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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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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丁子毓婉拒了將私饗劃入觀光旅游路線的提議。

先前,他參賽是為了牧晴的食譜筆記,但在和父母逐漸改善關系之後,他已經漫漫放下原本的執著,小天教會了他珍藏記憶中的美好,即使不能得到牧晴的食譜筆記會有些遺憾,但已無所謂了。

重要的是,他想跟牧庭把話說清楚。

從此之後他不再為了愧疚,接受西國食品的任何委托。

「你千萬不要跟她起爭執,要好好說。」李則天叮嚀。

私饗為了比賽一連休息兩天,此刻店裏半個客人都沒有,就為了等待牧庭到來。

「你放心,我會斟酌。」他把玩著她粉嫩的小手。「倒是你,沒必要躲到樓上去吧。」

「我覺得我至少要躲進廚房裏。」今天她可是見識過牧庭的冷酷,不希望自己在場引發她更多的情緒。

丁子毓悶笑著。「有必要這麽做嗎?況且我不管橫看堅看,都不覺得牧庭喜歡我。」她每回見到他總像見到仇人,哪有半點喜歡他的感覺

「以前,她對你也是這種態度嗎?」她不敢說自己的直覺靈敏,但她就是敏感的發覺這件事了。

牧庭對她的敵意不純粹是因為她搶走了姐姐的情人,更有著心上人被搶走的妒恨。

「當然不是,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已經記不清楚,但也許是他一直不曾認真看待過牧庭才沒印象。

「所以啦,就……」話未完,看見一輛車子停在店門外,她趕忙抽回手。「我先進去了,你要好好跟她說。」

「瞧你嚇的。」他好笑地看著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然後就靠坐在吧臺邊,直睇著牧庭挺直背脊踏進店內。

「就你一個人?」牧庭環顧著四周。

「牧晴的食譜筆記。」他伸手,等著。

「你還要姐姐的筆記做什麽?你不是有那個女人就夠了?」

丁子毓微揚起眉。「算了,反正今天要你過來,只是想跟你說,從此以後我不會再接受西國食品任何的委托。」

西國食品進口許多國外食品,為了在國內推廣,會先找廚師擬出各種烹調方式,在外包裝印上食譜,增加銷售量:他以往基於愧疚,總是無條件幫忙研發。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原本我就沒必要接受,不是嗎?」

「你……不爰姐姐了?」她掐緊手中的提包,神色冷厲。

「這件事跟小晴無關。」

「怎會無關?你不愛姐姐了,所以你要跟我們劃清界線!」

「難道因為小晴,我就應該無條件接受你的無理要求?」他不悅的皺起眉。

「本來就應該這麽做!這是你欠我們的!」

「我沒有欠任何人!」如果要說他對誰有虧欠,他也只虧欠了小晴,除此之外他誰都不欠!

牧庭怔愕的退了兩步,不敢相信他竟如此震怒地對待自己。「你……」

她突地掀唇苦笑。「也對,因為你根本就不爰姐姐……你當然不覺得虧欠。」

「我不想跟你談論這個問題,你可以走了。」他不耐地站起身,下達逐客令。

牧庭難以置信極了。這些年來他對她冷淡,但還不曾無視她的存在,甚至面露怒氣趕她走……他無情的話語清楚地劃下界線,仿佛從此以後他都不會再見她——

「因為她嗎?」她問。

「出去。」

「她到底對你說了什麽?!」她聲嘶力竭地吼著。

躲在廚房的李則天聽見聲響,不由偷偷拉開一條縫,偷覷外頭的動靜。

「出去!」

「你真的喜歡那個女人?!」

「是。」他聲薄如刃,不給她任何期待。

「不可能,你如果愛著姐姐,又怎麽會爰她?你的心裏怎麽可能同時住著兩個女人?」因為他的眼裏只有姐姐,所以她不敢追求什麽,可是沒想到原來他還能再愛,姐姐在他心裏根本就不是唯一!

