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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風雪不懼大雪人和小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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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風雪不懼 大雪人和小雪人

陳硯松食指伸進茶中, 蘸了點水,在桌面上寫出“運、氣、勢”三個字,字體遒勁有力, 入木三分, 他擡頭,對我笑道:

“三年前, 妹子寫信問過鄙人,當時鄙人對你說, 在運勢沒有起來前, 只能耐心等待。”

說到這兒, 陳硯松看向我懷裏的睦兒, 笑道:“如今運、氣、勢皆起,且有萬馬奔騰之勢, 可福兮禍所伏,同時危險也暗中醞釀。”

我忙問:“李璋?”

“對!”

老陳一把將那三個字拂去,徒留滿桌的水漬。

“這小子的確讓人煩。”

我翻了個白眼, 冷笑數聲:“只是張氏式微,他仿佛也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娘娘若真這麽覺得, 那又怎會問草民呢?”

陳硯松狡黠一笑, 接著道:“娘娘眼中, 李璋興許渾身都是毛病, 可這點不為人知的小問題放在臣工和陛下眼裏, 興許都算不上事兒, 只要多加規勸教導便可, 鄙人問一句,若是站在公允位置,娘娘可看到李璋優點和優勢?”

我皺眉細思了片刻, 即便心裏不願承認,也得坦誠地說出來:

“他過去是嫡長子,在陛下和先帝跟前長了十四年,深受寵愛重視,這種偏重不是忽然出現個睦兒就能一朝一夕改變的。”

我越來越冷靜,一條一條地分析:“首先,陛下即便因為張氏對李璋有些許看法,但李璋到底姓李,譬如陛下吧,當年他由張致庸扶持時,他們是至親翁婿,好得跟鐵板一塊似的,一旦權臣觸及他的皇權,那麽老泰山一夜間就變成了外戚,眼都不眨地下手除之。

勤政殿風波剛開始的時候,我冷眼瞧著李璋這小子著實涼薄,不敢為祖父母親求情,裝病躲了過去,而今再細想想,不得不說這小子於利益上還是很能拎得清,他知道自己姓李,而不是姓張,且陛下今兒斥罵過他母親,我躲在偏殿裏看得清清的,他順著陛下,坦誠自己母親的過錯,這份忍耐和小心,在他這樣的年紀算厲害得了。”

“不錯。”

陳硯松點點頭:“你可以罵他懦弱涼薄,但也可以誇他分得清利害局勢。”

我只感覺心裏一陣煩郁憋悶,接著道:“其次,陛下五子,只有二子長起,其餘三子能不能養大還未可知。”

陳硯松打了個響指,笑道:“這可說到點子上了。若三個孩子全都夭折,你的所有硬氣和謀算皆落空,那就如針掉入海裏,一點水花都激不起來。反觀李璋,出身高貴,自小就有極品文臣武將教授引導,且你信中也說過,他已經能在勤政殿對政事侃侃而談了,還有一點很重要,為人君者,忌獨斷專行,這小子雖小錯不斷,但大事上能聽得進去袁文清的話,這就很了不得了,而李鈺雖說絕頂聰明,可心裏太有主意了。當時在文姜驛,他若聽貴妃的話撤離,想來這會兒也封王了,不至於被流放到洛陽。”

“妾身擔心的就在這兒了。”

我將錦被全蓋在睦兒身上,嘆了口氣:“李璋這小子剛逢著母家巨變,性子別扭些正常,就怕他以後會將這些別扭全都按捺下去,能忍會裝,那到時候還有我兒子的立足之地麽?更何況,我覺得傾張氏闔族之力保住的張達齊,絕不會甘心待在象州,肯定會想法子到李璋跟前。每每想到這些,我就擔憂的夜不能眠。”

“妹子看得透哪。”

陳硯松拊掌,笑道:“老哥在來洛陽前,先暗中去了趟象州,你猜我發現了什麽?”

“什麽?”

我不禁身子前傾,越發緊張。

“象州的張達齊,應該是假的。”

老陳手指點著桌面,低聲獰笑。

“假的?”

