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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緣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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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情深緣淺

“一夜,霜姐遲遲不歸,我心中生了恐懼,卻終是沒有出門去尋她。次日,衙門裏來了人,叫我去認屍……”褚沅越說,聲音越是低沈微弱,這使得鳳簫不禁暗暗思忖。褚沅必是有什麽心事,甚至大約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不然絕不會講這麽多從前之事與她。只是到底是什麽人事竟使得他甘心赴死?

他卻並未發現鳳簫情緒有異,徑自赤紅著雙眼,道:“我姊姊死的極慘!雙目圓瞪,滿口草屑,周身j□j,渾身血汙,就倒在樹林子裏,即便死了也受著那般的屈辱!我悲憤至極,跪著央求那官吏為我查明真相,他卻只是悲憫的看著我,道,別查了,早早給你姊姊下葬吧,查了也是無可奈何的。原來這祝融城附近竟有一個土地神,每隔數月便要從城中索去一少女,肆意蹂躪玩弄,最後將其殘忍殺死。官府對此只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是因凡人無法與神抗爭,二是如此也可保得一方平安。”

鳳簫聞此,也是滿腔憤怒。這世上之所以有神仙之存在,是為了替凡人伸張正義,執掌天理,護佑天綱,怎可行下如此惡毒之事?真該打下十八層地獄,日夜身受折磨!

褚沅低著首,道:“其實……我最最愧疚的事,卻並非此事,而是……桐嬰嫂嫂她……”他說到這裏,驟然起身,尚帶稚嫩的俊顏滿是堅毅。他轉過身,向著端坐於椅上的鳳簫叩首一拜,鄭重道:“褚沅言盡於此,就此離去了,鳳簫女官肯聽我說這些無勞什子用的廢話,褚沅多謝了。”

他言罷,轉身即走,鳳簫冷聲道:“你且站住。”

褚沅卻仿若沒聽見一般,步伐加快。

鳳簫冷冷一笑,道:“明知兇多吉少,卻還是甘願赴死嗎?”

褚沅驟驚,轉身望向她,聲線微顫,“你又知道些什麽?”

“我只知道,你甘願為之而死的那個人,是你長兄,褚倪。”鳳簫凝視著他的眼眸,一字一頓的道。

風乍起。分明是夏日,卻是風寒而日盛,對比鮮明。

褚倪依舊是一身白衣如雪,清俊的眉眼裏看似溫柔如水卻盡顯冷意。他目光悲憫的彎下身子,輕撫著坐在地上,目光慌亂的白仙鵲的頭,柔聲道:“仙鵲,你好生想想,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白仙鵲一臉惶恐的看著他,清麗的五官不知因何原因竟顯得有些扭曲。只聽得她不斷的低聲道:“別靠近我,別靠近我。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遠處的柱後,安吏居淡然的看著這一切,及腰的墨色長發在風中微微飄著,暗色的眸中光華流轉,煞是妖異。但見他綺帶低垂,衣袂翩飛,腰間系著的珊瑚玉袂透著碧色的光澤,整個人說不出的雅致風流,任誰也想不出,這樣一個風雅若水的公子竟會是一個嗜血而無情的魔魅。

許多年,他都是這樣過來的。冷眼看著凡人的喜怒哀樂,然後毫不留情的寬袖一甩,將他們逼入更黑暗的絕境之中,直至身心俱毀。他如此辛苦的積蓄力量,全然是為了那一個人。他耗盡了所有的力量,只為能與她並肩,能與她再度相聚,可是如今……

“安吏居。”身側忽地傳來一個女聲。那聲音聽上去甚是柔婉而有禮,可分明卻透著刻骨的疏離之意。

他卻是不答,風吹起他鬢角的發,反使得他的目光更顯迷離。

“安吏居,我們來做個交換。我可以許你一件事,只要這事在我可接受的範圍之內,即便是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辭,為你效勞。只要你告訴我,如何才能使他……”鳳簫眼睛緊緊盯著不遠處的情景,言語不禁帶上了幾分急切。她自幼在宮中長大,所聞所見盡是人心之陰暗,如今見了純潔可愛的白仙鵲,不禁誠心誠意的喜歡起她。

遠處,狄袞袞手持長劍,一臉怒色的瞪著面色不佳的褚倪。他們在說些什麽?離得太遠了,鳳簫聽不清。

安吏居忽地打斷她,似笑非笑著道:“一件事哪裏夠?三件如何?”

“好,一言為定。”鳳簫凝視著他。

安吏居回望著她,微微地笑了。他兩指微微一動,隨即輕聲道:“好了。她恢覆記憶了。”

鳳簫的神色微微舒緩了些,但仍是說道:“幫人還不幫到底嗎?恢覆記憶哪裏夠?你要幫她……”

話卻再度被安吏居打斷,但聽他悠悠然的說道:“鳳簫,有些事情切不可操之過急。我為她恢覆了記憶,那餘下的事,便是順其自然要發生的了。”

俞鳳簫聞聽此言,微微冷靜了些,再回想起來,覺得自己方才確實是有些過急了。她覆又看向眼前這俊美如神祗卻偏偏是個魔鬼的男子,心頭忽然生出許多異樣的感覺。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她咬咬唇,使自己從雜亂的思緒中清醒過來,爾後正要開口說話,卻聽見遠處的褚倪大聲喊道:“姚縱,去將祝融池點上火去。”

卻見原本目光迷離的白仙鵲忽地清醒過來,清麗的面容上滿是決絕的神色。她站起身子,直視著褚倪,輕聲道:“你要將我燒死是嗎?好,如果你真想讓我去死,那我便去死。事到如今,我只有一個要求——你願與我共同赴死嗎?”

