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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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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什麽納?!我不納妃!”

沈硯蹭地站起身,一雙黝黑的劍眉緊緊皺起,胸膛隨著濃烈的怒氣一起一伏,方才砸碎茶杯的修長五指,此刻在袖口裏握得拳峰泛白。

身後殿內的宮女內侍們通通跪了一地,就連阮清茴,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身子登時一僵,坐在椅上久久平覆不下心神。

他回過頭來,瞧見她這副模樣頓時心底一軟,可再軟也抵不過此時盛極的怒火。

自己如此傾心傾意的對她,所求不過是她以同樣的情意對待自己而已,這很難嗎?

她口口聲聲說以丈夫為天,卻明知自己不想納妃,還非要自以為明禮懂事的勸諫,難道尊重自己的意願也很難嗎?

不,這都不難。

她之所以做不到,是因為在她心裏責任比他沈硯更加重要罷了。

想到此處,他莫名覺得有些好笑,當即在這劍拔弩張的氛圍裏笑出聲來。

阮清茴看著他,心中忐忑卻又不解,不知他為何要笑。

眼前那人足足笑了好幾聲,笑到方才的怒氣已然從他身上消失不見,不知為何,她又忽然從這笑聲裏,感受到了幾分悲涼。

笑夠了,沈硯轉過身望著遠處,緩緩啟唇:“世人都說帝王尊貴無比,可我怎麽覺得,我不過是你們手中一個鑲著金玉的傀儡呢?”

心中一驚,她忙欲開口解釋,“陛下—”

可那人恍若未聞,自顧自道:“你看,前朝那些言官諫臣勸諫我時,各個都說得慷慨激昂,說自己是為公心、為百姓、為我的聖名。”

“真的是這樣嗎?”他轉過頭詢問她,然眼裏卻毫無詢問之意。

不待她答,便聽他胸腔裏頓時傳出幾聲悶笑,搖了搖頭,“不,不是這樣。他們所勸諫之事裏,有幾個是真的會影響民生社稷的?他們為的,不過是自己那清白高尚的名聲罷了。”

“而你呢,”沈硯轉過身,斂了笑意定定望著她,“你同他們一樣,為的,也只是保全你一國之母的名聲而已。”

“你怕言官彈劾你未盡皇後之責、你怕天下人說你德不配位、你更怕將來若是久無皇嗣,我又不曾納妃,史書和後世會將這個罪責記在你頭上,對嗎?”

阮清茴睜大了眸子徹底怔住,張了張嘴下意識的想否認,可喉眼裏卻是始終一字未響。

他說中了。

沒錯,她怕。怕言官的指責、怕天下人的咒罵、更怕自己在後世評說裏,成了大夏的罪人。

這些他都說對了,可還有一點他並不知曉。

垂眸默了片刻後,她徐徐起身,在那人失望的目光中伸出雙臂,圈住了他的腰身。

臉頰緊貼著他結實的胸膛,阮清茴漸漸蓄起了淚,“可是,我更怕你將來被言官所逼,立宗室子為太子。”

話音剛落,沈硯猛地一怔。

他以為她怕的是他人的評價,怕的是無顏面對列祖列宗,卻不想她最怕的,是日後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

這世上,有幾個父親不想把最好的留給自己兒子呢?他也不例外啊。

可若是立了宗室子為太子,那他自己的兒子又該如何自處?百年之後他身歸黃土,養子還會對親子好嗎?

可若是不立,萬一......

萬一他一直沒有兒子呢?到時皇位更疊國家卻無主,難免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這也是他最不願看到的局面。

而這些,她全部都考慮到了,也一直與自己站在同一戰線。

思及此,沈硯的情緒逐漸平覆下來,方才阿茴那略帶哭腔的聲音,此刻聽得他心裏一陣陣的疼。

擡手覆上她單薄的脊背輕輕撫摸,他低聲道:“對不起,阿茴。”

懷中人擡起濕漉漉的眸子,笑著搖了搖頭,“不必向我道歉,你方才說的那些都是對的,我的確怕。可是陛下,我對它們的害怕,遠遠比不上我害怕你從此不快樂,你明白嗎?”

