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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密檔 左良傅正蹲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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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挺神奇的,原本我和陳硯松應該是老死不相往來的。

我恨他專橫霸道,毀了盈袖的幸福;

他恨我奪了他撫養女兒的機會。

可沒想到,我們竟能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用飯。

他是個厲害的人,目光獨到,往往能走一步看十步,當初他請杜太醫給我調理身子,即是證明。

所以,我真的很願意聽取他的意見,同他探討些問題,正如他自己說的,他走過很多的路,有很多的經驗。

深秋的洛陽有些冷,涼氣從四面八方往人身子裏鉆。

我提著食盒,疾步走回左府。

還像往常那樣,我先去看了盈袖,給她送早點。

婚房的窗戶上貼著雙喜,屋檐下的大紅燈籠迎風微微搖晃,小院裏靜悄悄的,左良傅蹲在門口,正在洗女人的褻褲和肚兜。

他洗的很小心,生怕將細軟的布料扯壞了,時不時回頭,抻著脖子看妻子醒了沒,賤兮兮地將小衣湊到鼻邊聞,噗嗤一笑,眼裏的幸福和愛意藏不住。

我也笑了。

羨慕而淒楚。

我和梅濂成親這麽多年,他倒是對我很好,可從未沒給我洗過貼身的小衣。

大抵發現院子裏有人,左良傅瞬間收起笑,把還帶著水的衣裳揣進懷裏,看見是我,他松了口氣。

我沖他點頭笑了笑,便算見過禮了。

“袖兒醒了麽?”

我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準備推門進去,看看姑娘。

“噓。”

左良傅攔住我,尷尬一笑:“她剛睡著。”

我自然知道這話什麽意思。

洞房花燭,高床軟枕,一夜的春光搖曳,看來他們真的很恩愛呀。

我目光下移,看到他小腹逐漸濕了,打趣他:“不怕冰麽?拿出來吧。”

左良傅手捂住小腹,笑著搖頭,臉上帶著少年般的羞澀。

我不禁想起當初在丹陽縣時見到他的光景,那時他是羽林右衛指揮使,翹著二郎腿坐在屏風後頭,語氣冷漠,狡詐而傲慢;

回到桃溪鄉後,第二次見他,他冷靜地和陳硯松交談,談崩後,手執一把繡春刀,單槍匹馬殺出重圍,殘忍而狠辣;

而在洛陽再見他,他已經是雲州刺史,嬉笑怒罵皆是算計,可唯獨面對盈袖時,溫柔而耐心;

如今他娶了心愛的女人,看上去有點傻,挺順眼的。

我從食盒裏將粥、包子還有小菜端出來,一一擺在石臺階上,招呼他過來吃。

他也不客氣,大剌剌地坐在石臺階上,一邊啃著肉包,一邊不好意思地對我笑:“原本該給您敬茶的,沒成想,您倒給我買了吃食。”

我笑笑,說沒事,都是一家人,沒那麽多瑣碎規矩。

因小產不久,我怕傷了身子,便沒有坐到石臺階上,只是立在一邊,笑著問他:“袖兒餘毒未清,想來短時間內不能懷孕,我家中有幾個樣貌不錯的丫頭,還算老實聽話,要不讓她們來,你挑兩個侍妾吧。”

左良傅眉一挑,促狹道:“您這是試探我哪。也罷,今兒給您撂句放心的話,我這輩子就盈袖一個女人,絕不會納妾收通房。”

我問:“真的?”

“人的心就那麽大一點,有這麽個好老婆,還不滿足麽?”

左良傅神色坦蕩,半分譏諷,半分不屑:“並不是每個男人都像梅大郎,升官、發財、厭棄糟糠之妻……”

後面他立馬停了口,沖我抱歉一笑:“我不是那意思,您別多心啊。”

左良傅嘴欠,我素來是知道的。

再者,他說的是實話,我是知道的。

我躡手躡腳走到婚房門口,頭伸進去瞧。

裏頭香暖安靜,袖兒此時蜷縮在大紅錦被裏,睡得正熟,眉頭凝著屬於幸福的痛楚,唇角微微上揚,不知在做什麽好夢。

我輕輕地將門關住,低聲說了句:“我昨夜殺了陸令容。”

左良傅略怔了怔,繼續吃包子,點了點頭:“多謝。”

轉而嘆了口氣,眸中神色難測,似愧疚、又似松了口氣。

是啊,他和陸令容之間的恩怨已經不是簡單補償、道歉能說得清了。

“良傅,這兒有沒有閑人聽墻根?”

我輕聲問。

左良傅是個絕頂聰明之人,他知道,我要同他說些外人聽不得的事,立馬嚴肅起來,迅速在小院探查了一圈,叫兩個心腹守在門口,隨後快步走到我跟前,低聲問:“嫂子要說什麽?”

