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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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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完年終獎,1976年就要來了。

這是一個特殊的年份,具有重大意義的一年,吹起了變革的前奏,十年浩劫也即將結束,迎來新的時代。

對餘思雅來說,這也是不同尋常的一年,因為這是她穿越後過的第一個新年。

新年新氣象,不管有錢沒錢,大家都要爭取過個好年。餘思雅自然也不馬虎,尤其是今年陪她過年的還多了兩個孩子,更不能像以前她一個人那樣隨便對付了。

在這個物質貧乏,人口流動很小的年代,過年大家最盼的就是吃上平時沒有的好東西,穿上好看的新衣服。當然孩子們比大人還多了一個盼頭,可以領壓歲錢。

餘思雅家裏就三個人,上面沒有長輩,兩個孩子才十幾歲,處於半懂事的年紀,所以過年的事還得她這個大人來操心。

第一件事就是置辦年貨,餘思雅把囤了半年的各種票據全拿了出來。她現在是公社幹部,每個月除了工資,還有糧票、肉票、油票、布票等等,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大致可以參照城鎮職工。

這些票據過期了就會作廢,所以餘思雅也不管公社供銷社有沒有,全拿了出來,打算待會兒能花光就花光。

除了她,沈紅英和沈建東也各自分到了一丈的布票,一人一套新衣服的量,這是每個社員的福利。

餘思雅把三人的票合攏在一塊兒,拉著沈紅英,讓沈建東背著背簍,一起去公社。

這幾天,采購年貨的社員不少,公社供銷社也比以往熱鬧了許多。

餘思雅拿著票挨個的買,油鹽醬醋,火柴蠟燭煤油,肥皂毛巾牙膏牙刷,糖果瓜子餅幹……

買完了生活必需品,餘思雅看到有人在買個蛤蜊油,白色的一個貝殼,比指甲略大,冬天擦手擦臉,防止皮膚幹裂的好東西,不要票,一毛錢一盒,挺便宜的,餘思雅一口氣買了三盒,一人一盒。

沈紅英見了趕緊阻止她:“夠了,嫂子,夠了,咱們倆共用一盒就行了,建東用不著。”

沈建東也笑嘻嘻地說:“男人用這東西幹嘛,這是你們姑娘家才用的,嫂子我不要。”

毛都還沒長齊就男人,餘思雅不理他,付了錢,將蛤蜊油丟進了背簍裏,想了一下,又問售貨員要了一盒。

“我不習慣跟人共用擦臉的,大家一人一盒。”

沈建東側頭往背簍裏望去:“可是嫂子你買了四盒。”

“還有一盒是給你們餘大娘買的,下午我得去餘家一趟,送年禮。”餘思雅開口解釋道。

她雖然對原主的父母沒什麽感情,也看不得他們的一些做派。但他們到底把原主撫養成人,比不負責任的餘標兩口子好太多了,所以該有的禮節她也不打算少,也省得有人以後拿這些做文章。

聽說是給胡桂花買的,沈家姐弟倆都沒意見了。

從供銷社出來,餘思雅又帶著他們倆去了糧站,買了二十斤大米,十斤面粉,然後去肉聯廠,將手裏的肉票全換成了肉。

前一陣子,村裏殺了豬,已經分過豬肉了。餘思雅去了公社,糧食關系也轉到了公社,村裏分豬肉沒她的份兒,兩個孩子倒是一人分了三斤。當時餘思雅很忙,也不在家,是他們姐弟倆自己去領的豬肉。

可能是她現在有了“出息”的緣故,哪怕是沈紅英姐弟倆去分的肉,村裏也沒敢分差的給他們,都是五花肉、梅花肉,算是比較肥的。

一下子得了六斤肉,沈紅英也舍不得這麽吃了,除了當天切了一小塊炒萵筍吃了,剩下的她全腌了起來,風幹,做成了臘肉,掛在屋子裏,打算以後慢慢吃。

要論精打細算,餘思雅覺得自己遠遠不如沈紅英。她真的是這個時代姑娘家的典範,十幾歲,洗衣做飯縫縫補補全都會,餘思雅的衣服壞了都是她幫忙給補的,補出來的線頭非常整齊,比縫紉機縫出來也差不了多少。

也正是因為後勤有保障,家裏的事不用她操心,餘思雅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工作中。所以她對沈紅英這個小姑娘是挺有好感的,從肉聯廠出來後,餘思雅就問沈紅英:“我看不少小姑娘過年都買了頭繩,你要不要也買一條新的,喜慶?”

