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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師從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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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師從何人】

起初,諸葛亮對曹沖的來訪並不驚訝。

經過這兩日的觀察,他大致已知曉曹沖是什麽性情,說白了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做什麽都有一股子莽勁。

他還知道周瑜昨夜去見了曹沖,兩人就造廉價新紙之事達成一致,今日曹沖便被領去了造紙作坊那邊。

倒不是諸葛亮有意去探聽,而是曹沖本就在麋家落腳,周瑜乘夜造訪這種事麋竺怎麽可能不與他通氣。

諸葛亮也想知道造紙成本怎麽降下去。不過眼下他們連個像樣的落腳地都沒有,不像江東這樣有大本營可以經營,想這些還為時過早。

當務之急,還是先把南邊數郡拿下來,給自個兒找個安身立命之所!

因此曹沖既然說是來討教琴藝的,諸葛亮便也讓人把自己的琴取了出來。

早前他們倉皇東逃,琴自是不好帶,早丟在半路了。

這琴是他們在這邊安頓下來之後周瑜送他的,說來者是客,須得好好招待。

周瑜此人姿容不凡,氣度卓然,琴棋皆通,能文能武,著實令人心折。至少於琴這一樣,諸葛亮自認是比不得周瑜的,他真心實意覺得周瑜在這方面的造詣更勝一籌!

見了諸葛亮的琴,曹沖由衷誇道:“先生這把琴好!”

諸葛亮微微揚眉:“好在哪裏?”

曹沖說道:“好看,油光鋥亮!”

諸葛亮沈默了一瞬,不知怎地有點不太好的預感。他看向擺到自己面前的琴,確實稱得上是油光鋥亮,只是看琴不能光看這個吧?

曹沖一點都不怯場,見兩個人面前都擺了琴,便興沖沖說道:“沖曾聽聞先生好為《梁甫吟》,不如今日先由沖給先生彈這個!”

諸葛亮自然是喜歡《梁甫吟》的,聽曹沖這麽說便來了興趣。

《梁甫吟》講的是二桃殺三士的故事,齊景公時期有三個權臣田開疆、公孫接、古冶子居功自傲,齊國名相晏嬰認為他們會危及國家,說服齊景公設法除去這三人。

齊景公依照晏嬰的安排賞賜他們兩個桃子,表示誰的功勞大誰能分走它們。

田開疆、公孫接當場自誇了一通,一人拿走了一個,古冶子就生氣地說自己“力能排南山,文能絕地紀”,難道不配擁有一個桃子嗎?

田開疆、公孫接聞言羞愧不已,認為自己功勞這麽小還搶桃子,著實不應該,當場拔刀自絕。

古冶子見兩個好友死在眼前,自然後悔不已,直說自己不仁不義,也拔刀緊跟著田開疆、公孫接自殺了。

作《梁甫吟》之人約莫是途經荒野看到三座墳塋相連,憶起當年“二桃殺三士”的典故,有感而發寫成了這首詩。

這詩感嘆的是“三士”之死,靈魂人物卻是最後一句“誰能為此謀,國相齊晏子”中的晏嬰。

對於晏嬰的做法,有人認為他是進讒言陷害忠良,有人認為他是為國家除去隱患。

曹沖估摸著諸葛亮這麽喜歡《梁甫吟》,應當不是欣賞那三個被坑自殺的家夥,而是欣賞晏嬰。

晏嬰是個很有想法、很有能力的人物,以能言善辯、足智多謀著稱,創造了許多有趣的典故,比如“南橘北枳”“華而不實”“掛羊頭賣狗肉”等等。

據說有次晏嬰出使楚國,楚國人想要羞辱他長得矮,特地給他開了個小門,晏嬰笑著說:“出使狗國,確實該從狗門進。”楚國人只好開正門迎他進去。

晏嬰歷經齊靈公、齊莊公、齊景公三朝,始終對齊國忠心耿耿,屢次為齊國除去作亂權臣,自己不慕名利、不愛權勢,哪怕有機會奪權篡位也第一時間還政於國君。

這樣一個人物的生平經歷,與諸葛亮的人生理想是完美重合的。

曹沖揣摩著《梁甫吟》背後的故事,開始為諸葛亮彈起了他最心愛的歌兒。

荒野,墳地,殺人毒計!

這個氣氛必須要彈到位!

曹沖才起了個頭,諸葛亮就覺出有點不對。

不,不止是有點不對,這調子跑得太遠了!

本來這曲子有幾分淒哀之意,經曹沖這麽一彈,儼然就有種夜深人靜路遇荒墳、四周一片狼哭鬼嚎的感覺,雖說詩中確實有“裏中有三墓”之句,可也沒這種叫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啊!

諸葛亮腦殼陣陣發疼。

這,這是《梁甫吟》?

可要是仔細品聽,還是有那麽一點兒原調在的。

等硬著頭皮把曹沖彈的整首《梁甫吟》聽完,諸葛亮發現問題大了:他要忘記《梁甫吟》本來該怎麽彈了!

曹沖本人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跑調,他認為這是加工創作!

曹沖收回撫琴的手,一臉期待地望向諸葛亮:“這首《梁甫吟》,先生您喜歡嗎?”