我倒吸了口冷氣。

“不錯。”

老陳桃花眼微微瞇住,皺眉道:“我這也是觀察數日後推測出來的,起因是什麽呢,那日我照常去跟蹤張達齊,發現他也照常抑郁消沈,帶著隨從在書鋪買書,他對攤主說隨便買本五經,可卻拿起本《莊子》,一個世家大族的飽學之士,怎麽連莊子乃諸子這最簡單的常識都不知?還有,一個朝堂上謹言慎行的男人,一到酒樓,眼珠子直往美人胸前那二兩肉上瞟,他兒子在旁邊大逆不道地呵斥他註意言行,正常麽?且前兩日,老朽的心腹千裏加急送來密信,象州潮熱多雨,張達齊與諸同僚外出時不甚被山上的泥石流沖走,下落全無。”

金蟬脫殼?

我心跳得極快:“那如果象州那位是假的,真的張達齊又去了哪兒?”

老陳暧昧一笑:“妹子你覺得呢?”

我定了定神:“如今最要緊的就是李璋,張達齊必定會返回長安,暗中輔佐教養他唯一的希望,次重要的就是為將來圖謀,他必定會把我和梅濂等人的底細查個清楚,並且暗中布局,以待來日。”

“聰明!”

老陳點頭微笑,轉而愁雲滿面,嘆道:“鄙人這半年暗中派人四處查訪,丹陽縣、曹縣甚至長安,都沒有發現張達齊半點蹤影,是個了不起的人哪,想必來日此人必能再掀一場風雨。”

“煩死了!”

我氣道:“就沒有個法子一勞永逸麽。”

“有倒是有,不過陛下殺李璋叫廢,你殺李璋叫逆,你兒子殺李璋叫奪。”

陳硯松嘿然笑道:“你也別急,你還是很占優勢的。他們在隱忍固權,你也要抓緊時間把三個孩子平安撫養長大,到時候若你的兒子更強,那李璋才連站得地方都沒有,還是那句話,孩子養大,你才有爭的希望,若養不大,你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心裏已經穩了很多,笑道:“多謝大哥指點,妍華已經分清主次了。敢問大哥,妍華除了這點,還需註意什麽?”

“貴妃和李鈺。”

老陳脫口而出:“貴妃得罪不得,不過瞧著如今這局面,你兒子由貴妃表哥教養,你和貴妃的利益還是一致的,她是個聰明人,在儲君未確立的情況下,不會站任何一方。而李鈺嘛,這小子也學乖了,待在洛陽這個安全之地,猶記得漢朝景帝問栗姬,待他百年之後,栗姬你會不會照顧他的後妃子女?栗姬心胸狹窄,並不願看顧景帝的女人孩子,後被景帝廢棄。

妹子你如今是元妃,心寬些沒壞處,張家以巫蠱陷害李鈺母親,他心裏絕不可能與李璋和好,若是睦兒三兄弟與這個哥哥要好,把齊王排除在外,豈不是更顯得李璋無手足之情?”

我轉動無名指上戴著的紅寶石戒指,點頭微笑:“陳爺說得在理。”

正在此時,昏迷的雲雀嘴裏發出哼唧聲,瞧著似乎要醒。

我和老陳不約而同地停口,結束這場談話。

銅鍋裏的炭火已然熄滅,魚湯凝結了層暗紅色的油脂,紅泥小火爐上的茶壺也逐漸溫了下來。

此時,陳硯松往臉上抹了些淡黃色秘藥膏子,隨後將那張人.皮面具敷在臉上,沒一會兒,他又變成了那個呆板木納、唯唯諾諾的項伯,他起身沖我打了個千兒,隨後躬身走到船頭,將畫舫往岸邊劃。

我擡眸,看向一旁坐著的杜朝義。

杜老花白的頭發被雪風吹得散亂,他手指如飛,撫琴越來越快,“錚”地一聲,過於緊繃的琴弦終於攔腰而斷。

杜老雙手發顫,木然地仰頭看我,忽而老淚縱橫,手抓住案桌一角,掙紮下跪,怨恨地剜了眼陳硯松,頭杵下,聲音蒼涼而痛苦:

“罪臣為人誆騙,傷了娘娘鳳體,實在是無顏再見娘娘和皇子,罪臣不敢奢望娘娘的原諒!”

