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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辭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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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剛過,剛剛主持了親蠶禮,命婦們第一次對自己這般恭敬,如今自己嫡長子又大勝歸來,掌了禁宮軍權,最近順風順水,第一次享受到了皇後威嚴的竇皇後春風滿面,看到自己的兒子也分外慈愛:“我讓禦廚選了最嫩的春韭做的春卷,你嘗嘗,還有這春筍鱸魚湯,給王爺盛一點嘗嘗。”

又吩咐身旁的綠琴:“去把我前些日子給大郎做的衣服靴子都拿來,一會兒讓大郎試試可有哪裏還需要改的。”

一邊又責怪下邊在一旁布菜卻總是和李知瑉的手撞到的藍箏:“大郎如今眼睛不方便,你也機靈些,怎的笨笨的?”

藍箏滿臉尷尬,自從王爺出征回來後,貼身伺候都變成了文桐和趙樸真,她大多和從前一樣指揮著小丫鬟服侍王爺,很少親自做布菜等活的,自然有些不熟練,但王爺入宮,卻點了她和趙樸真一同進宮服侍,趙樸真一貫進宮都特別低調,竇皇後面前她又是得臉的,自然是她上前貼身服侍,沒想到一服侍就露了拙。

竇皇後卻又像想起什麽似地問道:“我前些日子和阮姑姑說了,你婚事在即,需給你安排侍寢的司帳,這也是宮裏一向的規矩了,等王妃嫁到王府後,再給這侍寢過的通房點名分就好了,結果阮姑姑昨兒和我回報,說你要把羅綺放出去?”

藍箏和趙樸真都一怔,顯然都不知道此事,李知瑉不慌不忙地將手裏的湯勺放下,咽下食物,才淡淡道:“是,我身邊的親衛隊長高靈鈞這次隨我出征,出生入死,立下不少功勞,他向我求娶羅綺,我應了他,因著是母後賞下來的,正想和母後討個恩典,也賞她點嫁妝,給點體面。”

竇皇後聽著有些意外,但想了想那羅綺是個長得分外妖嬈的,當初選她本就是要送到太子身邊,結果陰差陽錯到了自己兒子身邊,當時她就提醒過阮姑姑要註意這些個侍婢們不規矩,如今看來,果然不是個好的,這可不就勾搭上了兒子身邊的侍衛長?她心裏升起一陣反感,卻到底憐惜自己兒子,不想就給自己兒子沒臉,轉念一想反正這樣的人留在自己兒子身邊也是個禍害,如今都要大婚了,倒是打發出去的好,還能籠絡下邊人,便和顏悅色道:“既是有功之臣,自然當賞,只是下次還需註意些內外之別,省得身邊的丫頭都效法,生了異心,倒是該死。”

說完她又看了兩眼藍箏和趙樸真,兩人都低頭斂眉,十分規矩的樣子,才冷哼了聲:“羅綺既然放出去,那也該另外安排侍寢的宮女才是,阮姑姑卻說你不肯。”

李知瑉道:“不止羅綺,這些年母後賜下來這幾個女官,也算服侍我一場,我打算著這次,若是有意要回去的、嫁人的,都遂了她們的願放出去,請母後也一同給了這個恩典吧。”

竇皇後作色道:“你如今眼睛不方便,正需要知根知底熟悉的人貼身伺候,豈有全打發掉的?可是這幾個賤婢心大了攛掇主子?”說完已是一雙利眼掃向趙樸真和藍箏。

李知瑉道:“我如今身子餘毒未清,眼睛也不知還能不能好,這幾個女官服侍我多年,年紀也漸漸大了,何必耽誤了人。另有一事,關於上官家賜婚一事,正要懇請母後,與上官家辭婚,我一失明之人,何必白誤了,請母後與上官老夫人緩緩回絕了此次婚事,請上官小姐另擇佳婿。”

竇皇後這下驚得也沒空管那幾個侍婢的事了,失聲道:“我兒你可是犯糊塗了?上官筠才色俱佳,哪一點不好了?”

李知瑉道:“兒子如今失明,想必也不一定能好了,將來便是廢人一個,何必耽擱上官家的嫡長女,如今他們抱著期望,若是將來失望了,成了怨偶,做親不成反成仇人,何必來?”

竇皇後看自己這個長子多日不見,之前滿腔的慈愛之情如今卻又被這拗性子給氣到了:“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做主,這是你父皇下的賜婚旨意,辭婚便是抗旨!你快快收了這糊塗念頭,我見過上官筠,她十分溫婉聰慧,並無一點怨懟之色,你可要待她好好的才是!”

李知瑉道:“賜婚之事好說,只說如今毒傷難愈,不想誤了上官家嫡女的終身,只由母後出面,收上官筠為義女,給個鄉君的封誥,來日嫁出去的時候,厚厚賜一份嫁妝便是了。”

竇皇後愕然道:“你這說的都是什麽糊塗話,你父皇定不會允的,莫要再說了!”