“我明白。”指腹拭去她眼尾的淚痕,他牽起嘴角笑了笑,“我都明白的。不過這才大半年呢,阿茴別著急,以後一定會懷上的。”

聞言,阮清茴垂下了頭,似乎正在糾結著什麽。

片刻後,覆又擡起,“陛下,母後也許......我想在那之前,讓母後抱上孫子。”

提起太後,沈硯眸中頓時黯淡了下去,但很快又繼續揚起笑容,故作輕松道:“好啊,既然阿茴有這份心,那我就耕耘得更加勤奮些,讓母後早日抱上孫子。”

說罷,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徑直往殿內走去。

明月如玉,秋風裹挾著微涼席卷於宮墻之間,拂過沙沙作響的樹葉,在那無波湖面上吹起一圈又一圈漣漪。

一聲聲細膩柔軟的貓叫,乘著秋風消散在寂靜無聲的黑夜裏。

中秋休沐,闔家團圓。

沈硯一早便打扮得十分清爽,牽著阮清茴一同去了泰安殿,陪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位女人談天說地,鬥茶下棋。

許是因心情舒暢,太後今日看起來身體十分康健,咳嗽也比平日裏要少了許多。還特地囑咐皇後,下月的重陽宮宴記得讓她的母親務必到場。

提到母親,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入宮第二日時,母後便說過認識她母親,而且看起來不僅認識,似乎還很熟悉。

倒是母親,卻從未同她提起過自己認識當今太後,想來二人之間一定是有著什麽過去,太後想借此機會給它翻個篇罷。

於是在之後送去侯府的信函裏,她特意只說了重陽宮宴一事,卻對太後想見她是只字未提,不然以母親的脾氣,她是定然不會來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隨著漸入深秋,氣溫也逐漸降了下來。

太後的身體變化倒是不大,還是同往日一樣時常咳嗽,但好在並未咯血,仍不屬於惡化的階段。

近日阮清茴與沈硯也相處得甚好,自從上次因納妃一事吵過一架後,她便再未提起過此事。

沈硯說得對,自己才入宮大半年,說不定明年就懷上了呢。再說他如今正值青年,往後時光一大把,她的確不必如此著急。

可後宮常年空虛也不是小事,定要招來言官上奏。因此她在心裏默默給自己定了個期限,若是三年內她仍是無法有孕,屆時,哪怕他生氣發火由此討厭她,自己也一定要勸諫他納妃。

今日,她又收到了來自沈某人寫的“情書”。

自打上次和好,他便像往常一樣每日抽出空來給她寫信,信的內容都不長,多是些日常瑣事。

若是沒有瑣事,他便會寫上“今日也甚是喜歡阿茴”,就這一句,再無其他。

阮清茴每每看完,都免不了要起一身的雞皮疙瘩。有時她也好奇,沈硯一個常年待在皇宮裏的帝王,看的都是些儒家經典或名師著學,他到底哪裏學的這麽多肉麻死人的話?

莫不是......

傍晚,沈硯處理完奏疏回到仁明殿同她一起用晚膳。

阮清茴吃得心不在焉,一張櫻桃檀口裏咬著筷尖,杏眼卻是盯著對面吃得正香的那人在看。

“嗯~梁禦廚是越來越會做菜了,阿茴,你嘗嘗這盤鹵肉片,他做得是又薄又嫩。”

周全安取來小碟夾了一筷,端到她面前供她品嘗。

舌尖頓時傳來一陣鮮美的肉香,以及宮裏特有的鹵味兒,肉片雖薄卻很有勁道,鹵汁將原有的腥味蓋得是一點兒不剩,咬一口下去還能有汁水滲出來。

“如何?好吃嗎?”他眨巴著晶亮的眸子,滿是期待的等著她的評價。

阮清茴點了點頭,笑道:“好吃,不過...這不是梁禦廚做的吧?”

話音剛落,那人的笑容當即僵了一瞬,心虛地幹笑兩聲,“你怎麽知道呀?”

“梁禦廚是宮裏的老人了,烹飪方式不會輕易改變的,他從來就沒將肉片切得這麽薄過。上次陛下不是還說,他切的肉片嚼著實在費勁嗎?”

沈硯撓了撓後腦勺,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原來阿茴一早就知道呀,那阿茴方才說好吃,難不成是安慰我的話?”

“當然不是。”她放下手中銀筷,正襟危坐的柔聲勸道:“陛下做得的確好吃,這是實話。只不過,陛下今後還是別去禦膳房了,君子遠庖廚,若是讓言官們知曉,又該說陛下這不是那不可了。”

一聲嘆氣傳來,他垂眸小聲嘟囔著:“人人都說當皇帝是最威風的,想斬誰就斬誰,可怎麽到了我這兒,就這也不行那也不許。”

說完,便向後一靠,仰天長嘆,“唉!我真是太可憐了!”

阮清茴掩口暗笑,揮手屏退了殿內眾人,從袖口裏取出今日的書信來,慢悠悠念道:“方才全安沏了一杯熱茶給我,我嘗著實在比不上仁明殿的味道,明明所用茶葉都是一樣,怎的他沏的就少了些甘甜呢?我思慮半晌這才明了,原來甜的不是茶葉,而是...”

