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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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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衙門裏的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只是打探了一番消息,根本就沒有摻和的意思。當然,陸莘也沒打算告官,這事太過蹊蹺,不說牽扯了吳氏,還有內鬼作祟,報了官反倒會打草驚蛇。再者說,他也不信餘杭那些官吏敢接這案子,鬧到官面上,說不定還會扯出什麽。

話雖如此,自家關起門來商量,卻也沒得到什麽有用的法子。有些人義憤填膺,有些人慌張失措,有些人沈默不語,甚至還有幾個幸災樂禍,想要看自己倒黴的。只這些人的反應,就讓陸莘心涼了半截。看來兄長失勢已經讓人心動蕩,連嫡親的叔伯兄弟尚且如此,更別提那些族老族親了。

果不其然,從族中快馬帶回的消息,是讓他稍安勿躁,探明白吳氏是什麽打算,為何要對付陸氏。能談就盡量談,不能談也要謹小慎微,不可讓旁人趁機傷了自家根本。至於去信給兄長,聯系餘杭的官宦世家這些就更不用提了,顯然是族老們都覺得不能輕易跟吳氏動手,只是一季生絲,不至於鬧到這種地步。

一連串的應答,也讓陸莘明白了族裏的意思,這是要把他推出去,擔起所有罪責啊。也是,兄長失勢就是他們這一房最大的麻煩了,其他房就算不惦記宗長的位子,也可以讓他背上黑鍋,奪了經商的權責。

而想明白這一切後,陸莘是真發了狠,整治後院,查找內鬼。越是危機重重,自家就越不能亂,得讓所有人都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把背後捅刀子的人先按下來,也唯有如此,才能多支撐些時日,等到兄長歸來。

可是陸莘想的再怎麽好,時局也不會等他,只是兩天,還沒當他找到縱火的賊子,餘杭的絲價就飛上了天,幾錢幾錢的往上飆升,眼瞅著都要沖破一兩六錢了。

這是想要斷他們的後路嗎?陸莘坐不住了,咬了咬牙,親自去尋吳天明。

這兩天吳氏只派過幾個管事前來詢問情況,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因此陸莘見到吳天明時也沒有客套,直接怒斥道:“吳兄是打算把我逼上絕路嗎?”

面對氣勢洶洶的老朋友,吳天明毫不慌亂,反倒皺眉:“陸兄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以為簽了契書的只有你一家嗎?那些絲還能不能按時交貨,若是不能,我賠得怕不是比你還多!”

這義正詞嚴的話,讓陸莘冷笑一聲:“既然咱們兩家都是賠,吳兄何不毀了約,讓那外鄉人滾蛋?絲都漲成這樣了,一兩還有什麽賺頭?”

吳天明頓時拉下了臉:“怎麽,你難不成想要毀約?白紙黑字,還簽了名,押了章,就這麽輕飄飄的算了,你當吳氏可欺嗎?”

這可是圖窮匕見了,陸莘狠狠盯著吳天明,哪還不明白他的心思?賠錢也就罷了,若是不賠錢,不交絲,且不說要跟吳氏交惡,他江東陸氏的名聲也要徹底敗壞了。到時候成了旁人的笑柄,誰都不會在乎陸氏吃了多少虧,只會把這是做軟肋,進一步蠶食他們的生意。

壓住快要噴薄的怒火,陸莘冷道:“那些賊子到底給了吳兄什麽好處?跟外人勾結,陰害陸氏,吳兄是想同江東士族為敵嗎?”

這一頂大帽子,吳天明可不願背,同樣冷聲道:“究竟是誰坑誰還不一定呢,你那好侄兒不還在賊窩裏打混,鬧出偌大名頭?說不定也是故意引我簽了契書,想要讓吳氏倒黴。”

他竟然提起了陸儉,陸莘只覺腦中嗡嗡作響,一時都說不出話來。這聽起來著實荒唐,然而說出去,旁人還真可能相信。畢竟陸儉是姓陸的,說不好也是陸氏安排出去的棋子,兩頭下註在世家可太常見了,誰能相信他們兄弟鬩墻已經不死不休,會幫外人坑自家呢?

若是吳氏也成了受害者,江東可就沒多少人會站在自己這邊了,到時費力拉來的關系,談好的條件也都要白搭。更要命的是,吳天明如此強硬,背後是不是還站了什麽人?只是萬裏之遙的南海巨寇,可沒法讓他如此有底氣。

沒等陸莘想個明白,吳天明已經放話:“距離交貨只剩幾天光景,陸兄可別忘了時辰,鬧出笑話。”

這是要逐客了,陸莘深深吸了口氣,拂袖而去。

吳氏這邊走不通,就只能想法子解決契書了。雙倍的錢賠出去,根本就不在陸莘的考慮範疇,陸氏海船全滅,糧道斷絕,最大的進項只有生絲,如今正是收納流民,穩固田莊的時候,哪有如此多的錢財可以揮霍?

