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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葡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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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嶼到西寧的航班需要經停中部的一個城市, 飛機著陸後並沒有要求中轉的乘客全部下機,空姐告訴商務艙的乘客,可自願選擇留在機艙內或者去候機廳休息等候。

蘇新七和陳鱘都以為對方會在經停站下機, 可艙門打開後,法援和泳隊的大部分人都按兵不動,顯然都是要飛到青海。

“小七,要下去走動走動嗎?”孫奕飛轉過頭問。

蘇新七微微回頭往陳鱘那掃了眼, 見他起身往艙門走, 立刻站起來, 把毯子放在座位上,“好啊。”

蘇新七和孫奕飛領了過站牌下了機,蘇新七的目光一直跟著前面不遠處的陳鱘, 她看著他有些出神, 直到孫奕飛擡手在她眼前晃了下。

“怎麽走路還出神呢, 你是不是有點暈機?”

蘇新七搖了下頭, “沒有。”

孫奕飛伸了個懶腰, “在飛機上坐的, 身體都僵了,以前去玩的時候也沒覺得多遠,果然去工作和去旅游, 心態是不一樣的。”

“嗯。”蘇新七附和了下,目光又重新落在前方的陳鱘身上,他獨自一人走進候機廳,也沒在大廳落座,朝右一拐也不知道要去哪裏。

“小七,你想不想喝杯咖啡?”孫奕飛指著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問。

“啊,好。”蘇新七眼看著陳鱘的身影消失在一家店裏, 心裏有些急,她想了下說:“我去趟洗手間。”

“行,我給你帶一杯,你想喝什麽?”

“紅茶拿鐵。”蘇新七迅速回道。

“OK。”

蘇新七等孫奕飛一走,足尖一踅快步走到剛才陳鱘消失的店門口,她擡眼看了下招牌,這家店是影音書籍店,店鋪面積還挺大,一排排架子整齊地立著,架上擺放著各種精品圖書和影碟。

她走進店裏,在書架間看了看,很快就找到了陳鱘,他在報刊雜志區站著,手上拿著一本雜志在翻看。

蘇新七眼底有了點笑意,正要走過去,忽看到幾個女生走到陳鱘身邊不住地打量他,其中一個女生還主動上前詢問。

“你好,請問你是陳鱘嗎?”

陳鱘擡眼,那個女生和他對上眼後特別興奮地轉過頭對她的姐妹們說:“好像真的是他耶。”

幾個女生激動地一擁上來,陳鱘放下手中雜志,壓下帽子想要走卻被擋住了去路。

蘇新七看見他的處境,想也沒想就走上前,對著他嗔怪了句:“你怎麽來書店也不和我說一聲,我找了你好久。”

陳鱘看向她,蘇新七沖他笑了下,轉過頭看向幾個女生,一臉疑惑地問:“你們找我男朋友有什麽事嗎?”

陳鱘聽到“男朋友”三個字不由又看了眼蘇新七。

“你男朋友……他不是陳鱘啊?”

“陳鱘?”蘇新七故作困惑地皺了下眉,隨後展顏一笑說:“你說的是那個游泳冠軍陳鱘嗎?”

幾個女生點了下頭,眼神還不住地往陳鱘臉上飄去,一臉狐疑。

蘇新七走到陳鱘身前,不動聲色地回道:“你們認錯人了,他不是。”

“真的很像嗎?”她轉過身擡頭看著陳鱘,擡起手作勢就要扯下他的口罩,“我不覺得啊,你們再看看?”

陳鱘一把抓住她就要摸到頰邊的手,她手心濡濕,看著他的眼睛裏分明透著緊張,他握住她的手,低頭看著她,片刻後開口沈著聲說了句:“別鬧。”

幾個女生看他們在打情罵俏,一時有些尷尬,道了聲歉後就窘迫地推拉著離開了書店。

蘇新七看她們走後,松了口氣。

陳鱘松開她的手,輕嘲道:“你還挺能演的。”

蘇新七蜷了蜷手指,掌心發燙,她看著他,眼神不安,“我想你應該不想被認出來。”

陳鱘的確不想多生事端,她算是幫了他一把,他也沒對她多加苛責。

他壓下帽子往店門口走,蘇新七猶豫了下還是跟了上去,到了店外,她看到剛才的幾個女生就在附近,立刻緊了幾步走到陳鱘身邊。

陳鱘低頭,蘇新七局促道:“她們在看。”

陳鱘見她神色忐忑,像是在看他的臉色,他喉頭一動,最後什麽也沒說,放慢了腳步,任她跟在自己身邊。

“你……”蘇新七覷了他一眼,忍不住問:“你們泳隊是要去青海訓練?”

