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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抱怨身不由己,不如試著讓自己永不再重蹈今夜的覆轍。”

這是在安慰他?魏長煙包紮的手一頓,半晌,嘶啞著聲:“你想什麽時候對魏衍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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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睿率元從禁軍上林苑來的動靜頗大,事情鬧到了明面上,為免暴露,魏衍派去的殺手自行思考後,不敢逗留,終是鎩羽而歸。而魏衍匆匆進了宮,被晾在延英殿一個時辰後,才見得皇帝陛下呵欠連天地拐進門來。

魏衍強忍著不滿,恭順又急促地行禮道:“陛下。”眼擡了擡:“半夜召臣,可是何處邊疆告急?”

找借口也不找個好點的,你戍衛京城,邊疆告急關你毛事啊。岑睿翻了個白眼,不改顏色地和他哈哈了半天,隨便扯了個理由踢走了他。

魏衍摸不著頭腦地回了都督府,一入府,屬下稟報了魏長煙逃脫一事。魏大都督毛了,一腳踹一個“廢物!廢物!全是廢物!”。踹完了,魏都督恨得撓墻,現在縱虎歸山,這可如何是好啊!!!!

魏老意外身亡的消息不脛而走,整個大恭國震了三震,那可是全國二分之一的勢力老大啊。震動最大的當屬右相徐師了,徐相爺入冬就染了風寒,纏綿病榻半月才有點起色,聽到老對頭翹辮子了,又“咚”筆直地躺回去了。

底下人不解啊,照理說相爺不該高興得立即蹦下床,然後狠狠去蹂躪魏家那幫群龍無首的小子麽?

“我們相爺那麽正直善良!會是那種落井下石的小人嘛!”

“……”難道不是麽?

“唉,其實相爺的心思你們不懂啊。魏老爺子一去,相爺肯定又在給自己樹立新政敵啦。”

“……”相爺真是個不甘寂寞的人啊……

魏府發喪那日,岑睿欲找傅諍一起去悼念,畢竟是兩朝國公,這個場面還是要走的。來喜去暖閣請了一趟,卻是只身而歸,攤開手道:“首輔大人去欽天監還沒有回來。”

岑睿納罕了下,莫非傅諍這回病重了?

沒傅諍,這一趟還是要走的。前去吊唁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岑睿站在門外看著進出黑溜溜的人頭,猶豫著要不要擠進去湊熱鬧。

“陛下不進去嗎?”陌生男音在岑睿耳畔響起。

岑睿詫然回首,兩步外的年輕男子玉冠束發,裹了襲月白輕裘,不顯臃腫反是倜儻風流,招得過路的少女們紛紛回首。

來喜立時認出了:“晉國的三殿下?”

兩人見了禮,岑睿讓來喜去魏府向魏長煙支會一聲,轉頭道:“你也是來祭拜魏老的?”

“家母與魏氏有姻親之緣,我來祭拜一番也是應當的。”容澤低柔著聲道。

“竟是如此?”岑睿頭一回聽說這個晉國皇子與魏家還有這層關系。

“陛下不進去是對的。”容澤看著掛滿白幡的魏府大門,眸裏有層了然笑意:“現在還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

岑睿背後一涼,這人好似知道些什麽,腹中揣測之時,來喜已擠了出來,臉色不大好:“陛下,小人已和魏公子說了。”

岑睿漫不經心地問道:“他怎麽說?”

來喜吞咽了好幾回話,終於說出口:“他說陛下您不吊唁就……滾吧。”

“……”那晚白安慰他了!這王八蛋!岑睿忿忿要爬上車,忽地想起身旁還有一人,頓覺臉面丟盡了,忙擡頭一看,卻見容澤已緩步走向魏府。這人……

岑睿記掛著傅諍的傷,沒有馬上回宮而是從朱雀街折向了欽天監。欽天監門邊依舊是那個小道童在掃雪,一看岑睿來了,倉皇地行禮,又慌慌張張地要進去通報。

岑睿擺手制止了他,又不是第一回來了,徑自往裏走去。

來喜的小心靈掙紮了下,道:“陛下,小人覺得……您對首輔太上心了些。”

“他是我老師,我上心不應該麽?”岑睿莫名問。

來喜又掙紮了下,繼續吞吐道:“小人是覺得,您要是真喜歡首輔,就不能太上心……”看看這歷朝歷代後宮裏頭,有哪個專寵的妃嬪是長命的啊!皇室愛情有個鐵律:愛她/他,就要冷落他!

