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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應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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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首太子轉頭對上官筠笑了笑,顯然是征詢的神色,上官筠搖頭對上官麟笑道:“哥哥還是另請旁人吧。”眾人一笑,顯然知道上官筠之意是勝之不武。

五經和說文、字林、爾雅都是國子監和太學必學的,這席上大部分人都是國子監讀過的,自然大部分都通讀過,但要說只要讀出上句便要背出下句,卻非下苦功不可,這些貴族子弟,又有多少個敢誇口,但上官筠卻不同,她生在世家,上官謙一手教養長大,又在國子監裏讀書,學識算得上佼佼者。但這名侍婢既然敢提出來,那必也是有幾分把握的,上官筠若是贏了,眾人只道他們兄妹聯手哄人家的珠子,若是不慎輸了,就更讓人踩著上官筠的名聲上位,上官筠一貫明敏聰慧,自然不會出面去和一個侍婢對賭。

只是上官筠不出面,這滿堂賓客,又有誰會願意和一個女子對賭?

上官麟摸了摸頭,有些為難道:“那我出去找個清客來?”

席上忽然一個青衣書生站起來道:“願為上官公子應賭。”這人年約四五十歲,兩邊顴骨甚高,薄唇利眼,身上枯瘦,看起來不甚可親,似是有些恃才兀傲的樣子。

李知璧顯然怔了怔,笑道:“原來是宋霑先生,宋先生能出面,那是最好不過的。”上官麟也大喜上前一作揖道:“勞煩宋公出面!無論輸贏,事後必有重酬!”

趙樸真沒聽過他的名字,但看旁人竊竊私語:“今兒這個拗棍怎麽也來了,平時不是一貫又臭又硬麽。”

果然只看到那宋先生傲然道:“我可不是為了你那勞什子珠子,我看這小娃娃有點意思,這滿堂朱紫,我看通讀過四書五經的也沒幾個,更別說背出來,可憐女娃娃,得個珠子被人說明珠暗投,和人賭書又配不上,輸了合該給貴人墊腳,贏了怕人說有心計。”居然一副悖謬乖張的樣子。

一時堂上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上官筠窘得滿臉通紅,李知璧溫和解釋道:“宋先生誤會了。”

宋先生卻也不給李知璧面子,直接轉頭對趙樸真道:“女娃娃也別以為我就會讓你,書我可是倒背如流,你若是輸了,那是你學藝不精自取其辱,下去自己好好再學學,下次知道遇到這種事就別想著出頭露臉,乖乖把寶物捧出來,你家主子也不為難假裝慈善,大家皆大歡喜。”

趙樸真向前一步作揖:“請先生指教。”

宋先生手一擡:“請太子和王爺選書出題吧。”

李知璧顯然也是早聽說過這位名聲在外的宋先生,看向李知瑉道:“瑉弟看選什麽書?”

李知瑉謙讓:“是我府上的侍女提出的賭書,這書還是由太子殿下選吧。”

李知璧也不再推讓,只是笑著讓人送來了五經來,看了下道:“《春秋左氏傳》有些晦澀,不如就還是《禮記》吧?”

李知瑉點頭:“就依太子所言。”

李知璧拿起其中一冊,隨手一翻翻到一頁,遞給身側的李知瑉,李知瑉就著上頭的內容念道:“君子之居恒當戶,寢恒東首——”

宋先生揚眉道:“——若有疾風迅雷甚雨,則必變,雖夜必興,衣服冠而坐。”

李知瑉點頭,又隨手翻了一頁,轉給李知璧,李知璧也依樣念道:“士不衣織,無君者不貳采——”

趙樸真站前一步,揚眉誦道:“——衣正色,裳間色。非列采不入公門,振絺绤不公門,表裘不入公門,襲裘不入公門。”

如此輪換,不多時,上首太子和秦王輪流考問,下邊輪流應答,都是應聲而誦,瑯瑯熟極,竟沒一絲停頓,漸漸滿堂都安靜了下來,只看他們二人輪流背誦,太子和秦王顯然也開始意外,有意識的挑一些艱澀冷僻的句子考問,然而竟然也未難住他們,後來太子看難不住他們,索性也把《春秋左氏傳》也拿出來考問起來,卻仍然並未難住他們。

“等等”,宋霑忽然說道,“臯陶、庭堅之祀,這裏的‘之’不應該是‘不’嗎?”

堂下也人人交頭接耳,趙樸真略一思忖:“《左傳會箋》註疏此處應為形近訛誤,我也以為如此。”

宋霑詫異:“《左傳會箋》?傳言扶桑游學大儒竹添光鴻有著述傳世,卻未見得其全書,你在那裏看過?”他看向秦王:“王爺得藏此書?”

李知瑉搖了搖頭。

趙樸真坦然道:“我曾在內藏嫏嬛書庫當差,有幸看過此書。”

宋霑忽然仿佛十分遺憾地嘆了口氣:“傳言聖後有嫏嬛書庫,內藏珍籍無數,可惜!此生只怕無緣得見!”