「我不想回答你的問題,出去。」

「如果你是愛著姐姐的,你就不可能對我這麽無情!」

「那是兩碼子事,」他惱怒低咆。「你給我出去!」

「還是說,你當初根本是把姐姐當成避風港,你是借著她逃避,你根本就不爰她?」她聲淚倶下,面對他的無情,便用最剌耳的話反擊。

「你在胡說什麽?」

「如果你爰姐姐,你怎麽可能還能再愛那女人?你根本就不愛姐姐,你只是利用她而已,更可惡的是,你還害死姐姐!」

她的話語尖銳如刃,毫不留情地刺入丁子毓最脆弱的心版上,讓他無法反駁。

「你害死了姐姐,如果不是你,姐姐今天還活著!」牧庭不能原諒他竟然還能得到幸福,她無法接受。

「你把我姐姐害死了,你以為你還能擁有幸福嗎?你別作夢了,你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幸福!」

李則天沈痛地皺緊眉,緊抓著門把忍住不沖到外頭,以免自己的出現更火上加油。

「那個時候,你眼睜睜地看著姐姐倒在血泊中,如果你停下腳步,你就能救到她,但足你沒有,你錯過了……是你害死姐姐的!」

丁子毓握緊拳頭,十二年前的那一夜在腦海中不斷地重覆播放,令他高大的身子踉蹌了下。

「夠了,不要再說了!」這一幕,令李則天終於忍不住地沖出來,緊緊牽住丁子毓的手。

「你傷害子毓,對你到底有什麽好處?」

「我傷害他?是他傷害我!」牧庭泛紅的眸張得大大的,近乎癲狂的歇斯底裏大吼。

「你以為他為什麽會有創傷癥候群?!那是因為他們相約私奔,他在前往這座山的路上,路旁有人出了車禍,他急著上山所以沒有幫助那個車禍的人……」

「不要再說了!」丁子毓放開了李則天的手,顫栗地撝著雙耳。

「子毓……」李則天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結果他在山上等了一夜,以為姐姐失約,回家之後才知道,原來路上那樁車禍的傷患就是我姐!他本來有機會可以救的,可是他沒有停下腳步!他讓我姐在血泊之中失去了呼吸!」

原來真正引發創傷癥候群的,竟是這一段過往。

「夠了!」李則天吼著。

「他害死了他最愛的人,說不定我姐還對他招手請求他幫助,但是他沒有停下……所以他想死,想用死來解脫,他逃避著這一切,他孤獨地封閉自己躲在這座山上,他以為這麽做就可以得到救贖,但我告訴你,沒有用的!你要抱著對我姐的愧疚感到死,你別想再躲到別人的背後,閃避你的罪惡!」

啪的一聲,牧庭錯愕地瞪著李則天。「……你打我?!」

「我說夠了!你不該用這種態度去傷害你喜歡的人!」李則天惱火的斥罵著。

從小到大,她生氣的次數屈指可數,這一次是她空前絕後失去理智的怒火中燒,否則她不會動手打人。

「我沒有喜歡他!」牧庭倔強地吼著。

「我才不管你到底要鬧別扭到什麽時候,但我警告你,給我適可而止。」李則天回頭緊握著丁子毓,驚覺他的雙手冰冷得可怕。

他的神情緊繃,像是在和無形的什麽抗衡著。

「我告訴你,就算你喜歡他也沒有用,他那個人不懂愛,根本就沒爰過任何人,他只是想從別人身上得到安全感,他不過是利用我姐去填補他內心渴望得到的爰,現在,他也是利用你消弭他內心的罪惡感罷了,他不是愛你……他只是想要解脫而已!」

「閉嘴,你還要我動手打你嗎?」李則天惱火的罵道。

可惡,她不應該讓小惠放假的,要是小惠在場,至少還能幫她趕人。

「他沒有愛人的權利,像他這種人就要守著罪惡到死,永遠也別想要解脫,永遠也別想要得到幸福,因為他沒有資格!從他眼睜睜地看著我姐死的那晚開始,他就喪失了幸福的資格!這是老天給他的懲罰!」

「出去!」

李則天吼著,註意到掌心裏緊握的大手傳來不尋常的顫抖,她大驚回頭,看見他臉色蒼白,雙眼失焦地飄移著。

「子毓……子毓,你不要嚇我……」她輕拍著他的頰,他的眼神空洞得教她心驚膽顫,她趕忙向牧庭求救——

「餵,你趕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他死了最好!」牧庭轉頭就走。

「你!」李則天不敢相信她竟然一走了之,只能無助地緊擁著渾身顫抖不休的丁子毓。

「子毓,你不要緊吧,要不要我帶你去找醫生?」她想起他爸媽提起過的創傷癥候群,很怕他過度激動,會產生什麽可怕的致命問題。

「不用……我可以上樓……」他氣若游絲地喃著:

