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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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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訓子

菡萏怔了怔,反應過來張嫣的用意,於是展袖行了一禮,應道,“諾。”

“至於那個特意前來報信的承明殿宮人。”張嫣沈吟了一下,轉頭對楚傅姆道,“阿傅,你親自去處理吧。”

在未央宮中設立女官之後,宮中形勢倒向椒房殿,已經是不可遏制的趨勢。但這位名叫白果的小宮人,卻是滿宮上下第一個向椒房殿投誠的。雖然只是通報了一個小小的消息,但單為了這個第一的表率作用,椒房殿也需得給予一定程度的重賞,方能顯出她們中宮的氣度,亦讓宮中其他人日益歸心;但,同時,這賞卻也不能太過。否則的話,日後若有其他人也立了功勞,便會不易掌握度了。

夏五月的時候,午後的陽光有一些烈。因為身孕的緣故,張嫣這些日子不敢用冰,這日裏,只用了一碗井水澎湃過的紅豆沙湯,楚傅姆便遣了小宮人過來回話,說那位承明殿宮人沒有接了賞賜,只在楚傅姆面前求道,願在皇後娘娘身邊伺候。

出於讓宮人歸心的考慮,楚傅姆雖是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賞的白果,卻也沒有避人。因此,被白果當著人一跪下來,反而將楚傅姆逼到了不好利落回絕的角落。

聽起來,實在是個聰明的孩子。

張嫣便起了興致,搖搖頭示意不再要紅豆沙湯了,回頭道,“既然她這樣說,你們便將她帶進來見見吧。”

一個身著外宮青衣雙鬟的小使女由椒房宮人領著,從外頭走進殿來,戰戰兢兢的伏拜下去,“奴婢白果叩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長樂未央!”從頭到尾,不敢擡頭。

頓了一會兒,上首才傳來張皇後的聲音,“你叫白果?”

“正是。”

“今年多大了。”

“回皇後娘娘的話,婢子的母親是前元元年沒入宮的宮奴。”白果的聲音帶著一點怯,口齒卻還算清晰,聽起來有些脆生生的,“後來在永巷產下了我,婢子今年滿八歲了。母親前年去世,如今,婢子一個人在承明殿中伺候。”

八歲。

張嫣心裏微微憐惜。

八歲的孩子,若是在自己的前世,還是在父母懷中撒嬌的孩子呢。這個白果,卻已經獨自在未央宮中求生,雖然自自己掌控未央宮以來,椒房殿已經得勢,但整個未央宮中有無數宮人,單一個承明殿,伺候的宮女也不下百十,白果不過八歲稚齡,卻能夠想出到椒房殿報信,並付諸行動,也算得是個很機靈的孩子。

“我實話告訴你。”張嫣輕輕道,“我身邊的宮人,都是要識文斷字的。而且,我也從不用年紀像你這麽小的宮人。”

無論是之前在承明殿偷偷跑出來給張皇後報信,還是剛才拒絕楚傅姆出面代表張皇後給予的賞賜,都是一生中算得極為重大的決定。白果雖然有些小聰慧,但終究年紀稚嫩,付出了重大心力,此時聽得坐在上面年輕的皇後如此說,心中失望至極,險些要落下淚來。終究記得阿母臨終前叮囑的謹言慎行的話,勉強忍住了,道,“奴婢惶恐,——”

“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張嫣忽然道。

她眼波微泛,招過荼蘼,在她耳邊吩咐了一番。

荼蘼的眼眸中難免顯出了驚愕的神色,壓抑了一下,轉過頭對白果道,“皇後娘娘憐惜你機靈,給你兩個選擇,第一,賜給你二百斤黃金,此後,你可以拿著這二百斤黃金,或回承明殿,或者出宮;第二。”

她頓了頓,繼續道,“過些日子,宮中會開辦一個內學堂,教導宮人識書認字,只是規模很小。娘娘可以給你一個名額。你打算選哪一個?”