“哈?”岑睿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槐柳交映的正堂後,一道女聲沖出屋外:“傅諍!你若不喜歡我,又為何要救我!”

“公主殿下,那個,救你的人是我……”玉虛委屈的聲音隨之傳來。

“……”來喜捂住眼,不去看自家主子的臉色。

“哐當!”虛掩的門被毫不留情地踹向兩邊。

岑睿一挑眉,笑盈盈道:“喲,人不少嘛。”

傅諍偏首過來淡淡瞧了眼岑睿陰霾遍布的小臉,忽斂眉走過去,擡手拂去她發間肩梢的細雪,語氣不善:“下雪了也不撐把傘?”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放心,岑嬛馬上就要滾出你們的視線了……

【肆肆】變局

傅諍一擺出這樣的關心之態,岑睿面上的惱色就掛不住了,任他掃凈身上的落雪,木頭木腦道:“忘了。”

“吃喝玩樂也不見你忘了。”傅諍淡瞥了她一眼責道,話不好聽,但有效地紓緩了岑睿的小別扭。

那廂岑嬛看傅諍教訓著岑睿,心裏無由地湧出備受冷落的失望與傷懷,傅諍神色雖是清冷,但字字掩不住關心之情。兩人往那一站,仿若怎麽也插不入第三人進去。明明是個男子,明明比她還長些年歲,卻沒一點本事地拖累傅諍綁在他身邊……

岑睿受完了訓,眼一擡就和岑嬛憤怒的眼神相接。哎嘿,她還沒找這妞算賬,這混賬妹子倒先用眼刀子剜起她來了。臉色一緊,岑睿不鹹不淡道:“公主在外玩夠了,便回宮吧。十五就要出閣了,多去陪陪太妃她們。”

岑嬛悶在心頭的妒忌與怒火一同爆發了:“我不願和親!都是因為有你這個窩囊皇帝,我才要去和親!憑什麽要犧牲我的幸福換你坐穩這江山?!”情緒一失控,岑嬛越說越是難聽,連玉虛這個外人都委實覺得這個公主殿下也太不給岑睿這個皇帝面子了。

“你個沒出息的廢物!”岑睿指著她歇斯底裏叫道。

這一句罵終將岑睿壓下去的怒火點燃了,反唇相譏:““憑什麽?就憑你是恭國唯一適齡待嫁的公主!就憑你從出生到現在享著恭國百姓的貢賦!我告兒你,今日就算燕王做這皇帝,你也只有一條路,嫁!”怒極之下卷起袖子:“怎麽著,想打架?來啊!老子想揍你很久了!”

“……”來喜死命抱住岑睿的胳膊,欲哭無淚:“陛下!儀態啊!形象啊!”

岑嬛小公主大概第一回見岑睿這麽理直氣壯打女人的無賴,朱唇微張,恐慌萬分地向後退去,躲到玉虛背後,啼啼哭哭地念叨著一句話:“他竟敢打我!打我!”

被傅諍單手拎過去的岑睿仍在張牙舞爪,老子就要打你了,有本事來咬我啊!哼!才哼出聲,腦門挨了一記火辣辣的“栗子。”

傅諍敲完她,搖搖頭:“不懂事。”

岑嬛公主終是不甘不願地被綁回了宮,岑睿聲色淩厲地恐嚇她,要是敢再亂跑,逮回去直接把她嫁給晉國太子他六十歲的爹!岑嬛抱著金陵王嚶嚶大哭:“哥哥,皇帝太欺負人了!”

