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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孽障春宵百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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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孽障 春宵百媚香

雪夜安靜非常, 外頭偶爾傳來幾聲北風哀嚎的聲音,如同鬼哭。

屋內地龍燒得熱,金獸爐中燃了“春宵百媚香”, 案桌上的白釉撇口瓶裏插了枝紅梅, 花瓣落到跟前的茶盞裏,似與六安茶相爭, 到底誰更香。

此時,李昭正站在書桌前練字。

而我則坐在梳妝臺前, 十年如一日地用烏發香油養頭發, 用香膏護臉和身上的皮膚, 便是連眉毛和睫毛, 我都不放過。

我一邊梳著頭發,一邊看鏡中的自己, 肌膚依舊白嫩細滑,身段也更豐腴婀娜。

女人的容貌,是需要日覆一日地內外經營的。

說句難聽的話, 美貌就如同一把利刃,會讓你在許多事上很占優勢, 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保持冷靜、吾日三省吾身、讀書、從經歷的各種人和事上長見識, 不斷地修煉自己, 這才要緊。

我拿起修眉小刀, 對著鏡子刮眉尾。

小兒子朏朏乖巧地坐在我跟前的小圓凳上, 他剛剛沐浴罷, 頭發還微潮,身上穿著厚軟的寢衣,伸手從桌上拿走盒胭脂, 旋開後,深深地聞了聞,又往自己手背上抹了些。

“男孩子少玩兒那些脂呀粉兒的!”

李昭忽然冷喝了聲。

七郎嚇得一咯噔,趕忙將瓷罐放下,氣呼呼地撅著嘴。

“那麽兇做什麽。”

我嗔了句,隨後往帕子上倒了些薔薇花水,幫兒子把手上的胭脂擦去,瞧見他頭上還扣著那個面具,我不禁搖頭笑笑。

這個鬼靈精的小幺兒,當初見睦兒化名風木,他也給自己取了個風月的名兒,見哥哥帶著虎頭面具去各個鋪面巡查,他也給自己做了個小狐貍的,纏著他哥帶他去。

“別戴著了,放下吧。”

我伸手,準備去揭下他的小面具。

誰知這小子兩手按住,身子往後撤了番,不讓我碰。

忽而又牛皮糖似的纏住我,撒嬌:“娘,你就讓哥帶我去洛陽嘛,他最聽你的話了,再過兩三個月,春花都開了,正好能踏春游玩。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月瑟皇姑和盈袖小姨呢,您就讓我去嘛,當娘的不能這麽偏心,專疼大兒子,不愛小兒子。”

“乖乖待在長安!”

李昭又呵斥了聲。

他擱下筆,用絲帕擦掉指頭上的墨,雙手背後,大步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七郎,板著臉呵斥:“既然想讓你哥帶你去,那就不該當小叛徒,真是長能耐了,還敢威脅你哥。”

七郎不敢坐了,立馬站起,雙手垂下,腦袋都快要杵到地上了,一邊打量著李昭,一邊偷偷往我身後挪,等安全了後,才嘟著嘴,小聲咕噥了句:“哥哥看邪書,您都不罵他,就知道罵我。”

“你說什麽?”

李昭虎著臉,沈聲道:“到爹爹跟前大聲說。”

“娘~”

七郎小手抓住我的衣裳搖,示意我救他。

“你嚇他做什麽。”

我扭頭白了眼李昭,摩挲著七郎的胳膊,柔聲笑道:“這回你哥哥去洛陽,是我和爹爹商量過決定的,你和旸旸哪個都不帶的,你也不用幹著急,等過兩年,你和六郎再大一些,娘帶著你們倆去好不好?”

“那好吧。”

七郎不情願地答應了。

“行了行了,天色不早了,回你屋睡去吧。”

李昭下巴朝外努了努,沈聲道:“出去的時候把大氅穿上。”

“不要。”

七郎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回去後鐵定被他倆揍的。”

“怕揍你就別當小叛徒!”

李昭瞪了眼兒子,語氣軟了幾分,手指向外頭:“算了,今晚你就去外間睡吧,若是晚上像以前那樣,又是要喝的、又是要吃的,又是嫌被子不夠軟和,攪擾得朕和你娘睡不好,立馬回你屋挨揍去。”

“絕不驚擾爹爹,否則就讓我明兒長一臉的麻子!”

