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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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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轉眼就邁入了新的一年,1977的春天如期而至。春暖花開,綠草萋萋,田野裏到處都彌漫著春的氣息。

開年,養殖場就正式招工近一百人,將規模擴大到了兩百多人,這樣原有的廠房就不大夠用了。

餘思雅拿出前一陣子做的規劃本,第一件事就是修房子。她趁著馮書記還在公社,找到清河村的大隊長,一起去公社在養殖場旁邊又批了一塊地,準備建新的廠房。

這個廠房將跟養殖場的舊廠房分開,這裏以後專門做食品加工。養殖場那邊主要做飼養、孵化、屠宰這類的工作。空出來的房子做辦公室和會議室。兩個廠房緊挨著,來往也方便。

有了去年建房子的經驗,今年做起來駕輕就熟,也不用餘思雅一個單位一個單位地跑了,這個事她直接交給了馬冬雲去代替她跟相幹單位溝通,監督建築隊的進程。

沒多久,養殖場隔壁的空地裏就開始打起了地基,建設如火如荼。只是修房子這個事一處,養殖場去年年底攢下的家弟又所剩無幾了。

除了修房子,餘思雅還準備建個冷庫,以備夏天炎熱的時候用,免得氣溫高的時候鴨肉變質,影響了質量和口碑。

不過他們誰也沒建過冷庫,這個事還得去向其他有經驗的單位取取經。餘思雅輾轉打聽了一陣,發現縣裏都沒有建冷庫,只能去省城打聽。

好在他們還有一個學習的好榜樣,那就是省養鴨場。該養鴨場有時候一天會處理幾千只鴨子,上午殺的鴨子要是沒及時送到買家手裏,豈不是會壞掉,他們肯定有經驗。

於是餘思雅再度去省養鴨場拜訪久違了的曹科長。

太久沒見,曹科長見到餘思雅還楞了幾秒才想起她:“原來是餘主任,你好,好久不見,什麽風把你刮到咱們這兒來了?你們清河鴨去年在省城可是大出風頭啊。”

說到最後一句,曹科長有點酸溜溜的,他第一次見到餘思雅的時候,壓根兒沒把對方當回事,可這才過了一年,人家的養鴨場都上省報省臺了,他們養鴨場都沒這待遇。

餘思雅假裝沒聽出來,笑瞇瞇地說:“這不還是曹科長你這個師傅教得好。咱們清河鴨養殖場的鴨子可都是從你們養鴨場買回去的,真要算起來,可都是你們養鴨場的子子孫孫,要不是有你們,哪有咱們養殖場的今天啊。不過咱們養殖場一次頂多能養一萬來只鴨子,還是沒法跟你們省城的大單位比啊。”

一番有趣的話捧得曹科長心裏那點不爽也沒了。他隔空指著餘思雅:“餘主任,你可真是個人才,你這張嘴啊,不來做銷售真是浪費了。”

餘思雅跟他開玩笑:“真的,那曹科長你這裏有空缺沒有?我厚著臉皮自薦一下。”

曹科長擺手:“算了吧,你要來,我這銷售科長的位置還坐不坐得穩了,說吧,找我什麽事?”

餘思雅笑了:“哎呀,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曹科長你。我這次來啊,是有兩個事情想麻煩曹科長幫個忙,第一個就是我們養殖場想派兩名飼養員到你們養鴨場學習更先進的養殖技術,畢竟你們大單位,經驗豐富,科學養殖,哪像咱們小地方,都是自己摸索出來的土辦法。你放心,這兩個人的食宿路費什麽的都他們自理,你們有什麽辛苦的活盡管吩咐他們幹就是。”

這種學徒工的模式在如今的國營單位裏並不罕見,只是自帶食宿費的少,曹科長還是第一回 見。兩個人來幹活而已,不管吃不管住也不發工資,能學到多少全靠他們自己,曹科長沒有意見。

“好吧,這個事回頭我跟廠裏說說。還有個事呢?”

