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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覺得她不自量力。

狂,就要有狂的本錢。

前戲唱完,除了汪婕妤臉色不虞,其她人皆笑容滿面,吃著粽子,喝著雄黃酒,時不時看汪婕妤一眼,找點樂子下菜。

雲露解了系繩,展開紙條兒一瞧,上面寫了兩個字:幼婦。

她品位再三,不由一樂,好巧不巧,竟是讓她得了這題。

另外一個小宮女見她思量,便走上來遞了紙筆,候著她的答案,卻被她叫去附耳小聲說了一句。那宮女微微駭然,猛地低下頭來:“奴、奴婢不敢。”

這位主兒可真是大膽,什麽話都敢說。

“若有幹系,一律我擔待著,左右你只是個傳話的,不妨事。”雲露好看的鳳眼兒挑起,瞧也似醉的模樣,惹得小宮女臉蛋兒微紅。

想了想,自己若不傳,叫妙小儀發作了也不好看。且她敢說,可見是有倚仗的,自己也不用太小心翼翼了。便點頭應下,退去外廳。

福祿見小宮女走出來,便問:“又是哪位主子答了題?”

小宮女答:“是妙小儀。”

“答了什麽?”

“這……”宮女輕咬了下唇,怯看他一眼,道,“小儀主子吩咐,讓奴婢親自與皇上說。”

福祿一早兒就覺得這位主子有烈火烹油的盛寵之勢,因此早前賣過幾個好兒,這會兒亦然。想來皇上與這位主子之間總有些旁人及不上的小情小調,就塵杖一揮,讓她自行說去了。

等他後腳跟過去,正聽見皇上問:“小儀得了哪道題?”

小宮女如實說了。

皇帝一怔,懶懶叩了桌子三下,道了一聲巧,再問:“她的答案呢?”

小宮女頭低了低,聲音不自覺輕細下來,倒叫福祿聽不清楚。卻只見皇上聽了手指微滯,緊跟著眼睛一亮,欣然之意溢於言表,笑嘆了聲什麽“古靈精怪”“膽大包天”。然後叮囑了遞話的小宮女不可洩露後,大手一揮,大大獎賞了她。

小宮女欣喜非常,連連謝恩回了雅間。

幼字為少,婦字為女,合在一起,正正是個“妙”字。

他寫題的時候是恰好想到她才出的,卻沒想到正好讓她挑到了這道題,倒是緣分巧妙。但她一向不與常人相同,答題也古怪,不說答案,卻說了一句尋常妃嬪不敢想也不敢說的話——

皇上是我的另一半。

他本名為齊少衡,少之一字,確實是她那妙字的一半。但這句話明晃晃地說出來,就著實大膽了些。

然而一旦想起她香軟軟的身子依在自己身邊,咕咕噥噥地在他耳畔說這樣半攏半明的暧昧話兒,再用水汪汪明澄澄的大眼看他,他就起不了怪罪的心思。

沒過多久,一個小內侍被福祿支派進了雅間,他笑嘻嘻往汪婕妤那兒一呈,托盤裏的東西仍是粽子,只是不比別的被放在一起,孤零零一只,看上去吧,好像又比別的要精巧美觀些?

“這是皇上特地派奴才送來的,單只賞給汪婕妤。”

汪婕妤有些莫名,又覺得挺高興。同時,更因著前幾次的事有些警惕。

皇上會在她和妙小儀對陣之後為她撐腰?若是在以前她自然是非常得意樂意的,但現在,她就沒有那麽肯定了……

她看了妙小儀一眼,見她答對了皇上的題,正笑瞇瞇地剝開粽葉吃粽子,更覺得心裏像吊了水桶一樣七上八下的,展紙條的手都有些猶豫了。委實不像她一貫風風火火的作風。

小內侍阻攔她道:“這題兒婕妤慢看,劃龍舟的比賽快要開始了,皇上交代了,賽後再看不遲。”

