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這次還是我追你。【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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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
風的溫度很奇怪。
讓人感覺不出來到底是什麽樣的溫度, 忽冷忽熱的。
蘇安看著徐星，出神了好多秒，跟風的溫度一樣, 她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徐星的表情太過於自然, 完全不像是在說這樣的事情。
徐星看著她，也不說話。
兩個人坐在便利店門口，臺階是涼的, 後背處時不時地鉆入一陣風，就這樣對視了很久，徐星臉上的表情終於掛不住了。
她的嘴角耷拉下來, 側過臉去，不讓蘇安看到她的表情。
“什麽意思？”蘇安終於開了口, 她其實有點預感，但是沒有想到是這麽嚴重的情況，“快死了是什麽意思？”
之前徐星在醫院碰到裴季言, 每次都能出現在醫院碰到裴季言, 哪兒有那麽巧的事情，除非她長時間都在醫院。
徐星埋了下頭，她把臉枕在膝蓋上，聲音輕輕的, 已經認命的語氣。
“就是字面意思。”徐星緩緩開口，“晚期了，所以沒什麽救的可能性，我也沒有想要再活下來。”
蘇安喉嚨間一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輪到徐星慢慢講述。
“剛認識你的時候，我那時候剛查出來, 那段時間我還是挺崩潰的，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跟向宗分手，不能連累他，或者…”
“我都知道的，他人很好，對我也很好，也很喜歡我，所以我怕我走了以後他會傷心難過。”
蘇安的心往下沈了一下。
雖然這個做法很幼稚，可是很多人就是這麽幼稚，在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去做這樣的選擇。
因為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去“傷害”自己身邊的人，讓他們到時候不要那麽難過。
“但是我舍不得…”徐星的聲音又低了一些，帶著很多不甘，“我那時候滿腦子都覺得自己快死了，所以一直在撒潑耍橫，向宗雖然每次都會跟我吵得很厲害，但他每次又會讓步。”
蘇安是見過徐星和向宗吵架的。
畢竟她當時還插手了。
蘇安頓了頓，說：“我一直以為他對你不好…”
“沒有。”徐星否認道，“向宗對我很好，他是全世界對我最好的人。”
“你爸媽呢。”
“我沒有爸媽。”徐星說，“我從小就是在孤兒院長大的，那個時候還在邊城的一個小縣城，我小時候呆的那個孤兒院規模不大，院長對我很好…”
蘇安沒說話，只是心又涼了很多。
她總是去猜，也總是不問，以為自己是知道的，但是其實別人的一切，比她想象中還要苦難很多，要嚴重很多。
蘇安以前以為徐星最多就是，家境一般，但是又因為跟向宗談戀愛想要融入這個圈子，這都是正常的。
但是她沒有想過是這樣的。
“我念書一直很努力，一直是我們那個小縣城的第一名，然後我一步步靠自己的努力走出來，最後在安城念了大學。”
“你跟向宗是在大學認識的嗎？”蘇安問。
“嗯…”徐星回憶著，忽然笑了一聲，“我那時候啊，從邊城考出來，覺得自己成績還是挺好的，結果到了大學以後，第一次測試就被人甩在後面。”
“我那個時候才意識到，啊，原來我在我所在的地方很優秀只是我在的地方，我在更大的世界裏，只是一只螻蟻，根本不起眼。”
蘇安聽到這兒，皺眉：“你已經很優秀了。”
“那時候向宗也是這麽說的，我們是在志願者團隊裏認識的，組織去安城的孤兒院做公益，向宗笨得不行，什麽事情都做不好，也不會哄小孩兒。”
向宗那樣的大少爺，什麽都不會倒也是正常的，他要是什麽都會才奇怪。
“然後他就在我旁邊看著，看著看著跟我說，你好厲害啊，怎麽什麽都會。”徐星明明在說以前很可愛的事情，但是這會兒語氣卻在發酸。
因為她太清楚，以後就真的只是回憶了。
甚至，她以後連回憶的資格都沒有。
死掉的人怎麽會有回憶呢。
“我現在都還記得向宗當時那個眼神，像一只小狗狗一樣，溫順又可愛，眼裏都是崇拜。”
蘇安一下子就明白了。
徐星為什麽會喜歡向宗，為什麽會陷進去。
“我一開始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家世，交往以後跟他身邊的朋友接觸才知道…”徐星說，“所以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開始假裝自己家世也不錯，雖然比不上別人那樣，但也可以偽裝一點點。”
蘇安應著，“你明明…一開始就可以告訴他的，向宗那麽喜歡你，也不會因為這些事情看不起你，你撒了謊以後只能用更多的謊言去填補。”
“我知道。”徐星無奈嘆氣，“只是，當你站在那個位置上的時候，真的難免做錯選擇，我第一步就走錯了所以後來根本回不了頭。”
一開始，總是會自卑的。
只要有一念之間的偏差，後面就需要走很多路去糾正。
蘇安這會兒不知道要說什麽。
她本來想說，沒關系，現在應該還不算晚，但是徐星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估計更不可能跟向宗坦白。
沒有那個必要了。
“那你打算怎麽辦…”蘇安問她，“就這麽下去嗎？”
徐星嗯了一聲，忽然伸手握住蘇安的手，蘇安感覺到她的掌心是暖暖的，能感覺到溫度。
跟以前每一次一樣。
蘇安斂眸，忽然就想哭，她剛才跟裴季言提分手的時候都沒有感覺，但是這會兒被徐星握著手忽然就想哭。
她們才認識多久啊。
她們還沒有更加深入地成為更好的朋友。
這是她很想保護的人，但是到頭來，自己是什麽都做不了，蘇安自然也知道，到了徐星這個病情的地步，已經沒有什麽挽回的地步了。
