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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她轉向白芍,嘟了嘟嘴道:“你也說是調侃,臣妾不過開個玩笑。娘娘稱我一聲妹妹,怎麽妹妹和姐姐開個玩笑都不成了。還是娘娘在皇上面前喊臣妾妹妹,心裏卻覺得臣妾低位卑微,不該與你姐妹相稱?”

白芍被她的強盜邏輯啞了一下,沒想出說辭。便刻意將手裏的傷勢半遮半掩,引起皇帝的註意。

“你們還動武了?”皇帝驚奇。

“是妙婕……”告狀這種事當然不能讓主子來,容易破壞主子在皇上心裏的形象,因此白芍當仁不讓地開口。

“等等!”雲露打斷白芍,鼓著嘴瞪她一眼:“你一個宮女比我有發言權嗎?”

白芍:“……”發言、權?

雲露仰臉兒看延熙帝,唇兒嘟著,臉頰好似被氣得粉撲撲地,委屈道:“她想呼我巴掌,我被嚇了一跳,就用柳條擋了一下。”

皇帝臉色一沈,查看般地撫摸了一下她嫩生生地小臉兒,淡漠地看了眼跪著的白芍。

白芍被看得臉色微白,心裏驚懼,忐忑地道:“是妙婕妤先對娘娘出口不敬……”

“她和憐妃開了個玩笑,怎麽就是不敬了?”皇帝懶得再看她,只道,“欲意對宮妃動手,就自己掌嘴三十,貶出宮去罷。”

白芍可是自己的心腹,憐妃這會兒真真慌亂無措了,求聲道:“皇上,白芍跟隨臣妾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

皇帝向來溫柔地目光陡然如刀鋒尖厲,掃向她,嗤笑:“功勞,教唆你窺伺帝蹤的功勞嗎?”

“皇上!”憐妃又驚又急,淒聲喚道。

雖然自己確實派人去探皇上的蹤跡,但後宮有勢力的女人,誰沒這麽做過?她沒想到的是,皇上竟然不信她。

且為此發作她的貼身大宮女。

她腳下一軟,被另外兩個宮女扶住,仍是抹著淚,哭得好似被負了心,悲傷淒楚。

雲露看皇帝一眼,笑了笑:“憐妃娘娘,哭不能作為解釋的理由。”

凡出了事,女人皆以眼淚哭得男人心軟,既往不咎,可這樣的招數用多了,也就失了效用。

皇帝原是讓憐妃哭得心煩,轉而聽到她的話,琢磨一番,倒也覺得有趣。

他頷首道:“憐妃窺伺帝蹤,陷害妃嬪,降為從三品修媛。即日起搬入淩波閣。”

淩波閣。

她閨名淩波,乍聽之下居處以她名字命名當是有心,但實際上,哪個後妃的閨名可以赤/裸/裸地放到明處任人咀嚼?

且像是皇帝懶得為她再取房名,幹脆用現成的名字當宮殿名的結果。

憐妃此時面色一片煞白,身子徹底軟倒在宮女身上,眼睜睜地看著皇帝攜著另一個女人的手,親昵地點她鼻尖,愈走愈遠。

她耳邊嗡鳴,雙目無神。

不知到底是因為失了帝王寵愛,還是為那至高無上的權利地位。

☆、49牛奶

將近夏至,正是天氣最熱的時候,皇帝伴著雲露回了雲岫閣,好一通凈手潔面、整衣換裳,才覺得涼快了些。

就憐妃剛才那一頓哭,換做平時他也不會如此不耐煩。怪只怪憐妃看不清形勢,又沒把住環境這些細節點,方得不償失。

撩開帳幔,小妃嬪倚在美人榻上,素手剝桂圓的模樣映入眼簾。

他輕腳走過去,趁她不註意叼住她指間剝開一半的瑩潤珠子,桂圓鮮滑,正好順著汁水脫殼而出,讓他含進了嘴裏。

雲露自然地將殼子丟了,白凈的手掌一攤,放到他跟前,他一怔,眼裏漫開笑,俯身抵住她的唇。

她掙紮了一下,心道,肯用手接他吐出的果核還不滿足,難不成這個是嚴世藩轉世,喜歡用美人口當作痰盂?