沈紅英連忙搖頭:“不用了,嫂子,我的頭繩還能用。”

好吧,公社供銷社賣的頭繩就那幾樣,在餘思雅看來挺老氣俗套的,在鄉下有錢能買的東西也有限。

“那你們想想,咱們還有什麽要買的,一塊兒買了,省得還要跑一趟!”餘思雅又說。

沈建東背著沈甸甸的背簍直搖頭:“不用了,嫂子,這次就是買得最多的了。”

“是啊,嫂子,往年過年咱們可沒買過這麽多。”沈紅英誇張地張開手比劃了一下,“以前咱們就買半斤糖果,最多再買一斤肉,就沒別的了。”

現在來公社的人很多也是這樣,就買個兩三樣,回去給孩子們嘗嘗鮮,要是有客人上門,給兩顆水果糖,半把瓜子就算招待對方了。

好吧,餘思雅也想不出來還要買什麽,她拎著肉和骨頭說:“那好吧,咱們回去了,今天中午筒骨燉蘿蔔。蘿蔔可是有小人參的稱號,營養又美味,現在天氣冷,喝點熱乎乎的湯暖和。”

回去之後,餘思雅開始整理東西,沈紅英去做飯了,沈建東給她打下手。

吃過飯,餘思雅拿了一斤豬肉、一包餅幹,一斤水果糖、五尺布,還有蛤蜊油去餘家了。

臨走前她交代:“我去一會兒就回來,紅英你跟建東一起想想新衣服做什麽樣,等我回來,咱們去找裁縫幫忙做,這樣過年你們就能穿上新衣服了。”

“嫂子,我自己做就行,不用去裁縫那裏了。”沈紅英連忙說道。去找裁縫還得給工錢,反正放假了,冬天也沒多少活,她一兩天就做好了。

餘思雅沒跟她爭:“好吧,你試試,要是忙不過來咱們還是去找裁縫,也花不了幾塊錢。”

說完,她拎著東西就走了。冬天天黑得早,她早點去,也能早點回來。

臨近過年,餘家人都在,看到餘思雅非常驚訝,自打半年前鬧翻後,餘思雅就再也沒回過娘家,胡桂花倒是去找過她幾次,也邀請過她回娘家,但都被餘思雅給拒絕了。

餘家人都以為餘思雅還在生他們的氣,過年也不會回來了,誰知道她今天竟然上門來了。

短暫的驚愕過來,餘家人馬上熱情的招呼她。

“思雅,你回來了,吃過午飯了嗎?要是沒吃,嫂子給你煮雞蛋面。”挺著六七個月大肚子的姜美麗熱情地說。

餘思雅趕緊制止了她:“不用,嫂子,我在家吃過了。這不要過年了嗎?給你們送了點東西過來。”

“哎呀,你看你,回娘家就回娘家,還帶什麽東西啊,真是讓你破費了。”姜美麗趕緊伸手接過了餘思雅手裏的東西。

餘思雅笑了笑,沒多說。雖然打交道不多,但她也清楚這個嫂子是什麽樣的人。

姜美麗把東西拿了進去,後面的胡桂花才找到說話的機會,上前拉著餘思雅的手心疼地說:“哎呀,思雅,你這孩子怎麽搞的,又瘦了,公社食堂的飯菜應該不差的呀。”

“不差,三天兩頭有肉,我只是工作比較忙。”餘思雅隨口解釋了一句就岔開了話題,“你們還好吧。”

胡桂花趕緊點頭,絮絮叨叨地說起了家裏的事:“家裏都挺好的,你嫂子再過兩個多月就要生了,尿布小衣服都準備好了。還有你哥哥……”

餘家人現在最關心的還是姜美麗肚子裏的孩子,胡桂花的大孫子。

餘思雅聽了不置可否,只是點頭,也不搭話。

進了屋,餘思雅就看到餘大慶坐在堂屋的主位上,手裏拿著煙桿,伴著一張臉,看到餘思雅,他不冷不熱地問道:“你在公社的工作還好吧?”

餘思雅笑道:“還好,有領導們支持,一切工作都挺順利的。”

可能是為了找回面子,也可能是為了在女兒面前擺架子,餘大慶一副過來人的樣子:“那就好,你還年輕,文化水平也不是很高,在公社是後輩,要尊敬領導,給領導面子,別什麽事都自己出頭。一個女娃子,太過掐尖要強出風頭不是什麽好事,惹人閑話,以後誰敢要你這樣不顧家的女人!”