「我扶你。」她堅持著。

關好了大門,她扶他上樓,要進房門前,他卻擋在門口不讓她進入。

「我要一個人靜一靜。」他抿著嘴道。

牧庭的話像是一種暗示,一種引導,讓那晚怵目驚心的畫面在他腦海中不斷地播放,引發出他內心最沈痛的罪惡感,他像是回到了十二年前,像個無措的少年找不到生命的出口,只想用死解脫。

仿佛只有死,才能彌補他犯下的錯。

李則天直睇著他,仿傍看穿了他內心的打算,硬是闖入他的房間。「你想要做什麽?」他太冷靜,表情太冷漠,藏著自殘的意圖。

「你不要再靠近我。」他笑著,輕輕拉開她——

「你怕什麽?」她捧著他的臉,強迫他直視自己。「難道你不相信自己?這麽容易就被牧庭的三言兩語給說動?」

「你不懂,」拉開她的手,他無力地往床上一坐,雙手緊捂著臉。「她說的一點都沒有錯,如果那時我停下腳步……也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悔恨,不知道多少次祈求老天讓一切重來,讓他重回到那一刻,讓他有機會可以救小晴,可是時間不會為他倒轉,就算他心碎得不能呼吸,地球還是繼續轉動,時間不會為誰停留……可是他卻將小晴的時間停留在那一夜。

「一切都過去了,你……」

「沒有過去,不會過去!」他吼著,露出猩紅的眼。「那一晚,我在山上聽到陣陣的救護車鳴笛聲,那聲音像是鬼差的勾魂聲,不斷不斷地在我的腦袋裏盤旋著……小晴的時間因為我而停止轉動,我為什麽還活著……我為什麽還在這裏?」

倏地,房間的電話鈴聲響起,丁子毓瞬間變得瑟縮恐懼不已。

李則天想也沒想地拔掉電話線,回頭安撫他——

「聽著!」她用力地捧著他的臉。「牧晴是你最愛的人,她也是最爰你的人,否則她不會赴約,所以她是你的守護天使,不是你的枷鎖,請你不要用愧疚的心面對她,那是對她最大的汙辱!」

丁子毓怔楞地看著她,淚水噙在眸底。「可是,我卻讓她的時間……」

「在鏡頭面前,快門調到最快,你可以看到時間的一瞬間,快門調到最漫,你可以看到時間流逝的痕跡,牧晴的時間沒有停止過,因為她一直在你的記憶裏,你必須要跨越內心的罪惡感,記得她教導你的愛,連她的份一起去愛,擡頭挺胸的得到你的幸福!」

「我可以幸福嗎?是我害她……」

「子毓,沒有誰害誰,那只是命運的安排,她在那個時間走到那個關卡,不全是因為你,而是所有人陰錯陽差所引導出的結果。」她努力揚著笑,不讓眸底的淚水滑落。

「牧庭說對了一句話,這確實是老天給你的懲罰,因為你沒有試著溝通,導致失去所愛。」

丁子毓錯愕地看著她,沒料到她竟然會指責自己——

「你不能像個少爺一樣耍賴逃避,你必須面對曾經犯下的錯誤,跨越痛苦,回想牧晴是怎麽和你相處,怎麽愛你,帶著她的爰去學習奉獻,再痛都必須去執行,因為……這是你的課題,是老天給你的最大考驗。」她笑著,淚水卻悄悄滑落。

「如果你需要我,我會陪在你的身邊,陪著你一起面對。」

「就算我是在利用你?」

「利用又如何?就算我不是那個陪你到老的人也無所謂,我只要你好好地活下去,尋找一個你想愛的人。」她愛他,希望他過得好,就算她無法陪在他身邊都沒關系。

「我還能愛?」他突然笑了。

牧庭說對了,他確實是想要得到救贖,所以才會如此貪戀小天的笑容……他爰她,他無比確定,也只有這樣的她才能打動他死寂的心。可是她卻如此卑微,說就算他爰的不是她也無所謂……可他怎能不爰她?