汪婕妤疑惑地看他一眼,點頭應下。

一直隔岸觀火的皇後用帕子擦了擦手,見小內侍退到一邊取來一個木筒,方含笑道:“往年賽龍舟不過是看個熱鬧,今次皇上卻說,要依照尋常百姓家的玩法,讓咱們也樂一樂。”

“尋常百姓?”憐妃摘下腳邊花盆裏的石榴花,笑著走進門來,“臣妾來遲了,請皇後娘娘恕罪。”她緩行一禮,裊裊婀娜。

皇後正在說話間,即便不滿,也不能讓她就此蹲著,便淡聲喊了起,接著道:“是坊間才興起的項目,商家造船派人賽龍舟,其餘平民百姓、達官貴人皆可選定其中一只,壓下銀兩,一賭輸贏。”

自古以來,賭總是和女人沾不上邊的,坊間賭市的熱鬧都是男人的,縱有一兩個不羈的紅塵女子,也是少數。

那些高門千金但凡聽了,仿佛都汙了她們的貴耳一般,鄙棄萬分。但經了聖上的口說出來,自然又不一般,眾位妃嬪聽後,只是有些新鮮,有些興奮,又有些疑惑,朝中大臣怎麽不阻止皇上這般行事?

她們沒疑惑多久,皇後很快給出了答案。

“皇上說了,錢銀交易才算是賭。此回若然哪位妹妹猜對了,便可酌情晉位,算作彩頭。”

這下妃嬪們的眼神都轉成了狂熱,尤其是那些一年到頭見不著聖顏的。若借機讓皇上多看一眼,更是好事!

“皇上的意思是,咱們不必壓錢?”

皇後看了開口的花美人一眼,笑道:“錢是不必,只須將諸位妹妹珍藏的奇珍寶玩,名家名作拿出來即可。這些東西皇上也不收,只充入國庫,或賜予大臣,或與別國品鑒交流,用在大處。”

雲露聽罷的第一個想法,皇上別不是嫌後宮掐得不夠熱鬧,舉辦這一場“時尚炫富大賽”,讓後妃互相紅眼來了。

話又說回來,雖然近段時日有些小波折,但後宮整體還算平衡,皇上成了心去攪亂後宮,難不成是前朝要有大動作,想分散別人的註意力?

龍舟不過十只,皇上又規定了每只龍舟只有一人可選,等於是物品拍賣,價高者得。

若是大家都能任意選擇,或許只會比別人壓多一點,彰顯一下。但如今的情形顯然是要拼個你死我活,成王敗寇了,妃嬪間言笑晏晏,眼神卻比刀鋒還利,嘴不留情,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私庫。

這個時候不是拼爹,就是拼男人了。

家底豐的吹吹茶霧,安然品茗,聖寵多的也不時撩一撩秀發,以示毫無壓力。

旁邊記錄官筆下唰唰唰的寫著,雙眼金光頻閃。鑒定官倒是經驗老道,鎮定自若,僅憑報出的物名,便能即刻想起實物,判定孰優孰劣。

“《文苑英華》一部,共一十二本。”賭船從一到十,說到第五只龍舟時,雲露才將將開口,紅唇吐字,“宋版。”

鑒定官眼睛一亮。

《文苑英華》原稿多有遺失,現存的多是經後人補充,有失考究。既是宋版,可見是原稿刊印,確實價值珍貴。

謝嬪自覺喜好讀書,這部詩文總集自然聽過,卻沒想到皇上將其賜給了妙小儀。平日倒不多見她如何愛書。

她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攏緊。

汪婕妤這回倒不是存心和她爭,只是也挑中了這只,便笑了一聲,道:“我這兒有個玉螭虎耳萬字杯,願意贈予國庫。”

鑒定官清咳一聲,肅然道:“婕妤這雖是珍品,卻仍比不過妙小儀的稀少珍貴……”

雅間內一陣兒輕笑。

汪婕妤平素又不愛書,哪裏對比得出這個?當即狠狠地甩了雲露一個眼刀子。

之後無論汪婕妤報出什麽,皆抵不上雲露的奇珍異寶。讓人不禁笑話,她好歹也得寵過一段時日,竟連個初初受寵的新人也不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另一方面,也對妙小儀的手段肅然起敬,皇上果然是真心偏愛她。