徐星很清楚自己能活多久。
這個時候冒險的話，可能只會離開地更快。
可是這雙溫暖的手，以後握到的，是沒有溫度的了，甚至以後就再也握不到了，
蘇安感覺嗓子間堵著，艱難地開口：“我知道答案，但我還是會想問，真的，沒有辦法嗎？”
“沒有。”徐星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知道的啦，你需要一些時間去接受和消化這件事，我倒是沒關系，你看我現在都可以很平靜地告訴你了。”
蘇安完全無法想象，徐星在一開始是經歷了怎麽樣的掙紮和痛苦，現在才能這麽平靜地去等待自己的死亡。
她沒有經歷過，無法感同身受，但只是想著都會覺得難過。
“抱歉之前瞞著你。”徐星的聲音依舊是溫柔的，“你要是要怪我也沒關系，但是這件事只有我們倆知道，可以嗎？”
蘇安楞了一下。
“我在安城這麽多年，在這個圈子裏混了這麽久，但是我的確沒有什麽朋友。”徐星笑笑，“你就很好呀，很多朋友，大家都願意對你好，這是你的優點。”
很奇怪，蘇安就是有這樣的能力。
你明知道她有公主病，明知道她這個人真的有很多缺點，但是你就是會對她好。
天生公主命。
“但是呢，這件事我就只想告訴你了。”徐星說，“不過是一個人的離開，以後一切都會趨於平靜的，所有的一切都會回到原點，這件事，我不想再深入了。”
便利店那邊再次響起機器的歡迎光臨，一遍遍。
蘇安還是問了她：“向宗呢。”
“就這樣吧。”徐星說，“你知道的，人嘛，或者不一定能跟對的人相遇的，也不一定愛的人一定是合適的人，也不是每段感情都能畫上一個完整的句號，不管是好的結局還是壞的結局。”
“大多數的時候，算了就算了，誰又會去一直執著於某個結果呢？”
“我和向宗之間的事情，我估計也只能到這裏了。”
“我不想跟他說我生病的事情，差不多的時候找個理由離開，回邊城去，到時候他也只會是離開了生命中某個階段，或許以後還是會想起我，但也會過自己的日子。”
她沒有未來了，所以不會去思考回來。
至少現在，安安靜靜的，沒有必要因為自己生病了就掀起什麽大風大浪。
蘇安一直聽著她說，說了很多，到最後她越聽越精神。
徐星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她的腦子裏刻下來，最深刻的，還是聊到最後，蘇安問了一句：“真的會有很多感情，明明互相喜歡卻走不到一起嗎？”
“會的啊。”
徐星這麽回答她。
“因為人生總有很多無奈的地方，所以啊，有時候你要是覺得兩個人分開了有什麽怨恨，不妨去探究一下對方到底是因為什麽，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這樣，你也會理解的。”
站在自己的角度和世界裏，永遠也無法去理解另外一個人。
蘇安最後還是跟徐星分道揚鑣了。
徐星比她成熟得多，很多事情自己知道分寸，明明蘇安把她帶過去是為了跟她講一些道理，但是最後是徐星給她講的道理。
回家的時候，蘇安已經很疲憊了。
不知道現在是淩晨幾點，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她一邊走一邊擡頭看天上有沒有星星，她以前是不愛看的，但是認識徐星以後就很愛看了。
蘇安走得很慢，甚至到最後她的腳步停了下來。
風從耳邊擦過，樹葉窸窣地響著，散落著的耳發在耳朵旁邊輕撓，伴著風，呼吸之間忽然鉆入一道有些熟悉的沐浴露味道。
味道算不上明顯，但是蘇安對這個味道有點敏感。
每次去裴季言家裏的時候，都會順便用他的。
蘇安收回自己看著天空的眼神，直直地往門口那邊看過去，路燈下，男人靠在一邊，他的手揣在薄外套裏，也沒做什麽，就在那裏看著她。
等著她。
每次這種時候，都會碰到裴季言在這裏等她，好像已經是習慣的事情了。
蘇安沒挪動腳步，跟他對上眼神的時候，裴季言邁步走過來了。
沒等裴季言說話，蘇安先斂眸，說：“我不想…”
不想跟他糾纏不想跟他爭吵也不想解釋。
“裴季言。”蘇安小聲說，還沒從徐星的事情中緩過神來，在這一刻，覺得很孤獨。
不知道應該告訴說，不知道能跟誰分享這件事。
裴季言跟向宗的關系好，她甚至不能跟裴季言提任何一句，而且現在她跟裴季言也再一次分手了，沒有什麽要說的必要。
可她累，一累著了就想靠在他肩膀上歇會兒。
裴季言嗯了一聲，情緒不明顯，好像一直在等著蘇安起頭的樣子，他對所有的一切都默默承受。
蘇安往前挪了半步，站在他面前，忽然低頭，額頭枕在裴季言的肩膀上。
腦子嗡嗡的。
裴季言沒有推開她，就這樣等著她在自己肩膀上靠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安感覺自己稍微平覆了一些，裴季言在她這裏的神奇力量就是，在她一個人呆著無論怎麽胡思亂想或者經歷了什麽的時候，只要他往她面前一站。
情緒就下去了一半。
不知道上天在創造人類的時候是不是寫了一個程序，就是對喜歡的人，無論怎麽樣，只要面對面，就只剩下了無奈。
蘇安終於緩過神來，慢慢擡起頭來，這會兒才問他：“你來幹什麽？”
這個點了，難道他一直在外面等嗎？
她剛才在外面跟徐星呆了很久，現在看看這個天色，估計再過兩個小時天都又要亮起來了。
幾個小時前提分手的時候，裴季言的語氣平靜地說了好。
她本來以為就這樣了。
反正裴季言自己都知道，他們是註定要分手的。
裴季言看著她，在夜色下眸色更深，一片漆黑的樣子讓人第一眼根本望不到底。
“扯平了。”裴季言說。
蘇安訥訥的：“什麽？”
“我提一次分手，你提一次分手。”裴季言說，“這樣可以了嗎？”
蘇安：……
她竟然再一次，不知道怎麽反駁。
聽著挺奇怪的，但是裴季言又說得在理。
蘇安皺眉，臉上一副糾結的樣子，裴季言看著她，嘴角稍微勾了一下，噙著笑。
他知道蘇安肯定是有積怨的，之前的事情她自己可能不覺得，但是蘇安的內心深處一定是有這一道坎過不去。
靠提分手讓她銘記。
再讓她提一次分手扯平他們倆之間的關系。
這本來就是他自己設計的局。
蘇安也的確是一步步地就往裏面踩，他在這邊算，算了半天，以為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掌控著。
