”

餘思雅雙手接過錄取通知書,鄭重地表態:“我會的,請梅書記放心!”

梅書記頷首:“好,繼續再查一遍,不要放過任何漏網之魚。後天調查小組就要來了,你抓緊時間,有需要教育局和公安那邊配合的地方,盡管提。我讓小胡跟他們打過招呼了。”

餘思雅明白,這是催她趕進度,連忙表態:“是,梅書記你放心,我們爭取在明天之前將全縣考生的情況摸一遍。”

“你辦事我放心,去忙吧。”梅書記揮了揮手。

餘思雅道了別,出了梅書記的辦公室,拽著胡秘書說:“那個,胡秘書能麻煩你幫個忙嗎?”

胡秘書這幾天看著餘思雅頻繁出入梅書記的辦公室,知道她深得梅書記看重,前途不可限量,有心交好,自是痛快答應:“餘廠長你客氣了,需要什麽盡管說。”

餘思雅笑道:“是這樣的,調查小組後天就要來咱們辰山縣,我得在明天之內將咱們縣的考生情況摸個底。可哪怕我現在就每個公社挨著去查,也來不及了啊,所以想問問你有沒有各公社辦公室的電話,我挨個查一查。”

這個胡秘書當然有,不然梅書記要見某個公社書記的時候,他怎麽通知對方?

“我的電話本上記錄了,你等一下,我拿給你抄一抄。”胡秘書笑著說。

餘思雅感激地表示:“好,謝謝你,我就在這裏等你吧。”

過了一會兒,胡秘書將一個巴掌大的小本子拿了過來,翻到記錄各公社聯系地址和負責人姓名的一欄,遞給餘思雅:“都在這兒呢。”

餘思雅看著厚厚一個本子上全是各公社,各單位,各廠礦和上級部門領導的電話,分門別類地記錄下來。不由感嘆,這年月,秘書也不好當啊,估計電話號碼得至少背幾十個。

“謝謝,我抄完了還你。”餘思雅拿出了自己的聯絡本。她記的電話也不少,當然完全趕不上胡秘書。

好幾十個公社,從負責人姓名到電話,也要抄好一會兒。

抄完後,餘思雅匆匆趕回教育局,通知大家收工,又坐著養殖場的大貨車趕回去。

回到鄉下才四點多,餘思雅琢磨著還能幹點活,便直接跟著車子回了養殖場。

小李看到她回來:“忙了一天,怎麽不回去休息休息?我看他們都回去了,廠子裏一切正常,沒什麽事。”

“那就好,我還有點事。”餘思雅直接往辦公室裏走。

進去連口茶都沒喝,她就拿起電話,先撥通了路明惠的電話:“路主編,下午好。”

路明惠皺著眉:“你聲音怎麽啦?有點啞,感冒了?”

“咳,不是,就是今天說話比較多。”餘思雅接過小李遞過來的搪瓷缸子,朝他無聲地說了一句謝謝,然後拿著話筒道,“今天的報紙刊登後,反響怎麽樣?”

提起這個,路明惠有一肚子的話要說:“自然很好,大街小巷全在討論這個事,你看吧,等明天報紙送到你們縣裏,肯定會引起熱議。對了,餘廠長,你們清河鴨這次是出了大名,好多人給你寫了感謝信塞到我們報社。你準備好,過完年開業,生意肯定會很紅火。”

這點在打廣告的時候餘思雅就預料到了。她笑著說:“謝謝路主編你提醒我,等過完年,我讓他們早點上班,先生產一批產品上架。”

哎,可惜沒那麽多貨,這可真是甜蜜的負擔。

路明惠笑道:“不用謝我,是你們養殖場花錢做了好事。現在大家都討論這個去了,也沒人再關心你們辰山縣的事了,明天報紙一出來,你的壓力就沒那麽大了。”

餘思雅心說,她現在壓力也不大。不過人家到底是好意,她笑著說:“謝謝路主編的關心,不過我們辰山縣的後續你還要報道嗎?楚玉濤的通知書找到了,現在就在我的辦公室,我已經讓人順路帶話,他一會兒過來拿。”

“這麽快?當然要報,怎麽回事,你跟我細細說一說。”路明惠見餘思雅不介意,便問起了新聞。

餘思雅將怎麽找回錄取通知書,高主任怎麽作假的,還有後續相關涉事人員的處罰都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緊接著話鋒一轉,說道:“路主編,我們這邊還發生了一個新聞。今天有一位下鄉的知青看到你們省報那期‘錄取通知書去哪兒了’的報道後……這也是個不錯的新聞吧,能反應咱們辰山縣堅決整改的決心!”