餘思雅差點被氣笑了,她稀罕啊?她需要男人來證明她的價值嗎?都同樣要天天工作賺錢養家,憑什麽女人就得被要求顧家?為什麽不是男人顧家?

她想反駁餘大慶的觀念,可看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旁邊胡桂花那副確實如此的神情,頓時沒了興趣。

他們的觀念已經形成了,不是她幾句話能改變的。既然改變不了,何必跟他們啰嗦,浪費口舌。

姜美麗看出了餘思雅的不悅,趕緊插了一句:“爸,思雅難得回來一趟,你別抓住她一直說啊,媽跟小妹還想跟思雅說會兒悄悄話呢!”

家裏就屬胡桂花和小妹餘香香跟思雅的感情最好。

對這個即將給他們家生大孫子的媳婦,餘大慶還是要給兩分面子的,他站了起來:“好好陪陪你媽,你媽一直念叨著你。”

餘思雅含笑點頭,然後跟著胡桂花進了屋。

胡桂花把餘思雅拉進屋子裏,握住她的手說:“思雅,你別怪你爸說的話難聽,這女人太要強,男人不喜歡的。你還這麽年輕,又這麽有本事,遲早要嫁人的,媽也盼著你嫁個好人家,過上好日子。”

餘思雅點頭。回餘家可真是個酷刑,餘大慶當他是天王老子,在家裏一言九鼎,不可一世。胡桂花絮絮叨叨,關心是關心女兒,但也很煩啊,尤其是催婚這個事。

她算是領會到了當代年輕人們為何怕過年了。

“哎呀,你別光點頭,你有沒有把媽的話聽進去。思雅,公社裏有不少沒結婚的年輕幹部吧,你有沒有看中的,要是看中了,讓人上門提親啊,這過完年你都19歲了,你看看隔壁的菲菲,跟你同年的,人家孩子都能在地上爬了。”胡桂花拉著她一個勁兒地說。

餘思雅被她念得頭痛,敷衍地點頭:“我知道了,等有合適的再說吧。對了,香香呢,她念書成績怎麽樣?”

“就那樣唄。”提起小女兒,胡桂花來了精神,拉著餘思雅說,“我聽說養殖場又添了機器,明年是不是要招更多的人啊?思雅,你得照顧照顧自家人啊,回頭招人的時候,把你小妹招進去怎麽樣?”

餘思雅嚇了一跳:“你說什麽,香香今年才多大啊?”

記憶中,原主的這個妹妹今年才上小學五年級,明年才上初中,她上學比較晚,九歲才上的一年級,過完年也就14歲。這麽點年紀送到養殖場工作,虧他們想得出來。

胡桂花不滿餘思雅的咋咋呼呼:“你大驚小怪什麽,過完年香香就14歲了,過兩年就可以開始說婆家了,還小嗎?你看隔壁村的老楊的兒子15歲不是頂替了老楊在糧站的工作,這有什麽稀奇的?”

餘思雅無語,看來她真有點跟不上時代。

見她不說話,胡桂花舊話重提:“思雅,你們反正都要招人,不如用自己人。香香你知道的,她做事勤快,手腳麻利,去了養殖場也不會給你添亂的。你就把她弄進去吧,也省得她以後像咱們這麽辛苦,天天在土裏刨食了。”

這是胡桂花的真心話,她覺得小女兒要是能做了工人,那可是相當光榮的事,以後說親也好說,能說更好的人家。

餘思雅實在不敢茍同她的觀念。

“不行,我們養殖場有硬性要求,招工必須得初中畢業,香香小學都沒念完,這怎麽行?”

胡桂花撇嘴:“飼養員不是沒學歷要求嗎?”

餘思雅無語:“飼養員起早貪黑,要養幾千只鴨子,過年都沒要輪流上班,沒個休息的時間,每個月工資才八塊錢。你也想香香去幹這個?”

“八塊錢怎麽啦?這可比你爸和我種地強。再說,過年你不是還給她們發了八塊的獎金嗎?”胡桂花也是聽說了這事特別心動。

餘思雅一句拒絕了她:“不行,飼養員只招軍屬、烈屬,算是對軍人家庭的一種照顧,香香不符合條件。另外,你好好想想,是我這樣坐辦公室,拿更高的工資好,還是讓香香天天去養鴨子的好?”