一直到汪婕妤目露陰狠的光芒。

雲露方放下捧著的茶盞,笑眸輕覷一眼淑妃,淑妃不知為何,見這她的舉動眉眼就是一沈。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妙小儀眼裏的意味很不一般,讓人覺得不舒服。

從她一開始出題時就是如此。

她凝思片刻,悄然吩咐了嘉蘭,嘉蘭點頭,潛去汪婕妤身後,給她加足了籌碼。汪婕妤自是驚喜淑妃娘娘肯幫她,在旁人譏諷的眼神裏,笑著道:“清流激玉琴,如何?”

眾人詫異,這張琴,誰人不知是淑妃晉正三品時皇上親賞的?皇上一向喜歡她手指靈活,便贈了她這張琴,當年可是煞紅了不少後妃的眼睛。

讓人不由咂舌,淑妃娘娘對汪婕妤當真是舍得!

雲露沒覺得難堪,依舊是笑吟吟的模樣,道:“我放棄。”

如她所料,淑妃敏感多思,做得越隱蔽,她反而能揪出來。如今她還不能直接對上淑妃,先給她放點血也令人滿意了。

旁人倒也不敢小覷她,拼不過淑妃再自然不過,今日她幾次舉動一出,已當之無愧是後宮新秀,地位穩固。

因此後頭她選中第七只龍舟時,無人與她爭搶。

雖這一場弄得像拍賣會,但眾人無不是捧出私家珍藏之物,有便有,無則無,不像銀兩那樣隨意加價,所以動作倒算得上快速。。

十只龍舟,淑妃、憐妃、錦昭容等不必說,再有謝嬪、寧承徵,沈才人、花美人等也有所獲,小內侍一一將木筒裏的龍舟簽按號數遞予她們,就是沒贏,拿這東西來作書簽用倒是不錯。

皇後自是不會自降身份與她們爭搶的,因此微笑看比賽。

鼓聲激鳴,隆隆作響。

龍舟齊發,破水而行,舟上百人齊發號子,“嘿——呦——”的聲音響徹湖岸,就是樓上觀賽的人們,也被激出了十分的興致,體內熱血湧動,雙目炯炯看向湖面。

未免出了人的視線,行程不遠,鶯聲燕語的議論不斷,快到標記處時立刻揪緊羅帕,翹首以盼,唯恐自己賭的那只輸人一截。

“是船七,第七只——”

岸邊有內侍揮旗大喊。

還沒等妃嬪羨慕嫉妒恨的道賀在雲露四周響起,就見福祿親自過來道喜。他先給眾妃行了禮,然後麻溜兒起身,眉開眼笑地沖雲露一福身。

“皇上旨意,妙小儀安和守禮,愉婉彌殷,即日起晉正五品婕妤,保留封號。恭喜妙婕妤。”

又是連晉兩級。

眾妃嬪眉眼兒間還帶笑,卻一把扯住帕子,咬牙。皇上所說酌情,原來就是這麽個酌情。

作者有話要說:“皇上旨意,妙小儀安和守禮,愉婉彌殷,即日起晉正五品婕妤,保留封號。恭喜妙婕妤。”

又是連晉兩級。

眾妃嬪眉眼兒間還帶笑,卻一把扯住帕子,咬牙。皇上所說酌情,原來就是這麽個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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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毒蛇

汪婕妤作為和雲露搶舟之人,輸了比賽,心裏憋屈得很,在一片恭賀恭維裏冷哼道:“現在人模人樣,當年也不過是伏在我腳下吃貓食的玩意兒,什麽東西!”

