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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矛盾重重張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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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矛盾重重 張和李

見妹妹這般傷心, 張達齊輕撫著素卿的胳膊,耐心地柔聲哄:“沒有,璋兒怎麽會嫌棄你呢?不是哥說你, 你也是的, 怎麽能當著下人的面兒做出如此不堪的舉動呢?你都是抱孫子的人了。”

“可、可我恨啊!”

張素卿狠狠地瞪著床榻上的李昭,又小心翼翼地望了眼她兒子, 躲在她兄長身後,將褻褲穿起來, 委屈地埋怨:“那畜牲說我糟踐茵茵, 天地良心哪, 若不是為了璋兒, 我會委屈茵茵去和那個什麽營的老頭子睡嗎?”

“哼!”李璋忽然重重地摔了下袖子,兩指指向他母親, 憤怒至極,連脖子都氣紅了:“我說了多少遍,讓你別偷聽我和岳丈等人的談話, 你怎麽老毛病又犯了!!誰讓你擅作主張找蘿茵的!”

張素卿被李璋這雷霆怒斥嚇著了,身子頓時一咯噔, 她又慌了, 急得眼珠子左右亂看, 竟開始空口說瞎話:“我、我沒偷聽, 是茵茵, 她過去聽墻根兒, 她說要幫你的忙。”

“你還狡辯?!”李璋氣得上前一步。

“璋兒!”張達齊將他妹子護在身後, 臉頓時陰沈下來,皺眉呵斥:“怎麽對你母親說話的?”

轉而,張達齊語氣緩和了幾分, 苦口婆心地教誨李璋:“你要理解你母親,當年她親眼看見你外祖撞柱自盡,緊接著被你父親當眾羞辱,關了十多年,她真的承受太多了,你瞧瞧,她這滿頭的白發都是因思念你長出來的,子不嫌母醜,就算她言行出格些,也是宣洩積壓了二十多年的怨氣,你要理解她,她一個女人家,強撐了這麽多年,很不容易的。”

見兄長護著她,張素卿開始小聲啜泣,緊接著號啕大哭,拍著腿,潑婦罵街似的哀嚎:“我生了個什麽鐵石心腸的兒子啊,當年若不是有了你和你妹妹,我早都讓小梁子毒死了李昭小兒,哪能輪得到他今日欺辱絞殺我張氏滿門!我這兒子如今還怨恨上我了……”

“你夠了!”

李璋打斷他母親的抱怨,胳膊指向床上面無表情的父親:“難道是他冤枉了你?難道當年你沒在勤政殿親口承認和姓秦的太監茍且?”

李璋恨得咬牙切齒,一個大男人,淚流滿面:“你但凡安生些,他能廢了你?你後半輩子就算不如高氏受寵,可也能和鄭貴妃一樣滿身尊榮,可你呢?你就那麽貪床上那點子事?就這麽不甘寂寞?你知道如今長安和滿朝文武如何議論我麽,居然說我是你和……”

說到這兒,李璋打了自己一耳光,低下頭悲憤痛哭。

我明白了。

昨晚上睦兒決定以牙還牙,派人在城裏散播李璋的流言,說他乃張素卿和張達齊兄妹□□生下的兒子,又說他和自己親妹妹也不幹不凈……

我心裏暗嘆了口氣,這件事一直是李璋的心結,如今驟然被提起,成了朝臣百官茶餘飯後的笑柄,他焉能不恨。

這時,張達齊走上前去,想要輕撫李璋的胳膊,卻被李璋一把甩了開來。

張達齊倒是鎮靜,柔聲勸慰:“璋兒,莫要為這麽點子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動肝火,政敵之間相互攻訐,什麽不堪的話都能說得出來,什麽惡毒的事也能做的出來,這個時候你要做的就是鎮靜,仔細想想接下來如何做,莫不如讓假徹底變成真。”

說到這兒,張達齊唇角掀起抹和善的笑,眼裏卻含著銳利的殺意,看向床榻上病懨懨的李昭:“學學你的對手李睦,有仇報仇,當街斬殺害了胡馬的太監,做事幹凈果斷……”

“張先生這是在教本王做人做事?”

