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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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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貴祥一家最近很是春風得意,因為有了個大學生女婿撐腰,底氣足足的,逢人就要把自家女婿好好誇一番,劉艷還要附贈貶低溫向平一波。

王玉蘭小心翼翼的看一眼身邊面無表情的丈夫,心下惴惴。

雖然她的這個丈夫總是面上帶笑,她卻沒由來的總是害怕他,尤其是他面無表情的時候。

遠處,劉艷正唾沫橫飛的跟鄰居炫耀自家的好女婿,連地裏的活兒也顧不上幹。

那人雖然艷羨王家出了個大學生,可也禁不住劉艷天天念叨,此時就有些不耐煩,

“行了,知道你家女婿厲害,是個好的,這些老話你翻來覆去都說了多少遍了,我耳朵都快被你磨出繭子了。地裏還有紅薯秧子等著下,我就不跟你嘮嗑了。”

好不容易天氣好了,第五大隊抓緊時間安排人手補種紅薯,要是過了這時節,下半年糧食又要緊巴巴,因此村民都忙著上工,誰沒事兒幹能一直聽她在這兒叨叨。

劉艷眉毛一豎。

知道這些人嫉妒自己而排斥自己,可這表現的也太明顯了吧,一點都不知道收斂,

“誒,你――”

那人卻拿著鋤頭走遠了。

齊弘陽的眼中飛快閃過一絲厭惡與不屑,面上卻是一派溫和,

“你先上工去吧,趙隊長叫我去他那兒商量一下事情。”

王玉蘭見他笑了,心裏的不安總算去了,她沒有多想,齊弘陽又聰明又能幹還肯吃苦,向來為趙建國等人欣賞,再加上如今又考上了大學,更是被重視,時不時要找去詢問一些意見。於是乖順的應是。

走出去幾步,王玉蘭又停下來,喏喏道,

“弘陽,今天晚上能早點回來麽?你這幾天總是早出晚歸的,瓶兒好久沒見你,想爸爸了。”

齊弘陽淡淡笑道,

“趙隊長那兒的事情只怕比較難辦,既然人家信任我,我自然要做好,怎麽能把個人利益得失放在首位呢。”

這就是不能的意思了。

王玉蘭失望的點點頭,只能轉身離去,卻沒看見身後丈夫眼中的鄙薄。

這樣沒主見的女人,怎麽配的上他;這樣淺薄無知的一家人,怎麽配得上他。還有瓶兒――

想到自己唯一的女兒,齊弘陽心底隱隱有些覆雜的情緒。

瓶兒、瓶兒――他之所以給女兒取名瓶兒,就是為了提醒自己,這裏是禁錮他的瓶子。現在他考上了大學,就是放眼整個並城,也是佼佼者,他再也不是被齊家放棄卻無力反抗的兒子,他真正擁有了掌控自己命運的能力。

要不是顧慮到瓶兒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他怎麽會現在還窩身在這偏遠的小地方。只是,他總不能一輩子就這樣被孩子困在這裏。

想到自己的打算,齊弘陽微瞇了瞇眼。

……

等一家人把紅薯秧子都下了,地裏的活兒都忙完,好不容易閑下來,已經快九月了。

在這段日子裏,溫向平不僅與蘇玉秀及兩個孩子漸漸親厚起來,手頭也摞了一沓《蜀山奇俠傳》的稿子。

“你是說――你要去城裏?”

手指嗒嗒的在桌上敲了幾下,蘇承祖沈吟半晌。

“是,我想著去把手上的這些稿子投了,萬一能成,家裏也算是多個進項。”

而且,再不把稿子送出去,只怕上頭的鉛筆字就要揮發幹凈了,那他到時候可沒地兒哭去。

“萬一不成呢。”

蘇承祖反問。

“一次不成不能說明什麽,我可以多投幾家,要是都沒收,那就說明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改改稿子再投,總會有人欣賞我的作品的。”

蘇承祖點點頭,

“既然你有這個想法,那就去做吧,只一點,既然決定要寫書了,那就得堅持到底,別寫了一半撂挑子不幹。”

