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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念作約毀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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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轎簾,走了下來,似乎是一副坐不慣轎的模樣,臉色微白,稍蹌一下便扶住了來迎的管家。

“學士,你怎麽了?”管家蒼然的面龐上盡是關心,“平時裏想是未作慣轎子,有些不舒服?”

“我沒事。”東方彧卿文文雅雅的聲調低了半分,另一只手扶著額角,虛弱的說道,“扶我進府休息一下,不要緊的。”

管家旁邊那個面色詭然的青年轉了轉眼珠,諂媚一般扶在了他另一邊,“學士我扶您回房。”

東方彧卿自是認出了這便是當日明王安在身邊的奸細,不以為意一般任他扶著回了房。房間其實暗有密閣,密道通其異朽閣,只是平時保險起見,從未用過。

本不想用,只是歸程中得了異朽閣暗信,花千骨竟到了異朽閣,也不知是何用意便擅闖法陣,意欲找得異朽君。打開密閣的那一刻,東方彧卿心裏還有些哀然,這世間,若沒有白子畫,倒也沒有這翻天覆地的爭鬥和仙魔之下的生靈塗炭。

東方彧卿恢覆平靜冷厲的面色,走近掛了一副字畫的墻壁,骨節分明的清長手指按在上面,摸到凸起暗暗用力擰開,墻壁頓時開出一條通道,幽暗的入口,內裏卻閃著幽紅的光芒。

素月色的衣衫微擺,東方彧卿擡步邁進了通道之中,石門緩緩關閉,絲毫看不出縫隙。密道之中,墻壁上的凹陷嵌著人骨骷髏,骷髏中燃著不滅的燈燭,許是有人定期打掃。密道非比尋常,錯雜的口洞和路口很容易讓人找不到出去的路,骷髏和金屬燈架的擺放位置像漩渦一樣,呈八卦向,亦是一種迷途陣法,倒是安全的很,除他一人外,幾乎無人可破。

左三步,中前兩步,退一步,再右前四步,便可前進三步,走的輕巧精密,滴水不透。

約莫半刻不到,便走到了盡頭,通至異朽閣的側室,從側室緩緩走了出來,身上已然是紫黑衣袍,氣勢灼艷。

空氣之中懸掛著瑩藍的舌魄,幽幽漫著詭異。拂袖一揮,袍裾之間無風而動,東方彧卿便穩然坐在了正中高座之上,座上雕刻的花紋奢華冰冷,襯著他此刻生硬的臉,愈發讓人心驚。

‘轟’的一聲,一身紅袍的花千骨掌下留了三分力,雙扇青門卻重重倒地,蕩起一絲微不可見的塵埃。

兩人對視,一時無言,花千骨斂進眼底的悲哀和波瀾,沒有質問,沒有聲嘶力竭,有的只是輕恍的聲音,“異朽君可願做筆交易?”‘異朽君’三個字咬的清晰冰冷,再無當初癡癡笑著喊出東方的溫情和單純。

東方彧卿避過她的眼神,心中百味雜陳,仍是穩著聲音道一聲,“骨頭。”

“我問異朽君,可願做筆交易?”眼中不起波瀾,口氣平靜的不帶一絲感情,花千骨姿態不變的站在殿口,逆光的臉掩在陰影之中,氣氛越發沈重壓抑。

“你說。”終是忍不住,東方彧卿開口道。

“我願意一切交換,告訴我白子畫在哪裏?”哀莫大於心死,早先執著的留在他身邊,最後不過落下如此一副殘軀,物是人非,她竟怨恨起這師徒身份來,再也不言‘師父’之稱。

“這筆交易,異朽閣..做不了。”頓了一頓,東方彧卿仍是回絕,目光落在她艷麗的眉間,早不似先前清麗可愛,當初那副眉若黛山,目若碧泉的脫俗模樣都是被自己毀掉的。

“你是做還是不做?”花千骨絲絲落落的墨發隱約含了風,微微揚起,無情的口氣重重擲地,“怎麽?你們‘幫’我落得如此田地,我倒是該感謝你們。”

“骨頭你..”對著她是始終狠不下心,畢竟一個無辜的女子因他扭轉了命運的齒輪,犧牲在他的報覆之下。

擡掌便揮向東方彧卿,掌風下的巨大力量震得石壁微顫,抖落掉一些細碎的渣滓。花千骨怒般唇色更加鮮艷,透出妖神決絕的風姿,“異朽君,最後問你一句,做還是不做。”

“不做。”嘴角滲出鮮血來,卻不比她少半分決絕。

“那我今日便殺了你。”花千骨眸色漸深,絕望痛苦瀲灩於美目,手下力量卻絲毫不減,凝聚著黑色的氣霧,內力一揮擊出筆直朝著東方彧卿,東方彧卿擡掌應接,內力未至之後一道黑色的身影便橫在他面前,替他硬生生的接下花千骨這掌,頓時氣血噴湧,面巾遮著,一口血吐的無聲無息,東華緩慢站起來,回頭看了東方彧卿一眼,未見傷痕,倒是安心了不少,隨即站起來一副待戰的堅定,目光平靜的看著花千骨。

