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分到的那只山雞大概兩斤多重，阿公宰殺了，拿出平時在山上遇見撿回來晾曬的幹野蘑菇，再放進幾片淮山，燉了一鍋野雞湯。

阿奶特意舀出兩筒白米煮白米飯，蔬菜都不用了，一家子吃著美美的晚餐，小曼大發感慨：“八百年沒吃到這麽好吃的雞肉了！”

阿奶大樂，阿公笑著道：“說好要買只雞給小曼吃雞把腿，沒想到先吃到小曼自己抓的野雞了。”

小曼問：“那吃完這只野雞，還有沒有啊？”

阿公說：“有！肯定得有！阿公在村子裏找問過，定好了，等要去莞城的時候，再讓他們捉雞送來，到時留一只在家吃！”

“好啊，那我還去不去莞城？”

“按理是該帶你去，可過幾天要開學了，就算有禮拜天，這前後兩夜走夜路，怕你受不了，還是不去了吧。”

阿奶也說：“上課打瞌睡、讓老師生氣可不好，等放假再去。”

小曼答應了一聲，心裏嘆氣，好想念柏油路和小汽車啊怎麽辦？

第二天，聽到秋二奶下來跟阿奶抱怨：秋小虎和江雪花撿的米椎子和山栗、山核桃，自家孩子都沒吃夠呢，她們的娘就急著往外送，又是舅家又是姨家，真是的，自個兒有手有腳不會進山去撿，孩子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背回來，她們倒拿去做面子！

阿奶也不好說什麽，排解道：“她們也不是不想進山，沒空啊，生產隊這段時間不是忙得很嘛？等得閑了，她們再去撿些回來給孩子們啃嚼，也是可以的！”

秋二奶撇嘴：“得了吧，雪花她媽倒還算不錯，就我家那媳婦，生產隊不上工，她寧願在家把板凳腳坐折了，也不想出門的！”

……

兩老閑嗑著，小曼就想自己這麽多米椎子山栗山核桃，也該拿點出來送人。

比如梁家，之所以沒邀兄妹幾個一起進山，是因為他們家只有滿倉叔一個勞動力，梁秀明和梁秀勇假期裏要頂半個勞力去生產隊上工掙工分，梁秀珍姐妹得做家務照顧梁嬸，有一點閑餘時間，梁秀明就帶著弟妹看書溫習功課，除了上山砍柴割草，他們兄妹是不會花費時間摘野果子吃的。

還有韓大媽家，雖然只有韓大媽和韓阿奶在家，但放假她家孩子也回來的。

莫支書家也給一份，他家小孩子那麽多。

小曼把這想法跟阿奶說了，阿奶連連點頭：“應該，應該，你這麽想是對的，倒是阿奶忘記了。你韓大媽送給你兩套衣裳，這人情咱們得記著，你滿倉叔家也送些，讓幾個孩子都嘗嘗，你五叔公那裏，等你阿公送去吧。”

但是韓大媽家跟莫家小院毗鄰，阿奶擔心小曼會被他們欺負，小曼借口說：“我去村上叫關愛蘭她們陪我走走就是了。”

阿奶現在也知道小曼真的交到幾個好朋友，就叮囑道：“那你要小心，他們要找你的碴，你趕緊跑，趕緊喊人幫你，知道不？”

“知道了，放心吧阿奶，這回一定沒事的！”

小曼就背起背簍，裝了兩份堅果和山葡萄、無花果，打著送禮的名義出門游逛去了。

先去梁家，如她所料，滿倉叔帶著梁秀明、秀勇去上工了，家裏只有秀珍和秀珠，秀珠看到小曼送來這麽多米椎子和山栗、核桃、山葡萄無花果，還有兩個金黃金黃的檸檬，小丫頭高興壞了，秀珍聽說昨天她們一群人進了山，又撿米椎子又摘野果還打野兔抓山雞，羨慕得不得了，把小曼拉到角落，背著秀珠小聲說：“下次再去，偷偷喊我一聲……一天半天的，秀珠可以照顧得家裏！”