“我想要太子爺的密檔。”

我直截了當地說。

左良傅愕然,臉色微變。

他很快就明白我到底想要做什麽。

“姐,這事不能做。”

左良傅拒絕。

我聽見他叫我姐,而不是嫂子。

“這麽久了,我也算看的清楚。”

左良傅拳頭攥住,壓低了聲音,勸道:“你是真把袖兒當閨女疼,那就是我的尊長,我的大姐。既是一家人,我怎麽能袖手旁觀呢,你要是同梅濂過不下去,我即刻出面逼他和離,來日再幫你瞅個好男人,你何必要趟東宮這攤子渾水呢?”

我笑笑:“不全因為梅濂。”

左良傅有些著急:“李昭或許對你有點舊日的愧疚或情分,但那幾乎是忽略不計的,他若是覺得你有異心,圖謀什麽,照舊可以殺了你。”

“我知道。”

我搓著發涼的手。

左良傅不依不饒地勸:“那你想過太子妃麽?張素卿會放過你?何必呢,我和袖兒來日會對你好,讓你後半輩子吃穿不愁。”

我仰頭,看著透藍的天,初升的太陽。

那瞬間,我仿佛回到了當初出獄的光景,我像一只被拔光羽毛的鳥,傻傻地站在雪地裏,聞著雪的味道,還有屬於自由的清冷。

真好。

我鼻頭一酸,道:“人哪,有時候不僅要惦記著吃飯穿衣,還得有點別的盼頭,若就這麽庸庸碌碌地吃燕窩、打馬吊,著實有些窩囊。”

左良傅皺眉:“你難不成想覆仇?”

“你想哪兒去了,我根本沒想報仇。”

我笑了笑,道:“人貴自知,不論是高妍華還是如意娘,都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報仇就有點不自量力了。這世道就是這樣的,道理也是這樣的,我沒法改變,只能去適應。”

“你讓我想想。”

左良傅雙手背後,在婚房門口來回擰,把地上的吃食踢翻了都不知。

好幾次,他都試圖說服我放棄,可一看見我冷靜的樣子,又無奈地把話咽下去。

他知道我是什麽人,打定了主意,便不會回頭。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咬了咬牙,走到我跟前,定定問:“決定了?”

“嗯。”

我點點頭。

“好。”

左良傅亦點頭,他雙臂環抱在胸前,細思了片刻,道:“李昭是君,我是臣,我不能派人暗中搜集他的密檔,會引起他的註意,那就不好了,咱都得吃瓜落,這事得由我親自來,這幾日我會盡量回想關於他的所有事,暗中寫下來給你看,然後……”

“然後你就別管了。”

我長出了口氣,笑道:“如果能成,姐絕不會讓狡兔死,走狗烹的事發生在你頭上,定保你們夫妻平安和樂度過此生。”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斜眼朝婚房瞅去,笑道:“去陪袖兒吧,多睡會兒。”

說罷這話,我收拾了地上的吃食,轉身離去。

“姐。”

左良傅喊住我,低聲道:“我雖說掌管雲州所有密探暗樁之事,但總有我的職權到不了的地方,曹縣乃軍政重地,梅濂是個人才,不論魏王還是朝廷都想爭取他,所以,他跟前肯定有朝廷安插下的細作,這個人我不知道是誰,但憑我的經驗,可能是你家中那個掌管廚房的婦人,賀三娘。”

“她?”

我楞了楞,這婦人是曹縣本地人,守寡多年,人還算老實,就是嘴頭子厲害,偶爾和家中的侍妾發生口角,或者同其他管事娘子打架拌嘴,不過是尋常事,尋常人。

沒成想,竟是個細作。

“知道了。”

我把這個人記在了心裏,快步離開了小院。

如果我下定了決心要去勾引李昭,在長安爭取一席之地,光憑借美艷的容貌、窈窕的身子和讓男人欲仙.欲死的床.技是不行的,因為這些本事,我有,其他女人也有,可能比我更好。

我得有點不一樣的。

我要徹徹底底地了解李昭。

了解他當太子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他的性情、喜好、弱點、底線;

不光是他,我還得了解他跟前的女人是怎樣的,家世、子女、手段;

還要了解他身邊的侍從、走得近的臣子。

我了解梅濂,花了很多年,到頭來將散未散,相互猜忌;

你說浪費青春麽?可惜麽?後悔麽?

不,任何一條路都不是白走,都是經驗。

人是往前走的,沒有重生,不可能倒退,只能一路走到死,糾結過去只能讓自己更頹廢心煩。

我不是我了,可我還是我。

我會帶著這些經驗和失敗,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點點爭取到我想要的。

幾日後,左良傅暗中交給我幾本厚厚的“賬冊”,字跡頗為潦草,但貴在詳細,是我要的東西。

只是翻了幾頁,就讓我感觸良多。

一則,我總算知道左良傅年紀輕輕就能坐到封疆大吏的原因,這個人過目不忘,心細如發,他避開了所有耳目,事無巨細地將所知李昭的一切都寫了下來,此事天知地知,他知我知;

二則,我開始了解李昭。

從十幾年前那個口吃少言的皇子開始、然後到王爺、再到太子……最終到如今的儲君。

這是個和梅濂完全不一樣的男人,成熟而又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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