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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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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墨色的雲霧, 漸漸氳滿了天際。風更大了,將圓月吹得露出半邊白弧,再朦朧地被拖進雲堆之中。

李儋元聽見窗紙被吹得“劈啪”作響, 眼前的燈罩裏炸起個燭花,不知為何,心頭閃過絲陰影。

他走到窗邊,低低喊了聲:“蔣公公。”

看見一個黑影立即貼到窗紙上, 李儋元彎腰低聲道:“外面可有異常?”

蔣公公朝四周一望,往手上呵著氣道:“沒事, 就是風大了點兒, 但筵席還挺熱鬧,他們都說要等著陛下出去,同陛下喝上一杯呢。”

李儋元稍松了口氣, 正要從窗邊走回來,突然聽見蔣公公大喝一聲:“什麽人?”

下一刻,他身形已動,鷂子般飛撲過去。李儋元心頭一凜,疾步走回對成帝道:“父皇, 你可帶了暗衛來?”

成帝原本正烤著炭爐和沈妃閑聊, 這時見他神色就知不對, 沈著臉點了點頭問:“出事了?”

李儋元不知外面來得究竟是什麽人, 可他們既然選在今天這個日子, 只怕針對得不止是他一個。他定了定心神, 還是按著桌沿, 朝已嚇得花容失色的沈妃安撫道:“沒事,有王府的護衛和禦前侍衛在,不會有危險。”

可就在這時,屋檐上傳來瓦片被踩斷的聲音,李儋元心頭巨駭,連忙護著成帝和沈妃往屏風後躲,可剛跑了兩步,無數瓦片落下來,竟在頭頂現出個大窟窿,然後有蒙住面容的黑衣人跳了進來……

因聖駕在場,蔣公公特地吩咐護衛們不得太過聲張,正院的賓客還在酒酣耳熱,而足足隔了一個院子的新房裏,安嵐的手倏地抽出,連帶著將整塊蓋頭掀下,描畫精致的杏眼圓睜,對著豫王怒然而視。

李徽突然有點兒恍惚:龍鳳對燭、新婦紅妝,這是在他夢中重覆過太多次的回憶。她塗了大紅色的口脂,臉頰艷得如漫天煙霞。嬌盈盈的身子映在燭火之下,眸間仿佛有光在流轉,下巴貼著衣襟,怯生生地喊他一聲“夫君”。

許多畫面重疊在一處,李徽感到胸口有什麽被炸開,難以自抑地想去捧她的臉,可安嵐毫不猶豫地揮起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個巴掌。

夢境被驟然撕碎,李徽摸著臉自嘲地笑了笑,然後搖晃著坐下,仰面倒在床褥喜被上,闔上眼道:“柔柔,你忘了嗎?你我也曾有過如此良辰,那時你就在我懷裏,親一下都會臉紅……”

“住嘴!”安嵐站起指著他,全身都在抖:“王爺,我敬你還是三殿下的皇叔,只要你現在離開,我可以當什麽事都沒發生。”

李徽倏地睜開眼,然後撐著床沿站起,將挨在一起的合巹酒杯拆開,提起其中一杯放在眼前道:“好,只要你陪我喝完這杯酒,我就走。”

安嵐瞇起眼,語氣強硬:“不能呢,這合巹酒,我只會和阿元喝。”

聽見這個稱呼,李徽面色越發陰沈,捏著杯盞走到她面前,壓迫感十足地彎腰下去:“你就不怕我把你擄了去,讓你的阿元從此再也找不到你。”

安嵐這時倒冷靜下來,邊往後退,邊沖他勾起個笑容道:“可王爺,我猜你不敢。”

見李徽的臉色瞬間變了,她捏著袍袖退到窗邊,微微擡起下巴道:“王爺總是太過貪心,宏圖大業、江山美人,哪一樣都不舍得放棄。如果你想將我綁走,在今天以前,在莊子裏,你早就該有無數的機會出手,可你怕這麽做就會徹底和三殿下決裂,會讓陛下盛怒,怕會影響你籌謀已久的大業。所以,以前你沒有做,今晚你就更不敢做,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會來我房裏,但我可以告訴你,今晚之後我便是你的侄媳,這是誰也沒法改變的事實。”

李徽捏起拳,嗓音漸沈:“柔柔,你在挑釁我?”

安嵐知道這時示弱,只會讓他更想得寸進尺,於是毫不退讓地盯著他道:“王爺若是不怕,大可以就留在這裏,咱們來賭一賭,我們兩個,究竟是誰更怕被人發現,會身敗名裂,功虧一簣。”

李徽看見她眼裏的狂傲,心被燒得發痛,可最後還是頹然坐下,仰頭將手裏的酒飲盡,啞聲道:“柔柔,你為何如此心狠。”

安嵐瞅見他手裏的空杯,心裏極不痛快,走過去道:“王爺,你應該再明白不過。我們的身份本就不該在一起,前世就是個錯誤,既然已經走到今日,為何不能放下執念呢?”