溫向平沒想到岳父這麽簡單就同意了他的想法,他本來還以為憑他之前的形象,怎麽也要好好解釋保證一番才行。

當下欣喜的應聲。

是夜,一家四口洗漱睡覺,

蘇玉秀沒上炕,站在地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問,

“明早你多會兒起。”

溫向平接過她手裏的毛巾,自然的替她擦拭起來,

“天不亮就得走了,想著早點走,在鎮上的時間能充裕些。”

從這裏到城裏要做一個半小時的大巴,而從大河村走到發大巴的地方又要走半個多小時,來回一折騰,就是四個小時,而大巴最晚的一班晚上六點,溫向平要是不想徒步走回家,又想在城裏有充足的時間,只能早早的起床。

蘇玉秀起初身體一僵,但這些日子到底和丈夫親密了一些,也就很快放松下來。

“那你明天早晨想吃什麽。”

溫向平溫柔的擦拭著妻子的頭發,

“火房不是還有饅頭鹹菜麽,我吃那個就行,別起來給我做飯了。”

蘇玉秀搖搖頭,

“坐大半天的車又奔波半天,早上不吃口熱的怎麽行。”

溫向平無奈,

“好吧,那就謝謝玉秀了。”

嘴上這麽硬,心裏頭已經想著起的時候要更加輕手輕腳了。

天色還掛著灰幕,溫向平已經躡手躡腳起了床,空氣中泛著涼意,溫向平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他穿好衣服,將昨天蘇承祖給他的兩塊五錢裝在上衣內側的貼身的兜裏,又把自己攢下來的前五章稿子裝進斜挎書包――這還是原身高考時蘇承祖給買的。

當然,跟那些紙筆書刊一樣,全都便宜他了。

整裝待發,溫向平正打算輕手輕腳的去火房拿上吃的走,蘇玉秀卻從被窩裏爬了起來。

“等一下,我去給你下碗面。”

蘇玉秀飛快的套上衣服去了火房。

溫向平當然沒攔住,他看著妻子單薄的背影,心裏的感動、溫熱汩汩流動。

溫向平坐在火房的小馬紮,看妻子為自己做一碗早飯。

蘇玉秀的手相當麻利,散亂的面粉和雜糧粉很快就在她手下揉成光滑的面團。

揪了一點剤子按上去,放在竈旁邊讓發著,蘇玉秀又洗了個土豆和西紅柿咵咵咵咵切成丁,切了一塊老南瓜下來切成塊。

拿筷子沾了一點油抹在鍋底,蘇玉秀把土豆和老南瓜下鍋,吱哩哇啦――水油在火焰上碰撞的聲音隨著瞬間爆發的白霧在空氣彌散,蘇玉秀翻炒了幾下,等南瓜微微變色,倒了一點水讓悶著,把鍋端到了竈口靠裏的小竈口上,把燒著熱水的鍋換過來。

蘇玉秀又拿出先前的面團,摁了摁覺得軟硬差不多,於是拿起鐵片,唰唰唰唰開始削面。

每一條被削下來的面都別無二致,至少溫向平是沒看出來差別,中間略厚略高,邊緣略薄略低,表面隱隱泛著光亮,光看著都能想象到當這樣的面條入口時,該是怎樣的勁道滑韌。

面團越削越小,蘇玉秀卻絲毫不怵,手上飛快的按揉幾下又削,最後整個面團都被削成了面,溫向平在一邊暗自叫好,原來他的妻子,竟還是個庖廚高手。

蘇玉秀打開後面的鍋蓋,一股濃郁的香氣已經散發出來,席卷了溫向平所有的味蕾和嗅覺。鍋裏頭的湯汁泡咕嘟咕嘟,翻滾著鹹香的泡泡。

老南瓜成了似糊非糊的狀態,呈現著金黃的色澤,已經可以預料到它在口中流動卻又粘稠的口感,本身帶有的綿甜加上人類賦予的鹹香,那滋味――

把剩下的西紅柿倒了進去,蘇玉秀攪動幾下。面很快也熟了,蘇玉秀把兩口鍋擡到竈臺上,撈了一搪瓷海碗的雜糧面條,慷慨的澆了滿滿一勺的菜在上面。

整個過程根本沒有溫向平可以插手的餘地,他唯一需要做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裏等著享受這碗出自蘇玉秀之手的面條。