金陵王默默地順著自家妹子的毛:“沒辦法,誰讓哥我欺負不過皇帝呢……”

岑嬛聞言哭得更傷心了。

傅諍等著玉虛配藥,落後了岑睿她們一步留在欽天監中。

玉虛斟了一兩藥酒,又倒入搗碎的草梗,猶疑了半天,啟口:“我覺得你對陛下與常人很不同。”

傅諍彎身俯看晾於桌上的經帖,平平和和道:“她是一國之君,何能與常人一樣?”

“你知道我說得是哪裏不一樣。”玉虛停下稱量藥材的手,認真看著傅諍道:“我認識你近十載,原以為這世上所有人對你來說只分兩類:有用的和沒用的。今日我看你與陛下說話的神態、語氣,才知你的世界裏還有陛下這樣的第三種人。”

傅諍握袖的手一緊,又緩緩放松,冷聲道:“你錯了。”頓了片刻,人往微雪中走去:“天色將晚,我先告辭了。”

玉虛呆呆望著桌上尚沒配成的藥材,自言自語道:“我如果說錯了,你又怎會惱羞成怒得連藥都忘記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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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公主吃齋禮佛”,延遲了近半月,晉國使節團兼迎親隊伍終於在恭國一幹官員望穿秋水的眼神中姍姍啟程。

“殿下,我們就這樣走了麽?”蕭廷之撩開簾子,望著愈去愈遠的恭國京城。

容澤手持書卷,臥在暖毯之中,笑言:“廷之舍不得?”翻書一頁:“不必悵惘,今日離去,遲早有機會再來。若再不歸去,太子與譽王的爪子又要耐不住寂寞,探出來了。”長長伸了個懶腰:“我可不大喜歡別人染指自己的東西。”

“殿下說的是。”蕭廷之悻悻卷下簾,又好奇問道:“那日在魏府門前,殿下與恭國的皇帝說了些什麽?”

容澤眨了下眼:“秘密。”手撫書卷,唇邊吟笑,不過是給將來的自己多留條路而已。

看著遠去的晉國隊仗,禮部與鴻鵠寺兩司老大不禁眼含熱淚地握住對方雙手:

“尚書大人您辛苦了!”

“寺卿大人您也辛苦了!”

“辛苦了這麽長時間,不去喝杯花酒簡直對不起我們自己啊!”

“尚書大人真是我的知音也,今日我請客,走走!”

“大人,我們呢……”

“你們?你們和戶部的帳對完了嘛?後續事宜處理完了嘛?工作報告寫完了嘛?”

“……”

這一幕可稱為大恭國底層官員的悲哀……

秦英在戶部的任職基本結束了,新的任命狀雖沒下來,但吏部早和這邊打過了招呼,故而六部上下沒幾個不知道這位狀元郎即將平步青雲,進入門下省當值。

新年的預算已完成得差不多了,部裏輕松了不少,眼紅的、嫉妒的、攀關系的沒事都過來似真似假地向秦英道喜。應付這群人,秦英疲憊地往自己的席位走去,那裏卻早立了個人。恰是禮部派來對賬的謝容,秦英想起半日前傅諍找他去說的話,走去的步伐慢了下來……

“我欲將謝容與你一同調入門下省,該怎麽做你心裏清楚。”

明知對方是豺狼,卻要養在枕畔,秦英怎麽也想不通傅諍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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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老國公去世後半月,朝中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種種戲劇性的轉折讓沒受到牽連的路人甲乙丙大開眼界。先是魏府擁護魏衍和魏長煙的兩派從內部鬥到朝堂,天天擼袖子撩袍子在早朝上互相噴口水;緊跟其次,禦史臺一日之內連上三道奏折,告發吏部尚書襄禹與戶部和京中商行私運糧草、鐵器,疑圖謀不軌。襄禹的母親出身魏家,他本人亦是典型的魏派支持者,他一倒黴,魏氏自然逃不了幹系。

提起謀反,自然而然地便想到現在執掌禦林軍大權的大都督魏衍了。果不其然,隔日,禦史臺呈上詳細證據,魏衍謀逆之罪,鐵板釘釘。以徐相為首的一群文官,揪準時機在皇帝陛下耳邊煽風點火:

“陛下您看!謀反啊!這是謀反啊!!”