“謝謝曹科長,你可真是咱們的貴人,要不是省養鴨場是個大單位,你又是不可缺少的骨幹,我都想把你挖去咱們養殖場了,咱們就最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啊。”餘思雅先是把曹科長誇得像朵花一樣,然後才道明自己的第二個目的,“還有個事,我想問問曹科長,你們養鴨場的冷庫是怎麽建的,找的什麽人?咱們鄉下離城裏遠,夏天殺了鴨子,要是不冷藏,送進城裏都得壞了。所以想像曹科長討教討教。”

餘思雅姿態放得很低,問的也是尋常的問題,曹科長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咱們的冷庫是找省裏的建築設計院給設計的,也是他們安排人施工的,你要想了解這方面的事可以去找建築設計院的同志。”

聽到這話,餘思雅有點頭痛。他們一個鄉村企業能跟省建築設計院這樣的大單位拉上線嗎?哎,還以為能在曹科長這裏搞定呢,沒想到還要繼續跑。

餘思雅笑著說:“曹科長認識建築設計院的同志嗎?能不能幫我介紹一個。”

曹科長搖頭:“修冷庫這個事不歸我管,當時是其他人跟省建築設計院的同志溝通的,我不認識。”

那就沒辦法了,謝過了曹科長,餘思雅轉道去了省建築設計院。

建築設計院是一棟三層的舊樓房,灰撲撲的。餘思雅走進去,看到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路過,忙攔住對方打聽:“你好,同志。我是辰山縣清河鴨養殖場的廠長,聽說你們建築設計院曾給省養鴨場建過一個冷庫,我想咨詢一下建冷庫的事,請問該找你們哪個部門?”

中年人兩只手捏著搪瓷缸子,低垂著頭,木然地說:“不知道。”

餘思雅看了他一眼,總覺得怪怪的,但在別人的地盤上,還有求於人,她也不好做其他的,便側開了身:“謝謝啊。”

等中年人走後,餘思雅順著走廊一路走到底,挨個辦公室地觀察,有的辦公室開著,有的關著,看到埋頭幹活的餘思雅就沒驚動對方。直走到走廊盡頭,看到辦公室牌子上那個辦公室主任的牌子,餘思雅才擡手敲了敲門。

裏面坐著一個穿著灰藍色中山裝的男人,聽到聲音,他喊了一聲:“進來。”

然後擡起頭,瞇眼詫異地打量著餘思雅。

餘思雅笑盈盈地走進去:“你好,同志,我是辰山縣清河鴨養殖……”

餘思雅把先前的話說了一遍。

那同志眨了眨眼:“修冷庫啊,是有這個事,不過當初是元同志負責的,但那好像是十年前的事了,現在也不知道圖紙還有沒有,我讓人問問元同志。”

好個曹科長,竟然漏掉了這麽關鍵的信息。十年了,都夠小學念到高中畢業還剩一年呢,誰知道人還在不在。

餘思雅只好笑道:“謝謝同志,麻煩你了。”

那同志笑了笑,出門叫了個人,說了兩句話又進來了跟餘思雅閑聊:“清河鴨就是第二百貨公司賣的那個清河鴨嗎?”

餘思雅笑道:“是啊,那就是我們養殖場的產品,咱們散養的鴨子做的。如今修冷庫就是為了夏天的時候用,不然天氣太熱,肉食容易腐爛。”

“這樣啊,餘廠長想得很周到嘛。”那同志打量著餘思雅,眼底似乎有些驚奇,畢竟餘思雅的這張臉看起來實在是太嫩了,哪怕她一副女幹部的打扮,但也看得出來,也就雙十年華,這麽年輕的廠長,他可沒見過。

餘思雅配合著跟他閑扯了一會兒,很快元同志過來了,就是餘思雅先前在走廊上碰到的那個男同志。

他還是垂著頭,一副沒有精神的沮喪模樣,站在一邊低聲說:“齊主任,你找我?”

