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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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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罕的清晨格外寒涼,客棧的店小二還沒有醒過來,在只有一個門簾相掩的樓梯下隔間中發出震天動地的鼾聲。

推開客棧的門,大概是前一天飄了整整一晚雪的緣故,地上積了一層雪,入目也都是銀裝素裹。

殿春一腳踩在積雪之中,聽見嘎吱的一聲輕響。她的臉上帶上了得色,“以前最討厭下雪,那些白雪一下下來就會沈沈壓在我的腰上臉上。可現在覺得下雪挺好,因為輪到我去踩它了。”

歧離淵笑了笑,目光突然一變。

錯過殿春,他看見,遠處的街道上有一個打著紅色油紙傘的身影一閃而過。

“走!”他一把拉起殿春,箭一般地超那個方向掠去。殿春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手抓著自己保暖的絨帽,一邊使勁去抓歧離淵的手臂。

不知道緊急時刻調動了歧離淵的哪根年代久遠的神經,他掠過的時候一把抓起的殿春的後領。可憐殿春已經不是剛開始的那個小團子了,被衣領勒得直翻白眼。

跑了幾步,歧離淵才反應過來,松開了手,“跟緊我。”

那個撐傘的女人在巷子中繞來繞去,終於在即將進門的時候被歧離淵截住了。

一根拂塵刷地一下攔在了女人的面前,女人嚇得手一抖,紅色的油紙傘直接跌落在了雪地之中。

殿春從歧離淵身後閃過,一只手直接擒住了女人細白脆弱的脖頸。同時,她的指甲變成了枝條狀,最前方的指尖變成尖利的刺,距離女人的皮膚只有一線。

女人被嚇得面色發白,聲音發顫,“你你你們是什麽人?”

歧離淵這才有時間去觀察女人的模樣,女人穿著淺紫色的襖裙,臉又小又白,模樣看起來有些普通。他肅冷的神情滯了滯,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一絲尷尬,“對不起,認錯人了。”

殿春聽見歧離淵的話,也收回了手,恢覆了乖乖巧巧的模樣。

女人被嚇得不輕,緩了兩口氣奪門而入,哐地一聲將院門狠狠關上。

那把紅色的油紙傘被主人遺棄在路邊,孤零零躺在雪地之中。殿春走過去,將傘撿起來,仔細打量了片刻,“不是燈罩上的那把,這把顏色更淺。”

歧離淵頓了頓,“是我太著急了,她那麽費勁周折去都城把我們引過來,總會再出現的。”

“那我們現在?”

“等著唄。”

歧離淵的等著還真的是等著,兩人的行程一下子就從追晴娘子蹤跡變成了吃喝玩樂。

天上的太陽慢慢出來了,坐在酒家二樓的殿春發現,路上撐著紅色油紙傘的女子變多了起來。這似乎是臨罕的什麽風尚。

上菜的小二順著殿春的目光望過去,貼心地解釋,“姑娘是在看傘嗎?這種紅傘在我們臨罕很多見,女子們撐著是覺得好看,家裏放一把是祈求保佑。”

保佑?祈求晴娘子的保佑嗎?

殿春托著下巴,這樣想著。

“不知道在哪裏能買到這種傘?”歧離淵的聲音將殿春的思緒拉了回來。

小二指了一下街對角的一家店鋪,“看見沒,那家店是傘店,專門買傘的。不過也就是紅色的這種買的最好。對了,看你們兩個人不是本地人,我就提醒一下,近來夜晚沒有緊要事情的話,還是不要出門了。這段時間臨罕不太太平。”

歧離淵和殿春對視一眼,歧離淵重新看向了小二,“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小二急著去另一桌上菜,草草回答了歧離淵幾句,“近幾天經常有夜間出門的人被發現死在街上。”隔壁傳來了喊小二的聲音,他高聲應答了一下,“誒來啦來啦!”又急匆匆給殿春和歧離淵補充了一句,“買糖人糖葫蘆的李老頭見過殺人犯,你們要是感興趣的話去東城第二個巷子最裏面一戶找他就是了。”

小二離開包廂之後,歧離淵可惜地看了一眼桌子上上齊的飯菜,說,“這還沒有來的及吃呢,就找上門來了。”

殿春拿起筷子,“不急,不急。”

吃完午飯,日頭正熱,聽著殿春不斷念叨著,“曬脫水了曬脫水了。”歧離淵終於忍不住拉殿春去了傘店。

還沒有進門,兩人就看見了掛在房梁之上的油紙傘。就是紅色都有深深淺淺近十種不同顏色。最深的那種紅也不過是早上見到的那個女子打的紅色,不管怎麽尋找,都找不到暗紅似血的顏色。

店家在熱情地和殿春介紹著,“你看這種顏色深一點的都是買回去擺在家裏的,那種淺色的姑娘打最好看了。”店家比劃了一下,“特別是夏天,陽光透過紅色的傘面照在臉上,像是在臉上撲了一層胭脂一樣。”

殿春想象了一下那樣的場景:大夏天的,每個上街的姑娘都頂著一張紅得均勻紅得透亮的臉,互相誇讚著對方的美貌。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這得是多麽扭曲怪異的審美啊。

歧離淵問店家,“我看在臨罕有不少這種買紅傘的店鋪,紅傘,是有什麽典故嗎?”