「當然,愛是人的本能,就像靈魂不會中斷,牧晴的爰會在你的體內繼續延續下去,在你愛的人身上傳承。」

「你會陪在我身邊?」

「只要你需要我——」

「抱我。」

李則天毫不猶豫地擁抱著他「傻小天。」他低喃著。

「嗯?」她沒聽清楚。

「我好累。」他啞聲喃著,拉著她一起倒在床上。

「睡吧,我在這裏陪你。」

「好。」

閉上眼,有她的陪伴,他漫漫放松了緊繃的神經,讓隱忍許久的淚水滑落。這一滴淚,不是因為他逃不開過往,而是他感謝老天的眷頤,願意給這樣的他,一個如此美好的女人。

李則天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以為他還被困在過去掙脫不開,不禁為他心疼,卻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什麽。

突地,救護車的鳴笛聲尖銳的響起,他驀地張開眼,她立刻用雙手塢住他的耳朵,附在他耳邊低語。「子毓,要不要聽我唱首歌?容禎誇過我歌聲不錯,你想不想聽?」

她隨口說著,為了讓他只聽得見她的聲音。

丁子毓笑柔了眼。「吻我。」

她是如此貼心,永遠記得她給過的承諾,在他脆弱的時候給予他最大的支撐,讓他不再恐懼。

李則天羞怯地看著他,輕柔地吻上他的唇,像雨點般落下,教他不由勾唇回應著,兩人唇舌糾纏,衣料摩挲,一點一滴地滲進彼此的最深處,安撫彼此不安定的靈魂。

李則天驀地張開眼,看著熟悉的天花板,腦袋還有點混沌,翻過身,見身旁的人早已不見蹤影,忙不疊地起身穿衣,直接沖到門外尋找他的身影。

她來到一樓,聽見廚房有聲響。

「要叫小天起來吃早餐了嗎?」

「再讓她睡一會吧,現在還早。」

「呦,體貼喔,毓哥。」

李則天走到廚房門口,剛好瞧見丁子毓似笑非笑地瞪著小惠,她湟湟的心總算安定下來。

「子毓。」她輕喚著。

還以為他跑去哪裏了,原來就在這裏。

「醒了。」丁子毓回頭,漾開溫柔笑意。「過來。」

「嘔……我還沒吃早餐,是打算讓我先吐一回,待會吃多一點是不是?」林保惠不住地拍著胸口。丁子毓笑咪咪地看著他,看得他頭皮發麻,直接走人。

「我弄了簡單的沙拉和現榨果汁,吃一點,待會陪我出去走走。」

「你想去哪?」

「待會你就知道了。」他賣著關子。

李則天沒有多問,吃著丁子毓準備的早餐,看著他臉上猶如雨過天青的笑,她不由笑瞇了眼。飯後,丁子毓帶著她到後山散步,來到了那片鹹豐草前。

「小天,你要記住今天。」他說。

「今天是什麽日子?」她不解地想著,不是他們的生日,也不是……「我們相遇的日子?」

「對,每年的今天,我們就一起到這裏來慶祝。」

「慶祝什麽?」

「慶祝我們相遇,謝謝小晴讓我遇見你。」

李則天怔住。

「說什麽不是陪我到老的人也無所謂……你不用這麽大方,我要的只有你。」

他忍不住捏她的鼻頭。

「我……我才不是大方,我只是希望你快樂……」她眼眶泛紅了。

「要我快樂,你就要待在我的身邊,不要離開我。」他緊緊擁著她。「記住今天,不只是我們相遇,也是我徹底重生的日子。

「嗯——」她掉下喜悅的眼淚,和他緊緊相擁。

陽光點點,微風徐徐的早晨裏,她仿佛聽見了有人說:要幸福喔。

然而,等到他們回到店內時,卻瞬間風雲變色。

「毓哥,有位牧先生打電話過來說什麽牧小妲車禍,目前還在加護病房觀察,你……要過去看看嗎?」

丁子毓臉上的笑意倏地消失不見,愁緒凝滯得化不開。

沒多加遲疑,兩人立刻趕到醫院。

加護病房外,牧天磊不住地來回徘徊,瞥見丁子毓前來,劈頭就問:「昨天到底發生什麽事?」

「我……」闊別幾年再見牧天磊,丁子毓胸口只有化不開的悶痛,但他不再逃避,正面地迎接任何考驗。

「小庭的手機,最後一通撥出的號碼是你店裏的號碼,為什麽你不是第一個趕到車禍現場的?地點就在山腳下,你應該可以第一時間趕過去不是嗎?」牧天磊臉色疲憊,雙眼泛紅。

「我?」丁子毓一頭霧水。

李則天不由輕呼了聲,想起昨晚他房裏的電話響起,是她動手拔了電話線。