小曼笑著點頭。

又進東間屋去跟梁嬸說了幾句話，給她倒碗水，順便偷加點靈泉水進暖壺，婉謝了她們留吃飯，再往韓家去。

依然要經過莫家小院，這次，小曼昂首挺胸，從容而行，再不用像驚弓之鳥那樣亂跑了。

莫家院門開著，小曼還轉頭朝裏邊看了一眼，莫老二家掩著門，現在是上工時間，夫妻倆倒是很勤力掙工分的，不會隨便曠工。

莫國強家的屋門大開，莫小強拿著只鐵環走了出來，擡眼瞥見小曼，眼睛一瞪，轉頭朝屋裏喊：“爸，莫小曼在那裏！我去打她一頓，把她給揪過來！”

小曼從院門外走過去，抿了抿嘴唇：來啊，看誰打誰一頓！連你老子一起來，我給你們揍一雙！

可她都走到韓家曬谷坪裏了，還是沒見莫家父子追上來，莫小強也沒再發出什麽聲響。

有點不解，小曼也懶得理會了。

韓家不圍院墻，門前一塊長方形曬谷坪，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家把屋子地基打得很高，然後在門口砌了四五級石頭臺階，小曼爬上石頭臺階，看見門裏坐著位二十歲左右姑娘，皮膚白晰，柳眉大眼，梳兩根過肩麻花辮，穿件小翻領白底碎花短袖衫，配條黑色半裙，腳上一雙涼鞋式樣別致……這是城裏人裝束，小曼再細看她一眼，認準了是韓大媽的大女兒，正在讀師範的韓家藍。

韓家藍手裏拿著本書，擡頭打量一下小曼，問道：“你是誰家小孩？有事嗎？”

小曼笑著說：“家藍姐，我是小曼啊，以前住你家隔壁的。”

韓家藍瞪大眼睛：“你？小曼？不可能吧？我記得莫小曼黑不溜秋，跟個什麽似的，從來不會笑，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漂亮了？”

韓大媽從廚房走出來，一邊解下圍裙，一邊笑著招呼小曼：“快進來孩子。你家藍姐就會亂講話，什麽叫突然變得漂亮？我們小曼本來就生得好，只是差點讓劉鳳英那女人給虐待壞了！幸好有阿公阿奶護著，你看看，才跟阿公阿奶搬出去一個多月，養得細皮嫩肉，小模樣兒多俊俏！村裏人眼睛可不瞎，就劉鳳英那坯子，哪有本事生出小曼這樣的孩子！”

韓家藍聽她媽媽擺八卦，說小曼不是莫國強和劉鳳英親生，可能是在城裏醫院抱錯的，更加驚訝。

小曼把背簍放下來，對韓大媽和韓家藍說：“這是我昨天跟阿公進山，采摘回來的，葡萄還新鮮著，很甜，送點給大媽和姐姐嘗嘗。這兩個檸檬也不很酸，切一片放在糖水裏泡泡，那水酸甜酸甜的，不膩味，很好喝！米椎子、山栗和山核桃，可以留著慢慢吃。”

因為他們家沒有小孩子，大概也不會對無花果感興趣，所以小曼就不送無花果了。

韓大媽摸著小曼的頭，笑說你這孩子真是太招人疼了。

韓家藍把玩一下兩個檸檬，再拿了串山葡萄吃，大讚：“唔，真甜！小曼你真能幹，找到這麽熟的山葡萄，以前我們摘的都是半熟半生，酸死了！謝謝啊，小曼！”

又對韓大媽撒嬌：“媽，小曼送的這些米椎子和山栗子你給我弄弄，我要帶去學校分給舍友嘗嘗，這可是我家鄉的土特產哦！”

“知道啦！”韓大媽寵溺地笑望著女兒。

小曼心裏暗自慶幸：幸好多拿了些，十多斤的堅果，夠家藍姐拿去分給舍友的。

告辭時，家藍送給小曼兩本用過但保存得很好的字典和詞典，還有一個軟皮面筆記本，第一頁寫著她的地址，叮囑小曼在學校有什麽問題可以寫信給她，她將來是做老師的，應該能夠給予她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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