“你,你這不是特殊情況嗎?思雅,香香可是你的親妹子,你就不能幫幫她,通融一下嗎?”胡桂花還不肯放棄。

餘思雅按住額頭:“這個事,你以後不要再提了。要是十幾歲就去養殖場當飼養員那麽好,我為什麽不把紅英和建東弄進去?他們倆要是去上班了,每個月還能給我拿一二十塊錢回來呢。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不會害香香。你們要不聽我的,就按照規矩來,自己去應聘,能招上是你們的本事,招不上,也跟我沒關系!”

“你……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說。”胡桂花有點不高興,但她性子軟,也發不起脾氣,真是氣得背過身抹眼淚,“別人都說你有出息了,咱們娘家也跟著沾光,可結果呢,上次讓你給你哥哥安排工作,你推諉,現在讓你給香香安排一下,你也說不行。娘家人沾你什麽光了?”

餘思雅感覺跟她理論簡直比上班應付客戶領導都心累。攤上這樣的娘家人,說好不好,說壞又不夠壞,沒法好好相處,也沒法斷絕關系,只能敬而遠之了。

“我是養殖場的負責人,我要以身作則,按照規矩辦事。不然我要壞了這個規矩,很快就會有人把我拉下來。我還是那句話,要進養殖場,憑本事。你們作為我的娘家人,我不求你們給我多少支持,但不要拖我的後腿好嗎?”這話餘思雅說得有些嚴厲。

胡桂花被嚇到了:“誰,誰還能拉你下來啊?”

餘思雅不想跟她講自己被眼紅穿小鞋的事,否則依胡桂花的性格,肯定會傳得滿公社都是。

“沒誰,我就舉個例子。香香要是想念書,你們就讓她念,她的學費我去學校給她交,她要是能考上高中,以後的學費和生活費我也包了,不用你們花一分錢供她上學。她要是不念,也隨便你們吧。這是兩塊錢,你自己買點自己喜歡的,我還有工作,先回去了。”餘思雅站起身道。

胡桂花訕訕地接過錢:“你怎麽剛來就要走啊?在家裏歇一晚,吃頓飯吧。”

餘思雅心說,她要留下吃飯,那得吃得自己心塞,還是別給自己添堵了。

“不了,還有事。”

胡桂花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出了門。

剛走到出堂屋,姜美麗就摸著肚子笑容滿面的走了出來:“思雅,怎麽剛來就要走啊?對了,你們養殖場不是做了不少醬板鴨嗎?爸媽都還沒嘗過呢!”

餘思雅明白了,這是他們看了她送來的禮物,發現裏面沒醬板鴨,不高興呢。

不高興也沒辦法,她送的東西加一塊兒也好幾塊錢了,在這個時代來說,這些禮物並不算寒磣。

“這樣啊,那等供銷社賣的時候去買一只給爸媽嘗嘗唄。”餘思雅假意沒聽懂姜美麗的暗示,叫住了胡桂花,“回去的路我熟,天氣冷,你就別送我出去了!過完年,工作忙,我就不過來了,你有事到家裏找我。”

“怎麽這麽忙,年也不拜了嗎?”胡桂花很不舍,女兒回家就坐了一會兒,連口水都沒喝,她將餘思雅送到大門口,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這才折了回去。

姜美麗坐在堂屋裏,一邊烤火一邊嗑瓜子,瞧見胡桂花回來,吐了一口瓜子皮,撇嘴嘟囔:“媽,外面都傳遍了,公社幹部每人都發了一只醬板鴨。思雅也真是的,得了好東西也不給你們拿過來,就自己吃了,看看,她都帶的什麽,水果糖,餅幹這些不值錢的……”

“嫌棄不值錢,那就別吃,都扔了!”餘大慶從屋裏出來,黑著臉說。

姜美麗一看到是他馬上變了臉:“爸,我,我這就是說說,好好的東西丟了多浪費啊。對了,媽,香香的事你跟思雅說了嗎?”

提起這個,胡桂花臉就垮了下來,她捏著衣擺,小聲說:“思雅說養殖場招工得初中以上文化,讓,讓香香再念幾年書,她給學費。他爸,我看就讓香香再念幾年吧,你看思雅多念了幾年書這不就有出息了?”