李璋忽然打斷張達齊的話頭,他上下掃了眼男人,鼻孔發出聲冷哼:“我想你是讀過書的,應該知道何為尊卑的,這天下姓李,不姓張。”

“是。”

張達齊忙往後退了幾步,躬身朝李璋見了一禮,笑道:“齊王,草民方才失禮了。”

我一怔。

不久前老陳曾說過一嘴,說從前前後後發生的事來看,甥舅之間仿佛已經有了嫌隙,這時候李璋正是用人之際,而張達齊又是個多智陰損之人,他大概不會因為一點流言蜚語,就與舅舅客氣疏遠至此吧。

這時,一旁立著的張素卿仿佛也察覺到了不妥,她一會兒看兒子,一會兒又看哥哥,小心翼翼地問:“怎麽了?你們不高興是因為我麽?”

言及此,張素卿忽然連連折腰給李璋和張達齊致歉:“對不住,都是我不好,全都是我的錯。”

張素卿噗通一聲跪下,雙手抱成拳,跪著朝兒子行去,驚慌地哀求:“璋兒,你不要生氣,全都是娘的錯,求求你別動氣,會犯病的,娘錯了,娘真的錯了。”

張達齊瞧見此,趕忙過去把妹妹攙扶起來,嘆了口氣,心疼地訓斥:“你怎麽能給兒子下跪呢?別這樣了,聽話,待會兒過去把藥喝了,早些歇息。”

張素卿猛地推開她哥哥,扁著嘴氣道:“我兒子說得沒錯,你是臣子,不能對他不敬。”

轉而,張素卿又一把抓住張達齊的袖子,淚眼盈盈:“哥,你不能放棄璋兒哪,你是他親娘舅,高妍華能靠兒子爬起來,咱們家也能靠璋兒重新繁盛的,快,你去給璋兒賠不是,我兒子身子不好,不能動氣的,你趕緊去給他跪下磕個頭,他會原諒你的。”

張達齊見素卿說話如此顛三倒四,連聲應承,他環住妹妹往外走,走到小門口時停下,扭頭望向背對著他的李璋,男人眼裏含淚,微微搖頭:“再怎麽樣,她都是你娘,這世上誰都會背叛你,惟有你娘不會,她是最疼你的。”

李璋獰笑了聲:“那您呢?張先生。”

張達齊沒言語,扶著張素卿出去了。

……

殿裏再次陷入了安靜,宮燈裏的燭焰似乎感到了不安,左搖右擺。

脂粉和龍眼核般大的珍珠散落了一地,雖說焚著龍涎香,可依舊遮蓋不住那腥臭的尿味。

李璋手背抹了把臉上的淚,端錚錚負手而立,站在拔步床前,面無表情地盯著李昭,他讓小武去換身衣裳,讓我打盆水來,給陛下擦洗。

我擔憂地看了眼這對父子,低頭疾步走了出去。

瞧著今晚這架勢,張達齊是對李昭起了殺心,夠很的,李昭永遠消失,只要我們找不到,那麽勤政殿昏迷的那個假的,就永遠變成了真的。

在我打水的時候,換了衣裳的小武來小廚房尋我,同我說,他已經將李昭的位置報給了大福子,密道裏的衛軍挖掘得很快,估計天明就差不多了,並且,他還將杜仲寫在帕子上的病癥和方子交給了杜老,杜老改了兩味,已經去制作丸藥了,估計得兩個時辰才能送來。

還有一事,蔡居私下逃了,哪知正好被守在城外的五軍營斥候抓住,拷問下才知,蔡居察覺事有不妙,連夜收拾細軟,準備去找小明珠,後半輩子隱居,不再摻和進爭儲奪位,哪知命不好……

……

在我和小武端著水盆進到正殿時,發現李璋依舊直勾勾地盯著他父親,而殿裏的其餘太監則在拾掇滿地的狼藉。

我過去給李璋屈膝見了一禮,從櫃中抱出床新被子,給李昭把淋了尿的那床換去,隨後,我又擰了個手巾,跪在床邊,替李昭擦洗頭發和臉上的臟汙。

李昭閉著眼,他呼吸依舊虛弱,興許擔心我被李璋察覺出不對勁兒,他看向李璋,與他兒子對視,勾唇淺笑:“怎麽這幅表情,外頭的事不順?”

