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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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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灰衣一走,野雞太歲就聽眼前的美兒笑道:“卻有要事,不得陪郎君同游了。”宋憐自揮衣袖,遍尋封蕪草去也。徒留野雞太歲原地傻看著美兒以快到不似凡的速度消失了。

宋憐一路打聽,才知有一位藥婆,居於四喜鎮最東邊,那座懸崖邊的孤零零茅屋中。藥婆年輕時就脾性古怪,無兒無女,無親無友,采了一輩子藥。似乎無藥不知。

等到她走近那座外表瞧著十分破敗的茅屋時,一個穿著一身黑衣,皮膚枯黃皺巴,目光渾濁,亂糟糟的白灰頭發裏插著一根樹枝的凡老嫗顫顫巍巍走出來,咳了一聲道:“不知何方貴客到訪?老太婆眼睛不大中用了,有失遠迎。”

宋憐被這老的敏銳驚了一跳,她雖是修仙者,卻也自小受父親的教誨,故而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小女宋憐,今日鬥膽來煩擾婆婆,只為聆聽教誨。”老嫗轉向她,手中的木杖頓了頓地:“原是修行中,這等貴客,孤老婆子招待不起。”說著就轉身入屋。

宋憐來不及去想這老嫗的態度,也來不及想她為何能分辨出自己身份,一個急步上前道:“且等等!”

老嫗漠然轉身:“貴客有何指教?老婆子螻蟻凡一個,活得也夠久了,輪回也不懼。”

聽出老嫗語音中含義,宋憐苦笑道:“婆婆誤會,宋憐今日來尋婆婆,不過是想打聽一味草藥,宋憐亦出身所謂的凡螻蟻,豈敢自以超凡居。”

老嫗哼了一聲:“天下出生螻蟻,一日得仙,卻將自個來處都視為螻蟻的畜生不如-多了去。”

一句“畜生不如”罵得同為修仙的宋憐滿面通紅又不敢反駁,只得再三長揖。老嫗說罷,模糊見她舉止,又側耳聽了片刻,這次拿木杖一頓地:“進來!”說著就不再理會,徑自走進了屋。宋憐楞了一楞,反應過來,忙跟了進去。

老嫗大搖大擺地坐細腳支楞的胡凳上。宋憐見此怔了一下,心道這位老年輕時應不簡單。這胡凳乃是凡間界來的修士帶上來的,凡間界亦是大富大貴之家方用之物,後來修仙界傳開。但是尋常修仙界的凡百姓,大約聽都沒有聽過。

見宋憐恭敬地站一旁,老嫗的神色冷漠:“說罷,是想要打聽封蕪草,還是雲容花。”這句話一出,宋憐情知大約有著落了,正要歡喜接話,卻聽老嫗道:“若是來尋這兩樣靈藥中的任何一樣,都可以離開殷國了。”

“婆婆這是何意?”

“何意?”老嫗冷笑,直著幹瘦的手指,比了一個“三”:“自從他一死覆生醒來後,這殷國的靈藥,尤其是封蕪草與雲容花,都快死絕了!偏偏他又自許甚高,挖了僅剩的幾株到皇宮去養。一個白眼的瞎兔崽子懂甚麽!封蕪草性野,雲容花心高,哪裏愛他臟臭的皇宮,恐怕至今,也枯的差不多了。”

老嫗說道最後,臉上又帶了嘆息與郁郁。宋憐聽得驚異,老嫗口中,封蕪草與雲容花似乎也與一般,有了各自的脾性。她躊躇片刻,最後道:“莫非當真沒有野生野長的封蕪草了?”

一陣靜默,老嫗昏花的眼,這一刻竟然釘子似地,釘住了宋憐,慢慢道:“有。”

陰森的林木深處晦暗如昏,障氣浮浮,霧氣迷迷,遠處霧氣中隱隱可聞水流聲,間有蟲鳴與未知的窸窸聲,有莫名的涼意彌散,空氣中濕潤至極。虬亂的枝葉橫生,地上一層落葉腐後,叫能一腳踩陷。宋憐抱著小獸,被樹根絆了一下,步下一個踉蹌,險些將安眠的小獸拋出去。她想用靈力,又想起藥婆的話,也就咬牙不用。

忽而,這密林深處,杳杳鉆來一陣歌聲,飄入宋憐耳中。那是個音色清甜,卻幽怨至極的女聲:“......雲冥冥下兮,涕淚啜。羌明明變兮,粟葉落。攬衣涕兮,獨南行......”

宋憐聞聲一訝,這等地方,還有居住?她走的實是迷惘,細細一想,就決定向那女子的方向看看,若是無恙,便向她打聽封蕪草。

靈力不許用,神識則應是無礙。她就放出神識,遠遠看去:卻見一處巖壁下,藤蔓青青,條條垂落,就如藤簾。年貌約十五歲的女子坐藤蔓下的一塊大青石上,一邊慢慢梳著長發,一邊放著歌,眉宇間卻愁緒堆砌。

少年女子穿著一身鵝黃衣衫,頭上戴著一個藤蔓編織的圈,j□j著一雙纖足。烏發及地,雪一般肌膚,眉宇俊美清透。瞧著清麗不若凡塵中,身上卻烏有半點修為。

宋憐雖時有被外稱作天真之舉,卻並不癡傻,這樣一個身無修為的女子如何卻會這樣的山野之中?她躊躇許久,還是決定繼續看一會。

那少年女子似乎無所覺,哀歌了一會,就自大青石上輕輕落地,輕盈地赤足走開了。宋憐放著神識,遠遠跟著女子,卻見她走了許久,走到一個石洞中,裏面石壁上各色雜草叢生,女子呼出一口氣,轉身朝一叢雜草一撲,沒入其中,化作了一叢通體晶瑩鵝黃,只有尖處一點青的封蕪草!隨後雜草合攏,封蕪草漸漸退去鵝黃,竟是徹底被雜草遮掩了。

