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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柒陸逼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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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陽侯戰死,三軍潰退,交州失守;太傅身陷豫州,性命未蔔,恭國瞬間失去了一文一武兩個脊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今上病情不見起色,遠在京城的百姓乃至官僚世族們再也保持不了鎮定,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唉,你說這要是叛軍打過來了怎麽著?”

“怎麽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真打過來,陛下怎麽著我們就怎麽著唄。餵,把賬冊遞給我,主簿大人今兒要審查呢。”

“你說的是,左右死了我也不虧,我們郡可就出了我一個京官。”小郎官自言自語道:“只不過答應了小妹七月回老家送她出嫁呢。”

“餵,你不是說要把妹妹嫁給我的嘛!”整理賬冊的小郎官故意兇巴巴道,後來自己繃不住笑,道:“如果七月天下太平,海清何晏,你我還有幸擔著這六品小京官。我就多送份紅包給你家小妹。”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左相大人,您看,我們竟沒個六品小吏豁達開闊。”謝丞相絲毫沒有聽了別人墻角的羞愧,對徐師道:“南疆軍還沒個影子,朝裏多少大吏亂了陣腳。”

徐師瘦癟的兩腮抖了抖,三角眼斜著謝容:“那些沒出息的可沒我們徐家人。”

“那是,那是!”謝容賠著假笑:“哎,左相大人您去哪啊。”

“找陛下要權去!”徐相爺的背影頗有壯士一去不回頭的氣勢。

“趁火打劫啊。”謝容拉長脖子,聲音響亮。

“哼!”

徐相爺的計劃落個空,因為他壓根沒見到岑睿的面。

“陛下在得知衛陽侯和太傅大人的事後嘔了幾大口血,昏迷不醒。相爺您還是請回吧。”張掖不軟不硬地把人攔在暖閣外。

徐師眸中利光閃爍,竟朝著張掖並手揖了一禮:“如今狼煙四起,愈是大亂朝廷愈要有個主心人。請太醫如實相告陛下的病情,讓我們好做上萬全之策,保我恭國社稷萬無一失。”

張掖惶然躬身,忙還了更低的一禮,幾番猶豫道:“也就這不出半月的功夫了。”

徐師臉一沈,片刻,道:“本相明白了,謝太醫。還請太醫盡一切可能……醫治陛下。”

張掖道:“這是自然。”他看著徐師轉身離去的身影,一如平時那般官威十足,譜擺得很大,可步履間卻添了蹣跚與寂寥。官位再高,權勢再大,終有一天,也僅是個垂垂老矣的普通人啊。

“徐師走了?”

“走了。”

“我看徐相跋扈歸跋扈,卻不似通敵叛國之人。”

“這個時候我敢信誰呢?”岑睿臥在床頭,看著箋上的熟悉筆跡,握起薄紙蒙住臉深深,仿若就能觸到那人身上的溫度和氣息。傅諍……

徐師回了政事堂,即將朝中四品以上官員召集在一處。政事堂四面敞亮,中間八開屏風上書寫著成祖親題的《理政賦》,時隔多年,墨跡白卷已褪出三分舊色。

徐師沒打官腔,開門見山地把當下國情簡述了遍,道:“國難當頭,諸位同僚理應盡心侍君,克己職守。此時起,京中官員沒有本相手令,不得出城,不得傳信與外。”

有人不滿了:“相爺,我們留這就算了,我們的家眷也不能麽?”

“對啊對啊,下官的母親、妻室可全在京中呢!”

徐師冷冷一掃眾人:“若有擅自離京者,以叛國論處,當斬不誤!”

這是赤.裸裸地趁著陛下病重,架空朝權啊!議論聲漸漸變大,不少人將眼光放到禦史臺那邊,這個時候你們還不出馬什麽時候出馬?!

鐘疏不在,代行臺主之責的禦史中丞上前一步:“遵丞相命。”

隨後謝容、秦英和徐氏弟子接連站出:“遵丞相命。”“遵丞相命。”

幾個大頭都表態了,再有意見也只能違心領命。謝容耐心安撫了番群臣,人員散盡後,低聲問秦英:“剛剛率先反對的那幾人記下了麽?”

秦英點頭,謝容臉上笑容徐徐綻開,洩露絲森冷:“我倒要看看,逼到這個份上。他們還能忍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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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魏長煙統領三軍,不久交豫關淪入兩南叛軍囊中,背後豫州已然是座死城。陷入囹圄之地的王師且戰且敗,無路可走之下只得選擇強渡岷江,繞過豫州,退至通州,傷亡慘重不可盡述。兩軍隔著岷江對峙,一時陷入僵局。

京中之中時局愈發緊張,有幾個心存僥幸的人妄圖連夜逃出京城,避到北上。沒爬出城墻門就被逮了下來,次日問斬在百官面前,此後再無人膽敢觸碰雷池。

不敢是不敢,強權之下怨言日益滋生:“國都要破了,還拉我們陪葬是個什麽道理?!”

“酷吏j□j,怪不得南疆會反!”

“嘖嘖嘖,看看這些人說的,酷吏?我們徐相爺明明是個慈祥可親的死老頭好不?”謝容拿著呈上的線報一個勁搖頭。

“……”秦英沒有謝容在這個時候還能調侃的好心情,向岑睿道:“那些人的背景查出來的,都是些小世族裏的人,官職不大,墻頭草一類的。”

“螞蟻多了還能吃人呢!”謝容搖扇翩翩。

岑睿揉著眉養了會神,才凝起些精神看秦英遞上的文書:“謝容說得有理,不起眼的人紮堆到一起就難辦了。派人把他們盯緊了。”指尖一頓:“明王?”