沒有什麽東西是可以超出自己的控制的。
裴季言唯一算不到的，是他自己。
在他以為把蘇安引誘入局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掌控了一些，其實自己在這個游戲裏，早就是那個最失控的。
蘇安沈思著。
“可是我們今天剛分手。”蘇安說，“我也不是很想這麽累地下去，跟你在這邊糾纏不清。”
裴季言倒是堅定：“沒什麽糾纏不清的。”
“不要，我們分手了！我提的分手你也答應了！而且你自己答應讓我甩你的！”
“我知道，我沒有說不分。”
“那你…”蘇安的話沒說完，被裴季言打斷。
“再談一次。”
蘇安人又傻掉了，她確實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這個時候只是聽著，就看著裴季言的唇一張一合，跟她說。
“這次還是我追你。”
總有人一次次犯規，裴季言就從來都不按照蘇安的套路出牌，她自己盤算好了一切，最後被裴季言三言兩語的就要打敗。
“我不吃回頭草。”蘇安說，“前任這種玩意兒吧，你知道，我一直是前任死人論。”
裴季言眉梢一揚，“哦？”
裴季言：“那你之前跟我和好呢，吃的我墳頭草嗎？”
蘇安：……
你媽。
讓你去辯論隊學習不是讓你把這個技能點加在這種沒有任何必要的地方上的。
裴季言這個時候，臉皮比城墻還厚：“已經吃過一次了，再多吃幾次也沒關系。”
蘇安：！！！
可是他媽的上次是你求著我和好的啊！你說可以隨便甩你我才和好的啊！
她是不是，中計了…
“我跟你談戀愛很累，我更願意跟別人談輕松點戀愛！”蘇安直接這麽說，“所以還是算了！我們都分手兩次了你還不知道是為什麽嗎！我們就！不合適！”
分分合合，這麽多次了，以後相處還是會有問題的。
“第一次分手是我的問題。”裴季言說，“但是現在那個問題解決了。”
蘇安繼續說：“無論多少次都是一樣的。”
“第二次是註定你要提分手的，這次不算。”
“……”
“你對我有隔閡，現在提了分手就好了。”
“……”
好煩啊，又不知道怎麽反駁。
嘴硬都嘴硬不起來。
裴季言說得又挺對的，她知道一定會分手，所以在戀愛的時候很多事情都覺得不對勁，包括覺得不那麽了解他，也是一樣的。
她覺得裴季言有很多秘密。
但是她不問，也的確有原因是覺得一定會分手所以沒有必要去探究。
蘇安每次跟裴季言說不上幾句就會否認自己之前的認知，被裴季言完全帶著步調走，她垂著腦袋：“可是我覺得我離你很遠啊…這樣也很累。”
“你可以告訴我。”裴季言說。
“很多事情，你的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你也不會告訴我。”
“我都可以告訴你。”
“我不想問。”
“你不問，我怎麽會知道你想知道什麽？”
“你就是要知道！”蘇安蠻不講理的。
裴季言沈默了一下，蘇安也跟著沈默，她不知道說什麽，自己冷靜下來想想。
她最近這段時間擔心，矯情了那麽多，但是回頭看看。
確實是她自己每長嘴，不問還希望裴季言什麽都知道，希望裴季言在她心裏安監控，她想知道什麽都直接說。
可是裴季言哪兒能知道呢。
她這個要求確實挺無理的。
裴季言看著她，過了幾秒，忽然點了點頭，說：“那我盡量學一下讀心術。”
蘇安：……
不知道為什麽很想罵一句傻逼。
“所以你再考慮一下？”裴季言說，“我還是挺不錯的。”
蘇安：……
她沈默了不說話，更不會註意到面前的人神色在等待她的回答的時候變了。
愈發趨於失控。
蘇安只覺得自己好像被裴季言三兩句話說得整個人又不對勁了。
每次自己想了半天，糾結了很久以後做了決定，等到裴季言來她面前說幾句話，她就被帶著走。
她自己很情緒化，什麽事情都只考慮自己這邊的情況，但是裴季言很理性，但也不會責備她的情緒化，只是幾句話就能把她的情緒壓下去，冷靜下來好好思考。
一思考就…
就落到裴季言的邏輯裏了。
好他媽沒面子啊！！
怎麽每次都被裴季言牽著鼻子走啊！！
蘇安輕哼了一聲，覺得自己至少面子上，現在還不能丟。
她被裴季言甩的時候那麽難過，憑什麽裴季言一點都不難過？他還能過來跟自己講道理？
“不要不要。”蘇安悶著頭往前走，“什麽事情都是在你的計劃裏，我要跟別人在一起！誰要你啊！年輕小男孩兒體力又好——”
蘇安的話依舊沒說完，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她回頭，本來以為裴季言又要跟她說什麽道理，或者看到他那張毫無波瀾的臉。
但不是。
蘇安回頭的時候，看到裴季言垂著眸，睫毛的陰影覆蓋下來，他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麽幾分一閃而過的。
落寞。
他已經說得夠多了，但是蘇安還是轉身走了。
蘇安看著他，聽到裴季言問。
“蘇安。”
“我是哪裏做得不好？”
他捏著她手的手指微微用力，捏得蘇安都覺得有點疼，她只是楞著，不知道裴季言為什麽突然讓人覺得他其實有點難過的。
蘇安直接脫口而出：“我跟你分手，你會難過嗎？”
裴季言反過來問她，“你覺得我真的是機器人嗎？”
蘇安：……
裴季言的難過是很難見到一次的，以前蘇安總是在想，裴季言這個人是不是根本沒有這種情緒，但是怎麽可能呢。
還是說，他只是跟以前的自己一樣，只是在偽裝呢。
人都是會難過的。
蘇安想著，忽然被裴季言一拽，往他懷裏拉，她本來在發呆，重心不穩，直接跌進去。
被裴季言的雙臂禁錮著。
比任何一次抱著她的時候都要用力。
她這樣貼著他，能感覺到十分不一樣的心跳，他的心跳是真的很快。
她只是從來都看不見嗎。
每一次，蘇安也是輕飄飄地對待他們倆之間的感情，兩個人看起來都一樣，但是到底難不難過只有自己知道。
就算只感覺到了一點點。
至少，這次也是感覺到了。
啊，原來，裴季言是會難過的，只是她沒有看到。
意識到這個點的時候，心裏的某個空缺，突然填滿了一些。
人總是很幼稚地喜歡去戳別人的痛點，來確定自己在那個人心裏的的地位。
比如，看到自己跟別人在一起他應該吃醋，比如自己薄情的時候他應該會很痛苦，明明知道這些一定會讓他不舒服，但就是喜歡去戳。
