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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淚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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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血淚相和

“看見你和那個浪蕩公子哥兒說話的時候,我心裏總是很不服氣。”那人薄唇微微勾起,於沈沈夜色中似笑非笑的凝視著俞鳳簫,“明明我比他更有能力保護你,聰明如你,為什麽不主動找我呢?”

鳳簫一見他,不由得警惕起來,客氣道:“韓公子,你到底想說些什麽?鳳簫愚鈍,實在是聽不出來。”

韓壽陽微微瞇眸,逐步逼近她,“我只是想說,我很欣賞你的性格,果然是皇宮裏出來的,自有一種風度。”

他溫熱的鼻息輕輕噴在鳳簫的臉上,讓鳳簫極為不自在。她微微側過臉,有些不悅道:“若是只想說這些的話,韓公子大可以離開了。”

韓壽陽輕輕挑眉,懾人的眸中閃爍著奇異而蘊藏著危險的光華。他伸出修長如玉的食指,輕輕勾起鳳簫的下巴,微笑道:“我不喜歡別人趕我走,希望你能記住。還有,我想對你說,如果最後只有兩個人能從這個客棧走出去的話,我肯定,一個是我,一個是你。”

鳳簫冷笑,“如果只有一個呢?”

韓壽陽聞言,哈哈一笑,松開了手,背過身,冷聲道:“那自然是我。因此,你,最好離那個狄燧遠一些。”

鳳簫對他不禁厭惡至極,有些惱怒的咬唇,手中的帕子被手指絞來絞去。

果然,當初幫助這四個人離開橫塘村,實在是大錯特錯!

當時自己就該不顧及情面,跟這些人說明白自己的顧慮的,那樣如今也不會惹上這麽大的麻煩了。

鳳簫心存悔恨,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卻始終難以入眠,直到接近天亮了,她才勉勉強強的睡了過去,卻也睡得不大安穩,噩夢連連。

待鳳簫醒來時,她只覺得四周安靜的有些詭異。

她坐在床上,擡頭向窗外看去。

日陽高照。

已是正午了,可卻沒有人來叫她。連狄燧都沒有來。

鳳簫心知有事情發生,卻不敢貿然的打開門來,便趴到窗前的一側,細細觀察起外面來。

霧氣竟已全部消散了,天色清朗,風送香氣,一片勃勃春景。

怎會這樣?

忽地,她聽到一個盡量壓低聲音的男聲道:“我把他殺了。這家夥瘋言瘋語的,竟然想著要去找那個花臨姜,說是願意和她廝守終生!還說什麽都是咱們的錯,他甚至還要殺死我!真是氣死我了!我一擡手就把他砍倒了。”

是吳山翠的聲音!

他殺了誰?

又聽得韓壽陽微微帶著怒氣,低聲答道:“你個蠢貨,啰啰嗦嗦的,還不快躲起來!一會兒花臨姜就找上你了。”

鳳簫一驚。花臨姜怎麽又回來了?

吳山翠卻是一副無所懼怕的樣子,大聲道:“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我受夠了!與其在這裏躲著,倒不如與那妖女決一死戰。”

他剛說罷,便聽得一個幽怨而嬌媚的女聲道:“吳郎,你是要與妾身一決死戰麽……”

正是自稱神仙的花臨姜!

吳山翠頓了頓,大聲喝道:“正是!你要殺要剮,都且來吧。我吳山翠絕不做縮頭縮尾的烏龜,在那裏躲躲藏藏,坐以待斃。”他在暗指韓壽陽。

鳳簫暗中窺視著,心中疑惑不已。

那花臨姜依舊是沒有絲毫的變化,仍然是眸雲齒雪,月貌金容,立在微風之中如若降下紅塵的天仙。她嫵媚的笑著,道:“既然吳郎你來送死,那便也不要怪妾身手下無情了。我本想著看在柳蕪癡情的份上放過你們中的幾個人,可是卻沒想到你竟然殺死了他。好吧,既然你都把自己的後路給堵死了,那就怪不得我了。”

還不待她說罷,已接近崩潰的吳山翠早已舉著菜刀朝她砍來,氣勢洶洶,眉目猙獰。

花臨姜有些哀傷的笑著,略一輕巧的側身,吳山翠便砍空了。而就在這時,花臨姜從懷裏掏出一把血跡斑斑的剪刀,繞在指上轉了轉,柔聲道:“你應該還記得這剪刀的吧。你可是把它插入了我的胸膛,那切膚之痛,實在是難忘啊。如今,便用它,來解決你吧。”

吳山翠赤紅著雙目,雙手緊握著斧頭,大喝一聲,又砍了過去,卻又是砍空。這一次他連頭都沒有來得及回,便被那把沾染著花臨姜的血液的剪刀刺穿了胸膛。

鮮血噴射而出,濺在春日初開的花朵上,好似是清晨的露珠。

日暉粲粲。

吳山翠倒在地上,手腳抽搐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他身邊,有幾朵花兒是昨夜剛剛綻開的,漾著生機。