齊主任指了指餘思雅說:“這是清河鴨養殖場的餘廠長,想咨詢一下建冷庫的事。我記得當年省養鴨場的冷庫是你帶人建的,你跟餘廠長說說。”

元同志還是低垂著頭,兩只手絞在一起,沈默了幾秒說:“我不記得了。”

“那資料呢,原先的圖紙還有嗎?”齊主任又問。

他搖頭,一副三棍子打不出個響屁來的模樣。

齊主任有些氣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知道了,去忙你的吧。”

等人出去後,齊主任不好意思地對餘思雅說:“餘廠長,這個人腦子有點糊塗了,哎,說起來也是個可憐人,他父母有留洋背景,後來被下放了,他當時正好出差去了,回來連他父母的面都沒見著不說,還受牽連,家裏都被砸了,出門就有人朝他擲石頭,本來該輪到他升遷的,最後也落到了別人身上。好好一小夥子從此之後變得敏感膽小,誰說話都不大搭理。”

這種事在這個年代並不少見,餘思雅嘆了口氣:“那確實挺不幸的。”

“可不是,他父母以前可是省大美院的教授,高級知識分子,哎。”齊主任搖頭嘆息。

省大美院教授,留洋背景,同樣姓元,還都被下放了。餘思雅靈機一動,問道:“齊主任,元同志的父母叫什麽名字你知道嗎?”

“好像叫元學峰吧。”齊主任也記得不是很清楚。

餘思雅聽了之後怔了怔,笑道:“這樣啊,知道了,謝謝齊主任,今天麻煩你了。”

辭別了齊主任,餘思雅並沒有走,而是守在建築設計院不遠處的梧桐樹下,等到下午四五點,裏面的同志陸續下班了。餘思雅擡起了頭,盯著人群。

人們三三倆倆地散去,直到快走光了,餘思雅終於看到了目標。小元同志還是垂著腦袋,腋下夾著一個公文包,最後一個人孤零零地出來,沈默著往家裏走。

餘思雅趕緊上前,在半道上截住了他:“小元同志,咱們聊聊。”

小元同志嚇了一跳,擡頭看了眼餘思雅,又垂下了頭:“我,讓開,我沒有,我不會。”

“元教授和龔教授在我們公社。”餘思雅收起了笑,突兀地說道。

小元同志本來急匆匆要往前走的腳步一頓,擡起頭望著她,兩只原本如死水一般的眼珠子突然動了起來,像是黑暗中的人看到燈光:“你……你說什麽?”

“他們都挺好的,現在在我們養殖場教大家認字,元教授偶爾還教孩子們畫畫。你有什麽話需要我帶給他們嗎?”餘思雅淡淡地問道。

她說出了父親的愛好,小元同志這才有點真實的感覺,眼神急切了起來:“他,他們……你什麽時候回去,我,我跟你一起。”

餘思雅點頭:“我明天走,你先跟單位請個假吧,這是我住的招待所,明天我們在汽車站碰頭。”

約定好時間,餘思雅就走了,把空間留給小元自己慢慢去消化這個事。

真是沒想到,轉了一圈,最後又扯上了熟人。

次日,餘思雅趕到汽車站的時候,小元已經等在那裏了,他手裏抱了一個很大的包,眼睛下方青青的,顯然昨晚沒睡好。

兩人買票上了車,等車子發動後,餘思雅才低聲問道:“你不知道他們下放到了哪裏嗎?”