“阿茴你別念了。”沈硯坐在對面臊得慌,埋著腦袋連忙小聲制止。

這些話寫在信裏倒沒什麽,但是當著本人的面念出來,那便無異於是公開處刑了。

她勾起唇角,小心將信紙折好放回袖口裏,冷不丁問道:“陛下,你少年時期可有過心悅之人?”

對面那人一楞,一時沒反應過來,話題怎麽就從書信跳到這個問題上了。

於是他老實搖了搖頭,“不曾有過。阿茴為何問起這個?”

“那陛下,是哪裏學的這些話?”她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麽,揶揄道:“不會又是衛相公教的吧?”

沈硯一噎,耳根子本就在燭光下呈透光的黃色,此時更因害臊而變成了橘紅色,依稀還能看見覆蓋在上面,曲折蜿蜒的細小血管。

他撓了撓鼻根,訕笑了兩聲,“哪能是老師教的呀,他可是個老古板。我...我就是四處看看,隨便學學。”

“哦——”阮清茴故意拖著長音點了點頭,起身慢步走到他身邊,緩緩躬下身來。

眼尾彎起一抹笑意,“四處看看,都看的是什麽呀?”

不知為何,看著眼前這張淺笑嫣然的芙蓉面,他心裏驀然升起一股寒意。

喉結上下滾動一番,果斷選擇了轉移話題,“阿茴你今日的妝面真好看,是近日京城裏流行的嗎?”

“我日日都是這個妝面。”

“......”

“欸?”他雙眸一亮,伸手虛握住她的琉璃耳墜,“這個耳墜子好看,我怎麽從未見你戴過?”

“這是上次西夏進貢的貢品裏,你同其他飾物一起賞賜給我的。怎麽,陛下沒有見過嗎?”

“......”

他當然沒有見過!

上次西夏使者來訪,帶來的貢品好幾車呢,僅是琉璃寶石這些飾物都有整整一車。

運來後他直接讓全安選了最上等的送去仁明殿,他哪裏會親眼見過那些東西。

可若是回答沒有,那豈不是顯得自己太不用心?

唉,又是一個送命題。

一滴冷汗從額角滑落,在緊張的生與死之間,他果斷選擇了生,回到了最初的那個話題。

“好吧我承認。”沈硯垂下頭,小聲道:“我讓全安從宮外搜羅了好些話本子來看......”

聞言,阮清茴微張著嘴睜大了眸子,緩緩直起身,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高高在上的帝王,百姓眼中最是威嚴聖明之人,竟然在私底下偷看話本子!

她真不知,是該先笑,還是該先說他。

“哎呀阿茴~”

沈硯站起身,拉過她的手晃了晃,“你別說我,我就是批劄子累了,中途歇息的時候看一看,其他時候我連碰都不碰的,真的,我發誓!”

說著,他當真舉起右手豎起三指。

阮清茴原本就沒想好說什麽,此番又見他神色認真,眼神堅定,便不好再行說教。反正,看話本子也並無實際害處,索性不再談論這個話題,轉而催他去禦池沐濯。

可他卻拉著自己的手不放,纏著磨著也要拉她一起去禦池。

兩人自大婚到時下,再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卻唯獨不曾一起沐濯過,因此她一時難以接受,任他磨了一刻鐘也實在答應不下來。

不過她似乎從未發現過,以往無論是何事,發展到最後,自己都會答應他。

於是又磨了一刻鐘之後,她終究還是隨他去了禦池。

裊裊霧氣在簡樸的室內漂浮繚繞,襯得周圍景色若隱若現,身在其中之人更是頗有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朦朧之美。

阮清茴身著一件單薄裏衣站在他面前,擡手覆上他的腰帶,指尖輕動,外衣瞬間向兩側散開。寬下外衣後,又為他褪去了素白裏衣,一絲.不掛的身軀便這般展露在她眼前。

自始至終她都低垂著眼眸,不敢擡起眼簾稍許,就連以往情濃之時也是如此。

沈硯低眸凝視著她泛起紅暈的臉龐,唇角悄然勾起弧度,“阿茴在想什麽?”

她一楞,明明什麽都沒想的腦子裏,卻因他這句話,忽而湧入一些令人面紅耳赤的畫面。

那是乞巧節那日,她在那本母親給自己的小冊子上看見的。

“沒,沒想什麽。”她轉過身徑直往池裏走去,“陛下趕緊進去吧,免得著涼了。”

溫熱的池水從腳背逐漸漫上小腿,再要腰際,最後浮動於雪白的胸前。阮清茴自顧自去了角落待著,始終背對著緊跟她身後踏入池裏的沈硯。

須臾,一雙溫暖的手掌覆上她的肩膀,手指順著鎖骨緩緩移向胸前,指尖勾住她的裏衣邊緣,一道低沈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濕衣不適,我幫阿茴脫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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