蘇安從裴季言的懷抱裏掙脫出來，她揚著下巴：“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其他人也一樣可以達到我的要求，而且我最近…”
裴季言的眸垂著，他的眼神就這樣落在她身上。
冷冷的。
但是不是平靜冷漠。
更像是警告，像是要把她整個人吞下去的眼神。
“最近？”裴季言的唇一動，輕輕吐息，“最近怎麽？”
蘇安硬著頭皮，繼續：“最近…有打算跟別人在一起。”
話音剛剛落下，蘇安明顯感覺到裴季言按著她肩膀的手更用力了，隨後，裴季言輕輕地勾了一下她的下巴，動作很輕。
“別人能讓你滿意麽。”
裴季言太了解她了，也太了解基本上沒有幾個人能夠達到蘇安的那個很離譜的標準。
但是他可以。
“你…”蘇安輕聲說，“也就那樣吧。”
裴季言的唇輕輕一抿：“是嗎？”
說完，裴季言捏著她的下巴，讓她擡起頭來看著她，在這份夜色之下，兩個人的眼神在空氣中交換。
男人瞇了瞇眼，語氣讓人感覺幾分危險：“你可以再試試。”
蘇安哼了一聲。
試試就試試。
…
裴季言很清楚用什麽手段來制服蘇安。
躁動的空氣之下，他一只手勾著她，再也不做多餘的工作，蘇安在這種時候特別無力，嘴硬在這個時候沒有半點用。
“怎麽，你覺得你找別人也可以？”裴季言附在她耳畔吐息，“真的可以？”
“……”
裴季言笑了一聲，手上力道稍微加重了些許，但也不會更多，在“折磨”和讓她潰敗這一點上。
太熟練了。
別人都不可以，只有他可以。
“你要知道，這不是什麽隨便能契合的事情，從過去到現在，能有別人比我更了解你嗎？”
蘇安受不了在這種時候裴季言還要給自己講道理，或許他不是在講道理，但是在她這裏聽起來是的。
“這麽多年了。”裴季言半瞇著眼，看著被自己弄得耳根通紅的蘇安，另外一只手輕捏，“有人能這樣碰你麽。”
蘇安回答不了。
裴季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
會心動，還不錯的人，蘇安就會選擇跟他談戀愛，但是並不會更深入太多，接個吻都感覺索然無味。
但是裴季言的氣息靠近，她整個人都會感覺不一樣。
就算只是接吻，他也可以讓她構建的一切，全部倒塌，全部在他的氣息之下沈浸。
裴季言對她來說，就像是貓見到貓薄荷，怎麽都挪不開分寸。
這的確是只有裴季言可以引起的風暴。
蘇安今天沒有喝太多，剛才跟徐星出去吹風的時候酒都醒了一半了，但這會兒還是有一丁點酒意。
裴季言總是把所有的情緒都給她留到在床上的時候。
蘇安總是迷迷糊糊的，又每次都因為人都被他弄暈了，哪兒還能有腦子去記得他到底說了什麽，表達了什麽，醒來以後，裴季言又是那個冷冷清清的人了。
所以她不記得。
不記得裴季言其實很多時候，也是根本壓抑不住那些占有的欲.望。
他只會身體力行的，在這種時候把她做的事情窸窣全部還給她。
這個時候的蘇安是絕對坦誠的。
蘇安回答不了，只有一遍遍被人剝奪呼吸的感覺，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人犯暈，以前什麽都不記得。
但是這一天，天都快亮了。
蘇安發現自己還在受苦。
西天取經九九八十一難，她被裴季言折磨也是九九八十一難。
躲不開。
像是必須要經歷才能過去的事情。
她懷疑裴季言是不是把所有的情緒點都放在這裏了。
以前蘇安一向是不會記得的，但是因為這天晚上記憶實在是太深刻，她怎麽都忘不掉，裴季言禁錮著她的時候，每一次要給她什麽的時候。
都會問一句，“別人真的可以嗎？”
還有很多話沒有說，他只愛說這一句，蘇安的腦子裏會幫他填補剩下的其他話。
別人真的可以嗎，別人可以替代我嗎？
不是非我不可嗎？
蘇安感覺自己被他洗腦，一開始都沒有任何回答，但是她不回答就會什麽都得不到，最後天都要亮了，她隱隱約約地看到那邊有陽光落進來。
她擡眸，看著裴季言，幾分光落在他身上。
明明人就在眼前，還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但是這一刻竟然覺得像是夢裏的光景。
柔和的光之下，他垂眸看著自己。
記憶會不斷交錯，她一瞬間，像是看到以前的裴季言在問她這樣的問題。
以前的裴季言不會問。
但是她會這麽想。
男人的掌心觸著她，讓蘇安一陣輕.顫，她勾了勾手，終於松了口。
“只有你。”蘇安的聲音很輕，有些軟綿。
不知道到底是真心的，還是因為這漫長夜裏的不斷詢問，在這一刻只是隨意地回答一下。
但，她的確是說了這三個字。
蘇安說完以後，被人咬了一下，隨後聽到裴季言對她說：“那就不要忘了。”
不要睡醒以後就說自己忘了。
不要忘了自己說過，只有你，別人不可以。
蘇安含糊地嗯了兩聲，自然不會想得那麽深，剩下的思緒，再一次被襲來的浪潮給淹沒。
很久沒有這麽累過了。
蘇安感覺自己是真的不知道怎麽睡著的，也不知道是怎麽醒來的。
只知道醒來的時候，裴季言正站在自己的床尾穿衣服。
蘇安：……
昨晚自己說的話，還真的沒忘。
真是他媽大無語事件。
一次又一次地栽在裴季言手上就算了，她為什麽會應那樣的話。
“我去公司。”裴季言先開口，“你可以再睡會兒。”
蘇安：……我睡得著嗎。
蘇安看著裴季言，感覺自己的表情應該是很悔恨的，現在已經恨不得當場自絕經脈了。
死了算了。
為什麽會有人，這麽輕易地，每一次都能栽。
她怎麽可以這麽笨！！
而且每一次都會這樣想，每一次吸取教訓，下一次再繼續。
典型的，我錯了，但是我下次還是要這麽幹！
蘇安承認自己想開口，又想賴掉，又想不認賬。
他媽的裴季言每次都乘人之危！！！
裴季言回眸，看著蘇安那個表情就已經知道她想幹什麽了。
兩個人對視了一下，裴季言緩緩開口：“這麽多年了，還是我讓你舒服？”
雖然是疑問句。
但其實是肯定句。
蘇安低頭，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可以不認嗎？”
“可以啊。”裴季言尾音拖得長長的。
他說，“大不了，我們再來一次。”
有人一遍遍栽倒。
是因為另外一邊，有人一直在引.誘。