花千骨收回掌,看著變故目光幽深,“三日之後,我定會再來,希望異朽君好好考慮。”說罷身影一閃,彌散在空氣之中,神力可見一斑。

“東華。”東方彧卿扶住眼前微微踉蹌的東華,情緒竟一時無法言明。

眾生之間,從不缺仇恨,也不缺愛與原諒,熟視無睹罷了。

看著東華微有顫動的進了自己的房間療傷,東方彧卿似有觸動一般,微怔一下,然後半回轉了臉龐,沖著自己房間的方向,陽光打在他的臉上,投下眉目溫柔的側影,綽綽灼灼,恍如天人。

終於還是收回了思緒,堅定了眼神,步子順著視線走去,走近了卻停在門前。

端在身前的手微微收緊,握得有些發白,紅柔始終遠著目光站在一邊,並不看他,仿佛不知道他的存在一般,既然阻止不了又何必阻止,只要靜靜的守護在他身邊便好了。

“一日未出房門?”東方彧卿斜過眸光,沈聲問了一句。

“是。”紅柔略一垂首,恭敬的回答,“身上的傷口也不許手下查看。”

聽了回答,東方彧卿還是擡起手按在房門上,然後暗自用力推開。

房門一開,光線便頃刻湧入,灼亮的光影和鑲著青花的瓷瓶交錯斜在地上,步步走的平靜,在距床三尺的地方停住了,開口冷笑道,“怎麽不讓人看你傷口?”

床上安穩躺著的人並不回答,一如既往清淡的模樣。

“怎麽?還顧及你那可笑的臉面?”東方彧卿看見他這幅樣子,終是忍不住又嘲諷道,“你是怎麽從牢裏到的房間,應該還沒忘記吧。”

話音落下,東方彧卿又走近一步,輕輕坐在床榻之上,擡手放在他臉邊上,笑的放肆,“白子畫,你倒是教出一個好徒兒,你肯為天下人負她,她便可為你負天下人。”

床上的人忍受著他肆意的撫摸,雙目之中疲憊而又空洞,終於開了口,一天未進水的嗓音已經幾乎說不出話來,“小骨是無辜的。”

“無辜的?”東方彧卿口中跟著念了這一句,眼中輕輕浮起一絲厭惡,“她的確是無辜的,可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我欠下的債我來償還。”白子畫又說了一句,蒼白的臉色有些虛弱。

東方彧卿收回放在他臉上的手,站起來,走至窗邊桌前,扶著青瓷茶壺,幽幽倒了一杯茶,茶水早已涼透,顏色變的暗黃。拿起那杯水,嗤笑了一聲,東方彧卿回到床邊,單手扶起他,毫不憐惜的灌進他喉嚨,茶液順著嘴唇淌下來,沿著喉結悄無聲息的滲進裏衣。

杯水盡了,衣襟也濕了一片,見他唇色幾乎毫無潤痕,東方彧卿才拿過青瓷茶壺,居高臨下捏開他的下巴,往裏倒,吞咽不及的茶水再次淌出來,就連耳邊垂著的墨發都漸漸浸濕,“怎麽樣?夠不夠。”

白子畫不答,任他發洩似的傾倒,看他極力隱忍的表情,東方彧卿忽然倦了一般收了茶壺甩出去,落地碎開青色的花瓣,水痕四濺,清茶葉片懨懨的攏成一團。

“閣主!”門外的紅柔出聲詢問,不可掩藏的關憂。

“無事,找人收拾了殘局。”東方彧卿穩住了呼之欲出的火氣,怒氣漸平息。

有婢女來收拾碎瓣,東方彧卿又冷著聲音讓人準備沐浴需要的水,溫泉在後園,見他身上有傷,倒也沒固執要去那一處。

幾乎是剝開一般,丟掉他身上的衣服,想必是他自己忍著痛穿上的,這人倒是不論何時都素潔的很,心中想著面上卻十分不耐,隨意將他按進木桶之中,嘴角斜斜揚起一抹陰冷的笑,諷刺的說道,“白子畫,你未曾料到自己也有這麽一天吧。”

白子畫浸在水中,光潔的肌膚,寵辱不驚的淡漠,倒是一副謫仙落塵,不染風霜的清艷姿態。

轉過身,繞出玉屏之外,臨窗而立,窗前桌上朱筆林林,宣紙半展,隨意鋪了開來,清肅鋒利的筆跡延伸而落:

無多高殿獨攬月,不言人間怨恨癡。

若明殊歸非正途,何笑當初對錯止。

乾坤已轉,再想回旋,莫不是癡人說夢,既如此,便讓整個天下都沿著錯軌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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