杜朝義一時間老淚縱橫,痛哭流涕:“罪臣報應來了,臟器受損,原也只剩兩三年的壽,今日聽見娘娘的話,越發覺得自己糊塗,罪臣不日將服毒自盡,給娘娘賠罪。”

我冷眼看向杜朝義。

這老東西口口聲聲說被人誆騙,可他若沒有存了家族和子孫前程的貪念,敢冒著掉腦袋的風險給我下毒?敢狠心把自己的命搭上布局?

若真後悔,他早都像雲雀那樣自盡過不止一次了。

“您這是說的哪兒的話。”

我忙雙手扶起杜老,柔聲笑道:“您始終是妍華的大恩人,若沒有您當年妙手調理妾的身子,妾沒有機會懷孕;若不是您及時救治睦兒,睦兒早都被蠱毒侵害了;便是這回妾懷雙生子,也是您悉心照料。”

“娘娘!”

杜朝義含淚,重重地嘆了口氣,用力打了自己一耳光。

我輕拍了拍杜老的胳膊,讓他莫要如此自責。

最後,我垂眸看著懷裏的兒子,嘆道:“當年先帝將您逐出長安,不許您再踏入長安一步。如今本宮覺得,先帝這般決斷實在有他的一番道理。老爺子您是本宮的恩人,這份情本宮到死都記得,不管原由為何,您確實設局謀算過本宮,差點害兩個皇子殤在娘胎裏。”

我拳頭緊攥,朝前瞧去,畫舫已經快靠岸。

我將衣襟整了整,勾唇淺笑:“還是按照先帝遺命辦吧,日後非陛下傳召,老爺子您不能回長安,本宮瞧著魚莊是個頤養天年的好地方,有山有水,您就住這兒罷。您老一身的本事,也可以給平頭老百姓瞧瞧病,為子孫積點陰德,這比倚仗後妃來得更實在。”

……

天色將晚,我並沒敢在魚莊再多待,略微看了眼魚莊賬目後,便帶著兒子回長安去了。

下了整整兩日的雪終於停了,灰雲散開,傍晚的天空透著讓人舒服的藍,昏黃的日頭慢慢地朝西山沈去。

馬車搖曳在官道上,車輪碾過雪,發出咯吱咯吱之聲。

我懶懶地窩在厚軟的錦被裏,懷裏抱著手爐,怔怔地看著睦兒坐在腿邊玩。

饒是到現在,我依舊沒緩過神兒來,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我早應該知道,老陳這樣的梟雄怎會這般慷慨大方,又是送我銀子,又是為我排憂解難,天下熙熙攘攘,利來利往,不過是在我身上有所圖罷了。

雖說最後因雲雀的蘇醒,我們的談話被迫中止,可我能清楚兩點。

其一,我以前走的那條“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和“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路依舊正確,而且日後我還得將重心轉移在撫養兒子們長大上,對付李璋固然重要,但我不能本末倒置。

其二,不用我要求,老陳也會主動為我做事的。畢竟他這個劣跡斑斑的商人需要一頂保護.傘,恰巧,我是元妃。我雖不會為他幹擾李昭收緊雲州的決策,但必要時,一兩句求情還是可以有的。

且老陳也並非一無是處,他確實做局幫我走出困境,也用“巧合”把所有人都套進去了,還有就是他查出張達齊的金蟬脫殼,這在將來確實是個問題哪。

再一個,我也得提防住李鈺,過兩年在李昭跟前嘀咕幾句,把他弄回長安。別到時候我和李璋鬥的兩敗俱傷,他中間占了便宜。

……

那兩個老瘋子心思不純,可我知道,雲雀這傻姑娘是真的一心一意為我著想的,她脖子和腕子的傷痕至今可見,所以我也沒打算跟她秋後算賬,誰知這丫頭心裏過不去這個坎兒,同我說,她過後會找個機會“誤傷”脖子,佯裝傷了喉管,今後十年不會開口說一個字,死都要替我將這事爛在肚子了,以此贖罪。

何苦呢。

正在胡思亂想間,我忽然瞧見兒子正在撕扯紙玩兒。

我一驚,為了不惹旁人起疑,杜老今兒約我去湖心見面,是打著品嘗藥膳的名頭,所以臨別時,杜老還真給我奉上本他和廚子一塊研制出的膳譜。

“別扯了。”

我忙將那摞麻黃紙從睦兒手中奪走,安放包袱裏。

“我要玩嘛。”

睦兒掙紮著要搶。

“那個不能玩!”