小元搖頭:“他們走的時候我不在,後來打聽說是去了一個小崗村的地方,我寫了信過去,一直沒消息。五年前,我忍不住去找他們,卻沒找到人。他們不想拖累我,怕害了我,這些年一直沒跟我聯系。”

小十年骨肉不得相見,甚至不知道對方的消息,這是多麽令人難受的一件事。

餘思雅同情他們的遭遇,安慰道:“你放心吧,他們很好,說不定要不了多久,你們全家就能團聚了。”

小元緊緊抱著那個包,聲音有些黯然:“希望吧。”

他一路懷著覆雜的心情,跟著餘思雅輾轉了大半天,終於在下午到達了養殖場。

看著他近鄉情怯的樣子,餘思雅嘆了口氣:“進去吧,他們住在後面那棟小屋,離廠子還有一段距離,我帶你過去。”

“謝謝。”小元抿了抿幹澀的唇,亦步亦趨地跟在餘思雅身後。

兩人來到後面的小屋,龔教授正在出門抱木柴,看到小元,手一松,木柴掉到了地上,她似乎毫無所覺:“小,小元……”

“媽……”小元跑了過去,母子倆抱在一起痛哭出來。

餘思雅嘆了口氣,默默地退出了這片田地,並吩咐今天中午的識字由她來上,讓大家不要去打擾元教授一家了。

因為元教授和龔教授的關系,小元同志答應幫他們建冷庫。他大學是學建築的,以前還親自設計督工過冷庫,比所有人都會,餘思雅索性就把這個事交給了他這種專業人才。

冷庫的事搞定了,餘思雅還有最放心不下的一件事,那就是馮書記的調職。

餘思雅想了很久,馮書記走了,紅雲公社肯定會調來一位新書記。如今紅雲公社可是個香餑餑,在全縣的公社中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調來肯定不會是草包或者等著退休的老人。

有進取心的書記當然好。但有進取心有野心的人往往掌控欲也很強,養殖場可是個刷履歷和成績的好東西,想更進一步的人肯定會盯著養殖場。

但一個集體最切忌有兩種聲音,很容易引起內亂。養殖場如今還處於發展階段,經不起內耗。

她與其坐在這裏,猜測祈禱新來的書記是個開明、寬容能放權的人,還不如做點什麽,將這個危機扼殺在搖籃裏。畢竟求人不如求己,她很小的時候就明白這個道理了。

想通後,餘思雅找上了馮書記,笑問道:“馮書記,你的調令已經有風聲了嗎?知道調去哪兒嗎?”

馮書記搖頭:“還不確定,組織上找我談了一次話,我,小餘,我真舍不得離開咱們紅雲公社啊。”

餘思雅笑著說:“馮書記,你就是去縣裏,又不是去很遠的地方,想咱們了,隨時都可以回來看咱們。你還是咱們的老領導啊。”

“你這同志就是會說話。”馮書記笑著搖頭,“我也打聽過,誰會調到咱們紅雲公社,聽上面的意思,可能會調某個領導的秘書過來吧。”

果然,就不會是來養老的同志。領導的秘書下放到地方做一把手,鍛煉幾年,做出成績了再往上走一走。

這樣的同志年紀一般不會很大,自然也不會甘於當個甩手掌櫃,而對方上面有人,縣裏有關系,真爭起來,自己可不是對方的對手。

聽到這個消息,餘思雅下定了決心先下手為強。她擡頭說道:“馮書記,趁著你還沒調走,我有個想法,你聽聽行不行。”

馮書記放下了茶杯,看著她:“你說,你這小同志,你們養殖場不是又建了廠房,還要建冷庫嗎?你又想幹什麽?我說你咋一天都閑不下來呢。”

餘思雅無奈地苦笑:“這不還有兩百多號人要吃飯,每個月要發工資嗎?”