“錯誤?”李徽擡起低垂的頭,面上現出猙獰之色,突然往前傾身,想去抓她的胳膊,安嵐嚇得將手一揮,冰涼的綢緞從他臉頰掃過,仿佛冰水刺痛地潑了滿面。李徽咬著牙,大步朝她逼近:“就算是錯,我也錯了幾世。就算你嫁做他人婦也好,為人母也好,成了寡婦也好,生生世世,我都不可能放手。”

安嵐見他已近癲狂,連忙躲到墻角,思緒轉個不停,手摳著窗框滿心焦急:門外守著的人想必已經被他支走,現在只能拖些時間,等到李儋元回來,這人就不敢再強逼。

可李徽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腳步慢下來,勾起個陰沈的笑容:“我告訴過你,他不會那麽快回來。”然後他如同等待馴服幼獸的餓狼,欣賞著安嵐漸轉崩潰的表情,繼續道:“因為,他現在連自身都難保。”

當那把刀劈到面前時,李儋元本能地擋在了成帝面前,所有的光亮都在眼皮下收起,可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血腥味伴著痛苦的嚎叫聲,潮水般潑了滿屋。

李儋元睜開眼,按在成帝衣訣上的手指都有些發顫。不遠處,穿著寶藍色束腰直裰的男人,面無表情地將胸口被開了個窟窿的黑衣人甩到一邊,再閃身過去,幹凈利落地,將刺客正要逃走的同夥迅速制服。

李儋元一眼就認出這人是誰,卻並不出聲,只是咳嗽著將成帝和沈妃扶起來,讓他們重又坐回檀木椅裏。那一邊的男子已經拽著黑衣人“噗通”跪下,將刺客綁得嚴嚴實實,再沖著成帝半跪著行禮道:“肖淮救駕來遲,陛下和娘娘可有受傷。”

成帝能坐上皇位,見過的腥風血雨也不算少,這時臉色稍緩,重又拾起帝王威嚴,沖肖淮讚許地點了下頭,問道:“你是王府裏的護衛嗎?”

肖淮恭敬地遞上腰牌道:“小的是豫王爺身邊的暗衛,王爺見陛下今日未帶太多侍衛,怕會有什麽閃失,專程派我在暗中保護聖駕。剛才有一夥人故意引走王府的護衛,我覺得有些蹊蹺,就留下來守著,果然看見他們兩人從房頂偷襲。”

成帝十分滿意,瞥了眼被五花大綁,痛苦地在地上掙紮的刺客,笑了笑道:“你身手很好,人也夠機智。懂得留活口,果然是玉安手下的人,和他一樣,想得夠周全。”

玉安是李徽的字,皇帝總是這般喚他,顯出對這個幼弟的親昵。李儋元在心底冷笑,今晚這一遭,雖不知到底是哪路人馬,但必定是沖著他來的。父皇專程來參加他的婚宴,萬一出了事,全都會被算在他頭上,往大了說會被猜忌,懷疑是他故意設伏謀害;往小了說,也是王府守衛不嚴,驚擾了聖駕。

幸好,他剛才本能擋在前面的那個動作,讓皇帝很是欣慰,又想著今晚是他新婚,於是並不追究,只是瞅了眼黑衣刺客,又對著肖淮道:“既然是你捉的人,待會兒你就陪著我們把他押回宮裏,想要什麽賞賜隨便開口。”

肖淮一臉惶恐,伏下身子道:“小的是職責所在,不敢要什麽賞賜。”

見他一臉忠厚不似作偽,成帝笑得越發讚許,李儋元心說他這個皇叔倒是聰明,不但大大出了風頭,還能順理成章送個人到父皇身邊,可他並不戳破,只笑著推了把道:“想不到就皇叔身邊藏龍臥虎,這護衛身手不凡,是塊可造之才。父皇若是真想賞他,不如就給他封個侍衛的品銜,讓他以後就為父皇效命,就是不知皇叔願不願意割愛。”

成帝朗聲而笑,拉著沈妃站起道:“走吧,話也說的差不多了,明日你們小兩口還要回宮面聖,到時候再說也不遲。你這新郎官,也是時候回新房了,可別讓你的王妃等急了。”

幾人走回筵席,李儋元一眼就看見李徽已經不在席間,連忙對肖淮問道:“皇叔去哪兒了?”

肖淮一臉茫然,道:“方才好像聽王爺說他喝多了,要找地方醒酒。”

李儋元立即覺得不對,連忙對成帝行禮告退,遠遠看見新房門外一個守著的人都不見,心頭狂跳起來,顧不得方才的勞累,快跑兩步將門一推,看見安嵐一臉驚魂未定地坐在桌案旁,蓋頭被拋在一邊,急忙走過去問道:“出了什麽事?”

安嵐怔怔看著他,然後眼淚就湧了出來,站起將他抱得死死,哽咽著道:“你為什麽這麽晚才來,我多怕你會回不來……”

李儋元被她勒的快喘不過氣來,但看見嬌妻被嚇成這副模樣,連忙摸著她的頭發安撫:“沒事……虛驚一場……你放開……我再和你說……”

安嵐這才發現,他被自己勒得話都說不連貫了,連忙放開手猛吸鼻子,再拉著他在床沿坐下,這才發現他的臉白的嚇人,蹲下把臉靠在他的腿上道:“不管怎麽樣,你沒事就好。”

李儋元看她溫順地趴在自己身邊,頓時把所有情緒的都燙貼了,手摸著她纖長白皙的後頸,把剛才的事全說了一遍。

安嵐聽得心驚肉跳,最後驚訝地擡眸問道:“所以肖淮,會被帶進宮裏嗎?”她蹙起眉,發現李儋元喘息始終不暢,又現出熟悉的病弱之態,急忙問道:“你是不是跑過來的,才剛經過了那麽大的險境,怎麽不多休息會兒再來。”

李儋元握著她的手,一路往自己衣襟裏伸:“今天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讓你等了這麽久,當然得快些趕回來。”

安嵐感覺到指腹下觸到的光滑紋理,紅了臉小聲道:“那今晚……還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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