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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養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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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自己高興,是為了自己有選擇的餘地,有說不的權力嗎?”李知瑉雙眸黑沈沈的,手指在茶杯沿劃來劃去,忽然笑了下:“不願意做個物件兒啊……”

所以拒絕了自己,也拒絕了上官麟,拒絕了應無咎嗎?懷著自己的孩子,也不肯回王府,也不肯依附於任何一個男子。

果然心大得很呢,早知道她表面乖順,其實膽大妄為,沒什麽不敢做的。

也是奇怪,離開了,反而對這個丫頭,更了解許多。

她喜歡自己嗎?應該是有一點點喜歡的吧?

如果自己將她抓回來,鎖在長安的金籠裏,她會恨自己的吧?畢竟她是不願意成為禁臠的。

已經修著園子的李知瑉忽然覺得有點傷腦筋,他有一粒明珠,卻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難道要再讓她帶著孩子在外邊多呆上兩年?自己這邊,怕是一時半會也沒有什麽進展。

李知瑉沈著臉想,外邊卻忽然有人緊著小跑著進來:“王爺!聖駕到了!”

春假過後才恢覆朝政沒多久,皇上怎麽來了?李知瑉心下卻有了幾分明了,必是為著自己呈上去要去長安養病的折子。

他才起身沒來得及穿好衣服,李恭和就已走了進來,按著他笑道:“不必起來,朕來看看你。”又笑:“這還是你娘從前陪嫁的小莊子,確實小了點,養病不合適。”

李知瑉道:“孩兒不是嫌這邊小……”

李恭和拍了拍他的手:“沒什麽不能嫌的,我兒為國有功,又是嫡皇子,有什麽當不了的?”又嘆了一口氣:“是父皇無能,委屈了你們。”

李知瑉微微有些不安:“父皇這麽說,孩兒愧怍無地了……”

李恭和臉上卻十分溫和:“沒什麽,我知道你這孩子一貫十分懂事,從小就不要東要西,從前我們處境難,只知道孩子懂事,大人就省心,如今回頭看起來,就覺得十分虧欠了你,只是你在這邊養病,我和你母親都能看著你,若是奴婢伺候不好,或是媳婦不體貼,我替你說他們,若是嫌莊子不好,現在洛陽修個你住著舒服的園子也不是什麽問題,如何好好的又想要去長安修園子養病?可是什麽人給了你委屈?或是還是對我和你母親有什麽怨懟……”

李知瑉忙道:“孩兒怎麽會!”

李恭和笑道:“那還是留在洛陽,你想住哪兒,好好挑個地方,朕讓人好好給你修個好園子。”他看著李知瑉蒼白的臉和呆板的眼睛,連一絲神情改變都不肯錯過。

李知瑉果然面上掠過一絲難為情,過了一會兒才低低道:“其實,孩兒要去長安養病,也是別有緣由,我說了,父皇也別怪孩兒信那等無稽之談——實在是,孩兒如今什麽都沒有了。”他神經消沈陰郁,有些瘦削的臉微微側過去,顯露出了青黑色的眼窩和緊緊抿著的唇。

李恭和道:“咱們父子,有什麽話不能說的?”

李知瑉道:“父皇還記得當初您帶我們兄弟去吃羊肉,遇到的那個羊肉店主嗎?”

李恭和目光一閃,變得銳利起來:“記得。”

李知瑉道:“其實那個店主所說的那個看風水的大夫,正是後來太子舉薦的公孫大人,想必父皇也能猜到,父皇不知的是,其實許久之前,那位公孫先生曾說過,說秦王府的宅子和我八字不合,我住不合適,繼續住下去會有血光之災,且易受疾病困擾,年壽不永,不利子嗣。我當初只當他是聳人聽聞,故意引人註意,因此沒當回事,後來出征受了傷,眼睛看不見,我也只當是戰場總難免有失,是我自己時運不濟。但是後來成婚後,我……一直沒有子嗣,病中難免胡思亂想,在王府裏住著也總是身子不適,病總好不了,當時便想著索性搬到莊子上住著看看,沒想到一搬出那宅子,來到莊子上住著,我晚上就能睡得安穩多了,身上也輕快多了,再想起公孫鍔當初說的話,我也有些覺得不得勁,難道這風水之說,還真有些道理。前些日子他辭官後,曾來我這裏辭行,還替我把脈看病,我當時也就問他,如今我這沈屙難愈,是否有什麽地方住著,能於我養病相宜。”

李恭和一笑:“這堪輿一說,也有他的道理,當初太祖就十分倚重袁天罡國師,後來到聖後,又倚重李淳風,不過這民間,到處都是江湖術士,沒真本事,信口開河反受其害,我們身為帝皇之家,一舉一動,臣子們都看著,一不小心誤信術士,便是要禍國殃民、遺臭萬年的,因此那公孫鍔要辭官,朕也沒留。”

李知瑉道:“父皇也別怪我,如今死馬當成活馬醫罷了,他給我說,當初聖後不住長安,是因為她時帶華蓋,八字火旺,喜木火土,忌金水,八水繞長安,長安水氣豐沛,滋養我李氏國朝,卻不宜聖後,洛陽乃借了昆侖山的龍氣,九山朝拱,龍氣聚集,於是聖後定居東都,果然火旺木焚……我們李氏,原屬木命,因此竟被聖後之火命克制住了……”

李恭和道:“依你所說,難道他之意思,竟是要讓我們遷都才好?”

