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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八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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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召重雖然早料到與紅花會少不得一場交鋒,甚至瞞天過海,偷運走文泰來之後,便想當面跟這些膽大妄為之徒決個勝負,卻不料他們有如此能為,大草灘一戰除了自己之外,所率官軍無一幸免,心裏也極為窩火。他深知現在不是卷土報仇的時機,將手頭這“欽命要犯”平安送達京師,才是自己使命,到時候紅花會也就束手無策了。打定了這個主意,便在蘭州府重新調齊押送人手,繼續東進。

一路行來,雖處處謹慎留心,卻再也沒發現紅花會哨探的蹤跡,反而更加惴惴不安。這時已是七月中旬,夏季雖過,暑熱未消,他又不肯在日落後趕路,唯恐紅花會乘天黑來襲,走得越發慢了。不日進了河南境內,倒開始下起雨來,頓覺涼爽,也不嫌雨地難行,迤邐來到洛陽。心裏暗暗盤算:“如今我在明,敵人在暗,他必是探知我所行路線,提前埋伏。紅花會河南分舵設在許州,要調派人手最是容易,我不如改行向北,先渡了黃河,他們就無計可施了。”主意一定,次日便折向孟津而行。誰知剛進縣城,便見無數百姓老幼相攜,紛亂不堪地擁向城外,這才知道因霪雨連日不開,河水暴漲,已隱然有決口跡象。地方官雖下令加固堤防,但百姓久居黃河岸邊的,都知道災禍難免,不如早早逃命的好。張召重見此情形,也只好退了回來,仍繼續往東。

此後一連數日,那雨竟然沒有停過,沿途逃難之人也越來越多。張召重是警醒的人,便控馬按劍在囚車左右護持,寸步不離。剛到滎陽地界,忽聽前面不遠處亂哄哄地鬧將起來,又看見黑壓壓一片人擁在雨地裏,無法前行。不一時,那前哨的軍士跑來回報,說是一輛大車陷進泥裏拔不出來,把路堵了。張召重思忖片刻,見後面又不停上來人,斷後的軍士漸漸攔不住,幾乎擁到囚車旁邊來,頓覺不妥,皺眉道:“帶些個人去,先幫忙把那車弄出來。”那軍士躬身答應著去了。隨同押送的幾個捕快見亂得不像,也都聚攏到車邊來,一邊喝罵,一邊將挨得太近的路人趕開。

突然間只聽前面眾人發一聲喊,那大車骨碌碌地翻到路邊去了,跟著慘叫聲連連,只一眨眼工夫,滿地泥水中都混雜了一道道的猩紅,那擡車的軍士已是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張召重吃了一驚,隨即喝命眾軍士:“圍住囚車!擅離職守的,老子先要了他命!”手腕一翻,劍已出鞘,又向周圍路人叫道,“不相幹的人退後!上來的一律是死!”那些百姓還沒鬧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只見到長劍閃爍,眾官軍又都一副猙獰模樣,嚇得四處亂跑,有幾個竟昏了頭撞到囚車跟前來。張召重再不留情,揮劍便砍,眾捕快軍士也各持了兵刃在手,不分好歹一通亂殺,頃刻間十數名百姓已倒在地上,為避水難,反成了刀下亡魂。忽聽有人叫罵道:“龜兒子們,如此濫殺無辜!”驀然間兩個黑色身影從天而降,沖入官軍之中。眾軍士不及應對,已聽一陣劈啪響聲,登時倒了六七人。

張召重早認出來者是紅花會中的常氏雙俠,催馬挺劍上前,旁邊幾個捕快也醒過神來,圍上去四面夾攻。張召重知道常氏兄弟聯手比自己稍遜一籌,喝道:“這兩個交我!你們回去看著,不要走了欽犯!”鬥了幾個回合,正覺得敵方未出全力,猛聽兩人之一冷笑道:“火手判官功夫硬是要得!二哥,你來耍一哈兒!”話音剛落,兩人齊齊抽身而走。張召重正要追擊,只聽又有人叫道:“好鷹爪,看劍!”本能地一側身,見一道青鋒從眼前疾掠而過,帶起的勁風夾著雨滴打到臉上,竟然觸感生疼,便知來了勁敵。定睛看時,見一個身穿絳袍的獨臂道人立在側畔,右手中一柄長劍閃著清冷寒光,正是江湖人稱“追魂奪命劍”的無塵道人。

與張召重隨行押車的幾個捕快都不是武功平庸之輩,但早知曉敵方實力不俗,這時也不敢擅自出頭,只圍著囚車站定。正全神戒備間,又聽身後風聲響動,一回頭見常氏雙俠已來到近前,忙上前迎敵,頃刻間戰到一處。那雨下得越發大起來,正如傾盆傾缸往下倒水相似,張召重見不是頭,仗著在馬上,也不和無塵纏鬥,勒轉馬頭直奔囚車回來。尚未近前,見那外圍軍士又是亂紛紛一陣叫,便倒了下去,囚車外的圈子上登時出現一個缺口,兩個身影飛也似地趕了上來。張召重也是暗器高手,早看出是那身形肥胖的人發出袖箭、飛蝗石等物,打倒兵丁,心想如此大雨,這些小巧暗器竟然沒失了準頭,此人的藝業當真非凡,必是“千臂如來”趙半山無疑了。

趙半山與駱冰躍上囚車,當即砸開車廂鎖扣,駱冰便鉆了進去。外面眾官兵發一聲喊,齊攻上來,當先的又被趙半山暗器打中,局面越發混亂。張召重大怒,躲過無塵一劍追刺,仍是縱馬搶上,人還未至,芙蓉金針已經激射而出。趙半山見他來攻,凝神應戰,兩人暗器來往不絕,在密集的雨幕中絲毫不受阻礙,但張召重的金針更為細小,此時雨勢又大,極難分辨。趙半山只一遲疑間,見對方也已躍上車來,在車門前一抓一帶,竟生生將駱冰摔了下去,大驚之下叫道:“弟妹!怎麽樣了?”駱冰跳起來道:“沒事!”忽聽“砰”的一聲大響,張召重已向後躍出。