我板起臉,一把將他攬在懷裏。

素日裏,為了訓練他的記性和打他五經的底子,我也開始翻起書來,只要逮著空兒就給他教,如此日積月累,必有所進益。

“小木頭,娘考考你哈。”

我抱著兒子輕輕搖,柔聲哄:“若是答對了,今晚回府後,娘帶你打雪仗。《春秋》有哪“三傳”?”

睦兒一聽見打雪仗,立馬來了精神,拍著手脫口而出:“《左傳》《公羊》《榖梁》!”

“小木頭真聰明哪!”

我親了口睦兒的小臉蛋兒。

倒不是我誇自己兒子,我兒真真聰慧過人,不論給他教什麽,一遍就過。

“那娘再問你,“小時不識月”後面那句詩是什麽來著?娘親昨天才教過你的。”

“忘記啦。”

睦兒撥浪鼓似的搖頭。

我知道他在裝,挑眉一笑:“呀,那你待會兒可玩不了雪雪啦。”

“是、是……”

睦兒急了,忙背道:“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娘親大騙子,說話不算數。”

“哎呦。”

我被他逗樂了:“你還會作打油詩了,行行行,待會兒娘就帶你堆個大大的雪人。”

在教養孩子方面,我對睦兒從來都是說到做到,不騙他。

驀地,我想起那會兒在畫舫和老陳說話,睦兒有段時間是醒著的,我也沒在意,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了句:“寶兒,今天在船船上,你見到誰了呀。”

“陳爺爺和杜爺爺。”

睦兒甜甜地答,拍手笑道:“陳爺爺是顏姐姐的祖父哪。”

我的腦袋嗡地一聲炸開,立馬將兒子掰正,讓他與我正面相對。

“那個……”

我心跳得極快,咽了口唾沫,試探著問:“那你知道娘和陳爺爺說什麽了?”

睦兒還當我在考他,小胳膊揮舞著比劃,生怕我聽不懂:“陳爺爺欺負娘親,嗯,娘親好生氣,壞壞!”

說到這兒,睦兒指著自己的小牛牛,天真無邪地笑:“娘親要割掉爺爺的大牛牛,好醜好醜,嗚,羞羞羞!”

睦兒吐了口舌頭,食指在自己臉上劃了幾下,想了想,又對我笑著說:“ 娘親和陳爺爺還說璋哥哥,鈺哥哥……”

“別說了!”

我喝斷睦兒,手一把捂住兒子的嘴。

千防萬防,小兒難防。

若這小子是個笨蛋,鐵定聽不懂我們說什麽,可偏偏……

“你聽好了!”

我下意識左右亂看,壓低了聲音,一本正經對兒子道:“不許對別人說你見過陳爺爺,咱們在船上只是吃魚,懂了嗎?”

睦兒被我的樣子嚇到了,畏懼地眨巴著眼,小手在我臉上摸,嘻嘻地哄我:“娘親別生氣,生氣就不漂釀惹~”

正在此時,馬車忽然停了。

我聽見外頭傳來陣鎧甲摩擦聲,不多時,侍衛在外頭恭敬道:“娘娘,陛下親自來接您了。”

李昭?

我越發緊張了,若是李昭隨口詢問兒子,你娘今兒帶你幹什麽了?

兒子若是把這番話說出來,那我不是個死?

我忙將睦兒拎起來,不管他聽懂還是聽不懂,故作兇狠,嚇唬他:“你若是敢說有關陳爺爺的事,娘就不要你了,我說到做到!”

話音剛落,我就聽見馬車跟前行來不少人。

緊接著,車簾被胡馬從外頭挑開,李昭踏著小太監的背上來了。

他穿著玄色灰鼠大氅,頭戴雙龍戲珠金冠,依舊那麽的俊美斯文,一瞧見我,粲然一笑。

“你怎麽來了?”

