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本不是啰嗦的人，阿奶不說則已，一發了話，他就絕對執行。

梁小菊又用上她那招：滿院子亂走，就是不出院門，她還鬧絕食，哭哭啼啼不肯吃午飯！

阿公回房間找出一塊錢給小曼：“去代銷店，買幾個餅，買點糖果，讓她帶著路上吃！”

小曼對這年代的一元鈔票沒什麽印象了，拿著對光照了照：“要買完一塊錢嗎？”

阿公不知道她看什麽，跟著擡頭望了望天，答道：“買完吧，她家好像有六七個娃……你要吃就留點。”

“我不要她的，”小曼從口袋裏掏出兩毛錢揚了揚：“阿公昨晚給五毛錢，我還有剩的，正想去買餅吃呢！”

阿公笑著拍拍她後腦勺：“我小曼還會省錢了，真乖！快去吧！”

小曼囧了一下：真乖……好吧，她活回來了，重新做阿公阿奶的乖孫女！

跑去供銷店買了十塊大黃餅，五十顆水果糖，加上自己的四塊大黃餅，林柳萍用報紙精心幫她包成三個好看的紙包，小曼抱在懷裏又趕緊跑回家，前後用了十多分鐘。

回到家把給梁小菊的兩包糖放進阿公背簍，又去院子裏把她昨天洗完澡直接洗了晾著的一套衣褲取下來，折疊一下放進去，至於梁小菊身上穿的那套，新買的小背心和內褲倒沒什麽，韓大媽給的那套小碎花襯衣、藍色工人布的褲子，有點擔心以後人家問起來不好回答，可是梁小菊都當成是她的了，衣裳一****就馬上收起，洗了澡就換上，現在要是讓她脫下來，那還不得像剝皮一樣？算了，就送她啦！

梁小菊最終被阿公捉住了，哭得天崩地裂，一路上阿公拖拽著個抹淚大哭的小姑娘，真是比人販子還像人販子，好在農村路上行人不是很多，有人上來問就解釋兩句，四方鄉鄰大都熟臉，也沒什麽麻煩。

公道村和上嶺村相距七八裏，順著公路走就繞遠了，抄近路從田垌和地壟間穿過，能省一半路程，阿公拉著梁小菊，走的是公路，估計著去到上嶺村，又得和大姑奶糾扯幾句，等他回到家時，已經是傍晚了。

小曼在廚房煮飯菜，把木柴投進竈裏，蓋了鍋蓋，就跑到門邊側耳聽，院子裏阿公嘆著氣對阿奶說：“不怪得不想回，屋太小了，就兩眼茅草房，大的三個小的四個，兩個大人，腳都踏不進去……給了十塊錢，大姐一來就搶走，只好再另給五塊……我回來，小菊還跟著跑老遠，不忍心啊！”

阿奶也嘆氣：“那也沒辦法啊，你一人養我和小曼，還能再多養一個嗎？你大姐那天可是帶來兩個，她看著小菊在這住安穩了，指不定還要送來。那是你親大姐，你抹不開臉也推不去，日子久了，她又像從前那樣來替你當家，我就不得安寧了。”

“我們的家，誰能替我當家？就是以前大姐也不能！你別亂說話了，讓孩子聽見，還有什麽威信！”

阿奶聽了這話，忍不住咯咯笑出聲：“當家的才需要有威信，我要什麽威信？老頭子啊，你好久沒說這個字眼了，我怎麽覺著，咱們好像又活回去了？都還年輕著，國強、老二也還小著，他們還把咱們喊做爹娘……那時候，你走路跟帶風似的，挑著重擔都那麽快，我對兩個孩子好點，你就老是威信威信的，可他們再調皮，你也舍不得打罵……”

“唉唉，怎麽又說到以前去了？那兩個畜牲，咱們是白養了，這輩子指望不上！不過阿玉，我最近總覺得，好像身上越來越有勁，每天早上沒吃早飯啊，只喝了一竹筒水，攀巖、下山，這手臂也不酸，腿也不軟，背簍也不覺得沈，走路輕快，胃口大開，這些天每頓都多吃一大碗，就跟我前幾年那樣光景……真是奇怪了！昨天在五弟家說了會話，他說我這是因為有盼頭有目標，就像那人肩上有擔子挑著，他不得攢出力氣來把擔子送到地方？這麽說的話，我還是因為咱們又要重新當家，負責起小曼，所以非得生出力氣來了！”

阿奶附和道：“應該是這樣！就是這樣！我也覺著分家出來這邊單過，我身子輕活不少，每天心裏就想著：趕緊起來，咱們有個孩子呢，能幹點什麽就幹什麽，這家裏家外地走幾圈，摸點手頭上的小活計，以前那些頭痛啊腰身酸麻啊都沒有了！往天住那邊小院，你不在家，我就很難受，等吃等死等捱罵，想著哪天哪天就這麽死了，這輩子總算過去了……現在我可不這麽想！阿木，以後你把錢給我，我攢起來，除了小曼讀書，誰也不給！我要治眼睛，我覺得我的眼睛能好起來！我們今年五十六歲對吧？為了小曼，我們要再活二十年！她說她要考個大學生給你，我們就看著她，等她結婚了，我們還能給她帶孩子……你說成不成？”

“阿玉，只要你能活，我肯定要跟著你，活多久都成！”

“……”

小曼捂住嘴巴，躡手躡腳跑回竈前，看著竈膛裏熊熊燃燒的火苗，眼淚撲漱漱滾落下來——前世阿公跌下山崖，阿奶跟著吃了斷腸苗，這一世，阿奶想要活很久，阿公跟著她活……

攤開左手掌，小曼無比慶幸得了個奇妙的寶珠世界，她決定，為了阿奶的眼睛能盡快好起來，今天開始練那個五禽戲，增強體能，進寶珠空間，就算帶不出紫蓮籽，揪一點蓮葉也行啊！

吃過晚飯，阿公提著馬燈，背上背簍走了，背簍裏是小曼給他收拾好的一套換洗衣裳、柴刀和一竹筒靈泉水，一個紙包，裏面是一塊大黃餅，兩個煨紅薯，交待了阿公，讓他收好，可以做宵夜或是早餐，別讓老鼠什麽的偷吃掉。

夏夜短，沒有電影電視，農村人本來習慣早睡，但近日稻谷陸續收割，寧靜的夏夜不寧靜了：不遠處的糧站大曬臺上，幾個生產隊都派了人加班加點踩打谷機，發出很大聲響，百瓦電燈泡明晃晃照亮四方，許多小孩都跑去那裏玩，在稻草堆裏打滾翻筋頭，尖叫聲歡笑聲喝斥聲不絕於耳，因為這樣的嘈雜，整個村莊似乎都推延了上床睡覺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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