“相爺啊,冷靜點。”

“陛下您瞧!魏家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啊!!”

“相爺啊,理智點。”

在眾人以為魏家徹底倒臺時,魏家嫡長嫡孫魏長煙一鳴驚人,僅率數名暗衛單槍匹馬截住欲逃竄出京的魏衍,親自取了魏衍的人頭獻給皇帝陛下。

岑睿欣慰地拍拍徐相的肩:“相爺,您看,魏家不是還有個好東西麽?”

徐相內心轟轟烈烈狂奔過一群神獸:“他娘的!這小王八蛋從哪冒出來的,他不是被魏衍趕出魏家了麽?!”

魏長煙在魏氏大廈將傾之時力挽狂瀾,力證謀逆一事僅魏衍一人所為,與魏家大多人並無幹系。即便如此,頂著恭國朝局半邊天的魏氏到底大傷了元氣,已難與如日中天的徐家相抗衡。

但明顯的,皇帝陛下也不樂意讓徐氏一家坐大,山中僅有一只老虎那還了得?嗯,還得再培養另一只可以和徐家互相咬的。

數月之內,朝中格局屢變,睡不著覺的除了利益相關的朝臣們,還有他們可憐的皇帝陛下。約是首輔大人認為小皇帝過了十五生辰即是成人,不僅將每日裏的授課量翻倍,更逐漸將一些不足輕重的折子丟給岑睿自己批閱。

禦書房內日日夜夜充滿著岑睿不甘被虐待的奮起聲:“傅諍他是人麽!是人麽!!老子要吃喝拉撒睡的好不好!老子要去大理寺告他虐待皇帝啊!”

來喜擦擦冷汗:“陛下息怒啊!您再罵,首輔也聽不見啊。”

岑睿一口鐵牙差點咬斷了筆,一說這,她更生氣!從岑嬛出嫁後,在朝堂之外她幾乎碰不上傅諍的面了。兩人同住一間養心殿,這樣都碰不到,傅諍也太能耐了些。

趴在桌子上,岑睿陰郁而小心眼地想,是不是她嫁了岑嬛真惹惱了傅諍……

“陛下。”涼悠悠的一聲喚。

岑睿嚇得心跳一亂,好半天才勉強穩住神:“傅諍?”臉又沈了下來:“你來做什麽?”別以為我看不出你是故意躲著我的!

傅諍靜水無波地俯視著岑睿黑黑的臉,道:“陛下想了這麽些時日,可想出要扶植誰來抗衡徐氏?”

這麽多天沒說上話,一說就是這個,岑睿心裏一百個不高興:“沒想到!”

傅諍蹙蹙眉,擡袖取出將從吏部取來的官藉……

卻聽岑睿道:“傅諍,你是不是喜歡岑嬛?所以氣我將她嫁出去了?”

手中的文書一抖,轉了個方向毫不留情地抽在岑睿的腦袋上:“胡說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出去玩了,所以更新晚了……雙手合十,抱歉。國慶在家作息不穩定,見諒見諒。

【肆伍】醉意

岑睿挨了打,心裏卻奇特地舒坦了些。哼哼唧唧地念了兩句,見好就收,再鬧下去,傅諍真動怒了,她也沒好果子吃。假模假樣地接過傅諍遞來的文書,展開一看,整個人不好了:“你要提謝容做右相?!”

天大的笑話!這朝裏誰人不知,謝容是燕王投放過來的眼線?是她沒睡醒,還是謝容使了通天手段收買了傅諍?

“陛下先別急著惱,且聽臣一言。”傅諍寬言慰了她一句,不疾不徐道來:“朝中左相之位空缺已久,形同虛設,吏部已為此上了好幾道折子。徐師做右相也有二十個年頭了,趁謝容任右相之機,恰將徐師提為左相,彌補空職。”

岑睿拋開文書,話沖得很:“朝中又不僅謝容一個人,你提誰不好,偏要提燕王這個表弟?你放心,我可放心不下!”