我抱著兒子往左挪了些,給他騰出個地方,並將手爐遞給他。

“想你了唄。”

李昭接過手爐,湊到我跟前,熟稔地將我從背後環住,隨後食指勾了勾睦兒的下巴,笑道:“晌午璋兒那孽障又頂撞你,朕擔心你不高興,處理完政務就趕緊出宮尋你,誰知府裏人說你到杜老這兒吃魚游湖來了,如此雪景,你倒樂得逍遙,竟不叫朕。”

說真的,我下意識的反應是老陳露出了蛛絲馬跡,他親自出城看究竟來了。

莫慌,他若是真知道什麽,這會兒應該陰陽怪氣地盤問我,更會去見那位雲州豪強大賈,而不是這般神情輕松。

或許,興許……真的只是來接我了?

馬車吱呀呀地行在雪地裏,落日的餘暉打在車窗上,甚是好看。

我整個人窩在他懷裏,頭枕在他肩窩,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疲累和難受。

在我血崩這事裏,貴妃、張氏都有嫌疑,都拼命為自己洗脫,梅濂、老陳、四姐夫還有杜老都在為家族和自己圖謀,誰管過我的死活?

惟有李昭,他是真為我傷心,縱使往日他有千般萬般過錯,可他在我瀕死的時候,的的確確為我一夜白發,在我跟前強撐著。

“怎麽了?”

李昭俯身,吻了口我的頭發,柔聲問:“怎麽瞧見你不太高興?可是還是因為璋兒那幅畫?朕下午的時候已經重重罰過他了,讓他……”

“不是。”

我小貓似的蜷縮在他懷裏,枕在他的腿上,指頭摩挲著他衣裳上的雲紋,輕聲呢喃:“就是沒來由一陣感慨罷了,昭,以前我總覺得你多心多疑,挺煩的。後來我做了元妃,有了兒子,仿佛能體會到你的不容易了,高處不勝寒,所謂的親族友人,真心待你的能有幾個?不是懼怕你的權勢,就是想借你的權勢撈點什麽,你整日活在被人算計中,太不容易了。”

“嗨,朕都習慣了。”

李昭像撫摸小貓似的,摸著我的頭發和背,笑道:“朕曉得你不喜歡孫家子侄行徑,確實夠讓人厭煩的。其實朝政和過日子一樣,都這麽煩過來的,朕教你個道理,你就當看猴兒耍把戲,高興時給個棗,不高興時打一巴掌,別為不值當的人浪費精力,咱還能多活幾年呢。”

我被他逗笑了,長出了口氣,聞著他身上的清淡的小龍涎香氣,緊繃的情緒登時松了不少。

誰知正在此時,李昭大手摩挲著睦兒,笑著問:“今兒跟娘親做什麽了?”

我登時又緊張起來了,雙眼不禁圓睜,手也不自覺握成拳,看向睦兒。

兒子指頭在自己腦袋上戳了戳,一會兒看我,一會兒又看他爹爹,嘿然笑道:“吃魚魚。”

他高興得胳膊上下翻舞,給他爹講述:“娘親帶木頭去劃船,杜爺爺彈琴,是杜爺爺呀。”

我松了口氣,身上生了層冷汗。

為了避免兒子說出不該說的話,我忙坐起來,勾住李昭的脖子,笑道:“剛才跟睦兒約好了,考他背詩,若是背出來了,就帶他打雪仗。怎麽著他爹,咱下馬車去玩兒?”

李昭輕咳了聲,坐直了身子,斜眼朝外看去:“外頭跟著不少侍衛和宮人,朕怎麽能跟孩子似的撒野,你如今是元妃,也該註意體統。”

“睦兒……”

我攛掇著兒子,壞笑:“快拉你爹爹,咱們仨去玩雪雪。”

睦兒興奮極了,牛皮糖似的纏過來,在另一邊摟住李昭的脖子,撒嬌撒賴:“大人不能騙寶寶,去玩,去玩。”

“好好好。”

李昭無奈地笑:“真拿你們兩個沒法子,胡馬,停車。”

我們倆幫兒子戴好小老虎帽子,穿上厚襖子,一前一後下了馬車。

剛下車,一股寒涼冷氣就迎面撲來,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四下瞧去,此時官道上積了厚厚一層雪,夕陽西下,金黃的餘暉打在潔白的雪上,泛起金色光點,煞是好看。