那剩下的,就只有補齊生絲這一條路。之前庫房被燒成了白地不假,但是還有少量生絲未曾入庫,勉強能湊個三五百石,再采買一批足夠交貨,就能相對減少損失。

既然有了決斷,事情就不能拖延了,現在絲價漲的如此厲害,必須速戰速決才行。陸莘也是發了狠,調出了大房的公產,派心腹去市面上收絲,而且收到都不往陸氏的倉庫裏運了,直接搬到船上,派了重兵守著。如此一來,只要湊夠一千五百石,盡快交貨就行了。

陸氏再怎麽倒黴,也是有門路的,只要錢給的足,在這生絲上市的時節還怕收不到絲嗎?唯一的問題就是不能大張旗鼓,一旦被人發現陸氏在拼命收絲,還不知絲價又要暴漲多少呢。

如此提心吊膽,費勁心思,陸莘終於又湊夠了足以交貨的數量,而且為了護著這些絲,親自住到了船上。這可比約定的時間還早了兩天,不過他要的就是如此,唯有盡快處理完這樁生意,才能繼續跟吳氏鬥下去,否則別管兩家誰勝誰負,自己肯定都是要倒黴的。

而且交了絲,吳氏也要按約定結款,有了錢才好補齊虧空,跟族中交代。雖說賺的少了一大筆,但好歹不是顆粒無收還要倒賠,懸著的心稍稍放下,陸莘好不容易睡了個囫圇覺。誰料第二日一睜眼,又聽到了噩耗。

“絲價降了?怎麽會降?!”陸莘簡直都要瘋了,這是看他湊夠了生絲,又要折騰了嗎?

然而心腹帶來的消息,比預料中的還壞。就聽那人吭吭哧哧道:“是有傳聞,咱們的庫房被燒是故意作假的,為的就是哄擡絲價,坑害絲商。”

陸莘臉都綠了:“那麽大的庫房被燒,他們就瞧不見嗎?!”

“咱,咱們沒報官……”那心腹聲音都發起了顫。

陸莘一陣頭暈,跌回了座上。他的確沒報官,不但沒報官,連家丁的屍首都偷偷處理了。賊人能溜進碼頭,一把火燒了庫房,這不是陸氏疲弱的明證嗎?有人針對,他更不可能在外人面前露怯。

然而沒有報官,誰知道你被燒了多少生絲,這玩意一著火就化作飛灰,連個證據都留不下。而現在他們卻有了幾條船的貨,大大方方飄在河上,萬一有人拿這說事,他要如何辯解?更何況還沒到交貨的時間,絲價就開始暴跌,他高價買絲,家中那些人會如何看?這可都是大房的公產,好不容易籠絡住人心頃刻又要崩解,他只是個庶出的,要如何擔起責任,又如何對兄長交代?

陸莘想不出應對的法子,然而絲價可不會聽他的擺布,自從傳出陸氏假做燒絲,哄擡市價的消息後,絲價應聲而落,只是兩天功夫就從一兩八錢的高位跌去了一半,整個餘杭哭聲一片,那些為了錢囤貨的大小絲商都慌了神,有人當街大哭,有人擊鼓鳴冤,被逼家破的也不在少數。

不知多少人找上了陸府,想要問問他們為何如此狠毒?然而陸莘根本就無暇應對了,區區兩天絲價就能腰斬,背後沒有大絲商操控,誰會相信?對付他的可不只是吳天明,更有旁人,不知多少對手。

陸莘也自詡精明,更是悉心打理族產,一日也不曾懈怠。然而今時今日,他還有退路嗎?族老會放過他嗎?兄長會原諒他嗎?就算交了貨,拿了錢,他也沒法在陸氏立足了。

正當陸莘萬念俱灰的時候,一封請柬送到了面前。

“顧雲開請我赴宴?”陸莘慘笑一聲,“好啊,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設的這一局。”

陸莘知道這是攤牌的時候了,更明白自己已經成了案板上的魚肉,只待人下刀。然而等他走進顧氏的廳堂,看到座上幾人時,一張臉都失了血色。

那是周正綸,是顧雲開,是吳天明,還有一個數年未見,卻絕不會認錯的身影。

“陸儉,這都是你一手操控的?”陸莘哪還顧得上旁人,兩眼冒火,恨不能沖上去扇他一個耳光,“吃裏爬外的東西,你就不知是非好歹嗎!”

陸儉看著這兩眼赤紅,臉色青黑的家夥,輕笑一聲:“四叔這話從何而來?我不過是想替陸氏破開困局罷了。”

怎麽破開困局?就憑你拉攏江都四姓中的三姓,吃裏爬外嗎?!

陸儉沒有等他作答,施施然繼續道:“今次鬧出這麽大的禍事,不過是沒人立規矩,若是有個交易場,有數家坐鎮,怎會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如今世道大亂,陸氏可經不起折騰了,得有人出面,重新執掌家業,坐鎮江東。”

這個人是誰,陸莘甚至都不用問,他想問的只有一句:“你也是個陸家子,鬧出這等禍事,到底想要什麽?”

陸儉看著已經失了分寸的男人,也漸漸收起了笑容:“我還算陸家子嗎?都有人派刺客襲殺,恨不能要我性命了,難不成還任人宰割?四叔,外人面前,別失了體統。”

這一句話,讓陸莘回過神,看向另外三人。有人皺眉,有人含笑,也有人興趣盎然,他們都在看陸氏的笑話,看這不肖子鬧出的禍事。

陸莘一下就閉上了嘴,只想掉頭就走,不再受人欺辱。

然而像是察覺了他的心思,陸儉開口了:“我找四叔來,的確是來援手的,這麽大的事情豈能讓你一人背負?旁的且不說,四叔就不想解決身上的麻煩嗎?”

他的確是想的,陸莘停住了腳步,看著那張跟兄長極為相似的臉,心中不知翻湧起了多少念頭,又想起了多少往事。最終,他還是緩緩邁開腳步,坐在了屬於自己的位置上。若是大勢將傾,他可不願成為那個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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