原來駱冰進得囚車,已替文泰來將枷鎖打開,還不及與他對話,便被張召重拖下車去。文泰來這些日子正憋得氣悶,見眾兄弟大舉來救,又和愛妻重逢,心中狂喜,也顧不得腿臂帶傷,待張召重剛在車門前一閃身,便是一掌打出。“奔雷手”在江湖成名已久,這一掌又積攢了連日無數怨氣,張召重百忙之中無處躲避,只得也出掌迎擊,頓時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將自己向後推了出去,索性乘勢後躍,消了勁力。文泰來還想進擊時,不防腿上傷處一痛,便坐回車廂之內。

張召重哼了一聲,四下掃視間已看清戰局,見常氏兄弟正率之前駕大車堵塞道路的眾人與官軍相鬥,雙方正堪匹敵,眼看無塵長劍又再刺到,仍是不與之正面交鋒,虛晃一招,縱身跳起,半途中在馬背上一借力,連人帶劍向趙半山直撲。趙半山見他來勢兇猛,向側旁一讓,拔劍相迎,使出太極劍法中的“粘”字訣,纏上對方劍身。張召重精研武當劍法,太極拳劍又是武當祖師張三豐所創,一見對方出手已知端倪,一招“懷中抱月”將劍退出,緊接著“宿鳥投林”,一劍斜斜上刺。趙半山回劍一攔,“嚓”的一聲輕響,長劍已被對方削斷,不由得大驚後撤,揮手間一支蛇焰箭穿透雨簾打出。張召重手中寶劍名為“凝碧”,鋒銳無匹,這時回轉劍身,將箭斬落,猛聽身側又有暗器破空之聲,微一縱身,便已避開,見三枚銅錢都打在車廂之上,鐺啷落地。

趙半山見張召重離開車旁,將身一躍,又上了車挽起韁繩,叫道:“總舵主!”

那發錢鏢暗器的正是陳家洛。他和徐天宏商議定下了這劫囚車的計策,本以為萬無一失,誰知張召重神勇非凡,又有寶劍逞威,眾人合力幾乎攔他不住。這時見前面常氏雙俠帶領徐天宏、楊成協、衛春華等人大戰官軍,已占了上風,忙回來相助無塵和趙半山。一瞥間見駱冰再次上了車,便揮手道:“三哥,你帶四哥四嫂先走!”說著從腰間抽出刀來,向張召重劈面直擊。

張召重聽見趙半山喊的那一句,已知道面前這年輕人是紅花會新任總舵主,又想到他方才暗器手法精準,雖然勁力稍有不足,仍不敢怠慢,凝碧劍吞吐之間,已使出武當絕學“柔雲劍法”。鬥不三合,只覺得對方招式奇特,看似毫無章法,卻恰能應對自己的攻擊,一時摸不透他路數,便取了三分守勢,片刻間已過了十數招。

陳家洛臨敵經驗不足,尤其沒和武林頂尖高手交鋒過,並不清楚張召重留力試探,只是為求糾纏得久,全力施為。他所使武功是天池怪俠袁士霄獨創的“百花錯拳”,雖然名為拳法,其實包含了拳腿掌指及諸般兵刃招式,並不講究套路,專註克敵制勝,因此也不拘泥於兵刃。但因手中兵刃不同,所使招式自然而然相應變化,且對陣之時進退攻守之間的連貫也需視情勢隨機應變,沒有一定之規。說來便已麻煩得緊,當年在天山學藝,更是不曉得花了多少工夫,方能悟到這套武功的精髓之處。如今毫無保留地使將出來,倒和張召重成了五五之局。

這時無塵也已到了近前。他本想纏住張召重,好讓趙半山等人順利將文泰來帶走,但張召重甚是油滑,竟不與他正面交鋒。無塵是個火爆脾氣,早氣得七竅生煙,恨不能兩步趕上刺他個一劍對穿。但見陳家洛攔下張召重,正欲上前合擊,但見張召重眉峰一跳,劍勢突變,凝碧劍上青芒閃爍,招招緊逼,所到處雨水震得四下紛飛,竟漸漸形成一團白霧,將兩人罩在其中,看不清來往身形。猛聽空中一個霹雷炸響,張召重大喝一聲,劍尖閃電般直刺敵目,左掌卻已無聲無息地從另一邊襲來。陳家洛這一刀自右向左斜削,右邊脅下正是空門所在,要與他對掌必須反向轉身,無論如何來不及,而凝碧劍瞬息間已至面前。無塵見形勢危急,長劍一抖,撲上前去。只聽“哢嚓”一道閃電劈下,跟著又是一個炸雷,震得天地變色,三人醒過神來時已各自分開丈許,見陳家洛左手中只剩下半截刀身,右手倒恰和張召重對了一掌,而無塵的長劍也從中折斷。原來這電光石火的一霎,陳家洛又是刀交左手,與無塵合擊擋下張召重劍招。張召重沒想到他這般打法,劍中掌未出全力,只凝碧劍削斷了對方兵刃,便借力退開,不由得冷笑幾聲,拔腿就走。

無塵還要追時,一轉頭見陳家洛半邊臉上都是血,忙上前問道:“怎麽樣?”陳家洛楞了一下,舉手摸時,才知道被劍鋒從顴骨至耳前劃了一道口子,雖然不深,也被雨水殺得生疼,搖頭道:“沒事。我們快追!”兩人發足向前疾奔。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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