“這個陛下便不必憂心了,以謝容之才擔此重任綽綽有餘,臣亦有辦法保他不敢有異心。”傅諍的神情沈著冷漠,一一分析與她聽:“魏家失勢,秦英雖有才幹但於政局通變之上不夠老道,短時間內不足與徐師抗衡。謝容有鬼謀之才,背後又有一個燕王叫徐師不敢輕看,在此時機,正好與徐家成犄角相對之勢。”

輕輕松松數句話間,傅諍已然將未來朝局走向規劃謀定。他語氣閑淡篤定,仿若天下間任何人與事皆在其掌握之中,哪怕調動左右二相這樣動驚朝野的要事也不能令他皺一皺眉。

岑睿斂去黯然眸光,這人的心思何曾是她能猜透,又何曾讓她猜過?

撫過紙面上的“謝容”二字,岑睿輕聲道:“那便依傅卿所言吧。”

傅諍看著她快垂到桌面上的腦袋,微微疊起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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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謝容調動之前,徐師提拔為左相的聖旨率先從門下省發了出來。從五品翰林郎到四品黃門侍郎,再至正一品左相,終於走上人生巔峰的徐相爺卻捧著聖旨倍感寥落,唉,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獨孤求敗吧。

徐家老管事忠心提醒:“相爺,低調低調!”

徐師升左相最高興的不是他本人,而是在二品尚書令位子上同樣憋屈了二十多年的尚書令大人。

“有生之年,大人我終於能體驗一回當一把手感覺了!”尚書令大人喜極而泣。

三天後,謝容任右相的消息走漏出來,無情地粉碎了尚書令大人的美好期盼。

“大人!挺住啊!”

尚書令大人一口氣沒上來,厥了過去。

接連兩道百官之長的任命狀,無聲而清楚地向廟堂內外昭示著恭國新一輪權力中心的變革動向。在眾人將視線聚焦徐師與謝容兩人身上時,秦英錄為門下省侍郎一事反倒沒引起多少人註意。

謝容作為橫插入恭國朝堂內的一匹黑馬,晉升如此之態不免惹出一些爭議與不滿,有些言論涉及到了人身攻擊,譬如尚書令大人刻薄惡毒的詛咒。

謝容聽到後一點猶豫都沒有,奔到皇帝陛下面前無恥地打了小報告:“言論者口舌也,謗於口舌必毀於綱紀。長此以往,綱紀廢弛,朝政崩壞,國之不存。”

岑睿一聽,好像有那麽點道理。

於是新右相大人順理成章地在朝堂上下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肅清綱紀的□運動,特別關照了下怨念濃厚的尚書令大人。

尚書令大人又氣背過去了,這個睚眥必報的小人!罵了他一句,就上升到了國家存亡的高度!

在此之後,其他朝官再不敢小看這位謝相爺。

眾人尚未從這場人事變遷中緩過神來,春晝初長,寒雪還未融盡,北疆烽煙驟起,兵部千裏急報送入理政殿中。

北方游牧民族圖可思汗率領騎兵,展開了很久沒有進行的侵邊活動。冬末春初,草原上新草尚未萌芽,讓依靠牛羊為生的牧民陷入貧瘠困苦的生活之中。沒有糧食怎麽辦呢?搶唄!雖然草原人民文明尚未開化,但好歹也分得清以武立國的晉國與風雅崇文的恭國哪一個好欺負些。

恭國開國初期,每年飽受侵邊之苦。苦了百年後,被搶去無數糧食和顏面的恭國皇帝怒了,搶你個頭啊,老子的子民春天就不要吃飯了啊?精挑細選了幾個武將,下了死令,不把那群韃靼給老子砍了,老子就砍了你們!

幾場傷亡慘重的鏖戰後,終於換回了恭國北疆數十年的安穩。今年春天,新繼位的圖可思汗目光深沈地看了看自家嗷嗷待哺的小羊羔和才換了個小皇帝的恭國,好像……揮舞著馬鞭搶糧食搶姑娘的美好日子又回來呀!