生與死。不過一念之間。

花臨姜微笑著看著他因不甘心而難以閉合的雙眼,輕聲道:“今日就是了結的時候了,吳郎,你不必難過,再過一會兒便會有許多人去陪你了。”

她言罷,站起身來,掃視了一圈後美眸瞄向了鳳簫所在的方向,“就你好了,宮裏的女官。”

隨即,她緩緩走來,唇邊掛著嫵媚的笑,口中柔聲唱道:“花下死兮奈渠何。奈渠何兮無奈何,窗前咫尺天涯遠,唱破人間薄幸歌。”此時聽起來煞是詭異。

鳳簫立時緊張起來,她雙手使勁關上窗戶,然後迅速跳下床,將桌子拉在門前,堵住了門,隨即又翻箱倒櫃,尋找些能做為武器的尖銳物件。

雖然勝的幾率渺小,可是絕不能坐以待斃。

她很害怕。

花臨姜立在門外,輕聲道:“對不起了,鳳簫姑娘。怪只怪你時運不濟,來了這個客棧裏。你盡管放心,絕不會讓你痛的。絕不會讓你……像我那樣痛的。”

鳳簫聲音冷冽如冰,“你自稱神仙,卻這般草菅人命,真不知你是那一路的神仙!你受著民間香火,卻又在這裏大開殺戮,你哪裏配做神仙!”

花臨姜輕輕一笑,冷聲道:“我乃是江邊花草修煉而成的仙子,素來不通人情的,本想著在人間游歷一番,明白些人情世故,卻沒想到遇見的個個都是重利輕諾之徒,酒色財氣之輩!這樣的人情世故,不通也罷。人向神仙供奉香火,卻也並非出於虔誠之信義,只是為了求神仙保佑罷了。目的如此不純凈,又怎會感動神仙來保佑你們呢?”

她說著,目光有些迷離,其間又夾雜著些許的忿恨。

鳳簫聞言,心道不好。本想喚回她些許的良知,卻沒想到反觸動了她傷心舊事,愈加激怒了她。

花臨姜面色暗沈,輕輕推了推門。只見那門後的桌椅應聲而碎,抵不上一點用處便成了塵土。

鳳簫手裏拔下頭上的鳳釵,緊緊握在手裏。這釵子端部尖銳如刺,每每危急時刻,她便用它來防身。

花臨姜看她害怕,不免有些得意,“你方才不是還在說我不配做神仙嗎?怎麽此刻便噤若寒蟬,一言不發了?”

她本是紅粉佳人,絕代風姿,柔若無骨,該是誰見了都要讚不絕口的,可是此時此刻,在這春光明媚的客棧裏,伴著陣陣清風,她看上去卻是那般的陰森可怖。

花臨姜此時卻忽覺有些不對,只覺身後一陣涼氣襲來,驟然回首,果見狄燧面色嚴肅,手持匕首向她刺來。花娘心上一驚,連忙側身避開,卻仍是被那鋒利的匕首在嬌容上劃了一道長長的血口。

她多次被人殺害,這點小傷對她來說算不了什麽。

花臨姜略帶譏諷的一笑,正欲出手回擊,卻沒料到那狄燧身手竟是如此敏捷靈活,如若疾風一般,不給她一絲休整的時機,便再次出手。那匕首帶著涼風,直逼她的胸膛。

她躲閃不及,被匕首插入了心臟,殷紅的鮮血頓時噴湧而出,染紅了她華美的裙裳。

就像是院子裏那昨夜綻開的花朵一般,是最新鮮的紅色,不帶一點垂暮之感。

就像這殷殷艷艷的春,帶著繁花如錦而來,夾著一股媚惑的香氣。

花臨姜蹙眉,咬唇,秀面蒼白。她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心臟裂開的瞬間,疼痛急速的加重,以及鮮血剎那的湧出。

她雖是神仙,有覆生之力,可她法力畢竟不夠深厚,且本體是柔弱的花草,所以較之凡人,她更易死去。

花娘再也支撐不住了,長長的指甲在墻壁上刮出了幾道深刻的劃痕,痕跡裏帶著血絲,點點殷紅。她頹然倒地,嬌美的身軀無力的倚著桌腿,胸前插著一把鑲金的匕首,手裏還緊緊攥著那把沾染著許多人鮮血的剪刀。

狄燧微微喘著氣,見花娘沒了動靜,又蹲下身子探了探她的鼻息,果真是已經死了,他這才安下心來,把匕首拔了下來。他略略擦拭了那把鑲金的匕首,之後將其收入鞘中,隨即轉身對著面色蒼白的鳳簫笑著道:“我身手是不是很敏捷?這可是我大伯,就是狄仁傑,當年親手教我的。匕首這種近身之鬥,要的就是穩準狠……”

鳳簫忽地張大了眼睛,“小心後面!”