白果面上神色變幻,顯然很有些掙紮,思考了好一下,方道,“奴婢選第二個。”唇上都已經被咬出血來。

“你確定了?”荼蘼忍不住問道。

要知道,二百斤黃金,適才自己聽到皇後娘娘說的時候都有些楞怔。按漢制,皇帝聘皇後,聘金亦不過黃金萬斤,前元四年,當年張嫣因為和皇室的親緣關系,呂太後特意做主,將聘金增加到兩倍,共是兩萬斤黃金。

張嫣剛剛賞出去的,便是她自己聘禮的百分之一。然而,這個女孩雖然經過了一番猶豫,卻極為堅定的選擇了後者。

“確定。”白果答道。

※※※

“娘娘。”荼蘼好奇問道,“你可是很喜歡這個白果?”

張嫣吃了一口茶,放下茶盞,方才道,“是個聰明的孩子,若稍加調教,日後說不定也能當一局之力。”

※※※

“你倒是出息的很啊,居然連老師和嫡母都敢質疑。”

宣室殿中,劉盈看著站在下面穿著大漢諸王常服的淮陽王劉弘,怒氣匆匆的斥責道。

劉弘面上神色倔強,擡起頭,硬邦邦的頂撞了回去。“父皇所責兒臣不認,敢問父皇,兒臣的哪一句話說錯了?”

劉盈一時倒噎。怒火沖上了頭頂,冷笑道,“怎麽,你這是在指責朕麽?”

“不是的。”

聽了他的這句話,劉弘霎時間便紅了眼眶,向前沖了幾步,握著拳頭沖著劉盈吼道,“我只是,我只是討厭椒房殿的那個女人,自從她回來了,父皇就不要我了。”

他哇的一聲哭起來。

劉盈在兒子的哭泣聲中楞了一楞,被兒子不馴勾起的怒火,稍稍消亡了一些,卻又平添了三分苦澀。不耐的按了按自己的額頭。

他其實沒有教育孩子的經驗。

曾有的兩個孩子,在還沒有出生之前,便已經不在。而他寄予了萬分期待的阿嫣的孩子,到現在還沒有出世。便是面前的弘兒,也是在被雪藏在長樂宮的永巷中長達四年之後,在一場變故中,措手不及的送到了自己面前。

對於這個孩子在永巷孤獨長大的心理,他無法真正了解。而他也終究成人,早已經忘記了,自己在劉弘這個歲數,是如何仰望自己的父親。

劉盈吸了一口氣,開始反省,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因為阿嫣,似乎真的有些忽略了這個孩子,不由的將聲音放的柔和一些,對著劉弘道,“弘兒,之前算是父皇不是。從今日起,父皇會多花些功夫陪你。”

“只是,弘兒。”他加重了語氣,“你是個男孩子。男孩子要靠自己站起來,而不是依賴著父母。父皇希望你能成長成一個明理知事的好孩子,而不是無理取鬧的。”

劉弘抽抽噎噎,聽著他開始的話,尚有些歡喜,慢慢的又生氣起來,惱道,“你就是偏袒她。你為什麽會喜歡那個女人,要不是她做了手腳,這些年,父皇怎麽會不管我們。”

“胡說什麽?”劉盈大聲喝道。

劉弘被他的怒氣嚇到,一時間不敢動彈,圓圓的眼睛中便透出一抹怯來。

劉盈深吸了口氣,忍耐道,“是誰跟你說,是張皇後從中動了手腳,才讓你們見不到朕的?”

不是這樣的麽?

劉弘怯怯的看著自己的父親,有心想問,但看著他的面色,終究沒有敢說出口,只是本能的覺得一種不好,不敢說是自己的阿娘教給他的,只能囁囁嚅嚅。

劉盈來到兒子面前,蹲下去,按住他的肩膀,“弘兒,父皇跟你說實話,這些年,父皇沒有理會過你們,是他因為,父皇根本不知道你們的存在。”

“讓你阿娘和你在長樂永巷過了四年無人照顧的日子,父皇對你抱歉。也希望你,能夠走出那段日子,做一個讓父皇驕傲的孩子。”

在父親好言的安撫下,劉弘哇的一聲哭起來,哭了好一會兒,才抽噎問道,“那父皇這些年來,為什麽一直不理我?”仰起臉來,眼圈都紅了。

劉盈於是沈默下去。

他之所以一直不知道劉弘的存在,是因為呂後在長樂宮一手遮天,對他隱瞞了消息。

只是,子不言母過。在這件事上,他又能說呂後什麽?

