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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肖淮番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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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淮看著她微笑起來, 道:“沒事, 我不疼。”

春娘的臉瞬間紅了, 強撐著氣場道:“誰問你疼不疼了,我讓你賠我們家桌子!”

肖淮立即掏出整錠銀子放在桌上,問:“夠不夠。”

旁邊的小夥計眼睛都亮了, 這銀子可抵得上他們整月的開支, 正想跑過去接,春娘卻把銀子往回一推,挑眉道:“裝什麽大方,你平時能有多少俸祿,這麽亂揮霍。”

肖淮想了想, 柔聲道:“那便當作是我以後的酒錢吧。”

春娘覺得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下, 又酸又疼。眼看著時候不早了,客人又被剛才的鬧劇給嚇走, 幹脆打發夥計提前關門。然後在他旁邊坐下,也給自己斟了杯酒,垂眸道:“肖大人,你日日到我這裏來, 今天又鬧出這麽大的事,遲早會傳得人盡皆知, 連太守府都會知道。”

肖淮見她終於肯和自己說話, 臉上露出笑意, 把酒罐從她手裏拿走, 道:“那又如何?”

春娘仰頭把酒液灌進喉嚨, 她已經許久未喝酒,這時只覺得澀意沁入心肺,顫聲道:“你難道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和臉面嗎?”

肖淮皺起眉,正要說這和他的臉面有什麽關系,卻聽春娘提高了聲音問道:“肖大人,你日日待在我這酒坊裏,究竟是想做什麽?”

這話倒把肖淮給問住,他垂眸摩挲著瓷杯的邊緣,想了許久才回道:“我不知道,就是想來看看你,和你說說話。”

春娘闔上雙眸,搭下的羽婕微微發顫,終於下了決心道:“肖淮,我很高興你還記著我。可那時我身份低賤,所有的事全不由己,總想著過了今朝就沒有往日,所以才會……才會那麽對你。可我現在已經不同了……”

她看見肖淮的臉色漸漸沈下去,把心一橫道:“我現在已經是有婚約的人了,事事都需要避嫌,再沒資格任性地去靠近一個遙不可及的人。”

肖淮握住酒杯的手腕一抖,傾身追問道:“你何時有了婚約?”

春娘又倒了杯酒,抹了把臉上的淚道:“他是個鰥夫,有個三歲的女兒。可他對我很好,經常來我酒坊幫忙,他女兒也很喜歡我。以前的事,我告訴了他,他說我們都是可憐人,正好搭夥過日子。他現在去了省城進貨,明日就會回來了。肖淮,到了現在,我只想能過些簡單平靜的生活,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自問從未虧欠過你,你也絕不虧欠我。今日我陪你喝到盡興,明早起,咱們便各走各路,就當從未相識過。”

肖淮心中無來由的一痛,卻說不出挽留的話來,將酒杯送到唇邊一飲而盡,又再斟上一杯,朝她手裏的酒杯碰了碰,聲音有些發啞道:“我也想看你過上好日子。”

春娘忍住淚意,又拿了幾壇酒過來,四周沈靜,只聽見酒壇撞著瓷杯的聲音。像極了她被送進左相府的前一晚,他不出聲陪她痛飲發洩,直到那個帶著酒香的吻,混著他呼出的氣息,反反覆覆,在她夢裏回現。

多少難熬的漫漫長夜,就靠著這麽點甜意,才能有力氣撐下去。

春娘的酒量不及他好,漸漸地便覺得腦中發沈,眼皮也灌了鉛一般,索性往桌上一趴,大著舌頭道:“其實肖淮……我很高興……高興你沒忘了我……可我也明白……你記得的……根本不是現在的我……現在的我已經不值得你去記著了……”

她越說越覺得心酸,幹脆藉著酒勁,將這幾日壓抑的情緒全哭了出來,肖淮默默看著她,掏出張帕子,溫柔地幫她擦著臉上的淚,然後也將下巴枕在手臂上,對著她的眼睛道:“現在的你,很好。”

