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衡三大四上學期是上過就業指導課的，這課程其中一項重點內容就是教導他們這些未出社會的菜鳥制作一份讓老板、HR有興趣提供面試機會的簡歷。

雖然對內容已經忘得差不多，但沈衡三還是覺得那個課程是有用的。臨陣磨槍，總好過裸奔。她打開電腦，在幾百個課件中找到那份PPT。PPT一打開，第一頁的標題就如此觸目驚心：同樣都是剛畢業，你憑什麽被錄取？

這個問題反映到現實就是：張大羊憑什麽被錄取？她的優勢是什麽？

沈衡三閉閉眼，大腦快速運轉。張大羊的特長是會跳街舞，問題是貿易公司需要一個會跳街舞的員工嗎？再想想，她能吃，這顯然不是優點，還有，她腿長，不過可惜，腿長是腿的特長，不是人的特長。

沈衡三得出一個沈重的結論，在職場上，張大羊還真沒有什麽優勢。三秒後，她得出一個更沈重的結論，心裏突然突突，貌似自己也沒有任何優勢。

作為一個法學生，基本的資格考試沒通過，成績一般，大學四年沒拿過獎學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經歷也只是大二、大三連續做了兩屆學生會副會長，常常帶著下面的小萌新搞活動，搞這個團建那個團建，問題是——這有用嗎？

沈衡三體會到一個事實，盡管她偶爾吐槽自己在陸鋮的團隊裏沒有任何特權，但是，陸鋮已經讓她的人生獲得非常重要的特權了——畢竟，她甚至沒有好好準備一份簡歷，就已經被陸鋮錄取。

她搖搖頭，照著PPT裏的格式弄了一份文檔。無論如何，答應張大羊的事，一定要做好。

房門被敲響，許靜叫她：“出來吃飯！”

“哦，就來！”沈衡三把還處於草稿階段的簡歷發給張大羊，“我感覺我的腦汁快被榨幹了，你看看，我先去吃飯了，晚點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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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母女的晚餐是一人一碗清水面，旁邊還有鹹菜罐頭和辣椒醬可供選擇。

沈衡三看著白面條：“媽，你退休之後，我們家連肉醬都買不起了嗎？”

許靜看著她：“你前兩天還吃牛排了，那不是肉？”

沈衡三幹笑：“你也知道是前兩天的事，早就消化掉了。我還是長身體的時候，請多給點肉肉吃吧。”

“你上初三之後身高就沒高過，現在是不可能長身體了，最多是長肉。”

“媽——”沈衡三挑起一筷子面條，看了一眼許靜，“我們家，該不會和張大羊家一樣，欠人家錢了吧？”

“神經病。”

沈衡三點頭：“幸好幸好。”

許靜悠悠開口：“我看你最近兩晚都下樓，是不是去吃夜宵去了？”

沈衡三表情凝固了一秒，難道和陸律晚上偷偷約會的事情被發現了：“媽，討論個事唄。”

許靜頭也不擡：“說。”

“陸律的媽媽下個月生日，他回去給她過生日。他說——”沈衡三偷瞄了一下許靜，“問我跟他回去不。”

許靜擡頭看她一眼：“你覺得合適？”

沈衡三把面條吞下，拿過旁邊的水杯喝了口水：“我現在不就是問你意見呢嘛。”

“你都答應了，我還提供什麽意見，要是相反意見，你還說我故意為難你。”許靜語氣責怪，“這麽大的事情也不事先和我說一下。”

“我還沒有答應呀，再說了，答應了也可以反悔的。”沈衡三看著許靜，“為什麽你把這件事看成一件很大的事，不就是去他老家玩一下嘛，兩三天就回來了。”

“見父母，還不算大事？”

“那，以前你也見過黃梓昊嘛，這又怎麽了呢，分了就沒關系了。見父母就是見見面，認識一下，也不代表什麽。”

“小孩子談戀愛逛街，在路上撞見父母了，和三十幾歲的成年人特意帶著女朋友回家，性質能一樣嗎？”

沈衡三投降：“媽，我發現了，你們大人就是喜歡給很簡單的事情賦予很覆雜的意義。”

