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說話，片刻的安靜之後，顧少玲和田絲絲的咳嗽哭泣聲重又響起，田雪琴怕地上太涼，俯下身去先將顧少玲攬抱起來，又拉了把田絲絲，曾蓉在母親示意下，趕忙走去搭把手，君冉隨之幫忙，一邊嘴裏說道：“沒事吧？女孩子坐地上這麽久別受寒傷了身子……哎，不過是兩句玩笑就能弄成這樣，其實有的人器量太小，也不值得深交！”

“誰要跟她深交？就是個破農村娃，誰稀罕？要不是她答應給我熬制專用的雪花膏，我找她幹嘛？我去你家是臉皮厚，那你來我家就有臉了麽？絕交？真是可笑！你現在還在我家呢，有本事你走啊，別再來了！”

顧少玲已經緩過氣兒，靠在田雪琴懷裏，邊流淚邊朝小曼大聲嚷嚷，田雪琴安撫著女兒，目光冷冷地掃過小曼，臉上嫌棄倨傲神情，充分說明她完全讚同女兒的話。

君冉暗暗松口氣，修長濃密的眼睫低垂下來，掩住眼中笑意。

“你胡說什麽呢？嗯？白養這麽大個人，一點事兒不懂，看我不打死你個不長心的！”

顧奶奶走上去，擡手在顧少玲後背、屁股上拍打幾下，看似懲罰，其實倒更像是在拍灰塵，雖然廳裏地面清潔如鏡，根本不存在灰塵。

唐奶奶氣得渾身發抖，幾步走到小曼身邊，一手把孫女摟在懷裏，一手指點著顧奶奶、田雪琴和顧少玲，厲聲說道：“姓顧的，今兒不把事情給我弄清楚、還我孫女兒名聲，我唐方氏跟你們沒完！”

顧奶奶瞪看著唐奶奶，嗔怪地一揮手：“行了，你這脾氣能不能改改？不就是小孩子吵吵鬧鬧嘛？該打打，該罰罰，壓制下來就是了，做大人的可不興跟著瞎攪和！”

唐奶奶冷笑：“是我瞎攪和，還是你耳朵聾了？你可以偏心眼，我管不著，我自個兒的孫女我稀罕就成！但是，顧老婆子，你來告訴我：你的孫女，把我的孫女說成破災星是怎麽回事？你跟我是一樣年紀的人，別告訴我你不懂，當我們還是閨女的時候，誰不怕被說成破災星？沾上這個名聲還想嫁人，那只有嫁到天涯海角、永世別想再見親人面！我方青蘭活了六十年，破災星這說法總共也沒聽到三兩次。你家顧少玲是有多精靈，如此的博古通今，連這個都懂！我可不信真是黃毛小兒隨口亂說，分明是你們，是你們這些大人作妖！”

“你給我說清楚，我做什麽妖？我能做什麽妖？”顧奶奶生氣了，她也不是好脾氣的，平時除了方青蘭，誰有本事讓她憋屈氣悶？忍耐到一定限度了，也該爆發爆發：“唐老婆子，你別太囂張，真當自個兒是老佛爺呢？人人都要順著你哄著你，我告訴你，泥人還有三分性子，況且這兒誰也不是泥捏的！”

“不是泥捏的，最好也別是木頭雕的！我就害怕你們沒嘴沒耳朵，事情說不清楚道不明白！”

“你……方青蘭，要氣死我了，你可真能耐！就不能好好說話嗎？少玲和曼曼不過是起了點口角，她們將來可是姑嫂，難道你還想絕了這門親不成？”

“王瑞蕓，你總算是說到點子上了！看不上我們唐家、不喜歡我孫女兒你盡管提出來，在我眼皮底下弄這些陰私手段算什麽回事？你王瑞蕓是千年老狐貍，我方青蘭未必看不出你的套路！借少玲的嘴，詆毀我的曼曼，把曼曼名聲弄壞了，然後兩家一拍兩散，男婚女嫁各不相幹，王瑞蕓，我說的對吧？”

輪到顧奶奶氣得發抖：“對你個大頭鬼！方青蘭，你是豬腦子嗎？顧唐兩家的親事是我說了算的嗎？我們顧家要是不喜歡曼曼，用得著求三求四？就差給你方青蘭下跪磕頭了！”

“那是因為你們還存著點良心，不好撕破臉，所以才弄這些陰私手段！哼！娶一個破災星進門，將來，你顧家能對我曼曼好？三天兩頭的，不是小姑子，就是哪個妯娌，站出來詆毀咒罵，我曼曼還要不要過安生日子？行了！廢話少說，關於少玲咒罵曼曼破災星這事，你們顧家給一個解釋和交待，然後我們就走。曼曼要和少玲絕交，那就都絕交了吧，以後顧家的門，我是沒臉再登了！”

顧奶奶氣得險些暈倒，正好周慧蘭趕過來，扶住她道：“媽，我才不過離開一會兒……這是怎麽回事啊？”

她領著艾雯麗在餐廳照看著上菜布置餐桌，一邊帶著歉意跟艾雯麗解釋關於今天原定的兩家聚會，變成有外客加入的原因顧啟源夫妻忽然回到京城，事先沒有通知，而田雪琴本來是想請另外兩對母女在外頭見面吃午飯的，知道家裏有待客的飯食，就臨時決定把客人請到家裏來了。

