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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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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窮!你可知罪!” 祁鈺神色冷峻, 全然仿佛眼前這一幕不是他一手策劃的。

而他的怒氣表面上是針對鄭窮,實際上…他看向吳非易和明丹姝的眼神,冷得如同刀鋒一般。

“皇上親自來替老臣收屍, 是老臣的榮幸。” 鄭窮的長劍橫在明丹姝頸間, 再近毫厘便會要血濺當場。

“瑜昭儀心狠手辣,害我女兒外孫,此仇不報,枉為人父!”

明丹姝聽著他口口聲聲皆按祁鈺所期望地將怨懟訴諸於口,場面可怖又滑稽。

慢條斯理挑起媚眼,諷刺道:“臣妾一條賤命罷了, 皇上索性給了他,天子威儀怎可受臣下要挾?”

祁鈺聽見這話猶如當頭棒喝,眼裏的怒氣被憂疑取代, 正如他待明丹姝的心思一般, 防範、利用, 又控制不住私心在意。

他像是被撕成兩半,一半為皇權朝政考慮, 舍個妃妾冒險,不費一兵一卒收回西北軍權,何其便宜;可真見到明丹姝被挾於劍下時,又控制不住矛盾愧疚。

這與從前他待老師之心, 何其相似…

事已至此,斷無退路,又說給明丹姝聽:“鄭窮,朕不追究你擅離職守之罪, 放下瑜昭儀, 此事作罷。”

“臣的一家老小都去了雍魯國, 唯一在京中的女兒也死了。” 鄭窮既敢露面,已然是抱了必死之心,還不忘給皇上上眼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縱死,也要拉著瑜昭儀陪葬!”

一直被忽略的吳非易默默走到侍衛身邊,接過強弓,拉開,對準鄭窮後心…

“將軍走好。” 松手,一擊斃命,力道掌握的極好,並未穿透鄭窮的前胸,更未傷到明丹姝分毫。

事發突然,又好像情理之中,明丹姝的眼神平靜得如同一汪死水…

祁鈺將她抱回馬上,眼神落在頸間一道細細的血痕上,方知鄭窮的確是動了殺意。

默了默,輕描淡寫:“委屈你了。”

明丹姝隨手擦了擦濺在身上的血,當著眾人的面故意替吳非易要起封賞:“吳大人救臣妾有功,也免了皇上的左右為難,該賞。”

她沒讓鄭窮動手殺秦瞞劉立恒等人,她和吳非易的關系早晚都會被祁鈺知道,沒有再避嫌的必要了。

今夜,祁鈺如願以償地除掉鄭窮、試出明丹姝與吳非易的關系,大獲全勝,唯獨在不知不覺間熄了一顆蠢蠢欲動的愛人之心。

“傳朕旨意,晉吳非易為…四品上府折沖都尉。” 在眾將面前立功,不得不賞。

晚宴波瀾起伏便罷了,又生了這樣的大亂子,這圍場無論如何也待不下去了,只好撤聖駕回皇寺休息一夜再回京。

“臣妾以為…皇上是以身犯險吸引鄭窮入京,又在皇寺埋伏兵馬一舉擒獲。” 明丹姝看著往皇寺一路上布置的兵馬守衛,更加確定了大皇子被藏在這。

來時受祁鈺誤導,以為他是想以身犯險,她才不曾在鄭窮身上設防…

“卻沒想到,誤打誤撞的,他竟是沖著臣妾來的。” 笑意裏總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諷刺,別有深意:“臣妾賀喜皇上收回西北兵權。”

“丹姝…” 祁鈺避而不談鄭窮,本想讓她緩緩神,奈何她步步緊逼,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朕知道山姜是瓦寨的人,絕不可能叛主。你讓她配合吳秋樂,當眾揭露你的身份,是在逼朕!”

他若不當眾重翻明家舊案,就必須按舊例處她以斬首之刑…

他喜歡她的剔透聰穎,卻才發現這一副玲瓏心腸是如此地磨人:“你知道朕舍不得你。”

“皇上收回西北兵權,京中兵權在忠心不二的劉家手裏,只剩江南一道兵符在佟伯庸手中已然不足為懼。皇上大權在握…再沒借口不替明家翻案了。”

明丹姝聽得出他話裏話外的為難,卻不問緣由,笑吟吟點破:“除非…皇上不想翻。”

剛進宮時,她將他視為能成為在大廈將傾世力挽狂瀾的夥伴。

後來,他的偏袒、縱容、“坦誠”,讓她以為自己是後宮中自成一格的存在,聽他、信他,縱有憂疑也願持心以待。

到了今時才意識到,他作為皇帝,有情只流於表面,賦予生殺的權利並未對她有半點寬慈。今日他如願收回西北兵權,山水一程,他與她、與明家,終於到了各奔前程的時候。

“丹姝,你一定如此咄咄逼人嗎?”