“你覺得我想得覆雜了，那你問問陸鋮他怎麽想？”許靜看她，“自己頭腦簡單還怪別人想得覆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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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男朋友帶回家這件事，到底可以有多覆雜？這個問題恐怕只能問陸鋮了。

不過陸鋮上午都在忙，中午他們又失去了獨處的機會——團隊裏又來了一名律師，章東律師。章東看上去看上去和王天成年紀差不多，為人處事卻爽朗很多。陸鋮讓王天成打電話到樓下餐廳訂位置吃飯，他立馬呼應：“感謝陸律！”

沈衡三都差點以為看到了男版的自己。

吃飯的時候，章東坐在了陸鋮的旁邊，陸鋮把菜單遞給章東，讓章東點菜。沈衡三看看坐在另一邊王天成，感覺王天成像是失寵的妃子——職場真覆雜，不是嗎？為什麽每個人都要爭著讓老板喜歡自己呢，做好工作了不就行了嗎？

章東點了八個菜，問陸鋮要不要增減一些，陸鋮看看沈衡三，又看看林嬌娜和李子文：“你們看看有沒有特別愛吃的？”

沈衡三舉手：“我想加個雪糕！”

李子文和林嬌娜都搖頭，異口同聲：“夠了。”

沈衡三放下手，自嘲地笑：“嘻嘻，看來我臉皮最厚了。”

陸鋮把菜單遞給等在一邊的服務生：“加一個雪糕，兩個蛋糕，謝謝。”

沈衡三偷偷看了陸鋮一眼，卻意外地和陸鋮眼神相撞，他笑意溫柔，沈衡三忍不住又想，被陸律帶回家——最覆雜的結果不就是被他父母催婚嘛，這很覆雜嗎？

嫁給陸鋮，應該不是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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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女朋友回家這件事，到底可以有多覆雜？

陸鋮第一次遇到這麽直接的問題，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此時他和沈衡三都調了座椅位置，接近平躺地看著天空。天窗已經打開，但今晚只有迷迷茫茫的月色，沒有星星。

車廂裏有悠揚的男聲，陸鋮想了一會兒，反問：“你不想跟我回去？”

沈衡三側臉看他：“真的要帶我回去？沒有什麽圖謀不軌？”

陸鋮失笑：“讓你認識一下我爸媽不好嗎？”

“好是好。”沈衡三微微翻身，恢覆看天的姿勢，“萬一你媽見了我，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要我們馬上結婚，這可怎麽辦？這樣的機會有可能發生嗎？”

陸鋮故意說：“我還不知道你還想到了結婚那麽遠。”

他當然知道以他現在的年紀，帶女朋友回家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他認可她將會是他的太太，意味著他想要往婚姻的方向走了。

他也不太能相信，對一個認識一個多月的女孩，自己就已經考慮到了婚姻。

沈衡三說：“無法想象我結婚以後會是什麽樣子。”

陸鋮語氣認真：“那你現在想想。”

陸鋮看沈衡三閉上眼，好像真的很認真思考的樣子。

沈衡三靜了一會兒，還閉著眼睛，卻緩緩開口：“我還沒有畢業，理論上來說，我最早結婚也會是畢業以後。我不會做飯，所以結婚之後，我沒有辦法像別人的妻子一樣給她的丈夫做飯，所以我們還得吃外賣。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做，如果結了婚有了孩子，我就沒辦法做我想做的事。我覺得我還是個孩子，我覺得我沒有辦法很成熟地面對一段婚姻給我帶來的改變，也可能無法適應。”

陸鋮靜靜聽著。他並沒有天真到完全忽視他們之間的年齡差異，她還很年輕，確實不適宜匆匆進入婚姻，但他年紀卻不輕了。他悠悠開口：“我——”

沈衡三卻同時睜開眼，轉身看他：“不過——”

陸鋮笑：“你先說。”

沈衡三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想到結婚的對方是你的話，我剛才說的那些困難好像都可以克服。你不是說嗎，困難總有解決的辦法。”

陸鋮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暖且癢。

沈衡三望他：“剛才你想說什麽，輪到你了。”