李知瑉搖頭:“非也,河山拱戴,形勝甲天下,洛陽的確為龍氣聚集之地,如今聖後已逝,已無火相克,父皇得天命登基,可知此地原也和父皇相得益彰,只是我福薄,那秦王府,原也是父皇潛邸,父皇真命天子,擔得起那福氣,我卻擔不起,因此反受了煞氣,如今已是病木難成,傷了根本,那公孫先生卻道不如讓我回長安,以水潤木,又能借著咱們祖宗庇佑,興許還能身子好起來,別的不說,好歹留個後吧。”他意氣蕭索,神態寥落。

李恭和卻早已得了李知瑉不能行人事,因此脾氣乖戾,不與王妃同房的密奏,如今聽他說來,心下惻然,卻也放了一半心,笑道:“原來如此,此話原未必是真,只是有時候人心若是信了,那不妨試試,心情好了,身子也就好了,既然你這麽說,索性我也給你個給朕修陵的差使為名頭去那邊,不需要你特別勞心,只讓工部那邊盯著便好,也省得別人看你去長安瞎猜疑,倒要離間我們父子感情,至於修園子的錢,你且從修陵開支裏直接走便好。”

李知瑉道:“孩兒真敢用父皇的錢,孩兒多少有些積蓄在,修個園子還是修得起的,再說如今也沒什麽用錢的地方,這修園子的錢孩兒自己支便好,兒臣叩謝父皇天恩。”

李恭和卻只是按著不讓他起身,卻叫了身邊伺候的人來問,先問了王爺平日起居,每日用多少飯,愛吃些什麽,甚至親自嘗了嘗平日裏吃的藥,又問李知瑉:“不是聽你母後說,你媳婦兒過年過來伺候你了嗎?怎的又不在?”

李知瑉臉上掠過一絲不自在:“我如今好頭暈,王妃在倒覺得吵鬧得緊,而且王府那邊沒人主持中饋也不像話,過完年便讓她回王府去了。”

李恭和笑道:“那你身邊伺候的人可夠?不如我讓你母後再給你挑幾個人使喚使喚。”

李知瑉搖頭:“不用,太子和二弟那邊都有給我送人使,我都嫌吵鬧,留王府那邊了。”

李恭和一怔:“太子也給你送人了?”

李知瑉道:“是,過節送節禮的時候,送了兩個胡姬過來,聽王妃說的,二弟那邊也送了好幾個,說是江南那邊采買的從小調教好的女小戲,吹簫吹笛都很使得,我如今哪裏有什麽心思聽這些,不過太子和二弟一片好心,自然也留了下來,盡都讓王妃安置在王府後院那兒。”

李恭和笑了下,笑意卻未達眼底:“太子一貫謙謙君子的樣子,沒想到也會送弟弟女人,也是兄弟們友愛,你且留著便是了,等到時候長安的園子修好了,你身子舒爽些,帶過去也成,或是讓你母後再給你挑一些。”

李知瑉眼圈微紅:“謝父皇。”

李恭和拍了拍這個兒子的肩膀,自從這個兒子不再像從前一樣深沈冷靜,而是暴露出乖戾、任性、消沈、沖動的一面後,他反而對這個兒子更寵愛起來。他又叫了一同帶來的禦醫給李知瑉看診後,開了些藥,才起駕回宮。

回宮後自然又找了孫乙君來:“說是公孫鍔那邊給他的建議,長安屬水,利我李朝木命,讓他搬去長安休養,可以以水養木,身子能好得快一些。”

孫乙君謹慎回答:“秦王殿下如今沈屙難愈,想來也是病急亂投醫。”

李恭和卻忽然反問了句:“當年聖後為什麽長居洛陽,定為神都呢?我當時在宮裏,聽一些閑言碎語,聽說是她害死太多人了,王皇後和蕭貴妃的鬼魂在長安的宮裏,鬧得她不安寧。”

孫乙君哪敢說這些無稽的鬼神之談,更何況還事涉宮闈秘事,他只是道:“洛陽當時未受兵難,水患也未及,富庶安定,定都洛陽,也是安了天下的。”

李恭和卻自言自語:“據說當初聖後寵愛馮小寶,就是因為他出征突厥兩次都有福氣,得退突厥,身上有煞氣,鬼神不敢近之,聖後便留他守宮殿,方得安眠,後來還讓他去做了白馬寺的主持,時時進宮做法事,驅除邪祟。”

“你說大郎也是征伐過突厥的,公孫鍔也說他身上殺戮過多,兵煞太重,所以才疾病纏身,他回長安住在那邊,身上的煞氣,應也是能鎮住那邊的鬼魂吧?”

孫乙君卻忽然唰的一下背上的汗全出來了,聖後酷虐好殺,心中有鬼,因此才畏懼冤魂報覆,皇上好好的一個聖明天子,他懼怕什麽鬼魂?

莫非,他也有不可告人之事?

李恭和擡頭笑問他:“次卿以為如何?”

孫乙君垂下頭,背上汗濕重衣:“皇上所言極是,長安是我朝列祖列宗皇陵所在,又是兵家要地,秦王殿下雖說過去養病,卻到底也是殺退過突厥的大將,也可以震懾節制諸方節度使,如今皇上權柄日重,有王爺輔佐,定然如虎添翼。”

李恭和敲了敲禦桌:“大郎的忠心,朕還是相信的,他看著長安那邊,朕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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