……好臟。

但她那點子力氣怎麽拗得過皇帝,他一身騎射功夫總不是白練的,以前十射九不中,不過是演給曲懷仁看,表明自己身子虧空降低他的戒心罷了。

卻誰知,她被迫張口,入嘴的東西並非想象的圓硬,而是冰涼軟嫩,香甜彌漫,正是桂圓果肉。

想來是他用牙褪了肉皮,方拿來餵她的。

雲露深深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更同時,因為皇帝對嘴餵食的舉動微微羞澀。

皇帝往盛了果殼的碟子裏吐了桂圓核,順勢擠坐到她身邊。美人榻上自有實心枕,他一臂支肘,另一邊捏起她的下巴,閑看她臉上交織的羞愧與羞澀,似笑非笑:“想什麽呢?”

“在想憐妃娘娘。”她飛了紅雲的臉頰沒維持多久,睫毛一扇,就將話題引到了別處。

皇帝松了手,瞇眼剛想說她撒謊,但因心底疑惑,到底順應著問:“想她做什麽?”

雲露將和樂叫進來,當著她的面把憐妃指證她的事和皇帝說了。

皇帝眸光微斂,擡眼去看和樂。

和樂摸不準皇上的意思,畢竟她接近曲懷仁,為了拿到隱秘情報而與他成為對食關系,這是私底下的密謀。如今雖說被憐妃揭露,但一則眾人並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二則沒有切實的證據,誰也不能說她不是被冤枉的。

即便是對妙主子,她也該矢口否認才是。

不過看皇上的表情似是而非,讓她琢磨不定到底要不要認下來。便先行跪下,給主子請了罪,將過錯先攬到自個兒身上。

“都是奴婢的緣故,才讓主子受人指點非議。”

雲露點了點頭:“此事是因你之故,也是因我之故。憐妃娘娘因我而無法晉升四妃之位,不喜我久矣。所以才會捉住你疏忽的錯處。”

和樂心裏咯噔一下。

妙主子或許還是猜到了些什麽,否則如何會將錯誤的原因指向“疏忽”二字?

皇帝不知為什麽,表情不露,神色微淡,只是懶洋洋倚在那兒,聽雲露說話。

“你是皇上賜來的人,我相信你不會有加害我的想法,所以我肯保你無事。但如果多次因為你的疏忽陷我於難,那……”

和樂當即鄭重表態:“相同的事萬萬不會再次發生。”

“有你的保證就好。”雲露先是正色擡手,示意她起身,而後眼神微軟,看向皇帝,“不然,皇上就要擔起責任。”

皇帝自然不愛聽這類威脅的話,還是拿個奴才的事威脅自己。但看她雙眼睜得溜圓看向自己,粉頰微鼓,一副“你不應下來我就不讓你好過”的炸毛樣兒,那點子不悅就散了。

微斂起懶散的氣息,稍稍思忖,對她道:“和樂其實……”

雲露英勇地打斷他,表情堅定,“臣妾不聽。”

“……朕還沒說什麽。” 皇帝挑眉,“你要聽什麽,不聽什麽?”

“皇上不外乎是和臣妾說明,和樂這件事的真假以及內情。可是臣妾不想聽。”她微微垂眸,“無論是不是真有其事,內情又是什麽,有的事說破了,皇上就會對我疏遠隔閡,不會肯再放心寵我了。一想到皇上笑著和我說話,心裏卻是厭煩,我就害怕。”

她捉住他最邊緣地衣沿,依舊低著眉兒,有一絲與她不襯得憂思,“臣妾有時會有些小聰明,但終究還是覺得笨一點好。”

他表情不變,心裏卻微微松動。

或者說有些被打動。

後宮妃嬪無不是有意無意地想從他這裏探知許多東西,敵對者的信息,朝堂的信息,他的喜好心思等等。其實那是人之常情,掌握周遭的信息,才能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舉措,所以她們汲汲營營。