七郎豎起三根手指,小小的發了個誓,擰身就往外間跑。

等孩子走後,小門關上後,內間就剩下我和李昭兩個了。

他立馬換了副面孔,笑得賤兮兮的,緊緊地貼在我身後,透過鏡子看我,還不住地提胯,輕輕撞來,手指頭輕撫著我的下頜,一路往下,就到了肚兜裏。

我拍了下他的手,斜眼往小門那邊看去,媚笑著搖頭,示意兒子在外頭呢。

他做出抓狂樣,腳使勁兒跺地,呸了口,摟住我搖,壓低了聲音,輕喘:“把這小子趕走,由著那兩個揍去吧,好容易熬到你月事過去,咱倆趁年輕,再生個閨女吧。”

我擰了下他的鼻梁,呸了口:“真真是親爹,這麽坑兒子的。”

他坐到我跟前的小圓凳上,拿起盒槐花蜜潤唇膏子,小指抹了點,塗在自己嘴上,笑看著我。我斜眼覷他,這十年來,他多事煩心,鬢邊白發添了幾許,眼角開始生皺紋,可依舊很吸引人,還像以前那樣斯文英俊。

“你真是心口不一,不讓七郎碰脂粉,你倒塗得勤。”

我笑罵了句。

“冬日裏嘴太幹了。”

他翹起二郎腿,有意無意地碰一碰我的腿:“這某人也不用口水給朕潤潤。”

“你少來。”

我白了眼他,將頭發用蠶絲帕包起來,隨後轉身直面他:“睦兒偷拿淫.書這事,咱倆得正視,先把這個大的教了,再給那兩個小的教。”

“嗨,朕方才練字的時候也想過。”

李昭不再嬉皮笑臉,也嚴肅了起來:“朕一開始還挺生氣的,想著狠狠地教訓他一頓,後來尋思了番,犯不上。”

他拉住我的手,幫我往手上塗潤膚膏子,笑道:“一則呢,這小子知道會試將近,也體諒鯤兒禮哥兒家中覆雜,肩上的擔子重,難免焦慮緊張,便想轍讓他們放松些,挺通人情的;二則呢,他這個年紀對男女之事開始好奇,咱們也是這麽大過來的。”

“嗯。”

我點點頭。

驀地,我將手抽回來,板起臉,盯著他冷笑數聲,隨後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下午沒收的淫.書,還有淩大等人的供詞,全都按在李昭懷裏。

“告訴你一事,我覺著睦兒看淫.書不是偶然,你知道他跟前有個清麗乖巧的丫頭,叫淩霜的吧。”

“知道啊。”

李昭開始翻查淫.書和供詞,眉頭越蹙越深。

“頭先睦兒跟前的太監小滿發現淩霜這賤婢有意無意地靠近睦兒,後來更發現睦兒親過那賤婢,你我都生在深宮高門裏,知道主子和丫頭這點子事不算什麽,可若是別有用心的接近,那就讓人惡心了!”

我拳頭攥起,重重地砸了下梳妝臺,指頭連連往供詞上戳,氣恨道:“你自己看看吧,賭坊的那個幫閑跑腿趙坤刻意引誘淩霜的老子豪賭,弄得淩大借下巨額驢打滾兒,這趙坤主動提出幫淩大還債,說是好奇,想打聽豪門大院裏的瑣事,這正常麽?二人交往了一段時間後,趙坤開始慫恿淩大,讓淩大給女兒教,接近睦兒,說是以後能當皇妃,這對勁兒麽?而今趙坤找不到人了,可秦嬤嬤派出去的人當時的確看見那趙坤與齊王府管事接觸過幾次。”

“妍妍啊,這璋兒他……”

“行了吧你!”

我厲聲打斷李昭的話,咚地一聲將潤膚膏子擲到地上:“你難道不覺得淩霜這事兒眼熟麽?當年蘇氏是不是你大兒子跟前的婢女,後來被先帝爺要走做了才人?怎麽,莫不是你還想學先帝爺,替睦兒把這個多事的婢女收到後宮?”

“你看你扯哪兒去了。”

李昭雙手按在腿邊上,陪著笑:“自打咱倆相遇後,朕再有過其他女人?怎麽忽然扯到先帝身上了,再說了,璋兒當年是好心,不忍蘇氏陪葬。”

“哼。”

我瞪了眼他,事關睦兒,我必須和他敞敞亮亮地說。

“行,不說先帝,就說李璋,他一開始倒是好心,怎麽養著養著就養成外室了?他拐彎抹角地讓人接觸淩大,什麽意思?雖說沒證據,昭,你可是在宮裏朝堂混跡了大半輩子的,咱們就分析分析,淩霜伺候了睦兒三年,這份情誼不淺吧,若是日後發生肌膚之親,依照你兒子那性子,少不得要給淩霜表示點什麽吧,而那趙坤手裏又攥著淩家驢打滾兒的債,逼迫淩家做事,或是探聽睦兒動向、或是往睦兒茶裏擱點什麽,男女一旦到了床榻之上,萬一那賤婢最後被逼的起了歹心……”

“別說了!”