李知璧道:“先生如有意,孤可稟告皇上。”宋霑搖了搖頭,趙樸真在一旁道:“先生若不嫌棄,我可默誦抄寫給您”。她若是之前沒有賭書之前說這話,眾人只不會信,她如今一說,眾人卻都不由相信她真有此本事。

宋霑眼前一亮,點頭道:“那就有勞姑娘了!”一邊又溫和道:“竹添光鴻雖然在左氏春秋上考證良多,頗有名望,但未必都是全對,此處雖有爭議,但姑娘不必科考,只管存疑,待來日見多識廣,再確定是否是訛誤。”

趙樸真微微曲膝道:“多謝先生指教。”

宋霑卻又回頭對太子和上官麟說道:“此賭我不如她,已是輸了,我甘願認輸。上官公子若是不服,可再另請高明。”

一時堂上愕然,宋霑卻也不再繼續,只是團團一揖便下去,此時上官筠已站起來對李知璧和李知瑉施禮道:“太子殿下、王爺殿下,這賭約就此作罷,我和哥哥認輸了,這位尚宮蘭質蕙心,秦王殿下賜珠,正是慧眼識人,還請秦王殿下和這位尚宮莫要怪罪哥哥莽撞唐突。”

一番話說得落落大方,她耳廓微紅,想其實已是極窘,但是仍是忍著羞替兄長道歉,而上官麟之前一直微微有些發呆的樣子看著趙樸真出神,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笑道:“願賭服輸,珠子不要便是了,只是這位尚宮……能否也替我抄一本剛才提到的這書?”

眾人忍不住捂嘴,他又忙忙描補:“我會給報酬的!我就是……最近惹了我爹不快活,看宋先生既然如此推崇這本書,弄來孝敬我爹也好。”

趙樸真轉頭看向李知瑉,看他點頭讚許,便曲膝點頭道:“上官公子有命,自當遵從。”說完又向李知瑉屈膝告退,自下去回了華章樓。

宴散後太子卻沒有走,和上官筠留了下來,李知瑉便請了他們在華章樓處,趙樸真安排著茶水之時,聽到上官筠在對李知瑉說話:“今兒是我哥哥冒撞了,還請秦王殿下莫要和他莽人一般計較,他平日裏也沒這麽魯莽,只是這些日子呆性子發了,整日裏在家發作下邊人,那日還和我爹爹沖撞,也不知為了什麽事吵了起來,書房聽說都摔壞了一套瓷器……”

李知瑉微笑道:“上官公子赤子之心,天真爛漫,本王見之心喜,如何會怪罪?上官小姐切莫自責太甚。”

上官筠微笑:“感謝王爺不罪之恩。”

李知璧笑道:“瑉弟為人謙厚,最是和氣不過的。”一邊又轉頭對李知瑉笑道:“上官麟這性子也是魯直隨性得很,上官家世家子弟,代代都是詩書風流,性子也都極是斯文儒雅的,偏偏出來這麽個人,不愛讀書,整日裏臂鷹走狗,騁馬鬥雞的,這次雖然莽撞了些,卻也實是一片愛妹之心。”

上官筠搖頭笑道:“因著母親過世時他已懂事,猝然失了母親,病了一場,家裏長輩當時憐惜他,也就縱容了他些,沒想到後來卻漸漸恣意隨性起來,只不愛讀書,看到書就頭疼,爹爹下死手管過幾次,打得動不了也沒改過來,祖母護著哭了幾次,加上爹爹也沒有續弦的心,就這一根獨苗,到底最後還是由著他了,只求他不犯法,好好安生便好了。”

李知瑉笑道:“讀書雖是正道,但若是為國效勞,也未必只看讀書,我看上官公子極有習武的天分,來日從戎也是可以的。”

上官筠道:“是,我爹也是打算給他謀個蔭職,打算送他去羽林營裏去管束管束,也省的他在京裏和其他浪蕩子弟整日閑著生事。”

李知璧笑道:“我看令尊也是太嚴了些,其實令兄雖然隨性些,卻十分有孝心,平日裏也是一心護著你,並沒有什麽壞心,何至於如此苛責。”

才說了幾句,門口卻有人通稟:“王爺,齊王殿下和臨汝公主聽說太子殿下和上官小姐還在,想進來敘話。”

李知瑉看向李知璧,他是太子,合該他同意,李知璧已笑道:“快請。”

齊王李知璞和臨汝公主李若璇走了進來向李知璧行禮,上官筠也連忙站起來,李知璧制止他們,笑道:“自家兄弟姐妹,也都是熟慣的,不必拘禮了。”

李若璇果然十分親熱地拉了正要行禮的上官筠笑道:“今兒都沒找到和姐姐說話的機會,好不容易散了宴想和姐姐說句話,他們又說你和太子哥哥來找皇兄了。”

上官筠和她交好,笑道:“勞公主牽掛了,還不是我那哥哥,莽撞冒犯了秦王殿下,我只能央了太子殿下居中搭橋,給殿下賠罪呢。”

李若璇道:“早知道你喜歡這珠子,那天皇兄給我我就拿了送你——也不是什麽稀罕物。”

上官筠滿臉慚愧笑道:“公主莫要再提,總是哥哥和我的不是。”

李若璇看了眼李知瑉,心裏微微有些不滿,禦賜之物,何等珍貴,居然真的就隨手賞給身邊侍婢,上官世家大族,更該著意結交,偏偏任由太子和上官筠交好,大好機會輕輕放過,難怪母後恨鐵不成鋼,氣得日日憂心。但這話不好當著太子面說,她年紀尚幼,卻頗為老成,直接道:“皇兄在這上頭不太留心,心又軟,一貫縱容下人慣了。”又看了眼趙樸真,冷冷道:“叫我說,別以為是母後賜下的女官,自己有那麽幾分才氣,皇兄又心軟寬厚,便自恃才高起來,再怎麽也是皇家婢罷了,莫說一顆珠子,就是你整個人都是我們皇家的,才高又如何,能高過外邊的相公們嗎?不要給你點面子,便就自高自大,轄制起主子來了。”

趙樸真垂頭不語,上官筠忙笑道:“這又怎麽說,公主萬萬別為我又生了氣,更別發作,原是我們的不是,倒連累了這位尚宮。”

李若璇冷笑了聲,到底沒有繼續,李知瑉只不說話,李知璧看氣氛又僵了,笑著又問齊王李知璞功課,李知璞性子也是極隨和的,一應一答,把話題說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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