李璋冷笑了聲,用小指抓了下側臉:“順不順的,和你有什麽關系。”

父子倆不說話了。

李昭盯著床頂發呆,李璋則盯著地上散落著的一顆珍珠出神。

這時,李璋彎腰拾起那顆珍珠,指尖摩挲著珠子,不知想起了誰,眼圈忽然紅了,他將珠子緊緊攥在手心,恨道:“我給過你機會,但凡你能容得下明珠一丁點,我今日也不會造反,是你逼的,都是你逼的。”

“來歷不明的野種,朕為何要認。”

李昭嗤笑了聲,隨之,他緩緩地扭頭,看著兒子,極盡嘲諷:“六部尚書中有四人支持睦兒,海明路遲早被排擠出閣,沈無汪敢叛朕,興許和你外祖張致庸有點關系,但本質還是因為他遲早會被路福通和黃梅取代,蔡居愛權,想獨掌司禮監……其餘的那些宗親和中下層官員,因為好處才向著你,你自小軟懦,沒那個膽子造反,想是被逼上梁山了吧。”

“呵。”李璋鄙夷一笑:“你真這麽以為?在你眼裏,我就這麽不堪?對,在你眼裏,我就這麽不堪。”

李璋深呼吸了口氣,指頭將眼淚揩去,忽然手附上自己的側臉,問:“知道不,今日袁師父將我拉在一邊,質問我是不是起了奪位的心,又問我,是不是想要推翻新政。我說是。師父好生氣,當即打了我一耳光,罵我糊塗。可是我不恨他,我反而很高興,你知道為何?”

“朕怎麽知道。”

李昭頗有些不耐煩。

“是,你當然不會知道。”

李璋背過身子,用袖子將淚抹去,冷冷道:“我最喜歡吃什麽菜,你知道麽?你不知道,可首輔知道。每年到九、十月,他總會讓人去澄陽湖去弄新鮮的蟹,親自釀菊花酒,將我叫出來,與他月夜游湖,吃蟹飲酒;前年我腳上起了個膿包,疼痛不已,我怕耽誤了給你請安,強撐著,一瘸一拐地去勤政殿給你磕頭,你沒註意到,你只知道李睦頑皮,爬樹跌了下來磕破了頭,著急忙慌地讓太醫給李睦醫治,訓斥責打跟前的太監和侍衛。可首輔看出我病了,問我腳怎麽了,他親自給杜仲下帖,讓太醫到王府給我看腳,當時膿血粘住了鞋襪,脫不下來,我疼得滿頭是汗,是老師用剪子親手給我剪開鞋面的,第二日,他又讓人送來了兩雙寬松些的鞋子,並上書給你,說我身子不適,近日不能給你天不亮就請安,你呢,不痛不癢地讓太監過來問了幾句,賞了些果子,我全家都得跪下謝恩。”

“朕日理萬機,哪裏顧得上這些瑣事,再說了,朕難道對你不好?十多歲頭上就給你封王,怕你被人奚落,也給你賜婚了門好親,當年你做了多少錯事,朕難道沒擋在你前面,一力替你承擔,全給你處置了?張氏犯錯,朕難道遷怒到你頭上了?”

李昭別過臉,沒去看李璋。

“對,你對我真好。”

李璋冷笑數聲,接著道:“首輔打我,是恨居然教出個與他背道而馳的小人,可我知道,他更多的是擔心我,怕我爭儲不成,不得善終,我不恨他,我反而很高興,有時候我就想,如果他是我親爹,該多好,哪怕他無官無地位,哪怕師母不識字,又是農戶出身,可我不介意,一點都不介意。”

李璋搖頭,嗤笑道:“但我就介意你打我,你不是作為父親打我,你是因為李睦那個狗崽子打我。”

“那是你先算計睦兒的!”

李昭怒急,掙紮著要往起坐。

“呵。”

李璋鄙夷一笑,不再多說,擰身就走,冷冷地撂下句話:“我不光算計他,我還會殺了他,我要你白發人送黑發人,你記著,李睦是因為你死的。”

“你敢!”

李昭急得抓住被子,往出爬,若沒有我在旁扶著,肯定會掉下地。

他怒瞪著李璋的背影,竭力嘶叫,等李璋走遠了,沒聲音了,他這才消停冷靜下來,半個身子斜趴在床邊,閉眼,大口地喘著,扭頭悄悄問我:“小木頭真的出城了?”