陳鱘懶散地應了聲:“嗯。”

“好巧。”蘇新七仰著頭說:“我去那進行法律援助活動。”

陳鱘剛才就註意到她說話聲裏有鼻音,餘光看她一眼,語氣不善道:“感冒去高原,真有奉獻精神。”

上回淋了雨,加上當天晚上沒休息好,蘇新七第二天就感冒了,她吃了幾天的藥,現在癥狀已經不明顯了,她沒想到陳鱘還能看出來,不由說了句:“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帶病上高原,尤其是感冒,在海拔高的地方很容易肺水腫,嚴重的話會致命,陳鱘看她這不當回事的態度,皺了下眉,不快道:“別逞能,我不想‘又’背上一條人命。”

蘇新七聽到他這話,心臟一緊,像是有箭簇穿過。

“對不起。”她本能地想道歉,說完後還是內疚的不行,她咬了下唇,看著他真摯道:“那天晚上我還有話沒說,關於紋身,我可以解釋。”

“是為了李祉舟紋的嗎?”陳鱘直截了當地問。

蘇新七握了下拳,點了點頭,同時說:“但我是為了要——”

“行了,你和他的友情有多堅不可摧……”陳鱘乜了她一眼,冷笑了聲,語氣薄涼到不近人情:“我早就知道了。”

蘇新七握著拳,指甲掐緊了掌心裏。

在陳鱘面前,她始終是有罪的,她沒辦法為自己的罪行辯駁,伏法認罪是唯一的選擇。

“對不起。”言語無用,蘇新七卻沒辦法通過別的方式向他致歉,讓他知道自己有多後悔。

陳鱘看她愧疚的模樣,心裏並沒有多少快感,反而覺得煩躁,“‘對不起’這種沒用的話以後不用說了。”

蘇新七嚅了嚅唇,下意識地又要道歉,話要出口的前一秒她才反應過來,抿了下唇說:“……好。”

陳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見她一味順從,對他恭敬如命的唯諾模樣反而不順眼,越看心氣越不順,最後索性收回眼,眼不見心不煩。

“小七。”

到了登機口,蘇新七看到孫奕飛才記起來他去買咖啡了。

“我還以為你先登機了呢。”

孫奕飛捧著兩杯咖啡迎上來,眼神不由打量了下陳鱘,陳鱘看都不看他一眼,也沒和蘇新七打招呼,腳步不停,徑自走向登機通道。

“他是誰啊,怎麽和你一起回來的?”

“就是一個艙的乘客,碰上了就一起走了。”

蘇新七隨口一謅,也顧及不上這話的可信度,她看著陳鱘離開的背影,心裏頭無聲沈寂,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塊。

又是不歡而散,她和陳鱘像是走進了死胡同裏,不管她怎麽嘗試,都找不到出路。



飛機到達青海時已是傍晚時分,太陽還沒落下去,天空亮堂堂的,西寧已入秋,氣溫比南方低上許多,拂面的風都是料峭的。

泳隊和法援的人陸陸續續下了飛機,到了行李提取處拿了行李後又前後從出機口走出來,兩撥人都有人接,機場出口那停了兩輛大巴車,一輛是高原訓練基地派來的,一輛是當地的法律援助協會聯系的。

“和我們一起來的那些人好像是運動員。”孫奕飛看著前面那輛車外殼上的標志低聲說。

法援的人出於好奇不由看向他們,有人認出了陳鱘,立刻拿出了手機拍照,蘇新七作為知情人,表現得很淡定,她看著陳鱘上車,至始至終他都沒有往她這看一眼。

兩撥人分別上了車,依次出發,兩輛大巴車一前一後在高速路上行駛,半小時後齊齊下了高速,一輛車拐彎去了訓練基地,另一輛車往鄉鎮方向繼續前行。

訓練基地的大巴車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基地的工作人員列隊迎接國家隊的運動員,等他們下了車就帶著所有人先去了接待樓休整。

接待樓的宿舍是兩人間,帶隊教練老沈讓他們自行入住,林成義本是想按平時的宿舍分配來,小郭死乞白賴地說想和陳鱘住一間,他年紀小,林成義作為老大哥自然應允。

分配好宿舍後,老沈帶著隊員去了餐廳吃飯,今天是上高原的第一天,身體需要時間來適應新環境,教練沒有安排訓練項目,飯後就讓他們自行活動去了。

陳鱘飯後稍做休息就去了體能訓練室,泳隊每年都會組織高原訓練,不是去雲南就是來青海,他這幾年雖然大多時間都在海外訓練,但每年集訓都會回來,所以也沒什麽不適應的。

“第一天別練太猛了。”

陳鱘見老沈過來,也沒停下,往下拉了下拉背訓練器的橫桿,吐了口氣說:“知道。”

老沈在旁邊的劃船器上坐下,看著他練了會兒,忽然問:“你最近有心事?”

陳鱘動作不停,面無表情地回道:“沒有。”

老沈摸著下巴,“讓我猜猜……和女人有關的?”

陳鱘乜他,“我說沒有。”

“臭小子,我都是過來人了,眼睛尖著呢,你多大人了,有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老沈笑著說:“有什麽心事和我說說,興許我還能給你點建議。”

陳鱘松開桿,拿過邊上的毛巾擦了下汗,不耐道:“不需要,我要的是訓練教練,不是人生導師。”

老沈帶了陳鱘快十年,對他這種“以下犯上”的行為早就習慣了,他也不介意,仍是用一副長者的口吻說:“你也是時候找個對象了,隊裏沒有禁愛令,你要是有心上人了,教練我支持你去追。”

陳鱘拿過一瓶水,擰開蓋仰頭喝了一大半,聞言看向老沈,冷笑了聲說:“現在不講究成績第一位了?”