李昭喝斷我。

“為什麽不說?”

我眼圈一紅,倏忽間就落淚了,掌根揉著心口,哽咽不已:“我自認對他李璋夠可以的了,當年他在我懷六郎七郎的時候頂撞我,兩個孩子滿百天的時候又算計我,這麽多年,他耍的小花招還不多麽?我覺得我是長輩,而且你又在中間夾著,我怕你難做,一次次忍讓過去,不想計較。如今他居然敢暗中謀算起睦兒,這不行,如果你這次不理會,我就帶著淩大一家去齊王府對峙,與他說個清清楚楚,再不然就帶著三個兒子躲得遠遠的,好讓他獨占你!”

“朕又沒說不管。”

李昭手撫額,眉頭皺成了疙瘩。

“怎麽管?”

我索性豁出去了,推了把他的肩:“你今兒必須給我說出個子醜卯寅來!”

“朕會讓羽林衛去暗中調查,若真查出這事和璋兒有關,那麽……”

李昭皺眉,湊到我耳邊,低聲耳語了番,挑眉一笑:“如何?這個懲處滿意了麽?”

我登時楞住,他居然為睦兒做到如此地步?

我心裏大喜,故作一本正經,撇撇嘴:“這還差不多。”

說到這兒,我起身坐到了他腿上,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整個人倚靠在他身上,手指勾著他的下巴玩兒,輕聲呢喃:“不過話說回來,睦兒也到年紀懂事了。”

“朕早都想過了。”

李昭吻了下我的面頰,順勢摟住我的腰,柔聲笑道:“過些日子,朕會派幾個教養嬤嬤,給他先講講這些規矩,緊接著再給旸旸、朏朏那兩個孽障也教教。”

“嗯。”

我頭枕在他頸窩,深嗅了口,聞見股清冽的茶香。

當年勤政殿風波後,李昭憐憫長子,在李璋男女事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其實有些縱了。

是,我能理解李璋當年的不安和算計,不論先帝還是李昭剛登基時,他都是天之驕子,一夜間得知母親穢亂宮闈,父親對張氏趕盡殺絕,甚至在勤政殿,他親眼看到父親痛打母親。

故而他當年打蘇氏至流產、養乳母,如今與王妃相敬如賓,可私底下卻時時刻刻防備著妻子,非常忌諱妻子與太監接觸,其實這些都是有本可溯的。

不行。

給睦兒講男女之事,得由李昭來。

一則李昭教睦兒,是正常的父親教兒子,往更深點,就是皇帝教他喜歡的皇子;

二則,這更能增進父子間的感情。

“我覺得吧。”

我皺起眉,故意細想了會兒,柔聲道:“睦兒這事交給旁人,我還是不放心,要不你去給他說說。”

“朕說?”

李昭一把將我推起,連連擺手,瞅了眼桌上的那本書:“這種事朕怎麽好張口呢,再說了,宮裏素來有規矩的……”

“這兒又不是宮裏。”

我蹲到他腿邊,一副憂心忡忡:“他最聽你的話了,我擔心嬤嬤們給他說,他好奇之下,立馬就要去試,還是你來吧,可不能讓他像璋兒,小小年紀就……他還是個孩子呢,得讓他知道什麽事能做,什麽是不能做。”

“行吧行吧。”

李昭無奈地笑笑,不知想起誰,眼裏忽然閃過抹煩憂,可很快就消失不見,他伸了個懶腰起身,刮了下我的鼻梁,寵溺笑道:“朕這就過去,你說的沒錯兒,睦兒這事咱們可不能掉以輕心,得好好引導。”

“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沒讓下人進來伺候,趕忙去衣櫃裏去拿厚棉袍和大氅,幫李昭穿衣。

待衣裳穿好後,我倆一前一後出了內室。

剛出去,就看見外間軟塌上睡著的七郎在幹壞事,他正面趴在床上,跟前的炕桌上放宮燈和零嘴兒,一臉興奮地翻書,見我和他爹出來了,嚇得忙將書藏進被窩裏。

我和李昭對視一眼,快步走到軟塌邊。

“藏什麽呢,朕都看見了。”

李昭冷笑數聲,手伸向七郎:“告你哥的時候興奮得跟喝了雞血似的,這會兒竟敢偷偷在爹娘眼皮子底下看邪書,拿來!”

七郎被嚇得身子咯噔了一下,偷偷看向我求救。

我沒理他。

他害怕爹爹,盤腿坐到榻上,不情不願地把書從被窩裏掏出來。

“哼!”