然而即便她們旁敲側擊,不露痕跡,也抵不過他因結果或目的,而洞悉她們所做的一切。

她是聰明的,反擊別人的陷害,與人爭時口舌伶俐,且能從這件事中感知到自己將和樂賜給她的目的並不單純。

她也有最敏銳的心思,甚至能想象到了解□後自己會得到他怎樣的對待,卻願意不再深想,肯把餘地和隱秘留給他。

雖然自己並不如她說的那樣,要將實情全盤說出,但是這不妨礙他此時愉快的心情。在經受過母後的施壓,憐妃的哀泣之後,能得到這樣歡喜卻輕松的對待,讓他全身心都放松了下來。

他趁她低著頭,遞給和樂一個外人難以辨認的神色,覆讓她退了下去。

“你別別扭扭自己說了一長串,就不肯聽朕說兩句?”他低了頭,視線從下向上看,與埋在陰影裏的人兒雙目一對。

她眨巴了下眼,見他這樣必會不舒服,便擡起了頭。

“皇上想說什麽?”

“朕現在什麽也不想說了……”他攤開手往後一靠,舒舒服服地倚在那兒。

她微惱,見他眼睛半瞇的樣兒就覺得小人得志,幹脆爬到他身上,不讓他好過。說是爬,其實就是雙膝跪到他腿上,跪坐著趴在他胸膛上,因她嬌小,爬起來還有模有樣地。

“皇上作弄人!”她小拳頭抵在他胸口,威脅十足。

他睜開眼,訝異:“朕何嘗說過不作弄你了?”

“……你、你、我……”她睜眼結舌,心裏憤憤,在他懷裏晃扭起來,“皇上方才到底想說什麽,快說,快說嘛。”

皇帝倒是沒想過,小貓兒平素瞧著鎮定自若,偶爾巴著他撒個嬌賣個乖,這會兒鬧起人來竟是當仁不讓。幸而她聲音清脆脆地,又帶一點小姑娘家家的嬌,鬧起來只像是唱歌兒,不會讓人覺得煩躁。

“朕近來是不是對你太好了。”

他傳出地平淡聲音讓她倏爾停住,巴巴又看了他兩眼,終是委屈地爬了下去。乖巧地正坐好,雙手平放在膝上,眼神游蕩的平視前方。

過了一會兒,旁邊的空氣一下子輕了,雲露側頭,不見了人。

再轉眼,只來得及看見皇帝走出帳幔的背影。她蹙了蹙眉,嘆氣著一下撲倒在榻前的軟墊上。

……不是吧,沒了一個曲懷仁,皇帝的心思居然更難琢磨了?

她有些糾結是不是該期盼曲公公死而覆生。

忽然有一股奶味飄進鼻子裏,她埋在墊子裏的鼻子動了動,眉眼兒一耷拉,繼續埋頭裝死。而後她就被人抱了起來。

皇帝將她抱進懷裏,另一只手上端著碗熱騰騰的牛奶。他表情仍有些懶散淡然,見她不像方才那樣活潑盎然,有些蔫搭搭地,挑了挑眉:“朕就知道是近來對你太寬容了,和樂說你這幾日都不曾喝完。”

雲露上上輩子對奶制品過敏,所以直到現在,聞到牛奶的味道都不大喜歡。

可是上回她答應了皇帝,每天一碗牛奶。至於原因,嗯……皇帝應該是想讓她長高沒別的意思吧……

“不喜歡。”

皇帝微笑:“朕賜給你的東西,是允許你不喜歡就不喝的嗎?”