睦兒一見著雪就瘋了,跌跌撞撞地跑。

我也不怕被那些侍衛和宮人們看見,追著兒子去,瞧見李昭仍擺著皇帝老爺的架子,雙手捅進狐皮暖套裏,笑吟吟地看著我和兒子鬧,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彎腰,掬起捧雪,搓成個丸子,用力朝李昭打去,正好打在他頭上。

他一楞。

瞬時間,周遭的太監和羽林衛懼怕得跪了一地,壓根不敢擡頭。

我雙手叉腰,高昂起下巴,挑釁似的看他:“來呀~”

李昭啐了口,扭頭喝令:“都背轉過身子,站遠些。”

如此命令完,他一把將暖套摔在地上,也抓起塊雪朝我砸來。

我頭一扭,沖他吐舌頭:“沒砸著。”

“你瞧朕怎麽收拾你!”

李昭俯身舀了一大捧雪,張牙舞爪地朝我沖來。

“哎呦!”

我被“嚇”著了,趕忙逃跑,同時也從地上抓雪,不住地朝李昭打,並且呼喊兒子來救命:“快,你爹爹來啦,趕緊拿雪打他。”

一時間,我們仨“鬧”得不可開交。

睦兒最忙了,一會兒幫娘親打爹爹,一會兒又幫爹爹抓娘親。

真的,我這輩子都沒這麽快活過,都沒這麽痛快地笑過,哪怕脖子裏落了很多雪,我也不會覺得冷。

玩鬧了一會兒,我提議堆雪人,李昭也高興得應承。

他也不懼雙手被雪凍了個通紅,和我一起堆了兩個大雪人,從路邊拾了石子兒充當眼睛鼻子。

我從發髻上拔下金簪,插在矮個兒雪人頭上,充當我;

而他則將大氅上的灰鼠領拆了下來,圍在大個子雪人脖子上,充當他。

睦兒跪在兩個雪人跟前,小手拍著雪人的肚子,扭頭看我和李昭,奶聲奶氣地指著兩個雪人,笑道:“介個是爹,介個是娘。”

“對啊。”

李昭蹲在睦兒跟前,愛憐地抓住兒子被凍紅了的雙手,放在在自己口邊呵氣,笑道:“居然忘了朕的寶疙瘩,妍兒你快來,咱們再堆個小木頭。”

“好。”

我搓了搓雙手,蹲在李昭身側,與他一起掬起雪,堆了個圓圓腦袋的小雪人,並且在小雪人頭上插了兩枝小木條。

驀地,我記起我還有兩個小兒子呢,我不由得噗嗤一笑。

“怎麽了?”

李昭笑著問。

“三個雪人,你難道不覺得少了誰?”

我挑眉壞笑。

“可不就少了那對兒小的!”

李昭恍然,亦搖頭笑。

他動手,在代表睦兒的小雪人跟前堆了兩個更小的雪人,從我耳朵取下耳環,放在那兩個小雪人頭上,笑道:“這個是旸旸,這個是朏朏,如此甚好,一家子團圓啦。”

“不好不好。”

睦兒扁著嘴,一把將那兩個小雪人堆倒,惱了:“不要他們,爹爹和娘親是小木頭一個人的。”

“你這孩子也忒霸道了。”

李昭擰了下睦兒的鼻子,“訓斥”:“爹爹都給你教了三個月了,那兩個是弟弟,你怎麽還記不住。”

“就不!”

睦兒索性撒賴,直接躺倒在雪地裏,假裝嚎啕大哭:“討厭他們,爹爹娘親只有一個小雪人,不要不要旸旸、朏朏。”

我和李昭相視一笑,不管他撒皮,也不管他到後面真哭了起來,就由著他滿地打滾兒。

最後,睦兒這霸道鬼、厚臉皮見沒人理他,也不好意思起來了,拍拍屁股站起來,小大人似的走到“旸旸、朏朏”雪人跟前,嘟著嘴,斜眼偷看我和李昭,妥協道:“那好吧,爹爹和娘親也是你們的。”

我和李昭再也忍不住,被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有這麽鬼靈精的兒子,我還怕什麽呢。

於將來,風雪不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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