裴季言就不會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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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的溫度很奇怪。
讓人感覺不出來到底是什麽樣的溫度, 忽冷忽熱的。
蘇安看著徐星，出神了好多秒，跟風的溫度一樣, 她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徐星的表情太過於自然, 完全不像是在說這樣的事情。
徐星看著她，也不說話。
兩個人坐在便利店門口，臺階是涼的, 後背處時不時地鉆入一陣風，就這樣對視了很久，徐星臉上的表情終於掛不住了。
她的嘴角耷拉下來, 側過臉去，不讓蘇安看到她的表情。
“什麽意思？”蘇安終於開了口, 她其實有點預感，但是沒有想到是這麽嚴重的情況，“快死了是什麽意思？”
之前徐星在醫院碰到裴季言, 每次都能出現在醫院碰到裴季言, 哪兒有那麽巧的事情，除非她長時間都在醫院。
徐星埋了下頭，她把臉枕在膝蓋上，聲音輕輕的, 已經認命的語氣。
“就是字面意思。”徐星緩緩開口，“晚期了，所以沒什麽救的可能性，我也沒有想要再活下來。”
蘇安喉嚨間一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輪到徐星慢慢講述。
“剛認識你的時候，我那時候剛查出來, 那段時間我還是挺崩潰的，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跟向宗分手，不能連累他，或者…”
“我都知道的，他人很好，對我也很好，也很喜歡我，所以我怕我走了以後他會傷心難過。”
蘇安的心往下沈了一下。
雖然這個做法很幼稚，可是很多人就是這麽幼稚，在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去做這樣的選擇。
因為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去“傷害”自己身邊的人，讓他們到時候不要那麽難過。
“但是我舍不得…”徐星的聲音又低了一些，帶著很多不甘，“我那時候滿腦子都覺得自己快死了，所以一直在撒潑耍橫，向宗雖然每次都會跟我吵得很厲害，但他每次又會讓步。”
蘇安是見過徐星和向宗吵架的。
畢竟她當時還插手了。
蘇安頓了頓，說：“我一直以為他對你不好…”
“沒有。”徐星否認道，“向宗對我很好，他是全世界對我最好的人。”
“你爸媽呢。”
“我沒有爸媽。”徐星說，“我從小就是在孤兒院長大的，那個時候還在邊城的一個小縣城，我小時候呆的那個孤兒院規模不大，院長對我很好…”
蘇安沒說話，只是心又涼了很多。
她總是去猜，也總是不問，以為自己是知道的，但是其實別人的一切，比她想象中還要苦難很多，要嚴重很多。
蘇安以前以為徐星最多就是，家境一般，但是又因為跟向宗談戀愛想要融入這個圈子，這都是正常的。
但是她沒有想過是這樣的。
“我念書一直很努力，一直是我們那個小縣城的第一名，然後我一步步靠自己的努力走出來，最後在安城念了大學。”
“你跟向宗是在大學認識的嗎？”蘇安問。
“嗯…”徐星回憶著，忽然笑了一聲，“我那時候啊，從邊城考出來，覺得自己成績還是挺好的，結果到了大學以後，第一次測試就被人甩在後面。”
“我那個時候才意識到，啊，原來我在我所在的地方很優秀只是我在的地方，我在更大的世界裏，只是一只螻蟻，根本不起眼。”
蘇安聽到這兒，皺眉：“你已經很優秀了。”
“那時候向宗也是這麽說的，我們是在志願者團隊裏認識的，組織去安城的孤兒院做公益，向宗笨得不行，什麽事情都做不好，也不會哄小孩兒。”
向宗那樣的大少爺，什麽都不會倒也是正常的，他要是什麽都會才奇怪。
“然後他就在我旁邊看著，看著看著跟我說，你好厲害啊，怎麽什麽都會。”徐星明明在說以前很可愛的事情，但是這會兒語氣卻在發酸。
因為她太清楚，以後就真的只是回憶了。
甚至，她以後連回憶的資格都沒有。
死掉的人怎麽會有回憶呢。
“我現在都還記得向宗當時那個眼神，像一只小狗狗一樣，溫順又可愛，眼裏都是崇拜。”
蘇安一下子就明白了。
徐星為什麽會喜歡向宗，為什麽會陷進去。
“我一開始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家世，交往以後跟他身邊的朋友接觸才知道…”徐星說，“所以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開始假裝自己家世也不錯，雖然比不上別人那樣，但也可以偽裝一點點。”
蘇安應著，“你明明…一開始就可以告訴他的，向宗那麽喜歡你，也不會因為這些事情看不起你，你撒了謊以後只能用更多的謊言去填補。”
“我知道。”徐星無奈嘆氣，“只是，當你站在那個位置上的時候，真的難免做錯選擇，我第一步就走錯了所以後來根本回不了頭。”
一開始，總是會自卑的。
只要有一念之間的偏差，後面就需要走很多路去糾正。
蘇安這會兒不知道要說什麽。
她本來想說，沒關系，現在應該還不算晚，但是徐星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估計更不可能跟向宗坦白。
沒有那個必要了。
“那你打算怎麽辦…”蘇安問她，“就這麽下去嗎？”
徐星嗯了一聲，忽然伸手握住蘇安的手，蘇安感覺到她的掌心是暖暖的，能感覺到溫度。
跟以前每一次一樣。
蘇安斂眸，忽然就想哭，她剛才跟裴季言提分手的時候都沒有感覺，但是這會兒被徐星握著手忽然就想哭。
她們才認識多久啊。
她們還沒有更加深入地成為更好的朋友。
這是她很想保護的人，但是到頭來，自己是什麽都做不了，蘇安自然也知道，到了徐星這個病情的地步，已經沒有什麽挽回的地步了。
徐星很清楚自己能活多久。
這個時候冒險的話，可能只會離開地更快。
可是這雙溫暖的手，以後握到的，是沒有溫度的了，甚至以後就再也握不到了，