諸葛亮一陣沈默。

他著實說不出違心的誇獎,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想再彈唱《梁甫吟》。

曹沖一看諸葛亮那表情,就知道諸葛亮也不是自己的知音了。

他唉聲嘆氣地跟諸葛亮說起自己在家練琴的經歷,說他二哥三令五申讓他單曲練習,讓他滿腦子好想法無法盡情發揮;老師也忙得很,總是給他示範一曲,就讓他回去自己練習。

人生苦短,知音難覓!

終有一日,他會找到自己的知己好友!

諸葛亮不想點評曹沖彈的《梁甫吟》,決定轉移話題:“不知鄧侯師從何人?”

提到這個,曹沖就來勁了。

他先說自己老師是荀攸,人特別好,就是有點嚴格,有時候明明是朝他微微一笑,給他的感覺卻像是活閻王。

接著又說起自己以後要給荀當女婿,荀是荀攸的叔父,算下來他跟荀攸又是同輩,可以兄弟相稱的那種!

這事兒都怪他老爹,看到個瓜就想擰下來!

諸葛亮自是不知曉曹沖與荀家的婚約,聽說曹沖與荀家人這亂七八糟的關系也覺曹操著實亂來。

好在曹操亂來的事情多得是,多這一樁不多,少這一樁不少,倒沒什麽稀奇的。

只不過荀攸此人雖聲名不顯,卻是曹操頗為器重的謀士,又出身潁川荀氏這麽個世家名門,照理說應當不是泛泛之輩才是。

這樣一個人,怎麽會把曹沖的琴技教成這樣?!

實在忙碌,可以不教;既然教了,理應用心!

哪怕實在抽不出時間仔細教,至少也得檢驗一二再讓他到人前彈奏吧?

曹沖不知諸葛亮已經給荀攸的育人水平打了差評,又把話題轉回《梁甫吟》上。他誠懇發問:“常言道‘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我自己彈得挺盡興,根本發現不了自己的問題,也不曉得該如何改進,不知先生能否給我指點一二?”

諸葛亮聽了“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一句,只覺頗為精妙。不過見曹沖隨口而出,應當是偶然聽來的俗語俚言,便也沒有追問。

可要他指點曹沖彈《梁甫吟》,諸葛亮又有些犯難。

曹沖跑調跑得別具一格,每一個音都偏得很有特色,整首曲子雖變得面目全非,聽下來卻又渾然一體,著實不知該從何糾正起!

最好的改進辦法就是讓曹沖換個腦袋,控制住他那自由發揮的魔掌!

諸葛亮無奈地說道:“罷了,我給你彈一曲吧。”他著實不想再回憶曹沖方才彈的那首《梁甫吟》,亟需用原曲給自己洗洗耳朵和腦子。

曹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興致勃勃地說道:“先生請。”

諸葛亮擡手隨意地起了個頭,接著便悠悠地照著原調彈了起來。

這首《梁甫吟》從諸葛亮手中彈出來,少了幾分淒切哀傷,多了幾分瀟灑從容。

如今的諸葛亮年方二十八,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哪怕是彈奏這種略帶傷懷的曲子,也自然而然地滌凈其中的淒哀,只流露出獨屬於青年人的銳氣與抱負。

曹沖坐在諸葛亮對面,聽著這曲由諸葛亮彈出來的《梁甫吟》,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

諸葛亮他們選擇投效連安身立命之所都沒有的劉備,必然有他們的考慮。

對他們來說劉備就是他們心中的明主,他們絕不會背棄劉備,一如周瑜不會背棄孫策一樣。

諸葛亮若改心易志投了曹,便也不會是諸葛亮了。

唉,這麽大一個諸葛亮,可恨不能變成自己家的!

曹沖靜靜聽琴。

一曲畢,諸葛亮正欲開口,卻聽人來報說周瑜來了。

諸葛亮微訝,起身相迎,卻見周瑜撩簾入內,笑著說道:“剛才在外面聽到《梁甫吟》,我便知是孔明你在彈琴,特地在外頭聽完一曲再進來。孔明你這首《梁甫吟》,聽來又精進了不少。”他說完了,才瞧見曹沖也在,奇道,“倉舒卻是先我一步到此。”

曹沖乖巧說道:“我聽聞孔明先生擅琴,特地來向孔明先生討教。”

周瑜聞言笑道:“看來不止我一個人發現孔明琴彈得好。”他沒看懂諸葛亮投來的暗示眼神,施施然入內落座,對曹沖說,“我沒旁的愛好,就是愛聽琴。不知你師從何人?”

曹沖一臉坦然地報上師門,表示自己是荀攸一手教導出來的。

荀攸荀公達,出自潁川荀氏!

周瑜聽說曹沖師從荀攸,更是來了興趣。他說道:“剛才孔明彈了一曲,是不是輪到你了?”

曹沖兩眼一亮:“可以嗎?”

周瑜不明就裏,含笑說道:“自是可以。”

曹沖實話實說:“我彈得不太好。”

周瑜說道:“你年紀尚小,自然不可能盡善盡美,只管放開了彈便是。誰不是從生手練成熟手的?”

諸葛亮來不及阻止周瑜,只得嘆著氣做好了再次遭受曹沖琴音摧殘的準備。

也罷,這次至少有周公瑾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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