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都不知道等待消息的時間可以這樣漫長，有人來獄中傳話，半月之後便是薄青和胭脂的婚禮。

薄青說真正愛一個人不是想著和她天長地久，而是即使不在一起，也可以地久天長。

薄青的傷有了胭脂的靈藥很快的便得到了好轉，而我，胭脂也遵守了約定將我放了出來，只是我和薄青隔了很遠，遠到無法相見的距離。

“蓀兒。”是真煌的聲音，他都是這個時候來，在我害怕孤獨的時候。

我轉身，真煌含笑的眉眼印在了我的眼中。

我問：“真煌，薄青會不會很開心？”

他微詫，神色緊緩，“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有人告訴我，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會很開心。”

他驚了驚，沈沈吐出一口氣來，“或許！”真煌拉著我出了屋子，屋外是一片暗黃的花，叫不出名字，卻會讓人感到窒息。

“蓀兒，看到這些花了麽？”

我點頭，“我不喜歡。”

他輕輕笑了，有些苦，“就像這些花兒，明明長得那樣好看，卻讓人感到厭惡。”

我心中有什麽塌了下來，沈悶的，吭不出一個字。

真煌攬著我飛上了屋頂，那一日，他說了很多話。

我從來不知道他可以有那樣多的話。

真煌說，很久以前他去西海，遇見了魔族的公主，那個公主叫胭脂，他一眼便喜歡上了。

我問他那是不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

他笑了，眉眼瞇得彎彎的，他說：“或許是，但也許不是。”

我茫然的點點頭，歪著頭看他，他的側臉浸在暗淡的光下，顯得有些落寞。

真煌說，他和胭脂呆了很久，他喜歡胭脂的任性，喜歡她的笑，喜歡她的天真，他包容她，那段時光像是將所有的生命都托付給了她。

他以為那是神族渴望美好的愛情。

所以，真煌回了天界，告訴天帝要娶胭脂，盡管天帝反對，盡管胭脂是魔族的公主，盡管遭到所有人的拒絕，但他還是要娶胭脂。

因為愛！

“愛！”我甚是茫然，真煌微笑著點頭，繼續道：“真正愛一個人，你會為了她明知是痛也要忍著，明知是苦也要笑著，明知是愛也要裝著不愛，一個人默默承受著，直到有一天為她心魂俱裂，還要固執的守著那一份情不肯放手，不願離開。”

似曾相似的話，似曾相似的憂傷，這句話，在我心尖尖上狠狠敲了一記，在什麽地方，什麽時候我聽過。

“這句話我只對一只小妖說過，那時的我還天真的以為還愛著胭脂。”真煌冷冷的笑著，笑出了聲，那個笑有些悲哀，就像一個被遺棄了的孩子在哀嘆自己可悲的命運。

我問：“那後來呢？”

“後來。”真煌呼了口氣，微微閉了閉眼，似乎那一瞬，他想了很多事情，“後來，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愛上一只妖，還愛得那樣深，滲到骨子裏。”

“妖！”我恍然錯愕。

“對！”他肯定的點頭，癡癡一笑，“遇上了她，我才明白原來對胭脂的那並不是愛，而是感恩。”

我乍醒，迷糊的凝視著真煌的側臉，“感恩？”

“我在西海之上受了傷，是胭脂救了我，我對她充滿了感恩，才會那樣的想要保護她，我從來不知道，她應了我的情，原來只是一個布了千年的局。”

我驚愕的張大了嘴，至於真煌和胭脂發生的故事，他沒有再說，而是很認真的看著我，道：“蓀兒。”他忽的拉著我的手，嚇得我心尖尖一跳，“幹，幹什麽？”

“三日後便是胭脂和薄青的婚禮，怕麽？”

我訥訥的搖頭，但心底大抵還是怕的。

這兩日我想了很多，真煌也頻頻來，他給我講了很多事，關於我的，也關於他的，還有那個他愛著的妖。

雖然他說的我都記不得，但每每我聽完真煌的回憶，都會看見他臉上滿足而安然的笑容，每每這時，我也會跟著笑起來，只因我不想他看見我眼底的不安與恐懼。

真煌說他喜歡看著我笑，就像梨花。

薄青和胭脂的婚禮如期舉行，我和真煌被邀來做了嘉賓，那日很熱鬧，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多形形色色的人，真煌說那些都不是人，都是魔或者是作亂的妖孽。

真煌說等婚禮結束了，他就帶著我離開，我點著頭，視線卻落在一個小小的角落，我看到了傾城。

他穿著藍色的衣裳，默默的站在那裏，似乎有些疲憊。

我鼓起了腮幫，想要叫他，卻被真煌捂住了嘴，他說，還不到時候。

鑼鼓響了起來，歡呼聲不絕於耳，我看見胭脂挽著薄青的手緩緩步入這巍峨的大殿，薄青一身紅色的衣裳，那顏色刺得我險些睜不開眼，看著被胭脂挽著的薄青，看著他寒冷而淡漠的眼神，我心中竟狠狠的抽痛起來。

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讓我痛得想哭。

主婚人是一個女子，白色的長發及地，紫色的瞳閃爍著冷銳的光芒，我驚得一抖，真煌將我攬在懷中，低頭，“蓀兒，莫怕！”

熟悉的感覺驚得我心慌慌的，有什麽在我骨髓裏亂竄，像是要破體而出。

“好痛！”我痛得彎下了腰，真煌將我摟在懷中，在我體內註入一股力量，我渾身一軟，攤在他懷中。

“蓀兒，還痛麽？”

“真煌……”我喊他，擡起頭來，那一眼，他眼裏全是我的影子。

然而，我卻在他眼中看到了薄青，“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頭腦裏，一聲聲熟悉的音節像是來自遙遠的地方，我看到了很久以前，看到了鳳林山上的薄青，看到了血染的天空，看到了一片生靈塗炭……

“啊！”

我失聲驚呼，渾身冒出了冷汗，然而，我卻不知道令所有人驚愕的不是我的呼聲，而是胭脂。

真煌護著我，那一瞬，我看到了胭脂無比錯愕的眼神，她的胸口插著一把刀，刀的那端是薄青。

時間停頓了，所有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染血的刀刃從胭脂胸口拔出來，血液飛濺，胭脂楞在當場，“為什麽……”所有人都因這樣的變化而木然，他們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場落寞的婚禮。

只聽薄青淡然平靜的嗓音響在忽然沈寂下去的婚禮上，他說：“我想娶的，至始至終只有一人。”

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鼻中酸澀，淚水如珠。

婚禮亂了，到處都是肅殺的味道，他們陷在了苦戰中，模糊的視線裏，我看見一柄長槍狠狠朝我刺來。

空中亮起了一道優美的弧，那柄長槍就這樣和它的主人被硝煙淹沒。

有誰拉了我一把，我聽見耳邊響著一個聲音，溫柔而文雅，他說：“蓀兒，為夫對不起你。”

我頭腦一空，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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