蘇安感覺嗓子間堵著，艱難地開口：“我知道答案，但我還是會想問，真的，沒有辦法嗎？”
“沒有。”徐星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知道的啦，你需要一些時間去接受和消化這件事，我倒是沒關系，你看我現在都可以很平靜地告訴你了。”
蘇安完全無法想象，徐星在一開始是經歷了怎麽樣的掙紮和痛苦，現在才能這麽平靜地去等待自己的死亡。
她沒有經歷過，無法感同身受，但只是想著都會覺得難過。
“抱歉之前瞞著你。”徐星的聲音依舊是溫柔的，“你要是要怪我也沒關系，但是這件事只有我們倆知道，可以嗎？”
蘇安楞了一下。
“我在安城這麽多年，在這個圈子裏混了這麽久，但是我的確沒有什麽朋友。”徐星笑笑，“你就很好呀，很多朋友，大家都願意對你好，這是你的優點。”
很奇怪，蘇安就是有這樣的能力。
你明知道她有公主病，明知道她這個人真的有很多缺點，但是你就是會對她好。
天生公主命。
“但是呢，這件事我就只想告訴你了。”徐星說，“不過是一個人的離開，以後一切都會趨於平靜的，所有的一切都會回到原點，這件事，我不想再深入了。”
便利店那邊再次響起機器的歡迎光臨，一遍遍。
蘇安還是問了她：“向宗呢。”
“就這樣吧。”徐星說，“你知道的，人嘛，或者不一定能跟對的人相遇的，也不一定愛的人一定是合適的人，也不是每段感情都能畫上一個完整的句號，不管是好的結局還是壞的結局。”
“大多數的時候，算了就算了，誰又會去一直執著於某個結果呢？”
“我和向宗之間的事情，我估計也只能到這裏了。”
“我不想跟他說我生病的事情，差不多的時候找個理由離開，回邊城去，到時候他也只會是離開了生命中某個階段，或許以後還是會想起我，但也會過自己的日子。”
她沒有未來了，所以不會去思考回來。
至少現在，安安靜靜的，沒有必要因為自己生病了就掀起什麽大風大浪。
蘇安一直聽著她說，說了很多，到最後她越聽越精神。
徐星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她的腦子裏刻下來，最深刻的，還是聊到最後，蘇安問了一句：“真的會有很多感情，明明互相喜歡卻走不到一起嗎？”
“會的啊。”
徐星這麽回答她。
“因為人生總有很多無奈的地方，所以啊，有時候你要是覺得兩個人分開了有什麽怨恨，不妨去探究一下對方到底是因為什麽，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這樣，你也會理解的。”
站在自己的角度和世界裏，永遠也無法去理解另外一個人。
蘇安最後還是跟徐星分道揚鑣了。
徐星比她成熟得多，很多事情自己知道分寸，明明蘇安把她帶過去是為了跟她講一些道理，但是最後是徐星給她講的道理。
回家的時候，蘇安已經很疲憊了。
不知道現在是淩晨幾點，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她一邊走一邊擡頭看天上有沒有星星，她以前是不愛看的，但是認識徐星以後就很愛看了。
蘇安走得很慢，甚至到最後她的腳步停了下來。
風從耳邊擦過，樹葉窸窣地響著，散落著的耳發在耳朵旁邊輕撓，伴著風，呼吸之間忽然鉆入一道有些熟悉的沐浴露味道。
味道算不上明顯，但是蘇安對這個味道有點敏感。
每次去裴季言家裏的時候，都會順便用他的。
蘇安收回自己看著天空的眼神，直直地往門口那邊看過去，路燈下，男人靠在一邊，他的手揣在薄外套裏，也沒做什麽，就在那裏看著她。
等著她。
每次這種時候，都會碰到裴季言在這裏等她，好像已經是習慣的事情了。
蘇安沒挪動腳步，跟他對上眼神的時候，裴季言邁步走過來了。
沒等裴季言說話，蘇安先斂眸，說：“我不想…”
不想跟他糾纏不想跟他爭吵也不想解釋。
“裴季言。”蘇安小聲說，還沒從徐星的事情中緩過神來，在這一刻，覺得很孤獨。
不知道應該告訴說，不知道能跟誰分享這件事。
裴季言跟向宗的關系好，她甚至不能跟裴季言提任何一句，而且現在她跟裴季言也再一次分手了，沒有什麽要說的必要。
可她累，一累著了就想靠在他肩膀上歇會兒。
裴季言嗯了一聲，情緒不明顯，好像一直在等著蘇安起頭的樣子，他對所有的一切都默默承受。
蘇安往前挪了半步，站在他面前，忽然低頭，額頭枕在裴季言的肩膀上。
腦子嗡嗡的。
裴季言沒有推開她，就這樣等著她在自己肩膀上靠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安感覺自己稍微平覆了一些，裴季言在她這裏的神奇力量就是，在她一個人呆著無論怎麽胡思亂想或者經歷了什麽的時候，只要他往她面前一站。
情緒就下去了一半。
不知道上天在創造人類的時候是不是寫了一個程序，就是對喜歡的人，無論怎麽樣，只要面對面，就只剩下了無奈。
蘇安終於緩過神來，慢慢擡起頭來，這會兒才問他：“你來幹什麽？”
這個點了，難道他一直在外面等嗎？
她剛才在外面跟徐星呆了很久，現在看看這個天色，估計再過兩個小時天都又要亮起來了。
幾個小時前提分手的時候，裴季言的語氣平靜地說了好。
她本來以為就這樣了。
反正裴季言自己都知道，他們是註定要分手的。
裴季言看著她，在夜色下眸色更深，一片漆黑的樣子讓人第一眼根本望不到底。
“扯平了。”裴季言說。
蘇安訥訥的：“什麽？”
“我提一次分手，你提一次分手。”裴季言說，“這樣可以了嗎？”
蘇安：……
她竟然再一次，不知道怎麽反駁。
聽著挺奇怪的，但是裴季言又說得在理。
蘇安皺眉，臉上一副糾結的樣子，裴季言看著她，嘴角稍微勾了一下，噙著笑。
他知道蘇安肯定是有積怨的，之前的事情她自己可能不覺得，但是蘇安的內心深處一定是有這一道坎過不去。
靠提分手讓她銘記。
再讓她提一次分手扯平他們倆之間的關系。
這本來就是他自己設計的局。
蘇安也的確是一步步地就往裏面踩，他在這邊算，算了半天，以為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掌控著。
沒有什麽東西是可以超出自己的控制的。
裴季言唯一算不到的，是他自己。