可春娘已經昏睡過去,並未聽到他這句心聲,肖淮脫下外衣披到她肩上,再坐回時,見她唇角微微翹起,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唇紋上輕輕劃過,可很快又想起她方才的話,立即將手縮了回來。

第二日,肖淮鬼使神差地還是去了酒坊門外,只是站得遠遠,看著一個樸實又健壯的漢子站在門前,笑著從馬車往下搬東西,一手拎一包,做事十分利落。旁邊還站著位紮羊角辮的小姑娘,笑著酒窩彎彎,一見春娘就往她懷裏撲。

肖淮在那裏站了許久,直到寒露爬上腳踝,門口再也沒有那一家人的身影,他才低頭自嘲地笑了笑想:她說的沒錯,零落半生,那才是她最想要的生活,不該被任何人打擾的生活。

後來,他就不再去白露酒坊,但始終記著那桑落酒的味道,便讓宅子裏的下人去釀,可始終釀不出他想要的滋味。直到有一日,玉墨在廚房外,撞見他第一次發火訓斥了下人,低頭輕嘆了聲,理了理鬢發走進去道:“這酒我會釀。”

肖淮沒想到,玉墨釀還真會釀酒,而且正是他想要的味道。那天他喝了許多酒,玉墨則堅持坐在旁邊侍奉著,見他已經喝得雙眸發紅,滿臉都是頹意,走到他腿邊蹲下,仰頭道:“肖將軍,你覺得我和春娘姐姐像嗎?”

肖淮一時沒懂她的意思,只皺眉看著她,可玉墨已經鼓起勇氣,握著他的手往自己胸口放上去,哭著道:“如果將軍願意,玉墨可以陪著你,將軍放心,我什麽都不要,就想跟著你,讓你開心,直到你厭倦為止。”

肖淮忙她的手甩開,偏頭道:“你不需要這麽作踐自己。”

玉墨吸著發紅的鼻頭,抱住他的腰道:“我沒有作踐自己,只要能和將軍在一起,我什麽都願意做。”

肖淮扶著桌案站起,用背脊對著她道:“你走吧,以後不用來了。”

玉墨看出他是真動了怒,嚇得忙跪下央求道:“是玉墨錯了,玉墨不該癡想,將軍不要趕我走。”

肖淮背著她嘆了口氣道:“我明日去替你贖回賣身契,算是答謝你這些日子幫我做的事,你以後就不要來了,去做些小生意也好,嫁人也好,好好過日子。”

玉墨明白他心意已決,邊道謝邊垂著頭不住哭泣,肖淮覺得頭疼,越過她就想往外走,又聽見玉墨在身後高聲道:“春娘姐姐從沒定過親,黎大哥是曾經喜歡她,可她說這輩子不願嫁人,黎大哥便再沒提過這事,只是幫酒坊進貨而已。”

肖淮倏地轉身,捏緊拳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玉墨抹了抹眼淚道:“是真的,春娘姐姐騙你,就是為了讓你死心,她一直都沒忘了你……”

她話還沒說完,肖淮就沖了出去,只留她跪在原地,露出個淒然的笑容。

白露酒坊的夥計都知道,這兩天老板娘的心情很差,動不動就發火,害得他們平時都提心吊膽,生怕得罪了老板娘,惹來一頓罵。

這一天,春娘悻悻坐在櫃臺前,明知不該,還是不住地往門外瞥,果然見不到那個身影,心裏一陣煩亂,對夥計道:“提前關門吧。”

夥計互相看一眼,這可還剩一桌喝酒的呢,幸好那桌是熟客,幹了杯子裏的酒就起身離開。

夥計正想把門板放下,突然一只大掌按住門板,等看清那門神一樣的魁梧男人,再加上他一臉的陰沈,夥計冷不丁打了個寒磣,縮著脖子問:“肖大人,今兒怎麽來了,可惜來的不巧,我們要打烊了。”

肖淮沒工夫和他廢話,扒著他的身子往裏走。春娘正懶散地歪靠在櫃臺前,鬢發都有些散亂,冷不丁見他進來,嚇得立即站起想整理頭發,誰知太緊張,一腳就踢上了櫃子角,疼得她臉都抽了下,卻不敢彎腰去捂,只把那只腳偷偷踮起來。

肖淮在軍營練出的敏銳,當然看出她發生了什麽,皺眉走過去,問道:“很疼嗎?”