「你到底想怎樣?害死了小晴不夠,就連小庭也不放過?我們牧家到底是哪裏得罪你,非得要你這般淩遲?」

「不是的,跟子毓無關,他不知道,是我拔掉電話線的……」李則天通體發寒,沒想到那通電話竟會是牧庭發生車禍之後打來的求救電話。

「是你?!」

「小天……」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李則天深深地鞠躬道歉。

「你道歉有什麽用?能救得了小庭嗎?!如果你有接到那通電話,早一點打電話叫救護車,也許她就不會失血過多,昏迷指數就不會那麽低!」

「對不起!」李則天豆大的淚水滑落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這感覺不就是子毓所承受的罪惡感嗎?

「這不是小天的錯,是我……是……」丁子毓捧著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事情的糾葛,到底要從何說起?其中的誰是誰非,又該如何論定?

沈默之中,加護病房的大門開了,醫生走了出來,大略地講解著牧庭的狀況,傷勢非常嚴重,多處骨折外加內臟出血之外,最糟的是她的昏迷指數相當低,如果在七十二小時內沒有好轉的話,恐怕救回的機率更低了。

「如果可以,找一些她在意的人對她說些話,也許有點幫助。」最終,醫生如此提議。

牧天磊聞言,緊抓著丁子毓。「算是牧伯伯求你,請你留下來,對小庭說一點話,我……已經不能忍受再失去親人了。」

「我會的,牧伯伯。」

「謝謝你,救救小庭,救救小庭……」

丁子毓神情沈重地看著他,良久說不出話。

說也奇怪,就在丁子毓進入加護病房之後,牧庭的昏迷指數竟奇跡似的不斷升高。

原本她和丁子毓約定好,要好好照頤牧庭,直到她完全康覆為止。

但是她卻害怕,要是牧庭永遠不醒呢?

像足看穿她的心思,丁子毓緊握她的手安撫著。「不會有事的,醫生不是說牧庭的狀況正在好轉中?」

李則天勉強笑了笑,望向加護病房的那扇冰冷鐵門。

「希望她可以趕快好起來。」只要牧庭一天不醒,她的心永遠不會安心。

她這才知道,原來背負著罪惡感竟是如此可怕的事,那龐大的壓力幾乎要將她壓培,讓她食不下呀,就算睡著了也會在夢中不斷出現牧庭躺在血泊中、撥打手機求救的畫面。

她不經意的錯,幾乎造成無法彌補的罪,那麽他呢?連帶的,如今壓在他心間的壓力又有多巨大?

「子毓,小庭醒了、醒了!一牧天磊突地跑到加護病房外喊著。

這個消息讓李則天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淚腺也跟著松了。「太好了、太好了……」她緊懸的心終於可以放下,望向丁子毓,就見他正看著自己。

如果可以,她真想要緊緊地擁抱他,告訴他,他們跨過了一個關卡,不用被愧疚綁架到永遠。

牧庭清醒後,轉進了普通病房,但是——

「她失去了記憶,現在只粘著子毓,其他人的靠近都讓她恐懼,猶如驚弓之鳥,所以有件事要拜托你……」牧天磊趁著李則天暫時離開病房時,由衷地請求她。

「如果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不會推辭。」李則天輕聲說著。

牧天磊頓了下,深吸口氣道:「李小妲,我年紀大了,只剩下這個女兒,我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有恢覆記憶的一天,如今她只接受子毓……」

聽至此,李則天隱隱約約猜出他想說什麽。

「如果子毓願意留在小庭身邊,那麽過往的仇恨,我會一並都忘了,你……可以成全嗎?」

李則天恍惚地看著他,唇角動了動,竟笑了。

這是什麽樣的命運,非得要這麽七拐八彎地折磨人……她想拒絕,但她不能,因為牧庭的傷重與她有關,如今她真的可以完完全全地體會到子毓的罪惡感了。

況且,牧晴的死是一個共業,只要一個契機,也許就可以改變所有人的命運,讓他們忘卻傷悲,不再心存怒恨,如果關鍵就在她身上,那麽……她怎能推卻?