路明惠明白她的意思:“好,我會把你這最後一句話加上去的。”

餘思雅一直給她提供新聞,肯定也是得到了縣領導的默許。正所謂投桃報李,她也不能光反應副面的新聞,也要說說正面的事嘛,不然餘思雅夾在中間也不好做。

“謝謝了。對了,路主編,還有一個事,我得跟你商量。杜鋒年考上的是北大,不在省內任何一所大學的錄取名單之上,這樣的考生還有好一部分,咱們不能錯過這一批考生,不然以後被人抓住了空子,專門拿跨省考生下手怎麽辦?所以我提議你向上面反映一下,最好從教育部門拿到全省考生的數據,直接公布全省所有考上大學的考生姓名,這樣就不會出現漏網之魚了。”餘思雅趕緊把最要緊的事抖出來。

路明惠拍了一下額頭:“對哦,還要報考外省的呢,哎,這陣子太忙了,都糊塗了。得虧你提醒我,不過,這加印就得加錢哦。”

多的都出了,還介意再出個千兒八百嗎?餘思雅趕緊表態:“我們清河鴨是一家具有社會責任感的廠子,多花的錢,咱們出。”

“餘廠長,我就喜歡你,以後還有這樣的新聞,我也找你啊。”路明惠那個羨慕,人家才20歲,就能支配成千上萬的資金了,幾千塊說出就出,眼都不眨,她都快活人家兩倍的歲數了,可手裏每個月才能花多少錢?路明惠心裏那個酸啊,她是不知道還有土豪這個詞,不然肯定要誇餘思雅壕無人性。

餘思雅很好說話:“行啊,再有這樣的新聞,咱們商量。”

既能幫助人,又能給清河鴨樹立良好的企業名聲,花這點錢並不虧,而且效果比直接做廣告還好。

又扯了兩句,餘思雅翻開了電話本說:“路主編,我還得給其他公社打電話,咱們今天就到這兒吧。”

路明惠的稿子還沒寫,趕緊掛電話:“不說了,今晚又要加班。”

掛斷了路明惠的電話,餘思雅挨個公社打過去,先直接表明身份,然後問該公社有哪些人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她將名字一一記錄下來,順便跟教育局的名冊核對了一下。

連打了五通電話,每個公社報出來的名字都能跟教育局冊子上的對上,目前看來還沒有作弊的情況。但誰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為了防止這一點,餘思雅接通電話的時候就會告訴對方,教育局門口張貼了紅榜,公布了所有大學生的名單,後續省報還會出一期特刊公布。

只要有腦子的人都會知道,要是動了手腳是瞞不住的。

“餘廠長,你嗓子都啞了,先休息一會兒吧。”小李看她一直跟這些人扯皮,一次又一次地重申上面非常重視這件事,已經派出了調查小組,有什麽情況自己主動交代,他就忍不住皺眉。

餘思雅捏了捏嗓子,又喝了一口溫水:“沒事,也就還有四十幾個公社。”

“要不我幫你打吧,我就照著你先前的話說唄。”小李主動說道。

餘思雅想想也有道理,反正這電話就一個套路。

她把電話推了過去:“你來吧。”

她在一邊看看行不行。

小李拿起電話剛撥通了一個號碼,背後突然刮過一陣風,擡頭就看到楚玉濤滿頭大汗地跑進來,身上只穿了一件毛衣,連棉襖都沒穿。

“餘廠長,我的錄取通知書拿到了是嗎?”楚玉濤激動地問道。

餘思雅趕緊從包裏拿出他的錄取通知書,遞了過去:“是的,今天公安局調查清楚了,並取回了你的錄取通知書。這是梅書記讓我轉交給你的,希望你認真念書,以後為祖國做貢獻!”

楚玉濤捧著失而覆得的錄取通知書,跟捧著什麽珍寶一樣,哽咽地說:“謝謝,謝謝,餘廠長,謝謝你,我以後就跟著你幹了!”

要不是餘思雅替他出頭,他根本拿不回錄取通知書。

餘思雅朝小李伸手,要了手帕,遞給楚玉濤:“客氣了,咱們都是同志,這是應該的,反正你答應我了,上了大學繼續管賬。過完年,省城門店的賬目就交給你了啊。”

這樣她就不用三天兩頭去查賬了,只要每個月看一次就行了。

楚玉濤用手帕擦幹了眼淚,用力地點了點頭:“當然,我以後都是咱們清河鴨的人!”

小李看著這一幕,連自己還舉著電話都忘了,酸溜溜地說:“你們都去省城了,我怎麽辦?”

餘思雅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說:“能者多勞,咱們最重要的大本營交給你了,你可要看好咱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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