店家回答,“哦哦!我們以前有一個被稱為晴娘子的女城主,那時候正值亂世,別的地方都是兵荒馬亂的,就我們臨罕被晴娘子護著,城中百姓生活得安安穩穩。我是沒有資格見城主的面,不過聽說啊,晴娘子的美貌天下無雙,她但凡喜歡什麽衣服物品,城裏的姑娘就會去買什麽東西來用。晴娘子喜歡穿黑色的衣服,喜歡穿木屐,這些是不給別人模仿的,不過這一把油紙傘,確實人人都可以用。”

歧離淵:“所以這種傘,家家都會擺?”

“別小看這傘,能保佑人呢。”店家舉手在臉側,壓低了聲音,“據說這段時間死的都是家裏沒有放一把傘的外地人。”

買了一把傘離開了小店,殿春問歧離淵,“油紙傘真的可以保佑人嗎?他又是怎麽知道那些被害者家裏都沒有擺傘?”

歧離淵撐開傘,“能不能保佑人說不清楚,被害人家裏有沒有傘也說不清楚。”

“師父的意思是說,傘店老板騙人了?”

“他也不算騙人,大概只是以訛傳訛罷了。”

歧離淵將油紙傘舉至頭頂,原本的日光透過了傘紙,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

殿春突然就明白了店家為什麽會稱打油紙傘為對美的追求了。

晴娘子長著一雙大大的杏眼,鼻子尖尖的,眉毛細細彎彎,嘴唇上塗著鮮紅的口脂,神情又冷又疏離,被這束紅光一打,大概是真的艷麗無雙。

哪怕形象清冷如歧離淵都被這層紅色襯出了幾分艷麗來。

在花妖的眼中,這樣的美色如同絲絲縷縷的誘惑,刺刺麻麻撓著心。

殿春猛地收回了視線,用舌尖舔了一下下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類是萬靈主宰的緣故,妖物化形以類人為最高標準。她剛剛差點就暴露妖性了。

李老頭白天出攤去了,並不在家。他的老伴迎歧離淵和殿春進來,好心送上了白開水。

殿春從袖子中摸出幾塊銅板遞給老婆婆,“麻煩奶奶了。”推脫多次,老婆婆才將錢收下。

等到太陽西斜,李老頭才推著破舊的車子推開了院門。他一推開門,就看見了院子中坐著的兩人,頓時嚇了一跳。一張臉血色盡褪,變得蒼白無比。

老婆婆趕緊上前責怪地拍一下他的肩膀,“找你的人。”又轉頭和歧離淵和殿春笑呵呵地解釋,“老頭子不知道最近怎麽,看見紅傘就這副鬼樣子。”

殿春看向歧離淵,目光中寫著:肯定知道些什麽。

歧離淵笑了笑,走上前去,“是李老頭嗎?不要害怕,我是歧離淵,來這裏是為了調查一些事情。”

聽見歧離淵三個字,老婆婆個李老頭目光驚訝,半晌後開始變得慌張,老婆婆說,“國師大人啊……看我這,招待不周的。”

歧離淵擺擺手,“沒有關系,我就是為了傘女的事情來的。”

殿春在心裏感嘆:名號可真是響亮,姬國大地上怕是沒有幾個人沒有聽過“歧離淵”三個字的。

表明身份不是沒有好處的。很顯然,李老頭馬上就平靜了下來,將推車推進院子中後,示意歧離淵和殿春跟著他進房間。

李老頭喝了一口水,開始講述前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李老頭看見了那個被剝去臉皮的屍體之後,糖人也做不下去了,抖著腿趕緊回了家。

老婆婆看見李老頭沒出去多久就打道回府,大感驚訝,上去詢問,“老頭子,今天糖人買得這麽快?怎麽就收攤了?”

走到近前才發現,李老頭的臉色蒼白,額頭上掛著密密麻麻的冷汗。他驚恐地向身後看了一眼,目光猛地落在了掛在房門前祈福辟邪的油紙傘上。

他突然跑上前去,把那把油紙傘從房門上扯了下來,揣著傘去了竈房,又把傘往爐竈裏一塞。火舌瞬間將油紙傘吞噬了,落後一步走進來的老婆婆驚叫道,“你怎麽能燒傘呢?!”

李老頭喘了兩口氣,蹲在地上,“不燒?不燒留著等陰邪之物找上門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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