只要她退出,每個人都可以獲得救贖,這很簡單的,她不會不願意。

緩步走到病房外,從微敞的門縫中,她聽見牧庭開心的聲音。

「真的喔……然後呢?」

「然後我就成了個大廚師,要不然你以為你吃的那些東西是誰準備的?」

「哇,等我的傷好了,你一定要煮一大桌好料給我品嘗。」

「那有什麽問題——」

那對話聽起來非常輕松自然,壓根不像他們以往針鋒相對、唇槍舌劍的模樣。

「那等我的傷好了,你還會不會陪在我身邊?」

「當然……」

李則天離開了病房,走到醫院之外。

醫院外的天空很藍,可是她的眼卻模糊得有些看不清。

在牧晴的事發生之前,其實他們是和平共處,只有喜樂沒有悲傷憤恨,只要她離開,就可以還他們最葭本的生活,這樣很好,對不對?坐在醫院外的石椅許久許久,她掏出手機打給了韋納思,

「納思,足跡雜志的那件委托,我現在接會不會太遲?」

「今天剛好是最後一天,你跟子毓談過了嗎?」

「嗯,他也很讚成,因為他知道那是我的夢想。」她笑著,眼淚卻不斷地掉落。

她不能留在臺灣。她沒有想象中的大方,她不能忍受子毓對自己以外的女人那麽好,可是她沒有立場要求他什麽,這一切是她自己造成的。

她想她應該離開臺灣一段時間,讓自己冷靜一點。

於是,李則天委請韋納思幫她辦理各種手續,再回南部一趟將委托一事告訴奶奶,最終再回私饗帶走她的私人物品。

站在熟悉的空間裏,每個角落都有她的記憶,她卻必須逼迫自己遺忘。

拿著行李下樓時,適巧遇到了林保惠。

「小天,你要去哪?」看她拿著行李,他皴著眉問。「毓哥問我你最近在忙什麽,為什麽都沒到醫院……工作很忙嗎?」

她笑而不答——「小惠,好好加油。」

「等等,你還沒有告訴我你要去哪。」她微笑的表情太空洞,眼神太飄渺,仿佛要去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

「小天,你不能不負責任,明明是你把我撿回家的,你卻把我丟給毓哥,太沒責任感了吧!」

林保惠追過去,她卻騎著車,頭也不回地走了,氣得他直接沖到醫院,把她離開的事告訴丁子毓。

丁子毓立刻打給她,但電話不通,他轉而撥給韋納思,

「哇咧!她居然騙我,她還跟我說她跟你談過,你很讚成。」韋納思趕緊將李則天接受足跡雜志委托的拍攝工作告訴他——

「她搭哪一班飛機?」丁子毓問著,舉步往外走,卻被牧庭給拉住衣角。

「她搭的是十一點四十分飛往匕的班機。」

丁子毓拉開牧庭的手,飛也似地往外狂奔。

趕到機場時,班機已經起飛,他只能隔著玻璃帷幕看著飛機載走他心愛的女人。

「李則天,你竟然丟下我!」他憤怒地重捶著墻面,壓根不管是否引起旁人的側目。

坐在飛機上的李則天,心尖一顫,不由看向窗外,看著城市離她愈來愈遠,淚水終於不受控制地成串滑落。

她不是逃避,而是……這個時候,她適合安靜地離開。

有一天,等她更勇敢更堅強的時候,她會回來的。

尾聲

一年後。

「怎麽會這樣?我的天啊……叔叔,我知道了,我會馬上回臺灣。」

人在澳洲拍攝原始草原和自然海景的李則天,接到了叔叔的越洋電話,告知奶奶重病,李則天立刻將手邊的工作完成趕回臺灣。

澳洲的拍攝原本就是計劃中的最後一站,之前傳送回去的照片聽說已經聚集了約莫六冊的量,經由文字編輯透過她的筆記紀錄撰寫成文章,已經推出了第一集。

一回到臺灣,在機場等候行李時,莫名的,李則天感受到非常多的註視,她懷疑是自己自我意識過剩,但當她領了行李準備離開時,有人走了過來。

「請問你是不是李則天?」

李則天呆住,直看著眼前兩個空姐。

「呃,我是……」怪了,為什麽她們會知道她是誰?