在他以為把蘇安引誘入局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掌控了一些，其實自己在這個游戲裏，早就是那個最失控的。
蘇安沈思著。
“可是我們今天剛分手。”蘇安說，“我也不是很想這麽累地下去，跟你在這邊糾纏不清。”
裴季言倒是堅定：“沒什麽糾纏不清的。”
“不要，我們分手了！我提的分手你也答應了！而且你自己答應讓我甩你的！”
“我知道，我沒有說不分。”
“那你…”蘇安的話沒說完，被裴季言打斷。
“再談一次。”
蘇安人又傻掉了，她確實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這個時候只是聽著，就看著裴季言的唇一張一合，跟她說。
“這次還是我追你。”
總有人一次次犯規，裴季言就從來都不按照蘇安的套路出牌，她自己盤算好了一切，最後被裴季言三言兩語的就要打敗。
“我不吃回頭草。”蘇安說，“前任這種玩意兒吧，你知道，我一直是前任死人論。”
裴季言眉梢一揚，“哦？”
裴季言：“那你之前跟我和好呢，吃的我墳頭草嗎？”
蘇安：……
你媽。
讓你去辯論隊學習不是讓你把這個技能點加在這種沒有任何必要的地方上的。
裴季言這個時候，臉皮比城墻還厚：“已經吃過一次了，再多吃幾次也沒關系。”
蘇安：！！！
可是他媽的上次是你求著我和好的啊！你說可以隨便甩你我才和好的啊！
她是不是，中計了…
“我跟你談戀愛很累，我更願意跟別人談輕松點戀愛！”蘇安直接這麽說，“所以還是算了！我們都分手兩次了你還不知道是為什麽嗎！我們就！不合適！”
分分合合，這麽多次了，以後相處還是會有問題的。
“第一次分手是我的問題。”裴季言說，“但是現在那個問題解決了。”
蘇安繼續說：“無論多少次都是一樣的。”
“第二次是註定你要提分手的，這次不算。”
“……”
“你對我有隔閡，現在提了分手就好了。”
“……”
好煩啊，又不知道怎麽反駁。
嘴硬都嘴硬不起來。
裴季言說得又挺對的，她知道一定會分手，所以在戀愛的時候很多事情都覺得不對勁，包括覺得不那麽了解他，也是一樣的。
她覺得裴季言有很多秘密。
但是她不問，也的確有原因是覺得一定會分手所以沒有必要去探究。
蘇安每次跟裴季言說不上幾句就會否認自己之前的認知，被裴季言完全帶著步調走，她垂著腦袋：“可是我覺得我離你很遠啊…這樣也很累。”
“你可以告訴我。”裴季言說。
“很多事情，你的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你也不會告訴我。”
“我都可以告訴你。”
“我不想問。”
“你不問，我怎麽會知道你想知道什麽？”
“你就是要知道！”蘇安蠻不講理的。
裴季言沈默了一下，蘇安也跟著沈默，她不知道說什麽，自己冷靜下來想想。
她最近這段時間擔心，矯情了那麽多，但是回頭看看。
確實是她自己每長嘴，不問還希望裴季言什麽都知道，希望裴季言在她心裏安監控，她想知道什麽都直接說。
可是裴季言哪兒能知道呢。
她這個要求確實挺無理的。
裴季言看著她，過了幾秒，忽然點了點頭，說：“那我盡量學一下讀心術。”
蘇安：……
不知道為什麽很想罵一句傻逼。
“所以你再考慮一下？”裴季言說，“我還是挺不錯的。”
蘇安：……
她沈默了不說話，更不會註意到面前的人神色在等待她的回答的時候變了。
愈發趨於失控。
蘇安只覺得自己好像被裴季言三兩句話說得整個人又不對勁了。
每次自己想了半天，糾結了很久以後做了決定，等到裴季言來她面前說幾句話，她就被帶著走。
她自己很情緒化，什麽事情都只考慮自己這邊的情況，但是裴季言很理性，但也不會責備她的情緒化，只是幾句話就能把她的情緒壓下去，冷靜下來好好思考。
一思考就…
就落到裴季言的邏輯裏了。
好他媽沒面子啊！！
怎麽每次都被裴季言牽著鼻子走啊！！
蘇安輕哼了一聲，覺得自己至少面子上，現在還不能丟。
她被裴季言甩的時候那麽難過，憑什麽裴季言一點都不難過？他還能過來跟自己講道理？
“不要不要。”蘇安悶著頭往前走，“什麽事情都是在你的計劃裏，我要跟別人在一起！誰要你啊！年輕小男孩兒體力又好——”
蘇安的話依舊沒說完，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她回頭，本來以為裴季言又要跟她說什麽道理，或者看到他那張毫無波瀾的臉。
但不是。
蘇安回頭的時候，看到裴季言垂著眸，睫毛的陰影覆蓋下來，他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麽幾分一閃而過的。
落寞。
他已經說得夠多了，但是蘇安還是轉身走了。
蘇安看著他，聽到裴季言問。
“蘇安。”
“我是哪裏做得不好？”
他捏著她手的手指微微用力，捏得蘇安都覺得有點疼，她只是楞著，不知道裴季言為什麽突然讓人覺得他其實有點難過的。
蘇安直接脫口而出：“我跟你分手，你會難過嗎？”
裴季言反過來問她，“你覺得我真的是機器人嗎？”
蘇安：……
裴季言的難過是很難見到一次的，以前蘇安總是在想，裴季言這個人是不是根本沒有這種情緒，但是怎麽可能呢。
還是說，他只是跟以前的自己一樣，只是在偽裝呢。
人都是會難過的。
蘇安想著，忽然被裴季言一拽，往他懷裏拉，她本來在發呆，重心不穩，直接跌進去。
被裴季言的雙臂禁錮著。
比任何一次抱著她的時候都要用力。
她這樣貼著他，能感覺到十分不一樣的心跳，他的心跳是真的很快。
她只是從來都看不見嗎。
每一次，蘇安也是輕飄飄地對待他們倆之間的感情，兩個人看起來都一樣，但是到底難不難過只有自己知道。
就算只感覺到了一點點。
至少，這次也是感覺到了。
啊，原來，裴季言是會難過的，只是她沒有看到。
意識到這個點的時候，心裏的某個空缺，突然填滿了一些。
人總是很幼稚地喜歡去戳別人的痛點，來確定自己在那個人心裏的的地位。
比如，看到自己跟別人在一起他應該吃醋，比如自己薄情的時候他應該會很痛苦，明明知道這些一定會讓他不舒服，但就是喜歡去戳。
蘇安從裴季言的懷抱裏掙脫出來，她揚著下巴：“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其他人也一樣可以達到我的要求，而且我最近…”