雲露:“……”

他揉捏了一下她軟軟的頸兒,將碗口餵到她嘴邊,她自然只能蔫乖蔫乖地喝了。幸好這具身子不過敏,她不過是心理性抵觸而已。

“乖。”

皇帝滿意了,頗有興致地拿來帕子,親手替她拭了嘴邊沾的奶汁。

雲露這一番心理局和委曲求全不是沒有好處的,過了幾天,被降為修媛的憐妃,又因為挾私報覆,儀仗品級,出格處罰妙婕妤而被降為從四品嬪。

雖說仍是比雲露高一級,但她一個正二品,半個月不到就被連降五級,可謂是闔宮矚目。這成就即便縱觀古今,也是少有。

朝堂上自也有聲音表示皇上太過胡鬧,但是一個背後沒有人撐腰的妃嬪而已。曲公公墻倒眾人推,憐妃又能好到哪裏去?縱然還有些耳目可供調動,也是人心渙散,遲早要投奔別處。

這一波聲勢又推了雲露一把,短期之內,不敢有人再在明裏找她麻煩。見到她時無不微笑客氣,甚至巴結討好,饒是汪婕妤這種刺頭,第一反應也是行了半禮,全無不敬。

本來雲露雖有封號便比她高出一些,但二人同級,不行禮也合守宮規。行半禮自然更為尊敬客氣了。

這一日天氣風和日麗,鐘粹宮前站著幾撥人,其中一個衣著單薄地,正抱著只通體雪白的貓兒,雙眸帶火地看向對方。

雲露走近,只聽向來得理便饒人的錢麗儀語帶輕蔑,出口漫不經心。

“憐嬪這禮兒行得太過潦草了些,本宮不大滿意呢。”

作者有話要說:雲露走近,只聽向來得理便饒人的錢麗儀語帶輕蔑,出口漫不經心。

“憐嬪這禮兒行得太過潦草了些,本宮不大滿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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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潑茶

已落到嬪位的憐妃惱恨不已,手裏一重,貓兒尖叫一聲躥出去,正跳到對面的錢麗儀的懷裏,狠撓了她手臂一下。輕紗做的夏衫哪裏經得它一爪子下來?當即破開了縫,連帶皮肉都帶出一道血痕。

錢麗儀吃痛,一甩將紅豆摔遠,臉色陰沈:“憐嬪用心不軌,放縱畜生傷人,該當何罪?”

“錢麗儀當年也不是沒被撓過。”憐嬪一副豁出去的模樣,揚了揚下巴,冷笑,“我還記得你當時說‘都是臣妾逗它,才讓它惱了,臣妾不打緊,紅豆小主子高興便好’,那狗腿的模樣兒,呵。”

她假惺惺模仿錢麗儀當初的樣子,還真讓人忍俊不禁。

一時大家看著錢麗儀的目光微變,含了幾分戲謔。想不到私底下還曾有過這一出。

錢麗儀大怒,新仇舊恨湧上心頭,看著對方那張美麗柔軟地臉又嫉又妒,當即一掌揮下,“啪”地一聲,慢慢有紅色浸透而出。

“大膽!”憐嬪捂住臉,怒喝一聲。

錢麗儀揉著手腕,反是漸漸笑了:“大膽?無須大膽,本宮一個正三品,自然可以打得一個從四品的嬪。”

眾人還沈浸在突如其來的巴掌聲裏沒回神,沈芬儀攜皇後之命走出,見到門口這鬧哄哄、亂糟糟的樣,不由皺眉。

“鐘粹宮門前不可喧嘩,諸位姊妹還請先行入殿請安。”

戲演到高/潮,眾人看了過癮,便也聽話散了,陸陸續續往裏走去。

雲露此時正蹲在地上逗貓兒,紅豆生得一雙鴛鴦眼,不比妙妙血脈純正,但也很是可愛。方才那一摔,貓兒協調性好,腳墊子又軟,著陸時及時護住了自己,不曾受傷。

她抱起貓兒,隨著眾妃一起向內行去,到得憐嬪旁邊,暗地著手一推,就將因啼泣而搖晃著柔弱身子的憐嬪推倒在地。時人並沒有裹腳的習慣,她為了跳舞好看,自行裹了一雙三寸金蓮,因此站立格外不穩。

煙羅紗裙下一雙茉莉花開的繡鞋時隱時現,雲露推完後又施施然手一松,紅豆就掉了下去,落到憐嬪的背上。

小貓兒受驚叫了一聲,胡亂踏了幾下,踩背而去。

只餘米白的裙子上幾朵黑色的梅花盛開。

她居高臨下,笑吟吟地看著滿身狼狽,從地上掙紮爬起來的人,訝異輕道:“憐嬪出身卑賤,卻不該連《童子禮》都不曾學過,怎麽站也站不穩當?”