李昭重重地哼了聲,怒瞪了眼兒子,將書拿近了看。

我也踮起腳尖,湊上前去,不看便罷,一看就氣笑了。

第一本:《洛陽魔狐修佛記》

第二本:《洛陽劍俠傳》

第三本:《乞丐成神錄》

第四本…………

“哦,原來如此啊。”

李昭隨手翻著書,斜眼瞪向兒子:“怪不得你削尖了腦袋想讓你哥帶你去洛陽,怎麽著,想去看看洛陽到底有沒有魔狐?你難不成還想上天?”

李昭把書怒塞到我懷裏,一把將被子掀開,訓道:“一天到晚不在聖賢書上用心,看這種邪書倒積極得很,等著吧,朕遲早要將這些書禁毀!回你屋睡去,朕看見你就生氣!”

七郎扁著嘴下床穿衣穿鞋,不舍地看了眼我懷裏的閑書,怯生生地望向他爹,淚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倔強地堅持:“那您得送我回去,不然他倆揍我!”

我和李昭再次對望一眼,無奈地搖頭笑了。

等將七郎裹好後,我與李昭便帶著小幺兒往隔壁小院走去。

雪早都停了,天上懸掛著一輪冷冽朗月。

皎潔的月光不吝惜地朝人間灑下了,似乎要照亮長安所有的陰謀。

這三個孽障住的院子就在隔壁。

往過走的時候,我和李昭反反覆覆地教導小幺兒,不能再看這種沒用的閑書,哪裏有什麽神魔狐貍和劍俠,都是哄人的,男孩子這時候得用心讀書,你瞧鯤兒、禮哥兒多爭氣啊。

七郎連聲答應了,賭咒發誓再也不看了,雖然我和李昭心裏清楚,這話就是哄鬼的,但勝在態度好。

沒走多久,我們一行人就到了兒子們的小院,擡眼瞧去,正屋此時正亮堂著呢,胡馬滿臉慈愛地迎上來,對我和李昭笑著說,咱們小王爺此時正勤學苦讀呢。

李昭聽後大為高興,也沒讓太監通傳,帶著我躡手躡腳地往上房行去。

我倆輕推開條門縫往裏瞧。

此時,花廳的地上擺了三個炭盆,熱氣一簇簇往外沖,睦兒穿著寢衣,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他面前的案桌上擺了厚厚一摞陳年章奏,還有筆墨等物。

而他身後站著六郎旸旸,這小子正興高采烈地給哥哥捏肩捶背呢,時不時問:“哥,這力度如何,我待會兒再端盆水,伺候你泡個腳吧。”

我一怔,睦兒不是苛待弟弟的人哪。

雖說三兄弟平日裏吵吵鬧鬧,可到底打斷骨頭連著筋,睦兒對這兩個小的其實很袒護的。

我和李昭對視,我倆什麽話都沒說,用眼神與對方交流:這裏邊一定有鬼!

我倆接著往裏瞧。

此時,睦兒奮筆疾書,忽然長出了口氣,隨手將筆扔在案桌上,他將寫好的那葉紙拿起來,用力吹幹上面的墨,揮揮手,讓六郎別錘了,隨後將紙遞給六郎,皺眉道:“拿著,哥是按照你的水平寫的文章,故意寫錯了好多字呢。”

“謝謝哥!”

六郎興高采烈地捧著紙,嘴笑得都快咧到太陽穴了:“若沒有你幫著寫,我明兒就交不了功課了,先生肯定罰我,說不準還會告到爹爹那兒去!”

“先別急著道謝。”

睦兒喝了口茶,隨手拿起本章奏看,斜眼瞅向六郎:“待會兒你把這文章謄寫到另一張紙上,再把它背熟。”

“啊?”

六郎登時就不高興了:“還要背啊,不能直接交上去麽?”

“那你以為呢。”

睦兒用腳勾了張凳子,下巴努了努:“就坐這兒背,我盯著你,萬一到時候先生和爹爹考,你也能應對上來啊。等背熟了哥再給你細講講,文章裏用了好幾個典,你得知道是什麽意思。”

聽到這兒,我和李昭再次對視:裏頭果然有鬼!

這時,七郎偷偷湊到我倆跟前,捂住嘴,小聲告狀:“爹爹、娘親,你們瞧見了吧,哥幫旸旸寫功課,他倆在作弊,哼,哥就從來不給我寫,也不讓我抄他的,偏心!”

我和李昭不由自主地牽住手,深深地看著對方:忍,一定要忍,這三個孽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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