兩人剛把餐廳安排好，就聽說客廳鬧起來，趕緊跑過來，兩個老太太吵得不可開交，而旁觀的幾個女人不僅不勸告，還聽得很投入，再看看站外圍的男人們一個個臉色冷凝嚴肅，卻沒人出聲阻止她們，周慧蘭真是無語了：全世界怕是也只有顧、唐兩家的老太太，才能這麽恣意吵架無人妨礙，直到吵夠為止。

這是顧老和唐老早年定下的規定，兩個老太太一旦吵起來，不要勸，由著她們盡情去吵，話說完了力氣用完了看她們還能幹啥！

其實顧啟明、顧啟源以及幾個小青年是有些著急的，唐浩誠和顧少欽更是已經跑到小曼身邊去了，唐浩誠長得比姐姐高，像個大人一樣摟住姐姐的肩膀，無聲地給予支持。

小曼無語地拍拍浩浩的手臂，嘆了口氣：她本想速戰速決，跟顧少玲完事就走，誰料唐奶奶強悍插手占據主場，挑起更大的“戰爭”，對方是顧奶奶，她一個小輩無法對陣，就此失去話語權，莫名變成了弱者！

小曼表示有個霸道奶奶，也是蠻憂傷的。

顧爺爺對兩個兒子的使眼色、拉衣角不予理睬，和他的唐大哥並肩站在一起，年輕時候唐大哥就給他分析過，他深以為然：這兩個女人其實是在吃男人的醋，因為他們兄弟一條心實在是太要好了，女人挑撥不動，然後發現跟男人沒法較勁，就彼此折騰……這麽多年來吵了無數次，甚至還打過架，可她們最後還不是照樣好回來？

顧爺爺做了經驗總結：只要男人穩如磐石，女人怎麽鬧都翻不了天！

所以耳邊聽著“絕交”、“一拍兩散”這樣的紮心話，他也只是耳根動了動，沒往心裏去。

不過這次少玲弄出來的“破災星”，是個大問題，肯定得徹查！放在幾十年前的，尤其是在人口眾多是非不斷的大家庭裏，這確實是一種“陰私手段”，不怪得唐嫂子生氣。但他相信自家老太婆，家裏兒孫多，老太婆難免有些偏心眼，但總的來說她為人還是很能見光的。況且她又不傻，曼曼這樣的孫媳婦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她籠絡疼寵都來不及，至於弄那種汙糟東西壞自家好事？

田雪琴見周慧蘭來了，再看著唐浩誠走過來摟住小曼，身後跟著的顧少欽竟也拉著小曼的手，一致朝自己這邊放冷眼，不由得心裏暗惱：這顧少欽就是個白眼狼，從小體弱多病，自己這個當醫生的二伯娘可沒少照顧他，還有他媽媽姜玉顏，要不是自己給弄的好藥品補品，常年用著，她能再生出個顧少瓔？少玲對少欽一直也都是很好的，這種時候他不是應該到親堂姐身邊來麽？吃著顧家的飯卻去幫外人壯聲勢，真是不知所謂！

十八歲就嫁進顧家，幾十年的豪門少奶奶貴夫人可不是白當的，田雪琴修養很好，內心怎麽想，表面上聲色不露，她微笑著朝顧少欽招手：“少欽過來，扶著你少玲姐姐，讓二伯母過去給你奶奶看看，你奶奶臉色不對，別給氣壞了，闕過去可不好！”

顧少欽卻沒聽從二伯娘的話過去扶少玲，而是看向小曼，小曼微微搖頭，他松口氣，直接走到顧奶奶身邊去，背對著田雪琴母女。

田雪琴笑容僵住，幸虧旁邊有君、曾兩對母女陪著說話，才沒太過尷尬。

眼角餘光早就看見公公和大伯、丈夫他們了，田雪琴並不心慌，也沒巴望男人能幫上忙，自家婆婆和唐老太太吵架，男人們向來不管的，少玲、絲絲和曼曼這場爭執，幸好有唐老太太和婆婆攪和進來，這樣就沒人會說田絲絲什麽，少玲更加沒事！唐老太太強勢護短，婆婆也不是吃素的，而且最疼愛少玲，趁這個機會，打壓一下唐曼曼也好，今天才知道，那小丫頭是多麽的猖狂跋扈、目中無人！

田雪琴這次卻想錯了。

唐老爺子走到唐老太太身邊說了幾句話，然後那個新媳婦扶了老太太，一家幾口就走到沙發上去坐下了。

顧老爺子則背著手，先走過顧老太太面前，看著她道：“糊裏糊塗吵這一場，有什麽意思？把事情弄清楚了嗎？既然沒弄清楚，那就老實呆著，少廢話！”

說完踱步過來，看了看顧少玲和田絲絲，很嚴肅地問她們感覺怎麽樣？還有哪裏痛？肚子餓不餓？顧少玲雖然從小被嬌寵，但她向來害怕爺爺板著臉，何況此時的顧老爺子眼睛很嚇人，那目光銳利得像是能把人刺穿，顧少玲什麽話都不敢說，問一句，她就搖一下頭，結果，顧老爺子說：“很好，不痛也不餓，就說明沒事。那麽這樣吧，老二家的，你先帶著幾位客人過去餐廳用飯，我們就不吃了，都留下來。今天這件事情，曼曼想要一個解釋和交待，顧少玲、田絲絲，是你們的錯，就必須老實辦到！我們大家陪著你們呢，弄清楚了才可以吃飯，否則，都給我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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