狄燧一楞,迅速抽出匕首,回身便是一紮,然卻終還是晚了一步。

那花臨姜方才是裝死,如今趁狄燧不註意,從他後面偷襲了他。

狄燧的匕首再一次深深紮入花臨姜的胸膛。

而與此同時,花臨姜的剪刀也紮入了他的心臟。

兩個人僵持著,誰也不肯放手,各自忍著巨痛。

狄燧的模樣很是可怕,劇烈的疼痛使得他俊秀的五官微微有些扭曲,而他的面色簡直比宣紙還要蒼白,唇色發灰,胸前華貴的衣衫已被鮮血染得通紅。

同樣,花臨姜再受重創之後,眼神已經渙散,身上已經一絲氣力也無。

她看著狄燧堅持的樣子,略略一笑,譏諷道:“你如今堅持還有什麽用?我明晨便可覆活,而你呢?不過是肉體凡胎,卻還這般逞強……真是可笑。”

“我只是想要保護她,無所謂堅持與否。”狄燧手上愈加用力,腕上青筋凸起,額上大汗淋漓。

“狄燧……”鳳簫哭喊著從角落裏起身,全然不見一絲平時的冷靜與處變不驚。

花臨姜終於還是體力不支,微微彎了彎流著血的唇,松開了手,倒了下去。

狄燧這時候竟還有些得意的笑出了聲,隨即驕傲的對著鳳簫挑了挑眉。

鳳簫沖過去,扶住他搖搖晃晃的身子,哭泣道:“狄燧……你說我該怎麽做……你那裏有沒有止血的藥……你……”

“噓。”狄燧微微一笑,“我撐不了多久了。等我死後,狄袞袞會保護你的,不過他還需照顧白瓏月和翎姑,你還是學會自保的好。還有,這把匕首,替我好好保存。”

鳳簫泣不成聲,緊緊握著狄燧滿是鮮血的手,低著頭,淚似真珠。

“離那個韓壽陽遠一些。他不可靠。”狄燧聲音微弱的道。他邊說著,邊把頭放在鳳簫單薄的肩上,輕輕的嗅著她幽幽的發香。

“我知道。”鳳簫沒有猶豫,伸出了手,環住了狄燧的身體。

她感覺他倚在她身上的重量在一點點加重。

“女官大人……”他竭盡全力的以輕松調笑的語氣說道,“你要是能嫁給我該多好。”

鳳簫短暫沈默了一下,隨即輕聲道:“我可以的。”

“那我就放心了。”他的聲音輕的仿若嘆息,隨即闔目,又輕聲道:“女官大人,你一定要活著出去。記得把我的屍首也帶回我家。”

鳳簫緊緊摟住他,嚎啕大哭,悲慟之至。

窗外,j□j如畫,林花繁盛。

狄燧再也沒有開口說話了。一個字也沒有。

他死了。再也不會回來。

這個家夥,素來不正經,成日裏嬉皮笑臉,不學無術。可如今他真的如自己從前所希望的那樣安靜了下去……

永遠的安靜了。

鳳簫只覺得心痛如絞。他真的就這樣死了嗎?她不相信。

她不再哭泣,就這樣懷擁著他有些冰涼的身體,坐在流滿鮮血的地上。她在等,等他再次醒來,扯著嘴角壞壞的笑著,喚她,女官大人。

可是沒有。

窗外的春光在愈發明亮的日光映襯下愈加明媚,可是他依舊沒有醒來。

鳳簫動了動手指,指上的鮮血已經有些發黏。

小小的屋子裏滿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

狄袞袞忽地闖了進來,大驚道:“少爺,少爺!”他跨過地上花臨姜的屍體,沖到鳳簫面前,不敢置信的看著面色如紙,唇色如灰的自家少爺。

他自打生下來便是生龍活虎,巴不得天下大亂的主兒,就連生了重病也會強撐著翻墻去聽戲,可如今卻這般的頹喪,這讓不熟悉他這副樣子的狄袞袞一下子難以接受。

“他……睡著了?”狄袞袞緩緩問道。

鳳簫淚眼朦朧的望向他,輕輕搖了搖頭。

“不、不、不可能……”狄袞袞愕然搖頭,同時,兩行熱淚落下。

“他死了。”鳳簫沈聲道。

狄袞袞呼吸一滯。他幹笑著道:“我家少爺愛開玩笑,他是不是在裝死,等著戲弄我們?”

鳳簫不答,默然的看著他,滿面淚水。

春日的風是如此的和煦溫潤。

可是這滿室的血腥卻讓人心愈發冰冷。

一行九人,如今只餘五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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