內閣楊大人因被揭露與曲懷仁收受賄賂、聯合作惡的罪證,近日已被革職查辦。

憐嬪巴不上官員的親,身份自然一落千丈。

和樂垂眸提醒:“主子,您未給憐嬪行禮,有不敬尊位之嫌。”

“多虧你提醒得早。”雲露淺淺一笑,優雅翩然地對著塵土沾身的憐嬪行了一禮,“見過憐嬪。”

而後她衣袂飄飄,悠行慢步地走了。

曾經在喬貴嬪生辰宴上,看過她失寵那一幕的後妃無不一個激靈,當下斷定,這位妙婕妤,委實是個記仇之人。

且報仇時折辱更甚,讓人臉面盡失,狼狽不堪。

不管憐嬪形狀如何狼狽,也必須在忍著屈辱給皇後請完安之後,稍事整理,與眾人一道前往壽康宮。

近幾日太後身體覆原,已經恢覆了眾人晨昏定省的規矩。

今日倒是巧,耽擱了些時辰,正趕上皇上早朝結束,給太後噓寒問暖。好些日子沒見過皇帝的妃嬪不由心跳加速,暗自註意儀容舉止。

太後的註意力通常先是放在憐嬪身上,緊跟著才會落到皇後那裏。

今兒她眼睛一掃,端盞掩去嘴角輕微地笑意,“憐嬪這模樣,是受了什麽委屈?”

面見太後不可馬虎,憐嬪自得收拾一番,然而一時半刻臉上的紅腫尚且不能消下去,因此格外引人註目。

“啟稟太後,憐嬪故意縱貓傷人,使臣妾手臂受傷,故而臣妾才會出手罰她。”錢麗儀端正出列,低眉道。

太後不曾看她刻意擡起的手臂,只輕抿一口後擱下茶盞,淡道:“嗯,畜生不懂事,是該好好約束約束。”

太後指桑罵槐,可沒妃嬪有膽子接嘴。只看那憐嬪被氣得全身發抖,還要硬擠出笑來。

其實鐘粹宮前的喧嘩自有宮人報到壽康宮,太後不止知道錢麗儀掌摑憐嬪的事,還知道雲露的一言一行。雖她對這些小門戶爬上來的妃嬪全無好感,但對憐嬪的厭惡大過一切,雲露此舉大大給了憐嬪沒臉,倒是正中她老人家下懷。

不過到底雲露近些時日晉升的速度太快,性格也不對太後胃口,因此不像給錢麗儀撐腰那般對她。目光平平掠過罷了。

太後視線微轉,見皇帝的目光一直放在較遠的地方,微笑問他:“皇上這是在看誰呢?”

皇帝聽到方才回神,半忖半道:“兒臣見花美人的裙角打濕了,在想又是個什麽緣故。”

“哦?”太後瞇了眼看去。

滿殿的人都把視線放了過去,雲露亦想起剛剛在鐘粹宮裏發生的事,不覺有些波浪在她不知情的時候暗自湧動起來了。

按理服裳不整不得入殿,但花美人只打濕了邊緣,使得顏色微暗,倒不很明顯。且她分位低,坐得遠,一般而言是難以被上位者發現的。

“姓花……”太後細想了一會兒,眼神稍微變得有些覆雜,笑道,“是花太傅的女兒吧,倒是和她姐姐出落得一般靈秀。”

坐在旁邊的淑妃面色較平日微白,過了片刻收斂情緒,含笑歉然:“是臣妾方才不小心潑濕了花美人,請太後恕罪。”

太後看了她一眼,又側臉與皇帝對視。

隨即平靜一笑:“既是不小心,往後註意些就是了。她如今才封了個美人?倒是委屈這孩子了,這般靈巧的模樣兒,哀家看著倒是很喜歡。”

