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公道村七八裏左右的地方，屬於另一個大隊地盤，有個鐵礦家屬區，附近還有個鋅礦、造紙廠、水泥廠，所以公社把中學校址設在那裏，雖然礦區自己有福利社，但最近又在那一片區另開了一個代銷店，聽說貨物品種蠻齊全，快比得上公社供銷社了，既方便礦區職工也方便了附近農民。

上午十點鐘，江叔把豆腐和青菜送去礦區食堂，28大杠永久牌自行車後座置個架子，綁好裝豆腐的木模盒，再放個木板架子，把菜簍綁上去，然後小心冀冀地騎著走了。

吃午飯時阿公從外頭回到家，江嬸也過來了，把一個裝鞋子襪子的紙盒子遞給阿奶，另有一小卷錢票，笑著匯報說：“你們家青菜種得實在太好了，水靈靈鮮嫩嫩的，食堂的人個個都誇讚，給了個高價，每斤一毛六分錢，總共52斤，得了8塊3毛5分錢，買小曼的鞋花去3塊5毛，一雙襪子6毛5分，還能剩4塊2毛，都在這了。”

阿奶連聲謝過江嬸，叫小曼來試新鞋子，江叔是男人，買東西只看有沒有哪裏破損就行了，顏色什麽的不在他考慮之內，替小曼拿了雙深灰色松緊鞋，一雙大紅色尼龍襪！

鞋子不錯，深色耐臟，穿著也合腳舒服，看著那雙紅色襪子，小曼額頭掛下幾道黑線。

阿公這才知道他不在家半天，阿奶和小曼竟然撥掉兩廂菜賣了，不由得有些呆楞：“我想著下午得空就走去礦上買鞋的，老婆子，家裏錢不是在……你怎麽就把菜給賣了呢？”

阿奶笑著道：“小曼天天澆菜園子，這菜長得又快又好，吃也吃不贏，賣得幾塊錢，順便給小曼買雙鞋襪，我想著也挺好嘛。”

“哪能吃不贏？家裏還有兩頭小豬崽，你不見它們吃得多歡實，開胃著呢！”阿公說。

江嬸問阿奶：“阿嬸，那我明天還來幫著撥青菜，再拿個50斤去賣？”

阿奶還沒答話，阿公說道：“不賣了不賣了，把青菜賣完我家小豬吃什麽？”

江嬸嘖了一聲：“叔啊，兩頭小豬能吃得多少菜？再說了，這麽好的青菜人都沒得吃，你拿給豬吃，這簡直是浪費知道嗎？豬就該吃豬菜，你們家自留地不有紅薯藤嗎？抓一大把回來剁剁，夠它們吃兩天的了！”

阿公難得地執拗：“我家小豬崽剛買回家，得給吃點好的，這些天用米糠、苞谷粉熬煮，再拌些嫩嫩的青菜，它們吃得可高興了。等長大些，才給餵紅薯藤！”

江嬸好笑：“叔你這是養豬呢還是養娃呢？要這麽細心伺候！那行，非得吃嫩嫩的菜苗是吧？我給你掐來，我家屋頭地裏紅薯苗可也嫩著呢！你只管把這茬青菜交給我，幫你賣了，趕緊接著種下一茬！”

這還被強迫賣菜了？阿公有點不高興：“建橋媳婦，你家菜地那麽寬，不也種有很多青菜？”

“叔，我家的菜才有兩三寸高，可還不能撥！你家這菜長夠了，種子撒的又太密，不撥去賣，很快拔節長花，就全蔫老了可惜了！現在這三四廂，我幫你慢慢賣，一天搭著我的豆腐賣五六十斤，坐家裏就能得8、9塊錢，這不好嗎？”

阿奶說：“當然好了，只是辛苦你們兩口子，你叔過意不去！”

江嬸笑道：“辛苦什麽？順便順路嘛。再說我們也有好處啊：你家這些菜能頂賣個四五天，到那時，村南頭我姐家的菜也出來了，就賣我姐家的，等賣完我姐家的，該輪到我家的了！我家的菜地大，各種菜都有，一茬菜能頂一個月，下一茬就又續上來了！反正我姐夫管著工人食堂，給我留著這路子，我只管一茬一茬地供應上去就行！”

阿奶：……

小曼也忍不住暗誹：江嬸你這精明的，合著是要用我們家的菜給你鏈接銷路呢。

江嬸夠坦率，又自願提供嫩紅薯苗給小豬吃，阿奶為著鄰裏之間的人情，就答應這第一茬菜由著她夫妻安排去賣了。

阿奶做的決定阿公不會反駁，但他明確放話：下一茬菜可不能賣了！吃不贏也留著，做酸菜、菜幹。

小曼其實也有點後悔：這麽好的極品青菜，50斤才賣個8塊錢，太賤了，真心舍不得。

倒不是江叔江嬸瞞報價錢，這年代就這樣了，想想一斤生鹽也才一毛七分，江嬸的豆腐兩毛五分一斤，能賣到一毛六分的青菜，的確算是頂呱呱的了。

現在是不賣也得賣了，這都是她嘴快惹出來的，以後說話之前得數三下才能出口。

江嬸回家去，阿奶把手裏一卷錢遞給小曼：“我們的菜長得這麽好，全靠你天天打井水澆菜園，這錢就留給你，女孩子都該有點零花錢，收著慢慢用！”

小曼接過錢，留了兩毛，把四塊又還給阿奶：“我也不買什麽，要小零頭就行了，大錢阿奶攢著，還要給我交學費呢。”

阿公在旁邊笑說：“我們小曼哪能沒有零花錢？想買什麽說一聲，都給的。”

阿奶道：“小曼不小了，今年讀五年級，明年就去初中，每個月該有固定的零花錢，讓她自己拿，在外頭想買點什麽也方便。”

“行，行，你阿奶說得對，零花錢要自己拿。我看看，一個月給拿多少呢？多了也怕你自己收不穩，弄掉了讓人家撿去。”

阿奶說：“我們小曼是個細心孩子，不會掉錢的。”

小曼也認真點頭：“我還想撿人家掉的呢！”

阿公阿奶都笑，最後兩人商量好，從這個月開始，每月給小曼拿兩塊零花錢，要存要花，自己決定。

按照莫水霞說的，給她兩毛錢都能去趕一趟街集，兩塊錢的零花錢，在這個年代、對於公道村的孩子們來說，應該算是頭一份！

小曼知道自己是幸運的，能夠重活一次，意外得了個寶珠，但最讓她滿意高興的，是她能夠和阿公阿奶一起生活，做他們放在心尖上疼愛的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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