李知瑉道:“前些日子郊迎後我已和父皇面稟過此意了,父皇說難得我一片仁厚之心,一切都由我自己做主便是了。我意已絕,如今也只是和母後說一聲,母後若是出面最好,若是不出面,等明日我派長史到上官家說,到時候母後措手不及,倒是不美。”

竇皇後聽到皇上居然答應了,臉上一片雪白:“我不信!皇上如何會答應你這糊塗念頭!我要親自去問皇上!難道這上官家的襄助,他不要了?”

李知瑉不說話,低頭拿了帕子輕輕擦了擦嘴,隔了一會兒才輕輕道:“母後多慮了,父皇燭照千裏,豈會看重這一時的勝敗,兒子如今失明之人,暫時無意於婚姻之事,還請母後不要再亂點鴛鴦。”

竇皇後氣得臉上青白交加,手一拍到茶幾上:“我這是為你好!你還真是不知好歹!”

一旁老成些的女官已紛紛上前道:“殿下身子不適,娘娘包容則個。”又笑著勸解李知瑉:“娘娘也是一片愛子之心,王爺緩緩說,娘娘豈有不心疼王爺不依著王爺的?”

李知瑉並不說話,和從前一樣只是沈默,但脊背挺直,並沒有任何屈服和道歉的傾向。

竇皇後一貫對這個嫡長子不是叱責就是冷漠以對,如今忽然發現這個長子氣勢凜然,令人無法違抗——這是一種統領過千軍萬馬,槍林刀叢中殺出來的威勢,她卻沒有想到,只是本能地感覺到了一種隱隱的畏懼和畏縮,仿佛在皇帝面前一般。

她有些氣怯,卻也不肯對兒子低頭,只是強撐著道:“你如今病體未愈,慮事不周,待我和你父皇稟告後再做打算,你莫要輕舉妄動!”

李知瑉仍然不說話,竇皇後氣急,卻終於軟了下來,只得又將那上官老夫人和上官筠進宮的情形又說了一通,道:“那上官家是誠心結親,上官筠嫁不成太子,我兒乃當世英雄,她十分仰慕,婚後必是夫唱婦隨,鸞鳳和鳴的。”

李知瑉低聲道:“母後,兒子如今並無婚姻之意,何必誤人終身,女子一生,嫁人本就幾乎等同於再生,她只為一時的仰慕盲目嫁了,將來一輩子下來,發現並不相宜,到時候悔又悔不得,必成怨偶。再說兒子如今失明,已無什麽前程可言,將來不過是一富貴閑王,娶一高姓貴女,反招忌諱,母後何必再拘泥於什麽上官家的臂助之說?”

竇皇後看兒子軟硬不吃,早已氣急,終於吐露真意:“你就算沒有大志,也該為你弟弟著想!幫扶你弟弟才是!”

李知瑉霍然擡頭,整個人仿佛都怔住了一般,一雙看不到的眼眸瞳孔漆黑,仿佛盯著竇皇後,無辜而清澈,竇皇後失言後也有些訥訥:“你弟弟前些日子很得師傅表揚,功課上很有進益……有了上官族的人做他嫂嫂,將來給他議親也會容易許多……”

李知瑉深深吸了一口氣,垂下了睫毛,一旁服侍著的趙樸真卻看到他寬大的袖子微微抖著,顯然極為激動,過了一會兒李知瑉才低聲道:“母後,聽兒臣一句勸,您,還是別參合這些事,一切聽父皇的便是了,千萬不要讓弟弟再摻合進這些事來,將來和兒子一樣,招致殺身之禍……”

竇皇後卻在兒子這有些怨懟的話裏聽出了嫌棄來,多年來自卑的心敏感而刻薄,大怒道:“你是在嫌母後拖累了你嗎?還是在嫌棄自己出身不好?”

案桌早已撤下,李知瑉深深拜伏在地,額頭觸地,聲音微微顫抖:“兒子對母後、對弟弟的心,天地可表,請母後摒退左右,聽兒一言。”

竇皇後盯著兒子,看他一反常態的姿態,猶豫了一會兒,果然揮了揮手,所有人都十分機靈輕巧地退出了屋子,將屋子門都關上。

趙樸真自然也和藍箏都退出了屋子,遠遠站著,宮裏伺候的都是人精,這時候都自覺離屋子幾丈遠,站在人人都看得見的地方,自證清白,知道的秘密越多,死得越快!

這時屋裏忽然傳來什麽打碎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又是一聲尖銳的瓷器撞地的聲音,這次聽著卻像是摔的,過了許久以後,竇皇後才傳了人進去,只見屋裏滿地都是碎瓷片,原本放在竇皇後手邊的一整套瓷壺和杯子都已不見,想來是她摔的。

李知瑉跪在地上,眼圈發紅,上邊竇皇後卻是神色憤怒而茫然,連這些瓷片可能會傷到看不見的兒子都沒想到,也沒讓下人扶起王爺,只是嘴唇微微發抖著叫人收拾。只有趙樸真慌忙在幾邊拿了那墊著的毛氈給李知瑉鋪上,牽引著他退出了房間,當夜李知瑉就回了王府,並沒有留宿在宮內。

第二日,竇皇後就傳了上官老夫人進宮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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