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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天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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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祉舟請了幾天假在家休息, 下周市考,高三年級各科老師都在緊鑼密鼓地趕覆習進度,他雖沒去學校, 但功課也沒落下,學校發生的一些事托陳沅的福,他都知曉,例如蘇新七在周四的體育課上把瘦猴和吳鋒宇等人推下了水。

蘇新七每晚放學都會帶上新發下來的試卷去李祉舟家, 告訴他上課的內容, 覆習的重點, 她怕他一個人呆久了,又聽不到聲音容易胡思亂想,所以他請假的這幾天, 她每晚都會在李家待到八九點, 差不多做完一張卷子再回家。

周五晚上, 蘇新七和前幾天一樣, 直接去了李家, 李父在面館忙活, 她上樓時,李母正在做晚飯,她打了個招呼, 背著書包熟門熟路地去了李祉舟房間。

沖刺階段主要就是覆習舊知識,老師在課上除了講題劃重點外並沒講什麽新知識,李祉舟基礎很紮實,蘇新七不用費多少時間就能把老師給的重點說完,他還時常反過來給她講解疑難點。

時間漸移,夕陽最後一點餘暉從窗上消逝。

蘇新七和李祉舟正埋頭做題,忽聽李母敲門喊他們出來吃飯, 她看了眼手表,擱下筆,輕輕拍了拍李祉舟,示意道:“先吃飯。”

李祉舟點點頭,瞄了眼稿紙,匆匆在卷子上填了個選項後才放下筆起身。

蘇新七先從房裏出來,剛到客廳就碰上進門的陳鱘,今天天熱,他穿著件短袖,頭發濕濕的,在燈下發亮。

李母系著圍裙,手上端著一盤菜從廚房出來,看見陳鱘一時有些意外,因為近來這段時間他都很晚才回來,算起來,他也有些日子沒和他們一起吃飯了。

“小鱘啊,游泳去了?”

陳鱘看了眼蘇新七,隨意地應了聲:“嗯。”

“你回來得正好,快去洗個澡,一起吃飯。”

陳鱘本來是想回來換套衣服就出門的,現在改了主意,他拿了換洗衣物,火速沖了個澡,再回到客廳時,蘇新七和李祉舟已經坐在了餐桌上,李父也在,李母下樓把他從店裏換上來吃飯。

“小鱘,快坐下吃飯。”李父招呼道。

陳鱘走過去,環視一圈,最後坐到了蘇新七對面。

李父幫他添了一碗飯,“去游泳了?”

“嗯。”

“現在天氣熱了,下水運動運動也好,但是要註意安全,千萬別游遠了。”

陳鱘點頭,目光若有似無地往對面看。

蘇新七吃得十分不自在,又怕李父看出什麽來,忍不住擡頭警告性地瞪他一眼。

李父看了看陳鱘,踟躇了下,緩緩開口說:“你爸媽今天給我打電話了,他們很關心你在島上的生活,你有空多和他們聯系,你一個人在外,他們見不著,很擔心的。”

他停了下,接著苦口婆心地說:“我知道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都不愛被管著,我年輕的時候也這樣,但是現在做了父母,立場不一樣了,難免要勸勸你,你別怪叔多嘴。”

陳鱘倒沒表現出明顯的抵觸情緒,不過也沒開口附和回話,弄得李父有些尷尬,蘇新七於心不忍,擡起桌下的腳,輕輕踢了踢對面的人。

陳鱘掀眼看她,片刻後,才不冷不熱地開口說了句:“知道了。”

“好孩子。”李父表情欣慰。

李祉舟先吃完了飯,蘇新七緊隨其後,她放下碗,起身正要和李祉舟一起回房寫作業,擡眼就看到陳鱘一臉玩味地看著她,她心頭警鈴大作,下一秒就聽見他問:“今天有什麽作業?”