“有出息有什麽用,也沒看她照顧照顧娘家人。”餘大慶雖然口氣很不高興,可到底沒反對這個提議。雖然他跟餘思雅關系還是不怎麽好,但到了外頭,誰不恭維他生了個好女兒,女兒能幹。

——

餘思雅出了餘家村,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公社裏大家都沾親帶故,都是熟人,餘家人想走她的路子,別的人也未必不想鉆空子。

餘思雅也不是完全排斥關系戶,只要踏實肯幹,有真本事,用誰不是誰?關系戶和非關系戶對她來說都沒區別。怕的是招一些好吃懶做、偷奸耍滑,帶壞了養殖場的風氣。

招工這個事,以後她也要逐漸放開,讓小李負責,那這個情況得先給他提提醒,誰都不能破這個例,開了這個口子。

餘思雅發現放假她也閑不下來,還有一堆工作等著她去整理。

好在家裏的事不用她操心,年夜飯也是沈紅英姐弟倆弄的。這半年來,家裏的事都是靠他們自己折騰,經過不斷的摸索,弄起來也是像模像樣了。

除夕晚上,他們弄了整整六道菜。一個紅燒肉,一個香煎鯽魚,一個糖醋排骨,一個豬蹄燒黃豆,一個素炒小青菜,還有一個蘿蔔骨頭湯。

餘思雅看著擺了一桌子的飯菜,高興地說:“紅英和建東,你們姐弟倆今天辛苦了。”

“我們不辛苦,嫂子吃飯了。”沈紅英靦腆地說。

餘思雅拿起了筷子,三個人邊說邊吃飯,熱熱鬧鬧地過了一個年。吃過飯還要守歲,餘思雅拿來一個底部破了洞的瓷盆,燒上火炭,點上蠟燭,擺上水果糖、瓜子、餅幹。

“咱們今晚三個人一起烤火聊天守歲!”

家裏難得這麽熱鬧,兩個孩子都很興奮,沈建東還跑去抓了一把花生,拿了根小棍子過來,在火炭裏烤花生給大家吃。

聊著聊著就說到了拜年上去。

餘思雅說:“過完年養殖場還有很多工作,我娘家那邊都不過去了,所以我恐怕沒時間陪你們去拜年。你們要去哪些親戚家拜年,列個名單給我,跟我說說親疏關系,回頭我給你們準備上禮物。”

沒時間自然只是借口。餘思雅實則是不想添麻煩,人情社會,很多又是長輩,人家要請你幫個什麽忙,大過年的拒絕對方不高興,不拒絕又要壞規矩,索性不去。

再說,沈躍都死了,她跟這些親戚還有什麽關系?她要認,他們就是親戚,不認,那就是陌生人。

但沈紅英和沈建東不同,他們倆還是跟這些人有斬不斷的血緣關系,所以她也不介意花點小錢,給姐弟倆做做面子。

誰知道提起這個,姐弟倆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落寞地垂下了頭。沈建東洩憤地撥了一下火星子:“嫂子,不用去了,咱們早跟舅舅他們斷絕了關系。”

餘思雅挑眉:“沒來往了嗎?”

沈紅英低聲說:“沒有,八年前,我爹死的時候,就斷絕了往來。當時我哥也才14歲,我跟建東一個7歲,一個5歲,都要人養,負擔很重。我舅舅就勸我媽丟下我們改嫁,我哥氣得跑過去跟他們打了一架,說咱們家就是去討口也不用他們管,以後就沒這門親戚了,然後大家就沒了往來。”

難怪沈母過世的時候也沒聽說她娘家的人過來,原來兩家早鬧翻了。但親姐妹去世,都沒人來看看,也未免太薄情了一些。

屋子裏的氣氛有些凝重,餘思雅為了緩和這種氣氛,開玩笑道:“我就說建東這沖動的性子像誰呢,原來是像了你們哥哥。”

“我哥最厲害了,他在的時候,大伯三叔都不敢欺負咱們。”沈建東咬著唇帶著哭腔說。

餘思雅想給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大過年的提什麽沈躍,這不是讓兩個孩子傷心嗎?她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你們明天要去大伯三叔家拜年嗎?”

沈建東不樂意:“誰去他們家,我才不去呢!”