對於岑睿來說,這絕對是場災難的開始……

韃靼人驍勇善戰,尤其是他們的鐵騎疾如閃電、動如雷霆,便是先帝當年禦駕親征也吃了不少的虧。而晉國雖才與恭國締結了秦晉之好,但利字當頭、情誼算個鳥,誰知道會不會韃靼勾搭成奸,背地裏捅恭國一刀。

大敵當前,魏氏一倒,雖不至朝中無將,但要從中挑出個抵住圖可思汗五萬鐵騎兵者……

難啊!!!!岑睿握著兵部呈上的名單仰天長嘯。

愁了幾夜沒睡著覺,徐知敏在來喜的授意下,給岑睿奉茶時笑一笑道:“陛下,日子過得當真是快,今日都是三月三了。”

岑睿擡起因熬夜紅得和兔子似的雙眼,遲鈍地呆片刻跳了起來:“來喜,備車!朕要出宮!”

“陛下要去往何處?”來送折子的傅諍深深皺起眉,這個時候還要出宮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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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時分,清水郡人皆愛飲杏花酒,驅春寒、祈春吉。岑睿記得她娘親尤愛在這個時節釀上兩壇,一壇自己飲用,一壇埋在樹下。在東西市轉了半圈,岑睿才從個小鋪子裏拎出了兩壇杏花酒,又去白馬寺求了幾束香燭和本佛經,才驅車往郊外妃陵而去。

傅諍坐在對面,看著岑睿拔開封泥嗅了好幾遍,平聲相問:“這酒有問題?”

岑睿抱著酒壇擺擺頭:“不過是沒有我娘釀得醇厚。”又拆了另一壇,聳著鼻尖嗅了嗅。

傅諍眸光微動,卻是沈默了下來,沒有再與她說上一言半語。

今年此日,雲水皎潔,天光大好。山林間春光明媚,穿透淺淺霧霭,折出粼粼溪光,鶯鳥相和之聲不絕於耳。

妃陵修在山腰偏高處,走至一半,熱出一頭汗的岑睿嚷著要脫掉長氅,結果遭到了傅諍殘忍地否決。

爬到墓前時,岑睿頂著一頭細細密密的汗珠毫無形狀地癱在她娘的墓前,嚶嚶嚶假哭道:“娘啊,你看啊!兒就是這麽每天被欺負著的。”

“……”來喜抖著肩膀擺好給貴妃娘娘的貢品,自覺地蹲到遠處去守著,蹲之前警惕地看了看傅諍與岑睿,小聲在岑睿耳畔道:“陛下!荒山野嶺,小心禽獸!”

岑睿一臉茫然地看著來喜鄭重其事的表情,這白天的,有禽獸也不敢出來傷人吧。

妃陵雖常年有守陵人清掃,但亦難免飄有枯枝落葉,岑睿拱著身撿去草草葉葉,跪下端敬地磕了三個響頭,燃氣香燭,又取出數個杯盞,各自斟上。撈起大袖,一杯杯灑在墳前,岑睿端起剩下的一杯酒,眼中浮出一點笑意:“娘,你放心。我現在過得很好,將來也會很好。”一飲而盡杯中酒。

飲完酒,一只修長的手從她身邊取走個杯盞。

岑睿直起腰板,側首看著躬身祭禮的傅諍,正色道:“你為什麽不跪下來?”

“……”傅諍冷眼看她。

岑睿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我娘好歹也是個貴妃呢!要是活著現在就是太後!你難道不該跪?!”