“成績當然重要,但是個人生活也很重要,而且你也已經有成績了。”老沈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運動員是人又不是機器,這幾年你的時間都花在了訓練上,你爸媽都以為是我不讓你談戀愛,委婉地問過我好幾回了。”

“訓練比賽和談戀愛不沖突,再說了,有些事憋久了對身體也不好,只要你不亂來,談戀愛我舉雙手支持。”

陳鱘聽他長篇大論說了一堆,又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蘇新七,眉頭一皺,不耐煩道:“你什麽時候走起了溫情路線,操起了心理咨詢師的心?”

老沈一拍大腿,笑著說:“這不之前體育局有文件下來,說教練不僅要關心運動員的成績,還要多關心生活嘛,我當然要做個表率。”

陳鱘冷哼一聲,不再搭理他,轉過身舉起啞鈴練臂。

他才舉了幾個來回,小郭從外面走進來,和老沈打了聲招呼,笑著對陳鱘說:“我回去看你不在宿舍就猜你在這,鱘哥,你都已經是世界冠軍了,就別再卷我們了。”

老沈站起身,輕輕拍了下小郭的腦袋,“卷什麽卷,你以為世界冠軍這麽好拿的啊,就是因為你們放松的時候陳鱘在訓練,所以他才能拿冠軍。”

“是是是。”小郭捂著後腦勺,咧著牙說:“鱘哥就是我的榜樣!”

“這還差不多。”老沈看著他問:“你師兄師姐他們呢,都回去休息了?”

“我回去的時候他們在玩狼人殺。”小郭想到什麽說:“劉姐身體不太舒服,我剛陪她去了趟基地醫院。”

老沈立刻關切地問:“她怎麽了?”

“頭暈,醫生說有點高反,不太嚴重,休息好了就行,孫教練現在陪著她呢。”

老沈聽他這麽說才放了心。

“哦對了,我去的時候還看見了和我們一個艙飛來青海的人,高反挺嚴重的,聽醫生說是來之前就感冒了,都上補氧機了。”小郭說到這看向陳鱘,“鱘哥,你還記得上午我們聊的那個美女嗎?”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陳鱘放下啞鈴,都沒把話聽完,拿上外套轉身往外走。

陳鱘從體能訓練室一路跑到基地醫院,進門後匆匆走向急救室,房間裏並排著幾張床,他先是看到了那個男檢察官,心下一凜,快步走進去,往他旁邊的那張床上看去。

躺在床上戴著氧氣面罩吸氧打點滴的人不是蘇新七,他松開握緊的手,呼出了一口氣,也不管那個男檢察官審視的眼神,轉身往門外走。

“沈教練,你怎麽在這,是不是陳鱘怎麽了?”

“他……”

陳鱘才至門口,忽然聽到蘇新七和老沈的聲音,他走出房門,老沈看見他就噤了聲。

蘇新七若有所感地轉過身,看到陳鱘她莫名緊張,立刻解釋道:“我有個同事高反很嚴重,市裏的醫院太遠,村裏的人說基地裏有醫院,我們就來這了。”

她擡眼看著陳鱘,關切地問:“你怎麽在這?”

陳鱘看她一眼,冷著臉說:“拿葡萄糖。”

他說完也不等蘇新七說出下一句話,邁步就往院門方向走。

蘇新七手上捧著保溫杯,表情微微失落。

老沈看了眼陳鱘,心裏嘆口氣,又回頭看向蘇新七,神情有些覆雜,“好久不見啊。”

蘇新七勉強笑了笑。

“今天在飛機上看到你我就知道他最近為什麽狀態不太對了,他今年願意留在國內訓練,我還以為他已經不在意以前的事了。”

蘇新七以為他說的“狀態不對”是貶義的,低著頭歉然道:“沈教練對不起,我……影響到他了。”

老沈搖了下頭,慨然道:“這麽多年沒忘,說明他心裏始終有疙瘩,過不去那個坎,‘解鈴還須系鈴人’,你要是能幫他邁過這個坎,對他來說也是好事。”

“他……”蘇新七苦笑,“他不想見到我,我想我還是離他遠點比較好。”

“嘖,你怎麽……”老沈指著陳鱘離開的方向說:“你以為他真是來拿葡萄糖的啊?”

蘇新七不明所以,點了下頭。

“哎呀,一個死要面子,一個太老實。”老沈一臉恨鐵不成鋼,索性直說了:“他以為高反嚴重的人是你,直接從訓練室跑過來的,就他那速度,什麽高反癥狀都沒有,要什麽葡萄糖。”

蘇新七聞言腦袋一懵,片刻後才完全領會老沈話裏的意思,她的表情先是驚訝,幾秒後嘴角忍不住地揚起,眼底浮出笑意,像陽光下的海面,泛著粼粼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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