“難得母後喜歡,朕便晉她作從六品寶林如何?”皇帝擡了眼兒,一覷之下笑道。

連跳三級,聽得周遭妃嬪都有些心驚。

太後擺擺手:“還是按規矩來,不能因為哀家喜歡就恩寵太過了。先晉為承徽罷。”

“就按母後的意思辦。”

花美人喜不自禁,當即上前給太後和皇帝叩頭謝恩。

太後打量了她這一身衣裙雙蝶戲花的淡粉衣衫,笑了笑,讓她起身退回便罷,倒沒有更多的恩典。

但對花美人一個失寵多日的妃嬪來說,已是大喜。

眾妃嬪不禁嫉妒,按理禦前失儀是要受處罰的,怎麽偏偏輪到花美人身上,就顛了個個兒呢!

雲露的視線在皇帝、太後和花寄靈三人之間輪流轉動,微微蹙眉,思忖裏頭到底藏著什麽緣故?

******

花寄靈回到披香苑,臉上的喜色藏也藏不住,瑤琴雖沒跟過去,見到主子這樣當即行禮,含笑道:“奴婢恭喜主子。”

琵琶偷偷給她比了手勢,她立刻眉開眼笑,緊跟著:“恭喜主子晉封承徵。”

“咦,你竟知道?”

花寄靈的視線在她二人間打了個轉兒,戳了指頭,笑嗔:“你們兩個丫頭!打量著我不知道你們私下弄鬼。”

瑤琴陪著嬉笑了一會兒,旋即想起什麽,驚奇道:“沒想到憐妃娘娘落到這田地,竟是真能幫到主子。奴婢原先只當她是糊弄主子為她辦事兒呢。”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琵琶取來一件幹凈的衣裳,給主子換了,邊道,“她到底在後宮待得日子長久,知道的密事多。喬貴嬪如今壓了她一頭,不能為她所用,主子卻可以。以往她身在妃位,奴婢還擔心她過於強勢,主子會吃虧,如今麽,誰又比誰差些,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瑤琴心底仍有疑惑:“可這回她給主子的計策也忒怪了些,讓主子撞上去,叫淑妃娘娘潑一身得茶。怎麽就能叫太後和皇上看重了?”

“若是你也猜得到,就不是密事了。”琵琶笑了,又思慮著轉向主子道,“不過依太後說得話,奴婢倒覺得,今次的事恐怕與大小姐脫不開關系……”

花寄靈眼神一黯,咬了咬唇:“我也有些猜到了。”

“那憐嬪讓主子做的事,主子可還要做?”

她搖了搖頭:“不得不做。即便憐嬪如今任誰都能踩一腳,如果我背信棄義,也難保她是否會在背後捅我一刀。而且她說得事,倒也不算太難……”

“主子說得是,只是……主子到時必要慎之又慎才是。”

琵琶想起那人的狡猾多端,不由鄭重說道。

那邊披香苑裏主仆議事,這邊淩波閣中,憐嬪孤單單一人,抱著紅豆坐在窗口,望著窗外的柳葉翩飛,輕輕勾唇一笑。

這些日子她已經醒悟,皇上在公公倒臺後賜給她的東西不過是給他們之間的情分做最後的了斷,又或者,更殘忍些,只是安撫她,好讓她不要趁機指使公公的殘餘勢力鬧事。

這說明,她因為公公再沒有了起覆的可能。

而後宮沒有聖寵,不是寂寂而終,就是被人陷害致死。

她自然不甘心去死。

但如果活不下去,她也一定要先找人陪葬。

******

北宸宮裏,皇帝批閱著最後一封奏折,就見小內侍呈了牌子上來。

他頭也不擡,隨口道了一個“花”字。等到奏折合上,卻詫異地見小內侍仍跪在下面,往呈盤裏一瞧,好幾張牌子都被翻到了背面,正是他許久不曾點過的花令。

皇帝哂笑。

知道是小太監會錯了意。

但這又是一樁緣法。

他叩了叩書案,視線掃見幾張背面刻花朝上的牌子,夜裏粉白色的茉莉尤為明顯,他手指停佇,正點在茉莉花令之上。

作者有話要說:但這又是一樁緣法。

他叩了叩書案,視線掃見幾張背面刻花朝上的牌子,夜裏粉白色的茉莉尤為明顯,他手指停佇,正點在茉莉花令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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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給花美人開了金手指(才怪……)