蘇玉秀舀了兩碗面並兩碗面湯,

“快吃吧。”

蘇玉秀手腳很快,這麽一通下來天色仍尚早。

溫向平應了一聲,挑起一筷子送入口中,瞬間瞪大了眼睛。

“唔――”

溫向平也算是去過不少的地方,吃過高級餐廳出自世界名廚之手的頂級飯菜,也吃過路邊攤的風味,吃過各個地區國家的特色佳肴,也吃過家鄉最樸實的土菜。其中,驚艷有之,平庸亦有之,兩者的差別除了用料和手藝這種硬件條件,最重要的是,烹飪者是否有真切的情感註入其中。聽起來很玄妙的東西,味道卻會如實的反應給食客。

而蘇玉秀的這碗面,讓他吃出了驚艷。

可這不對啊,這和他平時吃的可不一樣啊。

“玉秀,平時是你做飯吧?”

蘇玉秀搖搖頭,

“不是,都是媽做的,我只幫她打個下手。”

溫向平一噎。

得,他懂了。

家裏活計多,除了一日三餐洗衣服,還要割豬草、餵豬、納鞋底、做衣服補衣服,所以向來是分工做的。

洗衣服傷手,納鞋底做衣服傷眼睛,這些蘇承祖平時都極少讓李紅枝做,他和李紅枝的衣服都是他洗的,有時也會把外孫的衣服包攬。

至於女兒洗衣服會不會傷手,蘇承祖也不是沒考慮,可蘇承祖總不會把女兒一家的衣服都洗了,說出去要讓人指著脊梁骨罵的。

相較之下,做飯算是最輕省的活計了。

至於割豬草啥的,蘇承祖雖然也不想讓李紅枝做,可兩個小的外孫都上了,蘇承祖再怎麽想也沒開這個口,只能讓蘇玉秀和自己盡量多攬些活兒。

雖然蘇承祖疼愛女兒,可女兒也是比不上媳婦兒的。

稀裏呼嚕的幹完一碗面,溫向平滿足極了,胃袋裏溫熱充實的感覺讓他充滿了幹勁。

“我走了,晚上會盡快趕回來的。”

溫向平在妻子的秀發上微微印下一吻,

“等我回來。”

“…嗯。”

蘇玉秀站在原地,目送丈夫離開。

等溫向平顛簸一路到了鎮上,天色已經大亮。

城裏雖然和鄉下相比現代化很多,可在溫向平眼裏卻並沒有什麽不同。

溫向平進了一家雜貨店,店裏沒什麽人,老板正在看報紙。

“老板,想請問一下郵局在哪裏?”

老板不耐煩的擺擺手,

“不知道不知道,我這兒只賣東西。”

一連問了兩三家,家家都沒搭理他,反倒附贈一對對白眼。

溫向平自討了個沒趣,訕訕的摸了摸鼻尖。

這會兒的服務行業都這麽兇的麽?

溫向平沒招,他來這兒可是有任務的,總不能把時間都浪費在這種事情上。只是路上大多數人行色匆匆,想必是趕著去上班的。

溫向平只好攔住一個慢慢悠悠,似乎在逛大街的人,

“您好,請問郵局怎麽走。”

那人擺了擺手,

“不知道,你問問別人吧。”

溫向平道了謝,又看見一位老大爺,於是上前問道,

“大爺,請問郵局怎麽走?”

“喔――”老大爺倒很熱心,給他指了方向,

“沿著這條街一直走,走到十字路口左拐,那對面就是了。”

“謝謝大爺。”

溫向平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心滿意足的就要離開,孰料旁邊一行色匆匆的行人聽見了他的聲音,突然停下來,驚訝的叫,

“二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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