她倒是不敢大聲,又被錢麗儀扯住了,因此被圍在當中的雲露並沒有聽見。

過了會兒,因遠觀過一輪,有人提議再近看一回賽龍舟,橫豎皇上這賭局只設一回。沒了繁瑣的程序,就近去看更能感受到他們一往無前的氣勢。

有同意的整裝下樓,大多見慣了的高位仍待在雅間裏,吃喝談笑。

汪婕妤氣悶後不由想起皇上的恩典,將粽子上系的紙條兒展開看了。

過了片刻,她手裏捏著單字謎語,糊裏糊塗地遞給錢麗儀幫忙想,錢麗儀猜到後微驚,看了一眼淑妃。

“伏”字分人、犬,可解為狗仗人勢。

皇上這是出格調侃,還是對汪婕妤心生厭倦,又或者……是對淑妃娘娘有了不滿?

甭管她們那裏如何猜疑驚懼,雲露定了主意,準備跟著愛熱鬧的妃嬪們下樓。

她在現代的時候也是個懶人,諸如劃龍舟這樣的傳統賽事不曾親眼見過,倒是在奧運會開播的時候見過什麽單人雙人的皮劃艇項目。如今見龍舟上人員遍布,齊力劃槳,別有一番豪情。

正廳裏不見皇上的蹤影,她隨意一覷就收回視線,隨後走出滄海樓,往龍舟停的岸邊去。

“主子運氣當真是好!幸而把前面那只讓給了汪婕妤,不然怎麽有這樣的造化。”良辰眼睛亮晶晶的,還沒從她主子晉升的喜慶裏出來。一旦見周圍人遠了,就賀喜說道。

雲露但笑不語。

和樂近前一些,默然低聲道:“那個領頭劃槳的人,主子曾見過。”

良辰擡眸,疑惑地歪頭看向雲露。

雲露向後斜了和樂一眼,沒有否認,反是提點良辰道:“劃舟之人皆是宮苑裏的侍衛,我見過或者沒見過,大多都記不得了。但第七只舟上的那個人,卻曾讓我印象深刻。”

“觀一個人,除了面相姿容,儀態氣質,行走坐臥最要仔細。我曾與那人迎面相逢,他尋常行如虎步龍奔,大馬金刀,遇事又如角鹿急速,迅捷猛烈,即便出身不貴,也早晚能出人頭地。”

良辰聽傻了眼:“主子只見過一面,就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和樂也瞧出來了。”一陣風動,雲露擡手扶釵,示意她去看後面那個悶聲不響地宮女。

“奴婢是因擅畫肖像,又多為妃嬪主子們上妝,因此對人的形容更為在意罷了。那位大人眉頭昂起,可見其氣性剛強,雙目平視,可見其性情不過於急躁,兼具二者,正如主子所說,不是出身權貴,便是本領高強。”和樂仍不曾笑,只是口中言語詳盡,不似平常簡單精煉。

良辰驚詫地看著她,雲露則微微一笑。

她肯提點良辰,又能說到這一步,可見有為她所用的意思。只要不涉及皇上,她還是能信任的。

主仆三人因說了這番私密話,離隊尾也有些遠了,此時驟然被齊聲的驚呼打斷了交談,不覺往前方的眾妃嬪間看去。

岸左為湖,右邊則栽種了樹林子,夏日綠蔭如茂,可供人賞歇。方才好像是一個黑影兒從樹林裏竄出來,才驚得妃嬪們齊呼。

“主子?”和樂請示。

雲露當即道:“去看看。”

等她們趕到人聚處,才發現眾人身前,赫然躺著一個禁軍打扮、滿身狼狽的男人,他手捂受傷的左臂,面部微微發青。提著刀竭力起身,儼然還想再次入林。

雲露沒看見,和樂看見這個人之後,眼睛迅速地往林中一瞥,繼而微微垂眸。

別看這些妃嬪平日刀鋒劍影,你來我往,暗殺下毒都不在話下。然而一旦對上這種實打實的血/腥,就立刻慌了手腳。有膽子小的,乍看到他指縫裏流出的暗紅血跡腿就軟了,全然不敢往林子裏看,猜測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沈才人是冷靜的最快地一個,她迅速吩咐宮女去稟報皇上,然後勸眾人先行回滄海樓一避。

花美人雖也慌張驚懼,但她強自鎮定,借著機會安撫一些膽小的妃嬪,陪著她們離開。

眾人還未撤離開幾步,就見林中又跌撞出一人,滿目驚恐,結結巴巴地磕字:“曲……曲公公……”

喬貴嬪立刻停住了步伐。

“什麽曲公公?”