兩人互相冷對了會,傅諍撩開衣擺緩慢跪下,容色淡淡道:“是臣失職,沒有把她教好。”

“……”

祭拜後杏花酒仍剩下大半,岑睿覷了眼傅諍似沒有反對之色,就摸了個杯子,一邊喝著酒一邊對著墓碑說著話。

說的無非是些平日裏的喜怒哀樂,有大半指桑罵槐地罵傅諍。傅諍聽了會,輕抽嘴角挪開了眼睛,看向一林綠意。

待他轉回視線,突然肩膀一沈,一個毛絨絨的腦袋有氣無力地搭在他頸邊。

岑睿打著酒嗝,很有自知之明道:“傅卿,我好像喝醉了。”

“……”傅諍提起酒壇,一掂,空空如也。酒量不好,竟還喝光了所有的酒,傅諍看著那個不知死活的醉貓,考慮要不要一腳踹她下去。

醉酒後的岑睿無比地敏銳,幾乎立刻感受到了傅諍對她的嫌棄,連忙摟住他胳膊,緊挨著他蹭了蹭,不忘威脅道:“不許丟我!這是聖旨!”

一不小心回頭看到此幕的來喜差點滾下山,這絕對是充滿惡意的賣萌啊陛下!

岑睿的酒量奇差,酒品倒還不錯,靠著傅諍呢喃了會,身子一斜,半個人倒在了傅諍腿上,老老實實地睡了過去。

山風清朗,卷著花香盈入傅諍的廣袖之中,傅諍靜目瞭望著山嵐煙雲,目光移下,落到膝頭岑睿酣然沈睡的臉上。

不知做了怎樣的夢,她

細長墨黑的雙眉攢攏在額心,似睡得並不踏實。隨著呼吸,鼻翼微微起伏,因沾了酒而顯得晶瑩的唇瓣偶爾蠕動,哼出一兩個沒有含義的音節。

傅諍平住剎那亂去的氣息,撫平她攥緊眉心的指尖,似受著一根無形絲線的牽引,順著她秀挺的鼻梁緩鈍地移下,在那雙嫣紅的唇上懸了一瞬,最終輕輕地落下。

指腹下的唇瓣濕潤而柔軟,吐出的溫暖氣息從他指縫裏穿過,那一杯穿腸過肚的杏花酒似在這時揮發出了所有的熱度,也讓他有了一絲醉意。

手輕托起起那截纖細的後頸,傅諍眸裏的墨色沈了沈,稍稍俯□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你們動的,我就不說啥了~~~~~~

【肆陸】嫉妒

近在咫尺的這張臉依舊毫無所覺地沈浸在睡夢中,顯得異常無畏無辜,讓人忍不住想……

托起她的手掌微微側移,指尖不懷好意地撚了撚岑睿小巧柔軟的耳垂,惹得她蹙起眉,咕噥了句。傅諍漆黑的眸裏染了一層幾不可尋的笑意,冰冷的雙唇掠過她的鼻尖,若即若離地觸了觸那飽滿溫熱的唇瓣。

清新馥郁的酒香縈繞在兩人不足一寸的距離間,傅諍遲疑一剎,低頭舔去岑睿唇上未幹涸的酒液,甜得不似酒倒像擰出的果子汁。這樣也能醉倒,酒量該淺到何種程度?傅諍略有些哭笑不得。

約是這樣的姿勢睡得不好,岑睿翻側過身子,這一動堪堪擦過傅諍的唇。

傅諍輕輕嘆息一聲,斂下眼瞼,低唇壓了上去。他的吻如他的人一般,不急不躁,緩慢而輕柔地吮吸撩弄。壓抑在心底的欲念一旦尋到契機釋放,便在瞬間摧毀了所有的自制力。

不過也僅是一瞬而已,耳側細小的動靜讓他的理智須臾回歸,瞥過掩於枝葉後的赤紅衣角。傅諍動了動眼簾,慢條斯理地在岑睿唇上懲罰性地咬了一口,真是會惹麻煩。

窺到此幕的來喜,還陷在要不要去阻止首輔大人的天人交戰中,一擡頭,傅諍竟立在他跟前。

“陛下睡去了,你去旁守著。”傅諍唇角掛著一縷自己都沒發覺的淡笑。

“首、首輔大人,那您去哪?”來喜哆嗦著道,內心痛斥,看首輔大人的禽獸行為得逞了,笑得這麽春光滿面!