“嗯。”我忙環住他,將他按在床上,手摩挲著他的心口,反覆安慰。“你放心,睦兒跟前有那麽多的人護衛,不會出事的,倒是你,你別再刺激李璋了,對你有什麽好。”

我嘆了口氣,岔開這個不愉快,對他低聲說:“逆賊很快就會伏誅,他們已經內亂了,蔡居趁亂逃跑,已經被斥候捉拿了。”

李昭怒氣未消,略點了點頭。

他平躺在床上,大口喘著氣,鼻子又流下血,我要去給他擦,他推開了我的手,反反覆覆地罵,忽然不說話了,怔怔地盯著床頂,落淚了。

這事我沒法勸,目前的情況也不容許我勸,如今一個謀逆弒君,一個被困中毒,矛盾無法調和,誰都不會冷靜下來反思自己。

他們父子間的感情恩怨,前前後後二十多年,正如當年我絕不摻和進去,現在的我,也不會去評價,更不會勸李昭,告訴他該怎麽做。

擦洗完李昭後,我就站在床邊守著,杜仲擔心我身懷有孕,給我拿來個小杌子,說這兩日夏蟬她們守夜的時候,會坐下,偶爾也會輪換著出去喝個水什麽的,讓我別太緊張,反而會惹人懷疑。

可正當我準備坐下的時候,忽然發現,從小門外進來個黑瘦高挺的男人,半邊臉有火燒過的傷痕,身穿寶藍色夾紗直裰,正是張達齊,而隨著張達齊進來的,還有四個大太監,皆警惕地立在一邊,防止意外發生。

張達齊也沒靠近,就站在殿中間,笑著看李昭。

而李昭仿佛也察覺到有人進來了,緩緩地轉過身,當他看見是張達齊,毫無半點方才的情緒失控,又是一副冷靜自若之樣。

這兩個男人就這麽互相看著對方,不說話。

忽然,張達齊垂眸一笑,轉動著小指上戴著的一枚金戒指:“當日我當街鬧事攔路,皇後隨手賞了枚戒指,風吹開簾子,我不經意間看到了她,妍丫頭和小時候還是一個樣,沒怎麽變,一下子就讓我想起了當年,她和素素一齊在我家裏刺繡玩鬧,天真明媚,好不快活。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她們倆一先一後都當了你的皇後,真讓人唏噓。”

李昭沒接這話茬,上下掃了眼張達齊,冷笑著問:“當年你被貶象州,沒多久就遭遇泥石流身亡,朕派沈無汪去查,但並未查出什麽問題,沈無汪那時候就和你勾結上了?”

“更早些。”

張達齊笑笑。

李昭皺眉細思了片刻:“朕登基前?”

張達齊搖搖頭:“還要早些。”

李昭白了眼張達齊,沒再問下去。

他長嘆了口氣,招招手,示意我和小武過來,將他扶著坐起來。

李昭盯著張達齊的臉,冷笑著問:“那個假皇帝,是你弄出來的?”

“嗯。”

張達齊點點頭,氣定神閑道:“多年為官,加之過去我與妹夫你情誼甚好,我自問還是很了解你的一言一行。”

“所以……”李昭鄙夷一笑:“這十年你就幹了這事?像只老鼠似的躲在陰溝裏,時時刻刻想著算計朕,控制璋兒,進而取而代之?只不過,璋兒看起來好像和你有些生疏,並不怎麽信任你,你的野心太大了。”

張達齊搓了個牙花子,笑道:“是啊,他長大了,聰明了。如今我們甥舅身份地位不同了,若我還是大理寺卿……呵,不提了,陛下啊,這些年你過得怎樣?”

“朕比你強。”李昭傲然一笑:“朕推行新政,輕徭薄賦,海內升平。”

“是麽。”

張達齊舌尖輕舔了下舌尖,笑中帶著些許嘲諷:“六部掌朝政、六位閣臣同為宰相,為百官之首,百官為禦史臺監察,禦史臺底下又設科道官,監察六部,羽林衛明理暗裏監察百官,而司禮監又監察羽林衛,胡馬蔡居相互制約……呵,你這朝堂人人自危、恐怖時時發生,也不怎麽樣,你太多疑了。”

這兩個男人就這麽對視,忽然一笑,誰都沒言語。

張達齊轉身離開,而李昭亦掙紮著躺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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