“比起你,我這老同志都自愧不如。說吧,什麽事?”馮書記雙手交叉,認真地看著餘思雅。

餘思雅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馮書記,是這樣的,你看咱們公社,錢書記他們公社,還有陽明公社,咱們這一片已經組建了三個規模不一的養殖場。大家的產品都差不多,生產經營模式也差不多,就是他們比咱們少了一個加工廠,但我估計這麽下去,錢書記他們遲早也會考慮建加工廠的事。一個小小的縣城,建三個這樣的養殖場、加工廠太浪費了,也不利於我們走出去,跟外面的單位競爭。所以啊,我有個想法,咱們幾個養殖場聯合起來,成立清河鴨集團,將咱們清河鴨這個牌子打出去。”

馮書記以前當兵,轉業後就到了紅雲公社,他其實不怎麽會搞經濟,但聽餘思雅這麽一說,似乎又有點道理。他是看著餘思雅將一個一無所有廠子搞起來的,所以在這方面還是非常信任餘思雅的。

沈吟片刻,他說:“我想想,你再具體跟我說說,這個怎麽搞。還有,錢書記和陽明公社他們能同意嗎?另外,大家合並,以後聽誰的?”

這些都是問題。雖然餘思雅能幹,但架不住她資歷淺,年紀又小,這些老油條恐怕沒那麽容易服氣,甘願聽她的。

餘思雅也知道這一點,徐徐笑道:“馮書記,我明白你在擔心什麽,但咱們幾個公社可以坐下來談嘛。也可以按照各自所持有的資金、不動產、機器等等,按比例持股。”

他們養殖場的實力遠超另外兩家,合並也是他們掌握話語權。

馮書記也明白這一點:“那我打電話跟老錢和陽明公社,讓他們一起過來,咱們商量商量,要是有這個意向咱們再向縣裏面遞報告。不過這些人都老難纏了,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好,辛苦馮書記了,我試試嘛,不成再想其他法子。”餘思雅倒是看得開,她又不止只有這一個方案,還有備用的方案呢。

於是馮書記打了電話約其他兩個養殖場的三位書記明天到紅雲公社來商談事情。

次日,六位書記先後到了。

離得最近的錢書記到得最早,進門就扯著馮書記說:“老錢,聽說你要去縣裏面了,恭喜啊。”

馮書記打了個馬虎眼:“還沒定下來,不確定呢。”

錢書記不信,這風聲都傳出來了,還能有假?而且去年年底的匯報工作,就他們紅雲公社最亮眼了,老馮不高升誰升?

見馮書記不願談這個,他轉開了話題:“老馮,你今天打電話把我們叫來幹什麽?”

“開個會,等人齊了一塊兒說,先喝杯茶。”馮書記起身給他倒茶,就是不肯提前透底。

兩人聊了一會兒,幾個書記陸續到了。

馮書記把他們領到了會議室,餘思雅已經在裏面等著了。看到這些人,她馬上站了起來,笑道:“書記們來了,快請坐。”

錢書記跟紅雲公社打交道最多,看餘思雅坐在上首的位置,若有所悟:“敢情是餘廠長要跟咱們談事情啊。”

餘思雅笑道:“錢書記可真了解咱們紅雲公社。沒錯,今天馮書記把大家從百忙中請過來,是想跟大家商討一個事。咱們幾個公社都建了養殖場,比較分散,如果以後大家產一樣的東西,也會形成競爭,不利於咱們團結,所以我有個想法,諸位書記聽聽看成不成?”

錢書記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哎呀,餘廠長,你別賣關子了,趕緊說正事吧。”

餘思雅笑道:“幾位書記,我想整合咱們的資源,三個養殖場聯合起來,成立清河鴨集團,將咱們的力量發揮到最大,你們看怎麽樣?”

“聯合?”黃書記琢磨了一下,“怎麽個聯合法?”

其他人都沒吭聲,默默地看著餘思雅,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餘思雅說:“咱們三個養殖場成立一個集團,按照目前每個養殖場所持有的資金配相應的股份。以後大家就是一個廠子裏的人,招工從七個公社裏招,年底分紅也由七個公社按持股比例分配,至於決策,也按照所持股份的多少產生相應的投票權。”

聽到最後一條,錢書記不幹了,第一個跳出來說:“這還用說啊,你們紅雲公社最有錢,持股比例肯定最多,那還不得聽你們的?”