傅諍瞭了瞭山林:“我有些事,即刻便回。”

來喜看著若無其事往山間小道走去的傅諍,哭著撲到岑睿身邊:“陛下啊!小人真的不是不想保全您的名節啊!可小人也真的真的不敢得罪首輔大人啊!嚶嚶嚶,剛剛他臨走前的那個眼神一定是在威脅小人啊!一定是的!”

岑睿回給他以無知無覺的呼呼大睡。

雲霧化成的清露從葉尖墜落,滴濕了傅諍的袍邊,沿路走了數十步,倏然一道疾風橫掃起無數飛花亂葉朝他而馳來。邁向前的步子收了回來,人卻未閃避,鞭子一寸不多一寸不少,恰貼著他頸邊停落下來。

“你不要招惹那個窩囊廢,他腦子簡單,玩不過你。”蔥綠的林木間走出一抹赤紅身影,錦繡箭衣,金絲長鞭,一張桃花臉冷如煞神。

傅諍拎著袖,一襲青衣淡得近乎化入林色中,淡淡一笑:“不知魏監丞是以什麽資格對我說這種話?”

魏長煙手中長鞭驟然一緊,淋漓殺意彌散在四周。

不得不說魏老爺子的枉死對魏長煙的刺激很大,即使親手手刃了魏衍的狗頭,魏小公子仍是郁郁不得抒懷。日日練武發洩時,總會想起岑睿在上林苑對他說得每一句話和每一個表情。少年情竇初開,越想心中越似有千蟲百蟻啃噬不停,後來他打聽到今日是岑睿母妃的祭日,猜到他一定會來此祭拜,於是就眼巴巴地來守株待兔了。待了個半天,沒捉到岑睿,一問守陵人,道是首輔和陛下一早去妃陵。

傅諍也跟來了?魏公子耳邊好似有人在叫不妙不妙,這種不詳的預感在他親眼看見傅諍摟著岑睿親吻時得到了驗證。當時只覺五雷轟頂,把他劈了個外焦裏嫩後竟在心底生了縷微妙的慶幸,原來斷袖的不止他一個人啊……不對不對!又有個聲音在咆哮,那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啊!傅諍這個禽獸,竟然監守自盜!

不僅監守自盜,還從容自若地嘲諷他!魏長煙被激得一股熱血倒灌上腦,鞭柄幾欲絞碎在掌中:“你!”

“我什麽?莫非我說的不是實情?”傅諍波瀾不驚,卻罕見地不依不饒追問下去:“如今你魏氏朝中無人、軍中無將,而魏大人你自己……”寬袖一拂,欲要離去:“雖擔著三品秘書丞之位,可又能在朝堂說得上一句話?不過是在徐氏手下茍且一隅罷了。”

魏長煙胸中血氣翻湧激蕩,怒至極點,緊合的齒間滲出腥甜的血來。傅諍說得句句屬實,縱使他反駁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稍稍冷靜下來後,他一咬牙,提步攔在傅諍身前,冷視著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賭咒發誓般道:“你給老子記著!總有一天,老子會把那窩囊廢從你手中救出來!總有一天……”

我會讓你加倍嘗到我今日望而不得,得而不能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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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戰事迫在眉睫,六部中的兵、戶兩司皆是愁雲慘淡,一個愁人,一個愁錢。兵部尚書大人將但凡能領兵上陣的人選列了個名單,挨家挨戶去敲門:“國難臨頭,快出來打仗啦!”

得到是:“末將昨日打獵,腿摔斷了!”

“下官得了肺癆,命不久矣!”

“家中沒人!別敲了!”

“……”碰了一路冷釘子的尚書大人一把抱住岑睿大腿:“陛下,微臣盡力了,實在找不出能做統帥的人啊!陛下不嫌棄的話……”尚書擡起臉:“微臣去吧。”

岑睿看著從沒上過陣打過仗的兵部尚書,輕輕踢開他:“朕,很嫌棄。”

陛下您別這麽直接好嘛!臣好受傷的說!尚書大人抹淚。

“別假哭了。”岑睿抖掉額上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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