蘇新七皺眉,還沒回答,李父就一臉老懷甚慰地說:“祉舟小七,你們把作業拿到外面來寫,正好也輔導下小鱘。”

李祉舟下意識看向蘇新七。

蘇新七抿緊唇,她知道陳鱘壓根不是會關心作業的人,他突然這麽說肯定又憋著什麽壞,但畢竟李父提了,她也不好直接說不願意。

李父把餐桌收拾幹凈,蘇新七和李祉舟拿了作業出來,陳鱘也象征性地隨便拿了本習題冊往桌上一攤,裝模作樣地看起來。

李父看見三個孩子相處和諧,倍感舒心,他沒在樓上多待,很快就下樓去面館幫忙了。

李父一走,陳鱘立刻把筆往桌上一丟,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今天晚上不去了。”他說了一句話就利落地掛斷電話。

蘇新七猜他大概是給吳鋒宇打的電話,她目不斜視,打定主意不理睬他,所以不管對面有什麽動靜,她都不給眼神,徑自拿過卷子,和李祉舟探討最後一題的解法。

一題解答完畢,對面始終安靜,她忍不住餘光一瞥,發現陳鱘拿著手機點來點去,看樣子像是在玩游戲。

陳鱘不聲不吭的,自玩自的,沒做出什麽幹擾他們學習的舉動,他這麽安分,蘇新七反而覺得異常,也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大晚上放棄出去鬼混,老老實實地呆著,又不學習,看上去百無聊賴的。

陳鱘一盤游戲結束,“嘖”了聲擡起頭,蘇新七忙垂眼,盯著自己的卷子看得仔細。

室內燈光溫馨,打在臉上能讓人的輪廓變得柔和可親,陳鱘手上隨意地轉著手機,視線定在蘇新七身上,就這麽毫不掩飾地看著她,李祉舟擡頭看向他時,他也沒閃躲,眼珠子一瞥,給了他一個挑釁的眼神。

三個人共處一室,各懷心思。

蘇新七做完兩張卷子,把不懂的題目留到了最後問李祉舟,李祉舟沒戴助聽器,不方便開口說話,就拿了張稿紙,把解題步驟詳細地寫上去。

蘇新七低頭看稿紙,她和李祉舟的腦袋湊得很近,陳鱘看著很不爽,便學她,用桌子下的腳輕輕踢了踢她。

蘇新七正入神思考,腳上莫名挨了一下,條件反射地往後一縮,同時擰起眉頭,不滿地擡眼。

陳鱘微微擡首,下巴往邊上一撇,示意她挪開點。

蘇新七欲要無視他,結果他得寸進尺,仗著腿長,直接踢上了她的小腿。

“你……”蘇新七忍無可忍。

“小七,怎麽了?”李祉舟疑惑地擡頭,“看不懂嗎?”

蘇新七把胸口的怒氣往下壓了壓,回過頭溫和道:“沒有……被蚊子叮了。”

李祉舟沒懷疑,欲要起身,“我去拿花露水。”

“不用了。”蘇新七拉住他,餘光刺了下陳鱘,“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李祉舟轉頭看了眼墻上的鐘,時近九點,的確不早了。

“你等等。”他說完,埋頭奮筆疾書,把剩下幾題的解題思路寫了下來,然後把稿紙遞過去,“看不懂,可以給我發消息。”

蘇新七把稿紙往書裏一夾,點點頭,“好。”

陳鱘的目光在他們之間轉了圈,身體往後一倚,看著蘇新七,挑聲問:“送你?”

蘇新七冷眼回視,不客氣地說:“不需要。”

陳鱘被這麽直截了當地拒絕也不覺尷尬,他點了下頭,挑了下眉,又問:“明晚還來嗎?”