餘思雅也知道這一點,她提出來就是不想喪失了主動權和決策權,所以這點她肯定不會讓。

“那錢書記說怎麽辦?我們紅雲公社出資最多,工人也最多,賺的利潤也最多,如果我們都沒話語權,那這個話語權該給誰?”餘思雅反問。

錢書記支支吾吾,答不上來,但總之就是不同意:“反正不能按你說的那麽搞,你那樣,明顯就是你們紅雲公社坐主了,我們跟你們聯合有什麽好處啊?”

餘思雅笑著說:“當然有好處,第一招工平等,以後你們公社的社員都有權利參加養殖場的招工,我們這一年多創造了多少就業崗位,大家是有目共睹的。第二,年底分紅你們也能拿更多。第三,以後有需要,集團還會幫助你們的公社修路通電,改善各公社的生活條件,將基礎設施搞好。”

要是不帶他們,清河鴨養殖場能賺更多。

幾個書記聽到這裏,也察覺到了這裏面的好處。他們是幹部,不是企業管理人,餘思雅的這些做法有利於他們提高本公社的收入,改善公社社員的生活,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政績,確實挺劃算的。

只是要把主動權讓給一個小姑娘,大家心裏都有點不大樂意。人嘛,總是更貪心的,能多拿點,誰願意少拿?這事是餘思雅提出來的,肯定對她有好處她才會從指縫裏漏點給他們啊。那他們更得把握住這個機會。

對視一眼後,陽明公社的書記帶頭問:“怎麽折價入股?你們兩個公社的養殖場建得最早,咱們今年才剛建起來,鴨子都還是巴掌大的小鴨子,折算下來可沒多少錢,這對咱們三個公社不公平。”

錢書記也跟著道:“就是,你們清河鴨養殖場機器房子那麽多,都折算成錢可不劃算,要不這樣吧,你們紅雲公社最有錢,你們一半,剩下的一半,我們兩個養殖場平分。這樣還是你們紅雲公社占大頭。”

聽起來挺公平的,可清河養殖場現在就養了一萬多只鴨子,年前又添了兩臺孵化機,汽車,還有舊廠房,在建的新廠房,以及廠區裏的機器等等。他們兩個公社加起來也就差不多一萬只鴨子。其他什麽機器都沒有,憑什麽分一半?

更別提,清河鴨已經打出了人氣,這塊招牌就是無形的資產。

錢書記想三公養殖場拿25%的股份,未免也太貪心了。

餘思雅笑了,反問道:“錢書記,你覺得這樣就公平嗎?”

“反正也是你們占大頭啊,我們六個公社加起來才有你們占的股份多,餘廠長,你說是不是?”錢書記含糊其辭,反正就想多分點。

馮書記見雙方堅持不下,要價也是挺離譜的,咳了一聲:“咱們今天第一次討論這個事,大家可能都還沒想清楚,這麽大的事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定下來。這樣吧,大家回去再考慮考慮,過幾天咱們再談,大家說怎麽樣?”

餘思雅笑容不變:“我沒意見,馮書記說得有道理。這麽大的事肯定不能一下子就定下來,確實應該深思熟慮,是我太急了。”

其他幾個書記對視一眼,也沒意見,確實,這麽大的事還是回去商量商量再說吧。這個時候就是拼誰更沈得住氣的時候了。

馮書記和餘思雅微笑著將六位書記送走了。

回到辦公室,馮書記頭痛地說:“這幾個家夥都不是省油的燈,沒點好處肯定不會答應。可要真分他們一半的股份,那咱們就虧大了。”

“是啊,我們廠子的凈資產已經差不多有個小十萬了,他們兩個養殖場,不算土地,有多少錢?想分一半的股份,真當我是傻子嗎?”餘思雅有點惱火,他們這口開得未免太大了。

馮書記琢磨了一下,勸餘思雅:“要不算了,跟他們聯合沒什麽好處,這幾只老狐貍屁事還多得很。”