“先別把話說這麽死,要是他們也不來就算。可若是他們來了,你們也得去拜年,把嫂子送出去的紅包要回來,反正拿了紅包,抓了糖、瓜子啥的也不吃虧。”餘思雅笑著教他們。

沈建東誇張地吐了吐舌頭:“不是吧,他們還好意思來咱們家拜年呢?我路上碰到都不叫他們了。”

沈紅英憂心忡忡地說:“那可說不好,當年哥打了他們,兩家都不跟咱們說話了,可等哥去當了兵回來後,他們還不是上咱們家。每次哥要走的時候,還請咱們吃飯呢!”

後面半截餘思雅沒聽清楚,她只記住了前面一句,沈躍又打人了,先打得跟外家斷絕了關系,然後又把本家親戚給打得幾年不通來往。

她努力想了一下,沈躍的樣子是不是一臉兇相,卻發現自己怎麽都想不起來他的長相。

短短半年,原主的好多記憶都開始模糊了,很多事,她有印象,但具體的卻很難記起來。

“嫂子,嫂子,我們聽你們的,要是他們敢來咱們家拜年,咱們也去,一定要把紅包收回來,絕不能便宜了他們。”沈建東連續叫了餘思雅好幾聲,鬥志昂揚地說。

餘思雅笑瞇瞇地點頭:“這就對了。來,你們倆幫我包紅包吧。”

她進屋拿了先前準備好的紅紙和剪刀出來,將紅紙剪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三人開始包了起來,然後用晚上剩的米飯粘一下。

沈紅英手巧,速度很快,做得也最好看,最後餘思雅幹脆不疊了,等她疊好就往裏面塞一毛錢。普通親戚的小孩過來拜年,塞一毛錢的紅包就夠了。

包完了紅包,十二點也到了。

餘思雅像變戲法一樣,嗖地一下從口袋裏摸出兩個紅包,遞給姐弟倆:“紅英,建東,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謝謝嫂子!”沈建東接過紅包就樂不可支地拆開了,然後拿出裏面嶄新的一元錢,高興地揚了揚,“哇塞,我第一次收到這麽大的紅包,嫂子你真是太好了。”

餘思雅揉了一把他的腦袋:“行了,睡覺去吧,好好念書,要是明年你考上了高中,過年我給你包個更大的紅包。”

提起這個沈建東就沒精神了,撇嘴嘟囔:“真掃興,大過年的嫂子你還提念書的事。”

餘思雅笑著搖了搖頭:“好,嫂子不說了,去睡覺吧,天氣冷。”

沈建東高興地跑回了自己的屋。

沈紅英兩只手攥著紅包,有些羞澀地看著餘思雅:“嫂子,我,我今晚能不能跟你一起睡啊?”

餘思雅其實不大習慣跟人同睡一張床,可對上沈紅英害羞緊張的眼神,她又不好拒絕。算了,就一晚上。

“走吧,把你的被子抱過來,咱們一人蓋一床,免得凍感冒了。”餘思雅取了個折中的法子。

沈紅英高興地跑了出去:“好,嫂子你等我。”

不一會兒,她就抱著被子過來,爬上了餘思雅的床。

他們家的是鄉下的那種木頭床,大概一米三五左右的寬度,冬天睡兩個人挺擠的,餘思雅往裏靠了靠:“睡吧。”

沈紅英趕緊吹滅了蠟燭,鉆進了被窩裏,屋子裏黑了下來,也安靜了下來。

就在餘思雅快睡著的時候,旁邊的沈紅英忽然翻了個身,帶著哽咽的聲音小聲說:“嫂子,我想我娘,想我哥哥了……”

餘思雅的睡意蕩然無存,她就說嘛,好好的沈紅英怎麽突然要跟她睡了,原來是大過年的想念逝去的親人。

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沈紅英的被子,柔聲說:“睡吧,你還有嫂子呢。”

沈紅英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嗯,嫂子,你真好,要是我哥沒出事,好好地回來該多好,你就一輩子都是我們的嫂子了。”

餘思雅心說別,要是她哥能回來,她早不是他們嫂子了。

她在黑暗中輕輕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傻孩子,我這輩子就是你們的嫂子。”

沈紅英重重地點了點小腦袋,有些遺憾又有些釋懷的樣子:“嫂子,我哥特別好,但他沒福氣。你……你要是想改嫁,我跟建東沒意見的,我們已經長大了,能照顧自己了。”

真是個善良又善解人意的姑娘啊,餘思雅的心柔軟得一塌糊塗,隔著被子輕拍著她說:“瞎想什麽呢,這幾年嫂子忙著呢,沒空想這些,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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