☆、51瓷貓

帝王儀仗停佇在雲岫閣外,皇帝徑自走入閣中,不見往常相迎的妃嬪,唯只大宮女良辰尷尷尬尬地立在殿門邊,行了禮數,垂手怯聲道:“皇上容稟,主子今日困乏一早便睡下了,並不知皇上會來……”

她話沒說完即刻跪倒伏地,恐怕皇上降罪。

畢竟古來沒有妃嬪在皇上翻牌之前先行入睡的規矩,要是因此惹怒了聖上,這可是項大錯。

皇帝也不叫她起來,聞言挑了挑眉:“朕去瞧瞧。”

直到李明勝入殿,忖度了一下皇上的意思,還是鬥膽讓她起了身。

這滿後宮的妃嬪,最敢和皇上鬧脾氣的,就數妙婕妤。幸而她哄皇上開心的本事也很了得,一來二去,皇上倒也肯縱容她。且皇上本就最不喜墨守成規的人,妙婕妤偶爾出出格,想來反倒是對皇上的脾氣。

只是帝王威嚴神聖不可侵犯,以往有那恃寵而驕的後妃,下場並不好,可見其中的分寸極難把握。索性妙婕妤至今倒還不曾出過大差錯,

寢殿裏安神的香煙縈繞,銀鉤裏的軟帳子落下一半,可看見床尾的芙蓉被微微隆起,女子輕淺的呼吸也仿佛響在耳畔。

這一份安靜,讓皇帝的腳步亦是輕了。

他走到床前輕挑開帳子,女子竟是伏臥在那兒,拳著手,微側著臉兒,烏發傾斜,露出香肩的一小截兒褻衣,仿佛趴覺的貓兒,散發著亮爪鬧騰過後地倦倦安靜。

皇帝微有薄繭的指尖劃過她的側臉,替她撩起長發。

她似是淺眠,感受到外人的觸摸,眼皮稍稍一動,惺忪地睜開眼兒。看清是皇帝時,警覺微支起的上身又伏了回去,慵慵懶懶地往他那邊蹭了蹭,半闔著眼兒問:“臣妾還猜皇上今日會去寄靈那兒呢,怎麽來我這裏了。”

“所以你就沒等朕翻牌子就睡了?”皇帝的手依舊停在她頰邊,不知是否是她態度自若,他不曾覺得不耐,話裏便帶了笑。

“白日鬧了好幾出戲,困了。”她低低咕噥。

“聽這意思,若沒有朕給她晉級這一出,你仍會先行入睡不成。”

“自然不會。”她被攪了睡意,幹脆側過身來,將他的手拉下來,粉頰挨上去,墊著睡一般,“若知道皇上不去她那裏,我就親自給皇上熬熱熱地湯,乖乖等皇上來。”

因久睡而熱燙燙地臉與過了風冰涼涼的手一貼,兩人皆是有所感觸。

皇帝笑了。

雖知道她這話不能當真,但聽了到底讓人覺得心裏舒坦。

他騰出另一只手親昵地擰了擰她的小鼻子,嘆道:“說來說去,還是不高興朕對別人好是不是?”

她搖了搖腦袋,卻還是沒逃過他一擰,悄悄瞪他一眼,道,“我與寄靈關系不差,近來雖淡了些,也不至於吃這些飛醋。”

“當真?”