那人轉過臉,竟是面熟的人,正是跟過皇上幾日,卻又被打發回宦官局的福壽。他抓著發問的人像救命稻草一般,答不對題的連連道:“是曲公公,一定是曲公公……眉心有白疤,沒錯……沒錯……奴才見過……”

“說清楚!”

一向性子溫和的喬貴裏厲聲一斥,讓福壽緊張地磕了幾下牙齒,才變成哭出來一般地模樣,面白心懼地答:“林子裏有蛇……”

蛇!

還沒走遠的妃嬪立刻白了臉,再一想到禁軍侍衛手上那暗色的血,不由一個哆嗦,再不猶豫,立刻撤離。

她們卻沒來得急想,曲公公和蛇,又有什麽關系?

雲露最先見到那個禁軍侍衛的長相時,便覺得有些眼熟。蛇她倒是不怕,既然有護衛在,可見攔住了它,但此地局面不明朗,不宜久留。

她思忖須臾,吩咐幾個小內侍去將這侍衛擡到湖邊,讓他們用幹凈的湖水給他清洗傷口,須得洗到腐膿敗肉盡去,瘡口見到白筋為止,再送去太醫院救治。

畢竟若是蛇毒中的火毒,移動會加速血液流動,致使毒液擴散。

“我……我還得入林……”禁軍副都督方淮方大人口裏虛弱,卻滿身為國英勇奉獻的正義凜然。

雲露將要離去,聽他這般說,冷笑一聲:“這位大人要進去做什麽?拖別人後腿,還是為蛇奉獻最後的晚餐?”

方淮其實早就覺得這次的毒蛇不比以往,毒性烈得連他都要受不住了,但忠心還得表給別人聽啊。他是沒想到這個看著幼嫩的小妃嬪,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噎得他當即無言。

“您要是掙紮得過這倆文秀柔弱地小公公,盡管去沒人攔著。”她輕飄飄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文秀柔弱地小公公:……

強壯勇猛的副都督:……

回到滄海樓,皇後已收到了消息,皇上不在,只由她先行調度安排。她們這些沒權利的妃嬪就先被送回了各自的宮殿,靜候消息。

雲露回宮後便派出了小福子去打聽,一直到日落西山,天布霞雲,小福子才匆匆跑回來,猛灌了一口水,抹了嘴,整了整衣襟躬步走進殿內。

見他進來,雲露抿了口茶,問他:“打聽到什麽?”

“我的個乖乖哎,主子您絕對想不到。”小福子眼裏驚奇未褪,忙不疊地稟報道,“那福壽公公說林子裏有蛇,那真不是騙人的,聽說是南地的鬥睛蛇,那蛇性最毒,蛇皮色彩鮮艷,頭後一對大鱗,身細卻足有五六尺高……”

他一手比劃著,讓人仿佛真見到了那條蛇,良辰聽得睜大了眼睛,全神貫註。

他話鋒一轉,又道:“今兒不是端陽節麽,因雄黃酒可退蛇蟲鼠蟻,所以端陽節飲雄黃酒慢慢成了風俗規矩。可沒想到,那條大蛇——正是曲公公飲下雄黃酒,現出了原形變的!”

雲露險些一口茶噴在他臉上。

……這是在演白娘娘傳奇吶?

“奴才也不信,可聽人說,曲公公舊年眉毛這兒受過傷,留了疤,往日都畫眉蓋住了,只有親近之人才知道。那條大蛇好巧不巧,眼睛上方正有一條傷疤,角度粗細,與曲公公的那道一模一樣!”