裴季言的眸垂著，他的眼神就這樣落在她身上。
冷冷的。
但是不是平靜冷漠。
更像是警告，像是要把她整個人吞下去的眼神。
“最近？”裴季言的唇一動，輕輕吐息，“最近怎麽？”
蘇安硬著頭皮，繼續：“最近…有打算跟別人在一起。”
話音剛剛落下，蘇安明顯感覺到裴季言按著她肩膀的手更用力了，隨後，裴季言輕輕地勾了一下她的下巴，動作很輕。
“別人能讓你滿意麽。”
裴季言太了解她了，也太了解基本上沒有幾個人能夠達到蘇安的那個很離譜的標準。
但是他可以。
“你…”蘇安輕聲說，“也就那樣吧。”
裴季言的唇輕輕一抿：“是嗎？”
說完，裴季言捏著她的下巴，讓她擡起頭來看著她，在這份夜色之下，兩個人的眼神在空氣中交換。
男人瞇了瞇眼，語氣讓人感覺幾分危險：“你可以再試試。”
蘇安哼了一聲。
試試就試試。
…
裴季言很清楚用什麽手段來制服蘇安。
躁動的空氣之下，他一只手勾著她，再也不做多餘的工作，蘇安在這種時候特別無力，嘴硬在這個時候沒有半點用。
“怎麽，你覺得你找別人也可以？”裴季言附在她耳畔吐息，“真的可以？”
“……”
裴季言笑了一聲，手上力道稍微加重了些許，但也不會更多，在“折磨”和讓她潰敗這一點上。
太熟練了。
別人都不可以，只有他可以。
“你要知道，這不是什麽隨便能契合的事情，從過去到現在，能有別人比我更了解你嗎？”
蘇安受不了在這種時候裴季言還要給自己講道理，或許他不是在講道理，但是在她這裏聽起來是的。
“這麽多年了。”裴季言半瞇著眼，看著被自己弄得耳根通紅的蘇安，另外一只手輕捏，“有人能這樣碰你麽。”
蘇安回答不了。
裴季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
會心動，還不錯的人，蘇安就會選擇跟他談戀愛，但是並不會更深入太多，接個吻都感覺索然無味。
但是裴季言的氣息靠近，她整個人都會感覺不一樣。
就算只是接吻，他也可以讓她構建的一切，全部倒塌，全部在他的氣息之下沈浸。
裴季言對她來說，就像是貓見到貓薄荷，怎麽都挪不開分寸。
這的確是只有裴季言可以引起的風暴。
蘇安今天沒有喝太多，剛才跟徐星出去吹風的時候酒都醒了一半了，但這會兒還是有一丁點酒意。
裴季言總是把所有的情緒都給她留到在床上的時候。
蘇安總是迷迷糊糊的，又每次都因為人都被他弄暈了，哪兒還能有腦子去記得他到底說了什麽，表達了什麽，醒來以後，裴季言又是那個冷冷清清的人了。
所以她不記得。
不記得裴季言其實很多時候，也是根本壓抑不住那些占有的欲.望。
他只會身體力行的，在這種時候把她做的事情窸窣全部還給她。
這個時候的蘇安是絕對坦誠的。
蘇安回答不了，只有一遍遍被人剝奪呼吸的感覺，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人犯暈，以前什麽都不記得。
但是這一天，天都快亮了。
蘇安發現自己還在受苦。
西天取經九九八十一難，她被裴季言折磨也是九九八十一難。
躲不開。
像是必須要經歷才能過去的事情。
她懷疑裴季言是不是把所有的情緒點都放在這裏了。
以前蘇安一向是不會記得的，但是因為這天晚上記憶實在是太深刻，她怎麽都忘不掉，裴季言禁錮著她的時候，每一次要給她什麽的時候。
都會問一句，“別人真的可以嗎？”
還有很多話沒有說，他只愛說這一句，蘇安的腦子裏會幫他填補剩下的其他話。
別人真的可以嗎，別人可以替代我嗎？
不是非我不可嗎？
蘇安感覺自己被他洗腦，一開始都沒有任何回答，但是她不回答就會什麽都得不到，最後天都要亮了，她隱隱約約地看到那邊有陽光落進來。
她擡眸，看著裴季言，幾分光落在他身上。
明明人就在眼前，還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但是這一刻竟然覺得像是夢裏的光景。
柔和的光之下，他垂眸看著自己。
記憶會不斷交錯，她一瞬間，像是看到以前的裴季言在問她這樣的問題。
以前的裴季言不會問。
但是她會這麽想。
男人的掌心觸著她，讓蘇安一陣輕.顫，她勾了勾手，終於松了口。
“只有你。”蘇安的聲音很輕，有些軟綿。
不知道到底是真心的，還是因為這漫長夜裏的不斷詢問，在這一刻只是隨意地回答一下。
但，她的確是說了這三個字。
蘇安說完以後，被人咬了一下，隨後聽到裴季言對她說：“那就不要忘了。”
不要睡醒以後就說自己忘了。
不要忘了自己說過，只有你，別人不可以。
蘇安含糊地嗯了兩聲，自然不會想得那麽深，剩下的思緒，再一次被襲來的浪潮給淹沒。
很久沒有這麽累過了。
蘇安感覺自己是真的不知道怎麽睡著的，也不知道是怎麽醒來的。
只知道醒來的時候，裴季言正站在自己的床尾穿衣服。
蘇安：……
昨晚自己說的話，還真的沒忘。
真是他媽大無語事件。
一次又一次地栽在裴季言手上就算了，她為什麽會應那樣的話。
“我去公司。”裴季言先開口，“你可以再睡會兒。”
蘇安：……我睡得著嗎。
蘇安看著裴季言，感覺自己的表情應該是很悔恨的，現在已經恨不得當場自絕經脈了。
死了算了。
為什麽會有人，這麽輕易地，每一次都能栽。
她怎麽可以這麽笨！！
而且每一次都會這樣想，每一次吸取教訓，下一次再繼續。
典型的，我錯了，但是我下次還是要這麽幹！
蘇安承認自己想開口，又想賴掉，又想不認賬。
他媽的裴季言每次都乘人之危！！！
裴季言回眸，看著蘇安那個表情就已經知道她想幹什麽了。
兩個人對視了一下，裴季言緩緩開口：“這麽多年了，還是我讓你舒服？”
雖然是疑問句。
但其實是肯定句。
蘇安低頭，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可以不認嗎？”
“可以啊。”裴季言尾音拖得長長的。
他說，“大不了，我們再來一次。”
有人一遍遍栽倒。
是因為另外一邊，有人一直在引.誘。
裴季言就不會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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