紙上記載的一條流言大致如此:先帝的皇位本該是明王,卻被先帝竊取了,還迫害明王一家斬的斬,流放的流放。天理輪回,報應不爽,不是你的終不是你的,到了岑睿這遭報應了。

謝容捉到岑睿臉上的異色,略略收起玩笑不恭:“這才是臣所擔心的地方。明王已死了這麽多年,卻被人翻出來做文章。陛下還記得多年前京城瘟疫時的流言麽?聯系南疆無因由的叛變,怕對方在很早前就處心積慮布下這局棋。正因如此,臣害怕這次事變不僅僅與世家有關,幕後可能有更大的黑手。”

“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岑睿雙頰枯黃,憔悴地像只剩下一把骨頭,一笑起來倒還有兩分精神:“我在明,敵在暗,也只能等著對方先出牌了。”

謝容暗自觀量了下岑睿氣色,道:“衛陽侯……至今仍不知所蹤。”

岑睿僅有的一點笑容黯淡下去:“他不會有事的。”更像是在說服她自己:“他們,都不會有事的。”

事態的發展果如謝容的預計,暗處的怨言經刻意地渲染、加工,待人們緩過神時,已明目張膽地流傳成了街頭巷尾孩童口中的童謠:“燕燕,尾涎涎,張公子,時相見。木門倉瑯根,燕飛來,啄皇孫。皇孫死,燕啄矢。”

這段童謠來源於前朝,暗指某後妃與外臣相勾結謀朝篡位一事。而現在,自是指向先帝迫害明王奪取皇位了。仿佛為了應景,數日後,天降異象,時值正午,京中忽而狂風大作,旭日竟如被啃噬般一點點消失在空中,整個京城漆黑如夜。

這下連對童謠抱有質疑之心的百姓也不得不相信,現在龍椅上的那位確非真龍了。不知經誰煽動,京兆尹門前擁堵起人:“南疆的仗什麽時候打完?還能不能打完了?”“上天示警,是不是因為陛下不是天命所歸之人?”

京兆尹寧景臉紅脖子粗,唾沫星子直飛:“胡說八道!陛下不是難道你個兔崽子是?都他媽給老子抓起來!”群情頓時瀕臨失控,結果還沒動手,政事堂傳來口信:“勿動。”

寧景大人忍氣吞聲地看著門外激動的人群,大門一關,橫梁一下。媽蛋,不就個天狗啃太陽麽,又不是先帝詐屍,有什麽好驚奇的!

這種傳言要是僅在京城中傳播就沒了意義,兩天後,恭國各處的藩王領地漸漸有人唱起了童謠。

“那藩王們是個什麽態度?”岑睿靜幽幽地坐在帳簾後。

“咳,”謝容像模像樣地回憶了一刻,學著徐師的神情,肅容道:“其他人沒吱聲,就金陵王和老臺王有動靜。一個把傳信的幕僚直接踹出門外,大罵他居心叵測,挑撥他和陛下您的兄弟情義;一個在街市上聽到了童謠,哈哈大笑,呸了一口‘幹老子屁事?反正輪不到老子做皇帝。’”

岑睿被他逗樂了,撲哧,露出這段日子來第一個真心笑容:“像他們說出來的話。”

“陛下,百密終有一疏。臣還是提議您先做好準備……”

岑睿擡手阻住他的話:“朕要在這裏等……一個人回來。”

謝容捏緊扇柄,眸裏閃過一道又一道情緒,最終沈澱為冷靜的幽黑:“陛下,您留不住傅諍的。清高寡冷、不戀權勢是他的優點,也是他致命的缺點。這註定了他不能成為甘願留在後宮裏的人。您終究是一國之君,他日您身份大白於天下,傅諍會放下他的清高、驕傲,成為女皇的男人?”

岑睿沒有流露出怒色或者驚奇,頗有興味地問道:“你發現了朕的身份?那你的意思是?”

謝容臉上放出耀眼自信的神采:“傅諍能輔佐您,我也可以。”

岑睿頷首:“是,論才幹和性格。你確實是比傅諍更合適的皇夫人選,朕做皇帝一定會選你。但是,”她頓了下,言簡意賅道:“朕已經立太子了。”

謝容神情一滯,呼吸略顯急促:“陛下,那不是定下來的緩兵之計麽?!”他已經認了岑睿為主,可這個時候岑睿卻告訴他,她根本就沒打算繼續做這個皇帝。這太可笑了,太荒唐了。扇骨碎在他指間,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麽?!

岑睿仿佛已經料到他會有此反應,慢慢道:“朕已經擬好詔書,太子繼位後,由你任首輔。你依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的才幹,你的抱負和你的……野心,不會沒有施展之地。”

“……”謝容握緊支離破碎的扇柄,垂下眼瞼:“臣,謝陛下聖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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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五,風雨如晦,各個衙門安靜得有些不同尋常。天氣沈悶,壓抑得人呼吸阻滯不常。辦事的官員們禁不住交頭接耳:

“我怎麽覺得今兒心慌慌的?”

“我也是,許是因為昨晚春雷大作,沒睡好的緣故吧。”

“等等,你聽到了什麽聲響麽?”

兩人對視了一眼:“那是……”

“來喜!”岑睿從小憩中猛地驚喜,抹了把後頸的冷汗:“朕好像聽到了……喊殺聲。”

暖閣靜得驚人,岑睿扶著疼得快要裂開的額頭:“來喜?”

“陛下!您快快隨小人離開!”來喜從雨簾裏沖進暖閣,一甩臉上水珠,吼道:“雲家串通上都護祝伯符,逼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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