小福子一臉後怕地拍拍胸脯,緊著道,“還說曲公公險些傷了皇上,是有禁軍的人護住了才保皇上無事。皇上堅決不肯信那蛇是曲公公變的,下令封口,如今正著人找失蹤的曲公公呢。”

曲懷仁要真是毒蛇化身,那先帝的萬分寵幸,識人不清,不是要被天下百姓恥笑唾罵?

皇帝就是再不孝也不能把傳言擴大到坊間。

但權貴高官之間,自然會有所耳聞。

雲露跟聽笑話傳奇似的聽了這一通,腦袋裏暈乎乎地,她原先想著前朝有大動作也不過是胡亂猜測,怎麽立刻就成真了。

若此事真是由皇上策劃,這一招怎麽聽的這麽耳熟呢?

“往年曲公公就不曾飲雄黃酒?”

小福子微詫:“主子您不知道?曲公公從不飲酒,除了喝過一杯先帝禦賜的佳釀,平日滴酒不沾。”

這麽一來,倒讓傳言更說得通了。

不過曲懷仁行事如此謹慎,竟還是著了道。想來延熙帝暗度陳倉有方,隱忍到今日,這一招釜底抽薪使得更是果斷利落。沒了曲公公,他那一夥兒的人,可不是再也生不著火了。

無論後妃聽了這個消息有多歡欣鼓舞,而依靠曲公公的憐妃有多驚詫慌亂,第二天,在曲公公的屋子裏發現那條受傷逃跑的鬥睛蛇的事,皆在私底下傳得人盡皆知。

良辰已經拋開了一開始的害怕,為雲露梳頭時笑瞇瞇地道:“早前她還說主子是玉妃娘娘附身的呢,如今曲公公成了蟒蛇化身,看誰毒得過誰!”

雲露一樂,搖了搖頭,良辰雖傻,也有樂趣。

她正支了下巴,慵慵然在妝奩裏挑揀釵環,後面的聲音好一會兒沒見起,她一擡頭,銅鏡裏映出五爪金龍的繡紋,那穿梭在她發絲間的梳子,也已被金龍的主人掌控。

皇帝見她發現了,方俯□,貼近她白皙的面容。他疲倦卻微笑著的面容映在裏面,使她微微一頓,坐在繡墩上的身子轉了過去。

入目,他眼底的血絲清晰可見。

她不像平時那樣淡然,起身握住他的手,圓睜著大眼兒問:“皇上一夜不曾休息?”

“朕沒時間。”

“沒時間跑來臣妾這兒做什麽,想吃湯藥還是喝冷水?還不休息去。”

“別人巴不得朕去,你偏要趕朕。”皇帝有一刻放松的笑,將腦袋抵在她肩窩處,大半的重量移過去,他只慢悠悠地道,“朕就是謝謝你來了——方淮倒沒騙朕,果然是你嚇唬得他。”

作者有話要說: “沒時間跑來臣妾這兒做什麽,想吃湯藥還是喝冷水?還不休息去。”

“別人巴不得朕去,你偏要趕朕。”皇帝有一刻放松的笑,將腦袋抵在她肩窩處,大半的重量移過去,他只慢悠悠地道,“朕就是謝謝你來了——方淮倒沒騙朕,果然是你嚇唬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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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眼藥

她後退一步,架住了高大的身軀,手臂環到他後背,輕輕拍了兩下。像安撫孩子睡覺一般地動作。

“方淮是誰?皇上說要謝臣妾,又訓斥臣妾嚇唬人……”

皇帝不曾想到她會輕拍自己的背,那一瞬間仿佛連時間成了靜謐,他想象著她眉眼間的柔軟,笑了笑,更往她肩窩裏一埋,“方淮是你救的那個人,他替朕擋了毒蛇攻擊,自己身中蛇毒。太醫說如果不是傷口清洗及時,火毒蔓延,他那整只手臂就得廢了。”

事實上,他們挑蛇時錯估了毒蛇的毒性,確實險些釀成大禍。

“他竟是救了皇上。”她驚嘆了一聲,轉而撲哧笑出來,軟軟地道,“那臣妾威脅他的事,皇上不可惱我。”

“朕既然說了要謝你,又怎麽會惱你。”

“皇上要怎麽謝臣妾?”