「可以請你簽名嗎?」空姐已經拿出小冊子。李則天雖然一頭霧水,但怕太引人側目於是趕緊簽了名後離開航站,打算搭高鐵南下。

同樣的狀況,竟然在高鐵站也發生了。而這一次,她得到了些許的資訊——

「因為足跡雜志出版的作品集裏,有你的照片啊。」那熱情的粉絲說。

她的照片?誰把她的照片放進去了?

更何況,她現在跟之前的樣子差很多呢。算了,不管怎樣,還是先回老家探視奶奶最重要。

然而,當她回到家時,卻見奶奶正坐在四合院的門口前喝綠豆湯,看來身子硬朗得很。

「奶奶你怎麽……叔叔騙我!」李則天恍然大悟,沒好氣地蹲在她面前。

「小天哪,怎麽瘦了這麽多?」李奶奶心疼地拍拍孫女的臉。「是不是在國外過得很辛苦?既然這樣就不要再去了。」

「奶奶,我的工作還沒做完,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去了。」她確實瘦了很多,現在就連穿七號的衣服都覺得太寬松。

「那你今晚不留下來陪我?」

「不了,晚一點我就回北部,有點事要處理。」她至少要先回去搞清楚,到底是誰把她的照片放到作品集上的,「連吃頓飯都不願意?你叔叔說你要回來,特地請人來煮了外燴耶。」

「好吧,那我吃飽之後再回去。」奶奶的央求,她怎麽可能說不。

等到晚上,堂姐妹們回來,把她最新的攝影集拿給她,李則天總算茅塞頓開。

「子毓好帥喔。」她的堂姐翻開作品集內的最後一頁。

李則天一目十行,快速地把內文看過,再看向封底自己的照片……那照片的背景是在山上,而她唇角的笑意是只給那個人的……那是他拍的,為什麽這裏頭會有他拍的照片,還有她在四年前初遇他時拍下的照片?

更扯的是,這篇內文寫的竟是她和子毓的愛情故事,編寫的人還是韋納思……

他們到底在搞什麽?

這一年來她鐵了心不過問子毓的消息,所以也不曾主動和納思她們聯絡,通常是納思找她居多,沒想到她竟然瞞著自己策劃了這些事……

而他……還在等她?

那牧庭呢?她怎麽辦?

「好了,先吃飯吧。」李奶奶吆喝著。

收起攝影集,李則天心不在焉地吃著菜,雙眼驀地一亮,再看向桌上的十菜一湯,發現滿桌都是她最爰的菜色,更重要的是這味道——

「叔叔,這是誰煮的?」她急問著。

「就……廟口的阿善師啊。」叔叔說完,埋頭狂嗑。

「是喔。」她失望地垂下臉,掀唇苦笑。她想到哪去了?一年前她不告而別,他一定氣炸了……如果這桌菜是他準備的,他又怎麽可能不見她?

雖然她說是要等自己堅強再回來,但事實很清楚,是她逃走了,或許她沒資格再回頭,可是……她還記得明天是他們曾經相約過的曰子。他們重生又相遇的日子,他還記得嗎?

忍不住的,她想回去看看,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也許再見面,他們能像麻吉一樣地打招呼。

想著,她苦笑連連。

當晚,李則天還是婉拒了奶奶留宿的要求,提著行囊離開。

目送她搭計程車離開,奶奶不禁低嘆著。「子毓,你不趕緊追嗎?」

一抹高大的身影從四合院的一隅走出。「奶奶,你覺得我要這麽快就原諒她嗎?」

「你如果沒原諒她,幹麽要她叔叔撒謊騙她回來?」李奶奶沒好氣地推推他——「快快快,趕緊把我孫女娶回家,把她綁在身邊,別再讓她出國了。」

丁子毓不由勾笑。「奶奶的命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一年了,他日夜盼望著她歸來,沒想到她鐵了心不給任何消息,他又氣又惱偏偏又捱不過思念,在約定的日期之前,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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