蘇新七警惕不答,下一秒就聽見他用戲弄的語氣說:“我等你。”

“……”蘇新七氣結。

她現在總算是知道為什麽陳鱘會在這幹坐一晚上了,他意不在學習,就只是想杵在她和祉舟之間,簡直無聊幼稚。

“無聊。”蘇新七這麽想的,也就這麽說了,她冷睨了他一眼,收好東西,背上書包。

李祉舟把蘇新七送下樓,在樓下站了會兒才上樓,進門時正好看見陳鱘拿著一盒煙走上通往陽臺的樓梯,他想了想,回房戴上助聽器,也上了樓。

陳鱘架起一只腳坐在陽臺欄桿上,剛點上煙吸了一口,就聽到陽臺的鐵門被人推開,他餘光瞟了眼,看見李祉舟也不打招呼,又把目光投向遠海。

“你是游泳運動員,吸煙可以嗎?”李祉舟走到欄桿那站定,忽然說。

陳鱘夾著煙,夜幕中神色莫辨,他撣了下煙灰,涼薄道:“你應該知道我的事。”

李祉舟不語,算是默認。

“我要是你,就會離得遠遠的。”

李祉舟看著陳鱘,緘默片刻,忽說:“我想和你談下小七。”

“哦?”陳鱘這才正眼看他。

“你讓她不自在了。”李祉舟開門見山就說,今晚他雖聽不見,但飯桌上的氛圍他卻能敏銳地感受到。

他直視陳鱘,難得強勢了些,接著說:“還有兩個月就高考了,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的影響。”

陳鱘微微擡首,目光下垂,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冷不丁問:“你喜歡她嗎?”

“我……”李祉舟凝噎,聲音卡在了嗓子眼裏。

陳鱘冷笑一聲,說:“扯著‘高考’的大旗,說的這麽冠冕堂皇,說白了你就是想讓我離她遠點,這是出於朋友的立場,還是你的私心?”

李祉舟心緒紊亂,“我只是不想看到她困擾。”

陳鱘挑挑眉,忽的狡黠一笑,緩聲說:“你和她一起長大,應該很清楚她不是那種輕易就會被影響的人,你會找我,是因為你知道……對我,她動搖了。”

李祉舟心口一震,眼神登時暗淡無光,無言以對。

陳鱘吸了口煙,狷狂道:“你可以明著來。”

李祉舟緘默片刻,才澀然開口:“你不懂。”

陳鱘回頭,“因為你的耳朵?”

李祉舟心頭刺痛,驀地擡頭,半晌才失神地應道:“對。”

失聰這件事一直是李祉舟心裏的一道瘡疤,雖然他總是裝作樂觀積極,沒被打倒的堅韌模樣,但內心深處他仍是自卑的,他之所以刻苦,是想證明自己並不比健全人差,島上的長輩學校裏的老師都覺得他以後會有出息,但這些讚賞背後無不隱藏著對他的同情和惋惜,就算他日後獲得了成功,也不過是一個身殘志堅的典型。

這種卑微的心理讓他在處理人際關系時更加小心翼翼,蘇新七對他好他知道,他也很清楚她之所以對他呵護有加的原因,正因如此,他更不敢妄動,他怕自己稍有不慎,他們的關系就會失衡,更怕她因為愧疚,違心地答應他無理的要求。

在陳鱘出現之前,李祉舟一直滿足,或者說假裝滿足於和蘇新七的好友關系,他知道她在男生中很受歡迎,對於她的那些追求者,他天然地感到不安,她對別人越漠然,他越會可恥地感到安心,好似自己對她來說是特殊的。

李祉舟有時候會想,如果他是個健全的人,他會不會不這麽怯懦,能不能往前再跨一步,可如果不是這對耳朵,他們都成不了至親的朋友。

一個徹底的悖論,或許這對耳朵就是代價。

陳鱘叼著煙回頭,李祉舟低垂著腦袋,看上去有些頹然,同是男生,他其實多少能懂他的心情,但懂和理解是兩回事,他並不同情他,更不會心軟。

同一個難題,每個人的選擇都是不一樣的,有的人留在原地,有的人迂回繞遠,有的人逃避無視,有的人橫沖直撞。

對陳鱘來說,喜歡是排除萬難,一往無前。

他把煙撳滅,眸光內斂,恣肆道:“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對我都沒差,不管怎麽樣,蘇新七,我搶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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