祁鈺早在決定以她為餌誘鄭窮出手時,便知道他的利用心思不一定瞞得過她,才事先以事成之後晉位相許諾,卻不曾想到她的反應會這樣激烈。

“臣妾逼迫皇上什麽了?為明家翻案,不也是皇上一直所願嗎?” 明丹姝冷眼瞧著祁鈺顧左右而言他,心裏又酸又恨,面上卻未流露分毫,和他仍如往常那般言笑晏晏的語氣議事。

祁鈺揉了揉眉心,隨口敷衍了事,再不許她如此盤問:“朕會下旨為老師正名。”

“臣妾要的不是一卷聖旨正名,那樣天下便會以為皇上是看在與臣妾的私情上、看在與父親師徒之情的私心上才下旨!” 他這樣的態度才是真正激怒了明丹姝,她鏗鏗鏘鏘,字字如釘子般打進他心裏。

“我要的是將舊案查個水落石出!到那時,即使父親真有貪賄之舉,臣妾也絕不袒護辯駁!”

“你放肆!” 四目相對時,祁鈺五味雜陳,忽然湧起強烈不安後悔,難以回覆她的聲聲叩問,只能惱羞成怒般斥責。

“皇上,皇寺倒了。” 正不知如何收場,馬車忽然停了,梁濟適時提醒。

“朕問你,究竟知不知道是何人指使梁書來刺殺朕?” 祁鈺穩住心緒,聽見梁濟的聲音忽然想起另一樁事。

“臣妾不知。” 說話間,明丹姝也恢覆了平日裏溫聲軟語的模樣。

“梁書來,傳朕旨意。謹順容吳秋樂護駕有功,晉為…” 祁鈺回眸,最不願見她這副以假面矯飾的樣子,心一橫,賭氣般下旨:“晉為謹妃。”

明丹姝整理披風的手頓了頓,起身目不旁視地下車,還不忘吩咐梁濟:“楞著做什麽,還不快替皇上去宣旨。”

轉頭看見吳秋樂白著張臉、肩上打著厚厚的繃帶從另一輛馬車下來,走近:“賀喜妹妹。”

吳秋樂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聽梁濟宣完口諭喜不自勝,哪還有受傷虛弱的樣子,健步如飛到皇上跟前:“臣妾謝皇上恩典!”

“瑜昭儀。” 太後下來,看見祁鈺滿頭滿臉的官司,又看明丹姝…了然一笑,喚人。“來,陪我走走。”

“夜晚風涼,太後早些歇著。” 瓊芝姑姑退到一旁,明丹姝扶著太後往皇寺裏緩步慢行。

“晚上的事,可嚇著了?” 太後有些日子沒見她,側目仔細端詳著。發覺她似乎清減許多,慈愛地將她的手攏進自己的披風裏握著。

“皇上去的及時,丹姝安然無恙,勞太後掛心。” 石子小路兩側松樹挺立,幽黃小燈照路,讓人心裏也安靜了許多。

“好孩子…你許久不曾喚哀家姨母了。” 太後見她耳後還有血跡,也不避諱在皇寺裏血腥沖撞神佛,親自擡手替她擦拭。

看著自己指尖上的一抹紅,像是入了神,隨口感嘆:“老人們啊…是越來越少了。”

“說起來,臣妾還是第一次見鄭將軍,金戈鐵馬一生卻落了個這樣的下場,可惜…”

“當年的鄭國公府滅門之禍,是哀家,聯合世家一手策劃的。只有鄭國公府倒了,先皇再欲扶持庶族出身之武將以抗門閥,才有我劉家的出頭之日。”

太後神情拉著明丹姝,與身後諸人拉開距離,卻雲淡風輕地說起了讓人心驚不已的往事。

“先皇也知道這些,所以臨終前留下一卷密旨,驃騎將軍府不反,皇上不可以舊事問罪哀家。他知道,鄭國公府與驃騎將軍府的鬥爭,是左手打右手。可這大齊江山,不能沒有驃騎將軍府替他守著。”

看向明丹姝,意有所指:“成王敗寇,是這宮裏的生存法則,連天子也要遵守。”

“姨母,丹姝不敢妄議先帝。” 經過這一晚的跌宕,明丹姝早已草木皆兵,此時再聽太後提起這事一顆心陡然沈了下去,下意識回避。

“何況恭懷皇後臨死前,鴆殺了哀家的七皇子,哀家盡心盡力扶持皇上,也算一報還一報…這也是為何當今皇上什麽都知道,卻仍敬孝哀家。”

太後安撫似的又拍了拍她的柔夷,餘光看了眼另一條路上燈火輝煌的禦駕,神情驕傲自得:“他能忍能舍,願為我大齊的江山社稷斬斷私心。你父親,將他教導成了一位真正的君主。”

“父親在天若有靈,看到今日,不知會作何想。” 明丹姝也隨她的眼神看過去,不冷不熱道。

“說起來…你是鄭國公府的遺孤,哀家竟是你殺父殺母的仇人…但這仇,你現在也報不得。” 太後神情分毫不亂,與她提起血海深仇竟舉重若輕。

遠遠看著主殿香煙繚繞,泰然處之:“哀家與你、與皇帝,只有同氣連枝先解決了世家,才能問私仇。若此時生了齟齬內亂,最後定然一敗塗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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