餘思雅不吱聲,這是她計劃中的一環,必須得拉外面的人進來。

馮書記見她不吭聲,不由嘆道:“小餘,你一向很精明,怎麽這次非要跟他們聯合?就他們這樣子,以後哪怕有樣學樣也肯定不會是咱們公社的對手,他們已經落後太多了,而且養殖場是三個公社開的,大家心也不齊。”

餘思雅悶了一會兒,不答反問:“馮書記,這周圍還有哪些公社給你拋過橄欖枝,想跟咱們紅雲公社合作的,或者比較迫切希望也能開養殖場的?”

馮書記看著餘思雅:“你是說,要找其他公社?小餘,你到底想做什麽?”

馮書記察覺到了餘思雅根本不是為了所謂的聯合所有的養殖場。她眼看錢書記他們漫天要價,立即就改變了目標,說明她也不是非錢書記他們的養殖場不可。那所謂的聯合做大以避免競爭就站不住腳了。

餘思雅見馮書記反應過來了,索性跟他說了實話:“馮書記,我想將我們養殖場擴大,這樣以後養殖場的直屬領導就不是某個公社了。”

說白了,她就是想引進幾個新的領導達成制衡的效果。新來的書記要是對養殖場指手畫腳,到時候有的是人去反對,完全不用她操心。而且她跟這些幹部們屬於不同的體系,沒有競爭關系,而他們卻是要去縣裏在一張桌子上開會的。

這樣,餘思雅在他們中間的立場就天然地超然了。因為她的利益跟他們所有人都是一致的,只要養殖場搞好了,大家都能好,養殖場不好,損失的也有他們的利益。一旦有人想拿養殖場來刷個人的履歷,損害集體的利益,自然就有人去反對。

他們不可能團結起來的,看三公養殖場就好了。三個公社合建,都搞了一年多了,也掙了不少錢,可還是那個鬼樣子,並沒有太大的發展,這就是因為意見經常不統一,各有各的小算盤。

馮書記明白了餘思雅的用意,詫異地看著她:“你……你這小同志也真是太大膽了。”

他真沒想到,新書記還沒來呢,餘思雅就已經搞出防備對方插手養殖場的動作了,這份心計,可真不像個20歲的姑娘。

餘思雅無奈地笑了笑:“馮書記,我這不是也沒辦法嗎?如果對方能像你一樣開明,放手讓我們去搞,支持我們的工作,我也懶得搞這些名堂啊。但現在像你這樣的領導可太少了。”

馮書記不知道該說什麽,站在餘思雅的立場,她也沒錯,她也是希望養殖場能按照現有的規劃繼續發展。

“你先別想太多,我回頭打聽打聽新書記的脾氣。”馮書記安慰餘思雅道。

但餘思雅既然已經跨出了這一步,她就不想退縮,哪怕這次的新書記是跟馮書記一樣好交流溝通的人,但下一任呢?誰能保證個個領導都如此。她還是希望養殖場能有獨立的地位,脫離於公權力之外,企業就該走企業該走的路子。

餘思雅還是更習慣後世的思維,用制度和法律去約束人,而不是指望人性和道德、自律。

於是她笑著說:“馮書記,我也不光是為了這一點。你看到了,我們在建新的廠房,這廠房會更大,以後對鴨子的需求量也更多,咱們養殖場的範圍就這麽大,對面就是河了,也不好擴,肯定得找新的貨源。與其去找其他的廠子,還不如咱們自己建,也能帶動鄉親們一起致富,你說是不是?”

看出她心意已決,馮書記按住額頭:“既然你打定了主意,那我也不攔著你,待會兒我整理一份名單出來,你去聯系他們吧。”

餘思雅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高興極了:“謝謝馮書記。”

錢書記他們不是要拿喬,獅子大開口嗎?她幹脆撇開他們,自己建分廠就是!這樣清河鴨養殖場還能拿更多的股份和主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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