宋憐被這一幕驚得生生腳下一跌,險些摔倒:這竟是一株成精的封蕪草,察其年歲,怕是過了千年了。宋憐心情頗為覆雜,一時想到方才女子憂郁清麗的形貌,一時又是師門試煉的嚴苛。尋常物一旦不尋常起來,才是真不尋常。一株千年成精的封蕪草,哪怕只取一點精華,也足夠煉一爐頂級的聚靈丹了,不知會有多少修仙界的大佬哄搶。

宋憐也不知自己想什麽,慢慢地,斂著靈力,走到了那石洞處,以宋憐的眼力與對草藥的熟悉程度,自然能瞧到已經雜草叢中瑟瑟輕搖的封蕪草。

千年成精的草木之靈可以成貌,但成妖前,卻一點攻擊力也欠缺。

宋憐蹲下伸手的時候,封蕪草終於搖動著身體,發出了泣涕聲:“仙子,且放過小草一命,封蕪一族已是接近滅絕,是最後一棵了......”

她也隱約聽說,修仙界中,少有靈藥能挨到成妖,修仙界俗約是沒有攻擊力,與凡無異的精怪拿去煉丹不算冒犯天道。畢竟妖乃可與修士匹敵了。

宋憐想起師門裏那些刻意刁難為難,只等著看她試煉失敗,好將她逐出師門的小,又想起師父殷殷的期盼。

她終於嘆息,只是摸了摸封蕪草的葉尖,道:“莫怕,日後好好修煉,藏好真身。休要叫摘了。”語罷,翻了翻儲物袋,摸索出當年無意中得來的羅天幻陣,那是五粒小石子模樣,往洞口一拋,無有靈力波動,洞口卻被遮掩了個幹凈。然後封蕪草的驚異裏轉身離去。

宋憐回到藥婆的茅屋,見老嫗一直盯著她發怔,拱手道:“婆婆,來告辭。”

老嫗這才道:“如何,找到了?”

宋憐垂頭苦笑:“找到了。但是宋憐自小得父教誨,不敢為一己之私,絕一族,滅無辜生機。”

老嫗聽罷她所說,深深看她一眼道:“算聰明。自小未服過丹藥?”

宋憐搖頭:“只有少時父母采過一些普通草藥,為治病。至於靈藥練就的丹藥一類,小女一不擅長煉丹,二畏於丹毒,小女之母自小耳提免面命,不敢嘗。”

老嫗看她一會,才緩和了面色,道:“算有自知之明,封蕪之事休往外說,走罷。”宋憐不知藥婆何意,也不甚意,一再起誓不對外言語,老嫗竟也信,就叫她離開了。宋憐告辭,有些沮喪地走了。

就她離去後不久,一淺白身影才浮出來,是一綺麗男子。藥婆道:“雲容,看修士也並非全都是齷齪之輩。”大妖雲容看著走遠的宋憐,看著這個凡藥婆搖搖頭:“暫且再看吧。”

宋憐兩手空空回轉師門之時,試煉者也大都回來了。師門裏有些的神色卻很是不屑,眼含譏諷:“宋師妹是要放棄試煉,被逐出門庭嗎?”

宋憐自來與門派眾格格不入,雖說是無實權的玄清真的弟子,到底也是金丹真的弟子,堂堂的精英弟子,但修仙界的許多約定俗成的事,她卻都不參與,不讚同。比如前些日子門派一位剛晉入內門,剛剛拜入另一位實權真門下的師姐與一位長老的女兒鬧將起來。

那位素來低調的師姐據說也是有一手好煉丹術,才被那位以煉丹聞名的真收入門下。一日低調地出去買法器,看中的一件法器卻硬生生被那長老的刁蠻千金搶走,爭執過程中那千金因為年歲小,氣頭上,口不擇言辱罵了那師姐,口頭威脅了幾句。後來那千金回去後,不知怎地,就中了奇毒,硬生生毀了半邊容貌,還莫名經脈受損。長老廢了無數心血,才好不容易將女兒救回來,卻到底是修為難進了,自此只能一生郁郁。

當時事情鬧得大了,長老悲憤欲絕,要求嚴查,那師姐就是嚴查的範圍內。可是因為煉丹之術,那煉丹真硬生生保下了那師姐,門派也縱容他們。宋憐並不知道那位師姐具體是那位真門下的哪位,但這等事情上,作為可以參與調查此事的精英弟子,她是力主嚴查的。她當時原話:“那孩子不過十二三歲,縱使平日嬌蠻無禮,嘴中難聽。可若是一因此就能對她下如此毒手,毀她一生。那說難聽些,卻也是門派敗類。”卻是與認為“千金主動挑事錯自己,教訓活該的”門派眾意見相左。後來此事被壓下,宋憐卻也因此很不得那位極有權柄的真待見。

諸如此類,她的立場似乎總是與眾無法一致,固然她平日脾氣表現一貫是溫和友善,但門派中排擠厭惡她的,卻仍是多不勝數。

宋憐昔年少時聽到這些,還會獨自垂淚難過。如今仍會難過,卻不會太意這些了,她只是想先去拜見師父。卻被一攔住,神色說不上是同情還是看好戲:“師父,前些日子,坐化了。”

宋憐聞言,手一抖,罕見地不顧門規,禦起飛行法器就急速而馳,飛向師尊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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