褚倪哀傷的看著她,唇邊露著輕淺的微笑,“當然願意。”

姚縱驚呼,“將軍,不可!”其餘眾人亦是神色悲絕。

白仙鵲欣慰至極,美眸之中淚水漣漣。她走向褚倪,步伐極緩慢,極沈重。褚倪微笑著伸出手。

不遠處,火光滔天,幾乎映紅層雲。

許多年前,也曾有一個女子,帶著她腹中之子,葬身於此。淚水,痛苦,烈火灼身的煎熬,聲嘶力竭的呼喊,均無法阻擋住那行將吞噬一切的火勢。

白仙鵲忽地問:“我們成婚多久了?”

褚倪答:“半月有餘。”

白仙鵲默然少頃,又笑道:“我是不後悔的。”

褚倪再答:“我同你心。”

如果你真的是妖,就讓我與你一同赴死。這個塵世容不下你,便也容不下我了,我茍且獨活,已是全無意義的事。

褚倪轉身,目光堅定,向著眾人道:“任何人都不可上前阻攔,違者,莫怪我無情。”

姚縱那僅露出的一只眼睛不斷溢出淚水,雙眸已是赤紅。他顫抖不已,驟然跌坐在地,口中喃喃:“將軍,將軍……”

沒有人再可以阻擋了。明知步向的是死途,也就此一意孤行。當烈火焚著我們的身軀,苦難消磨著我們的意志,愛的繁花卻可在頃刻間開放,在萬頃之間燃盡風華。

然而卻在此時,不知何處刮來了一陣狂風,瞬時間烏雲漫卷而來,呈壓城之勢,竟可滅人心緒。烏黑色的風氣勢十足,如刀刃一般割著眾人的面,迫使眾人蜷縮著身體,緊閉起雙眼。

待鳳簫反應過來時,她已被安吏居緊緊抱在了懷中。耳側,是他溫潤的氣息,撩人至極,卻又使人安心。

“閉上眼。不要說話。”他就這樣摟著她的腰身,遲遲不肯放開,只為貪戀這一時的溫存。

那一邊,狂風過後,大火盡息,一位女子的身形緩緩出現。那女子的面容嬌柔如姣花照水,頗有幾分氣韻,只是膚色卻是極盡蒼白,看上去是極虛弱的模樣。

“桐嬰夫人……”白仙鵲不禁驚呼。褚倪則是緊皺雙眉,目光中很是憂慮。

喬桐嬰微微一笑,輕聲道:“仙鵲……我死後心有不甘,故無法隨那鬼差同去,只能留在這將軍府內,每日裏只盼得褚倪早日清醒,免得他不斷為禍人間;這麽多日以來糾纏於你,真是多有得罪……”

姚縱聽到這裏,大喝道:“夫人休要多言!”但見他老淚縱橫,面色疲憊不堪,似是極為害怕喬桐嬰說些什麽。

喬桐嬰卻是輕輕一笑,道:“姚管家,何必執迷不悟。”頓了頓,她望向緘默不語的褚倪,道:“褚倪,你並非你父母之親生子,乃是他們二人私奔之時於路邊所撿的棄嬰。你實是蟲妖之後代,身體裏有一半妖的血液,故天賦異稟,年少成名。而你之所以身體漸漸虛弱,絕非征戰之故,而是因為……你身體裏蟲妖的血液漸漸覆蘇了。”

褚倪面色蒼白如紙,卻仍是目光堅毅的站在那裏,緊緊握著白仙鵲的手,一言不發。

桐嬰有些不忍的看著他,正欲開口,卻聽得白仙鵲泣道:“夫人你不必再說,且讓我與他共同赴死,這樣的話,我二人得以共死,祝融城也得了安寧……”

褚倪低著頭,輕輕吻著她的額,隨即轉過頭來,目光堅定至極。一剎那間,他仿佛又成了那個馳騁沙場的少年將軍,面對百萬敵軍面不改色,雄姿英發,氣勢如鴻。

“作為將軍的褚倪,永遠不會承認那些罪名。他堂堂正正,保家衛國,殺人放火之事與他均不相幹!”他沈聲說著,“但是……作為一個妖孽之子的褚倪,甘願承認他犯下的一切罪行——他殺結發之妻,肆意屠戮,吞食人肉,攪得世間不得安寧,害j□j離子散,家破人亡。他甚至愧對他體內屬於人的那一部分血液!”

眾人靜默。那被撲滅的廢墟之上,灰煙裊裊而散,徒生悲涼之意。

驀地,褚倪跪了下來,仙鵲亦是與他一同下跪。

褚倪低垂著頭,嗓音沙啞道:“桐嬰、燈兒、劉氏、霍熏……還有數年前的那些人,均是為我所害。褚倪,死有餘辜。”頓了頓,他高聲道,“姚縱,點火!”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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