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上課第一天，莫水霞還沒上完早讀課，班主任老師就把她叫出教室，另一位初二年級的老師帶著她往初二年級女宿舍去，路上才知道，原來是莫雅萱生病了。

莫水霞腹誹：那壞心眼的病了跟我有什麽關系？有本事占著小曼親爸媽、哄得人家連生女兒都不要了，病了就該找他們去啊！

那位初二老師說道：“同宿舍的同學說莫雅萱昨夜一直在咳嗽，大概那時就開始病了，今早不能出早操，值周老師查房了才發現她，額頭燙得厲害，叫也叫不醒，我們學校又沒校醫，校長讓送去礦上的醫務室，趙老師已經去找人力車了。我看註冊表上，寫的家庭住址是公道村，可她不像是農村孩子，平時她也說自己是莞城來，這宿舍裏除了她沒別的公道村人，隨便問了一下，你們班主任說你是那個村子的，又一樣姓莫，認識的吧？”

莫水霞點頭：“認識，我們兩家住得近，同族的。”

“啊，那最好了，她的父母是在城裏工作嗎？”

“不是，父母是我堂族叔嬸，都在村裏務農。老師可能也聽說過，前陣子公道村出了件奇聞，就是兩個孩子被抱錯事件，其中一個就是莫雅萱，她確實在城裏長大，但是搞了身份，現在人家長輩要求，把兩個孩子換回來了，莫雅萱不想認在農村當農民的父母，所以她說自己是城裏人。”

“是這樣？對對，好像聽說過的！哎呀這個莫雅萱，錯了的當然得改正過來，親生的就是親生的，怎麽能不認自己的父母呢？農民怎麽啦，沒有農民城裏人也沒有糧食吃對不對？這個思想要不得，太虛榮，等她好了，我得好好批評批評她！嗯，莫同學，能不能麻煩你跑一趟村裏，請她父母過來？”

“行啊，只是挺遠的，我得請個假。”

“我替你跟你們班主任說一聲，你可以騎我的單車去……麻煩了哈！”

莫水霞騎著老師的單車，麻溜兒跑回公道村，通知了劉鳳英，然後又回學校上課去了。

劉鳳英得知萱萱已回到學校，如今生病動不了的消息，心頭大喜：死丫頭，看你這回還怎麽跑出老娘的手掌心！

劉鳳英年輕時候不說十分的美麗，卻也是健康紅潤、青春逼人，在農村算得是上等人才，多少小夥子心生愛慕，曾經榮光一時，她又是家中長女，有話語權，養成了要強性格，和莫國強結婚，莫國強順著寵著她，更是說一不二，一家之內以她為頭腦，沒有誰管得了她，可自從對莫小曼失去掌控之後，仿佛一切都變了樣，她的生活糟糕透頂，連回歸家門的親生女兒，都不願意聽她的安排調控，劉鳳英失望之餘，不免生出許多悔恨怨怒。

悔不該放小曼跟著兩個老貨走，那時劉鳳英就有點感覺了，雖然夫妻倆沒把小曼當回事，但實際上，這個家裏有小曼在才像個樣子！

牛群羊群都得有個頭兒，小曼是長女，幾個孩子再怎麽不馴，有老大占著那個位子，他們都不會亂！自己這個當媽的，才能更好地更有權威地壓制得他們。

現在成什麽體統啊？自從萱萱在這個家裏露了次面，小鳳小強天天嚎哭，小能在家裏到處設“機關”，小枝小枝不聽話了，連小花都頂撞起老娘來！

他們都有同一個理由：憑什麽萱萱不幹活，還能得父母偏愛，還能拿錢去讀書！

而萱萱，卻是公然決絕地要和親生父母、弟妹斷掉關系！劉鳳英去學校找過她很多次，她都避而不見，甚至莫國強被抓去監獄強迫勞改，她也不回來看一眼！

劉鳳英暗自恨得咬牙，真是個小沒良心的，為了她把莫小曼弄脫手抓不住了，如今連親生的也不聽指揮掌握不住，算什麽回事！

這是不能容許的！

小曼跑了，她親爸是地委書記，發個話能把莫國強這個殘廢抓去勞動十年，聽說京城的爺奶更加厲害，也許這輩子都拿那個死崽子沒辦法了！

但萱萱是自己親生的，是大閨女，她休想逃脫責任，無論如何，她得和自己這個親媽一道，撐起這個破家！

劉鳳英去公社中學看萱萱，莫小枝和莫小花也要跟著去，劉鳳英想了想，就讓她們跟著了，索性把小鳳也牽上。

萱萱不是總想脫離關系嗎？就讓同學們看看，長得這麽像，是不是親媽親妹子！

劉鳳英去找她不肯見面，還對同學說那是親戚，不是媽媽，星期天都不肯回家，放農忙假更是人影子不見，劉鳳英問過莫水霞，知道她得了城裏寄來的錢，死孩子，不補貼家裏，拿著胡亂揮霍，來回坐車的錢足夠一家子買一個月油鹽了，她真是舍得啊！

這回病了，動不了，看你還往哪兒躲！

唐雅萱的病是因為那天在公道村小曼家門口曬了日頭，回到學校用冷水洗澡引起的，也有心理原因，大概是被唐奶奶冷言冷語絕情諷罵，她連續兩夜做了惡夢，哭得淚濕枕頭，先是感冒咳嗽，接著發燒昏迷，仿佛墜入惡夢中總也醒不過來，夢中各種莫名其妙的場景，很熟悉的感覺，偏偏她好像根本沒見過！

她能感知甚至看得見床前人來人往，有老師有校長，還有同村那個看見她就瞪眼睛的莫水霞，最後劉鳳英來了，劉鳳英身後那一串是莫小枝莫小花還有……莫小鳳！

莫小鳳那翻白的死魚眼睛，令唐雅萱渾身起雞皮疙瘩，眼角兩團黃黃的眼屎惡心得，唐雅萱一翻身，嘔吐了起來，這一吐竟然清醒了，徹底脫離了那個束縛她的夢境！

看到莫雅萱睜開了眼睛，她的班主任老師松了口氣：“太好了，虧得家長來了。雅萱哪，你媽媽來接你回家休息，病好了再來上課，老師給你請假了啊！”

唐雅萱一聽，要回公道村那個家，她可不願意，掙紮著道：“老師，我不用請假，我……我可以去上課的！”

劉鳳英忙按住她，抹起眼淚來：“孩子啊，都病成這樣了，可不能呈強，也別把病氣傳染給同學了，乖乖聽老師的，咱們回家吃藥打針去，好了再來，啊？”

圍觀的同學們也連連點頭：“是啊是啊，晚上咳嗽把我們吵得都睡不好，雅萱你還是先回家吧！”

老師想起莫水霞所說，心知唐雅萱是嫌棄農村家庭，就語重心長地教育了她一番，周圍同學聽到這等奇聞，一陣竊竊私語，看著唐雅萱的目光頓時變了，沒有了平日的欣慕崇拜，反而多出些輕蔑鄙夷，唐雅萱欲哭無淚，欲辯不能，只好聽從安排，讓劉鳳英收拾起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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