“你說。”

“既是來了這兒,不若去臣妾的床上睡一覺?好叫臣妾歇歇肩。皇上這麽重,可見皇宮裏的夥食果然很好。”

皇帝微擡上身,將她往懷裏一帶,鎖緊了低笑:“你再逗朕笑,朕就睡不著了。”他說完就松開了手,不再把重量放到她身上。

這麽靠著歇了歇,竟也沒有慣常熬夜後的難受了。

雲露幹脆地先皇帝一步,踢了繡鞋兒爬上床,她將腿兒一並一曲,皇帝竟是明白她的意思,褪了外衫,躺進裏頭,把頭枕在她大腿上。舒服地嘆了口氣。

“小枕頭。”他閉了眼,嘴角揚起地笑不再是懶洋洋地模樣,如初生的朝陽撥開層層白霧,格外明朗。

雲露低頭看他,莫名覺得鼻子一酸。

或許是感同身受,孤軍奮戰的皇帝,讓她想起當年的自己。即使偶爾可以去外公外婆家避難,大多時候,都要在那個血脈維系的戰場裏拼鬥廝殺。親人不可信任,父母不能依靠,即便她後來將這當做一場游戲人間,姿態輕松,但心裏的算計卻一秒鐘也無法停止。

也不敢停止。

皇帝不比她還有避風港,面具牢牢的沾在上面不能摘,甚至與本性/交纏滲入,分不清真與假。他知道他但凡出一丁點差錯,都會掀起波瀾狂潮,影響大局。

他看上去輕輕松松,自在隨性,卻不知日夜如此,究竟有多累?

她忽而想起什麽,伸了手,輕輕拍著皇帝的背。這種哄小孩子的動作,讓皇帝先是一怔,而後漸漸地松乏下來。

或許她這一刻的真心與善意的釋放讓他有著真切地感受,他終是抵不住倦意襲來,安然入夢。

皇帝再醒來的時候,身上有睡覺的時候積攢的餘熱,不禁出了汗。恰這時,旁邊輕吹來一陣兒風,是人為手勁扇出的力道,且不正對著肚腹,避免了著涼的位置。

風停了,額角有人輕柔地用帕子擦拭,許是怕弄醒他,那動作如蜻蜓點水,極是細微徐緩。

有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母後還沒接他回宮,他不知道自己竟是當朝太子,養母不過是個尋常的賢妻良母,唯擅做繡活。每到夏日,她就會拍著他的背脊哄他入睡,而他醒來,也常常能看見她替自己擦去細汗的畫面,那雙眼睛他至今不忘,是一如親子般的慈愛溫柔。

回宮後雖然無須為生計發愁,錦衣玉食,綾羅綢緞樣樣不缺,可母後一貫強勢,在父皇逃離掌控後更上一層樓。從來不曾有過這般溫柔的舉止。

因而,那段時光成了他內心唯一地、柔軟地記憶。

他睜開眼,一雙清澈明凈地眼撞進視線裏,那眼兒微微一彎,便似月牙的形狀。裏頭盛了淺淺地笑意,像絨絨的小花兒,綻開剎那芳華。

“皇上賴皮裝睡。”她嬌嗔。

“不懂事。”他闔眼往那軟綿綿地小肚子上靠了靠,“朕就算裝睡,你也要當朕是真睡,知道了?”

“哼,不知道。反正臣妾不懂事,臣妾只知道自己腿兒麻了,皇上不許再裝睡。”

索性皇帝已經睡飽了,就佯作被她鬧著起了身。見她捏著腿,表情似痛非痛,他有些想笑,又稍稍有點過意不去。“把腳放平放一會兒就好了。”

“……不好。”腿一抻直會更難受。

“那朕幫你。”

她像只被堅果敲了腦袋的小松鼠一樣警惕,豎耳朵:“皇上想幹嗎?”