“這個麽……”她忸怩了一下,“皇上明鑒,還是有些吃醋的。”

皇帝失笑,亦有些愉悅。

“若是往常倒也沒什麽,可她今日坐得那般遠,皇上竟是一眼就瞧了出來,可見心裏存了她。”她嘟嘴,毫不避諱地絮絮說了兩句。

皇帝更沒有避諱的意思,或者說,有的事於後宮的女人來說是需要避諱的秘事,但於他而言,只看他高興在什麽時候說出來而已。

“倒不是朕心裏存了她。”皇帝蹙了蹙眉,並沒有忘記花家這個二女兒當初想借妙妙的手賄賂李明勝的事。便挑明了和她道,“你可聽到太後提過一句她姐姐?”

“唔,好像是有。”

“那是花家嫡長女,當年與淑妃同屆選秀入宮,後來因犯了事被朕罰入冷宮。細說起來,當時那件事卻不能全怪她,但祖宗規矩要守,朕亦是無法。今日花承徵的衣裳倒與當日她姐姐的那身粉衣相似,因此朕留意一二。”

她聽了驚詫,低一聲道:“竟有這典故,花姐姐也入宮了嗎?怎麽不曾聽寄靈說過……”

皇帝笑了一聲。

那般有心機的女人,即便交好,也不可能全盤托出。

今日他之所以開口晉她的分位,一則母後既然留意了她,那晉升是必然之勢,與其讓母後賣好,借助她插手後宮,還不如自己出手。

延熙帝骨子裏截然是一個強勢的人。雖然太後是他親生母親,若能插手後宮制衡皇後也無妨。但皇後愚笨,他拿捏起來駕輕就熟,一旦換成太後,於他反倒不便。

二則,也算是補償花家。

他原是因這兩個緣由,才想著用人用到底,今晚點花承徵的牌子給她點甜頭。不過這會兒想起不久前的事,便就沒了興致。

雲露倒是因他的話若有所思。

花寄靈居然還有這麽個護身符,聽皇帝微微歉疚的語氣,不難猜出當年的事她姐姐許是被陷害的,但既然涉及祖宗家法,想來事件不小,不能不罰。

另外,她知道皇帝其實還隱著些話沒說。比如他所說的“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麽情況,才讓他會註意並且記住對方的衣裳樣式?

聯想到淑妃今日微變的臉色,那麽那起陷害是否和淑妃有關?

如果和淑妃有關,依皇帝的性格,又怎麽會放過淑妃?

不過話到這裏就夠了,再多,就顯得她和那些探聽消息的妃嬪沒有不同。

“皇上今兒晉了她的位子,卻來了我這兒。也不知她會不會不高興呢。”她吐了吐舌頭,俏皮一笑。

皇帝笑覷她,“她高不高興朕不知道,不過朕瞧著你是高興得很。”

她沒有再答,只是左右轉了下眼珠,避開他的眼神,然後捧臉躲身向內。不過那不自覺翹起甜甜地嘴角,倒讓皇帝也跟著一笑。

第二天起身時,皇帝竟是早早走了。

如今他不必防備盯梢的鷹犬,早朝經筵便沒再落下過,那些老臣不得不抹一把辛酸淚,直道去了一條毒蛇,果然聖上就好轉了。可見原先都是被這些奸佞之人帶壞的緣故。

雲露洗漱出來,就撿良辰正繞著一盆寶石花卉盆景嘖嘖稱奇,饒是她見了亦是眼前一亮。五色寶石碾壓作瓣葉,主幹彎曲作極秀美柔韌的弧度,石青框金的底盆,襯得花色瑩瑩有光澤。

“主子,主子,您說這是什麽花兒?它長成樹的形態,葉子卻是茉莉形的,又有這樣多的顏色。粉橙紅黃白,噫,真好看。”

她走上前跟著看了看,問:“是皇上送的?”

“嗯,是皇上打發福祿公公送來的。如今福祿公公任了高職,不比以前得閑,皇上果然看重主子呢。”

皇帝許是記著妙妙喜歡亮晶晶的東西,以往送了她不少寶石,因而她的首飾比旁人都多一些。這回想是送膩了寶石,竟直接送來一盆寶石花。

倒是好看。

她忽而見到一角白色,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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