春娘本來還不覺得什麽,被他一問,眼裏便不爭氣地帶了霧氣,連忙低頭想掩飾,可肖淮上前一步,打橫將她抱起,嚇得後面的夥計目瞪口呆,然後趕緊裝沒事溜之大吉。

他的雙臂結實,胸膛隔著衣衫也是滾燙用力的,春娘的臉不自覺紅了,又瞪起眼道:“你做什麽?快放我下來。”

肖淮將她放在椅子上,蹲下去摸著她的腳踝,道:“還好,沒有腫。”又隔著褲腿小心往上按了按,問:“這裏疼不疼?”

春娘偏過頭,淚水幾乎快忍不住,他對她如此溫柔珍視,好像她是什麽良家小姐一樣,於是猛吸了下鼻子道:“肖大人不必如此,春娘受不起。”

肖淮的手滯住,擡頭看了她許久,終於道:“我不是什麽大人,我以前也只是侯府的奴仆,誰都可以差使那種。如果不是因為小姐,我現在大概也只能做個護院。”

春娘聲音有些哽咽,吐出口氣道:“我知道,你很仰慕她,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樣。”

她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天,他能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一眼,日後就算死了也沒有遺憾了。

可她也明白,自己和侯府嫡小姐之間的距離豈止千重,何況安嵐是那樣美麗又堅韌的女子,他本來就該愛那樣的人,她是皎皎月華,自己卻是在大樹腳下掙紮求生的小花。

肖淮嘆了口氣,站起來坐在她身邊道:“我確實很仰慕小姐,甚至也偷偷想過,如果有一天,我能走到高處,也許就能和她匹配。可漸漸的,我看她和三殿下相處,便知道誰才是最適合她的人。漸漸的,這種感情就變成了尊敬和守護,我想看著她好,這是我的責任,卻不再摻雜私欲。”

他第一次如此袒露自己的心事,顯得十分局促與靦腆,低頭道:“可這些年我總會想起你,豫王被流放的那日,我專程去找他問過你的下落,他說你沒有死,可他也不知道你在哪裏。於是我在京城時總會想,現在的你究竟過著什麽生活。想到你可能受苦,就覺得心裏難受得不行,可能,這就是牽掛吧……”

他盯著春娘水波一樣的眼,突然又緊張起來道:“可我對你……不是退而求其次,也不是可憐你,只是,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想照顧你,看你跳舞,看你笑,想……給你一個家。”

春娘再也忍不了,捂住臉崩潰大哭,“可你知道的,我以前的那些事,我根本不值得你這樣……”

她曾經那麽低賤,渾身汙穢,怎麽受得起他這樣的深情與呵護。

肖淮伸手摸著她的臉,為她一點點擦著眼下的淚,柔聲道:“那些事,都非你所願。你根本不需要自輕,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幹凈可愛的,就像我認識你那時一樣。”

見春娘哭得話眼都腫起,卻始終不敢擡頭看他,不敢回應一聲,肖淮又笑了笑道:“不過倒是有一樣不同。”

春娘終於擡起通紅的眸子,啞聲問:“什麽不同。”

肖淮俯身在她唇上輕啄了口,道:“你那時,可比現在大膽多了。”

春娘怔怔由著他在自己唇上摩挲,然後終於勾起甜甜的笑容,靠在他耳邊道:“這可是你說的,等以後我大膽了,看你招不招架的住。”

鴛鴦吻頸,耳鬢廝磨,所有的漂泊與無望,終究有了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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