皇帝似笑非笑地覷她,伸手替她捏了捏腿舒活筋骨,“你說呢。”話一說完,還沒等她露出放松的表情,他就將小妃嬪的腳一拖,拖到床榻邊,往地上一杵。

順便,再將她抱下榻來。

雲露被他迅速地動作驚得說不出話來,身體重量一下去,小腿肚又抽抽幾下,她淚汪汪地瞪著雙眼,捏了小粉拳捶他:“皇上恩將仇報。”

“朕記得,朕才給你晉了兩級,你還沒報答朕。”

她驚呆。

索要報酬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臣妾、臣妾救了方大人。”

“可是這項恩典你已經用過了,讓朕屈就在你床上睡一覺,你忘了?”皇帝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屈就!

雲露還沒咬牙,就聽皇帝那兒話還沒盡,“這麽說來,朕的謝禮還清了,朕給你晉級的事你準備怎麽報答朕?”

“以身相許就不必了。”他微笑,“你早就許給朕了。”

“……”

她哭瞎,嫣紅地小嘴兒一嘟,憤憤嘟噥:“早知道臣妾也把皇上給的什麽琴什麽譜的都捐了,都捐了!”

她這話讓皇帝驟然想起,淑妃替汪婕妤撐場面刺繡時拿出的清流激玉琴。

淑妃是最靜得下心做繡活的妃嬪,他當年看著她繡花的側臉,靜謐美好的樣子總讓他想起以刺繡為生的養母。送琴,並不是想聽她撫琴,而是想讚她手指靈巧。

他黑眸微深,無論他放沒放心思在她身上,淑妃這麽輕易就把琴送了出去,對他而言就是辜負。

這邊想完,那邊小貓兒還在使小性子,東西一件件報出來,不帶遛彎喘氣兒。

皇帝感慨:“原來朕已經賞了你這麽多東西。”

小貓兒當即啞火,隨即傲慢地揚起下巴斜他一眼,又嬌哼一聲,就差沒邁著高貴的步伐愛惜地舔舔毛兒了,可惜沒什麽底氣……

他忍不住屈指搔了搔她小巧的下巴,見她舒服地瞇起眼兒,身子輕搖了搖,不由好笑。

“腿不麻了?”

她迷糊地睜眼,瞪大,“嗯”了一聲。

皇帝放心,視線從下巴處往下一劃,勾了勾唇角,低聲道:“你應朕一件事,朕就不怪罪你偷偷攏去這麽多東西,且還繼續送你,如何?”

“……嗯!”

……皇上,您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送過她多少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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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勝親自泡了一杯熱茶送去書案邊,笑道:“皇上的精神瞧上去好多了。”

“嗯。”皇帝露出笑容,“本是想著去賞她幾件東西就罷了,被她拉著躺了一會兒。”

延熙帝骨子裏是個完美主義者,這次的計劃如果最終達成了,但施行計劃的主將卻出了事,他必然會不舒服很久。

因此才會百忙之中,抽空去謝雲露。

“妙主子年紀小,人卻很體貼。”李明勝感嘆,“不是奴才胡說,細微處做的比那幾位伴爺長久的娘娘還仔細。”

皇帝取笑他:“她不過送了你一個鼻煙壺,還是別人給的,你就被收買了。”

李明勝從感嘆裏抽回思緒,端正一禮,恭敬嚴肅:“不敢,奴才這輩子只忠於皇上。”

主子能開玩笑,他卻不能有半點差錯。

“朕自然信你。”皇帝擡了擡手,“你陪朕一路闖過來,別人不能盡信,你卻是朕唯一信賴的人。”

“皇上……”奸佞已除,又得君一言,李明勝不禁潸然淚下。

他和皇上其實有一起長大的情分。當年皇上還不是太子,只是隔壁人家的小兒子,他們一起爬樹、捉蚯蚓、釣魚、在市井茶棚裏聽說書、耍樂,他識得的字還是因為皇上的養父——一個說書先生教的。

後來家裏添了人,又窮得揭不開鍋,他聽人說當朝太監的威風,一個發狠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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