“我想說——”陸鋮回看她，“你繼續做你自己，因為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婚姻是水到渠成的，跟年齡無關。”

沈衡三偷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陸律，我想請教一下你，我都有什麽優點讓你喜歡上了？看來你識人的眼光，絕非常人。”

陸鋮倒是很認真：“就比如現在這股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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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衡三和張大羊視頻通話：“去每一家公司面試，簡歷要打印三份，自己留一份，給接待你的人一份，面試的時候再給面試你的人一份。安全起見，你還是一次性印二十份吧。”

張大羊點頭：“嗯嗯，還有呢？”

“要穿正裝，白襯衫黑西裝是最安全的，絕對不出錯。千萬不要戴鴨舌帽、穿破洞牛仔褲。”

“就像你上班穿的那種嗎，很難看呀。”

“你要好看還是要找工作？”沈衡三恨鐵不成鋼，仿佛看到了當時許靜面對自己氣急敗壞的樣子，“還有什麽，讓我想想。對，還要準時，千萬不要遲到。如果別人問你，你的優勢，你就說雖然你還沒畢業，實踐經驗不足，但你特別好學。”

“嗯，讓我寫下來。還有嗎？”

“還有，問你期待薪酬的時候，你要說一個實際點的數字。說完了還要補充，你非常希望加入這麽有活力的公司，所以你也會尊重、接受公司的薪酬制度。”

張大羊點頭，寫下自己的筆記：“三哥，我第一次發現你這麽牛。你當時去大叔那裏面試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回答的？難怪你被錄取啦！”

沈衡三回想一個多月前自己的表現，簡直想撞墻：“算了嘛，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她的面試心得都是在網上搜了很多秘籍才總結出來的，可憐的張大羊，二十一年來沒吃過苦的人也要出來接受社會的毒打了，她只能盡己所能幫幫她。

她嘆氣，好了，她終於明白要完全靠自己去獨立生存是一件多麽艱難的事情了。

“為了感謝你，我們明天約杯奶茶怎麽樣？買一送一的那種好了。”

沈衡三微微調整鏡頭：“我沒告訴你，我明天要去樂山嗎？”

“樂山，什麽地方？你要去旅游嗎？”

沈衡三怪笑：“我，去見家長。”

張大羊爆了一句粗口：“要不要那麽快？你上班才兩個月，在一起才多久！”

“你們小孩子是不懂我們大人的事的啦。”沈衡三得意洋洋，又很快變得認真，“看在我趕在去見家長之前，把我辛辛苦苦整理的面試寶典分享給你的份上，你一定要好好加油啊，面試要成功！”

張大羊握拳：“加油！”

“加油！”

沈衡三掛斷視頻，沖出房間：“媽媽媽媽媽，我那件淺藍色連衣裙去哪裏了？”

許靜在客廳做瑜伽：“衣櫃裏找找，我又沒動你的。你不是嫌棄那件裙子老氣嗎？”

“嘿嘿，我已經問過陸律帶什麽衣服了。我要和他穿情侶色系。”

許靜結束倒立動作，跟著沈衡三走回房間：“你東西都收拾好了？”

沈衡三在衣櫃裏東翻西找，把去年許靜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那件淺藍色裙子塞到行李箱：“好了好了，錢包，手機，身份證，機票在陸律那裏，三套衣服，還有你買的禮物，齊活！”

“真的收拾齊了？”

沈衡三狐疑看著許靜：“還要帶什麽？給長輩的紅包？”

許靜看她：“你到時去了那邊，住哪裏？”

“住陸律家啊。他說了，老家的房子有三層，房間足夠，不用訂酒店。”

“所以呢，你要帶什麽？”

“要帶什麽？睡衣？”沈衡三看看行李箱，“帶了啊。”

許靜惱沈衡三一眼，走了出去，一分鐘後又回來，往她地上行李箱扔了一個小盒子。

沈衡三開玩笑：“這是什麽？不是鉆戒吧？”她彎腰去撿，拿起來一看，驚得把小盒子甩了出去，“媽，你這是弄啥嘞？”

許靜語氣冷靜：“這是基本的自我保護。”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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