良久之後,也只能道,“弘兒,你是男孩子,男孩子是要向前看的。不管從前如何看,父皇不希望你只學會了憤恨。而且。”

他的聲音肅然起來,“弘兒,你不僅是個孩子,你也是大漢的皇長子。你首先要知道道理。身為人子,孝敬嫡母,是個樸素的道理,不是你心懷怨憤便可以不做的。其次,有些事情的真相另有其實,你不能僅僅因為聽了別人的一句話便做下自己結論。你總要自己用眼睛去看,用心思去分析。”

淮陽王弘於前元三年出生,第二年冬十月,張皇後才嫁進未央宮,且張皇後是未央宮的皇後,而在五歲之前,淮陽王母子卻是在長樂宮生活的。

有些事情,只要看一看脈絡,便能知曉真相。

劉弘楞楞的聽著,眸中閃過迷茫色彩,一時間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卻終究沒有說話。

宣室殿中便沈默下來。

便在這個時候,管升在殿外啟道,“大家,椒房殿女官菡萏在殿外求見。”

劉盈怔了一下,吩咐道,“讓她進來。”

片刻之後,絳裳女官從殿門見來,跪伏在地拜道,“奴婢菡萏參見陛下。”又轉身向劉弘行了一禮,“見過淮陽王。”

劉弘點了點頭,悄悄的打量了菡萏一眼。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的中宮女官。

菡萏看起來大約二十歲,有著一張姣好的容顏,身著六百石絳色女官服飾,同時將一頭青絲整齊的綰在腦後,顯得幹練而又整潔。

上頭,皇帝已經是問道,“皇後娘娘遣你過來有什麽事?”

“回稟大家。”荼蘼拜道,“娘娘聽說了承明殿的事情,聽說大家正在教導淮陽王,她本想親自過來勸勸大家,只是終究身子沈重,於是遣奴婢過來給大家遞一個話。”

“什麽話?”

菡萏肅然轉道,“娘娘說,無論淮陽王做了什麽事情,請陛下謹記,他終究是一個孩子。”

一個孩子,無論犯下什麽錯誤,終究是值得體諒的。

劉盈的唇邊便不自禁的勾起一抹笑,問道,“阿嫣她聽了這邊的事情,可有什麽不好?”

菡萏便抿唇笑道,“大家過慮了。皇後娘娘說,她一個大人,還能跟一個六歲的孩子計較。”

若跟孩子計較,便只能自己氣著自己。

皇帝便瞪了劉弘一眼,“你回去吧。以後遇事好好想想。不要像個悶頭炮仗似的,胡亂發作人。”

這一回,劉弘蔫蔫的受了責,辭拜了父皇之後,便退出了宣室殿。

劉盈取了紫霜毫筆,在紙箋上寫下淮陽兒子,思索了良久,終究是不能靜心,幹脆將奏折全都摞在一旁,在未末便回了椒房殿。

“……小皇子出生後要用的布料,奴婢已經擇出來了,是全新的白疊,按娘娘的要求,用沸水煮過三沸,再縫制出來。”內殿之中,楚傅姆喁喁的聲音傳來。

“有勞傅姆了。”阿嫣輕輕道。

“皇後娘娘這是哪裏話,折殺奴婢了。”楚傅姆應道,“少府那邊,也開始給皇子選擇合適的乳娘了。”

……

椒房殿一如往日明馨,這裏,有他深愛的佳人,和腹中孕育將產的孩子。在椒房殿裏,他才能夠覺得真正的安寧。

張嫣回過頭來,“持已,你回來了。”

她示意楚傅姆退了出去,自己費力起身,想要親自迎出來。

“別動。”劉盈道,掀簾子進來,按住她的身體。

“不差你這一步。你乖乖的養著,我才能放心。”

張嫣撲哧一笑,語笑一如往常,仿佛對他提前回來,沒有一絲奇異。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劉盈的心思卻多少有些飄走了,皺眉想了想,問妻子道,“阿嫣,你在宮中可顧的過來?”

張嫣明媚的笑容便在臉上凝滯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方問道,“持已,你這是什麽意思?”

劉盈轉過頭,正色看著她,道,“我想和你談一談弘兒的事,你如今的身子可撐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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